第十四章 三房母女霸道无耻(2)
柳震目光微沉,凤娘却笑吟吟地道:“几盘点心值什么?到了诗会那天,便派人送过去,待吃完茶点,妹妹正好领着一众姑娘散步消食,到我屋里赏花瓶。”
柳震露了两分笑意,“如此甚好,汐姐儿也算蹭了你的光。要知道,荣宝斋里一对卵白釉的盖碗就要价八百两银子,一上架就被行家买走了。”荣宝斋是京城最大的古董珍宝店,听说背后的主人是定国公和阮贵妃。
柳汐原想埋怨凤娘不大方地将花瓶送到她屋子中,一听到柳震提及银子便缩了回去,只嘀咕道;“有堂哥在,我怎好领姊妹们踏入春渚院?”
柳震神色微微一沉,“汐姐儿要招待别府女眷,叔伯兄弟们岂会留在内院?谁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柳汐忙道:“是妹妹失言。”
柳三太太心里骂女儿太笨,眯起眼笑了一声,“家人就该互相帮衬,难道还怕不小心碰坏了一个花瓶我们赔不起?我说凤娘啊,那个卵白釉的花瓶就借汐姐儿玩赏两天,肯定完璧归赵。若有毁损,三婶会照价赂偿,就这样说定了啊!
“汐姐儿头回主持一个诗会,娘一定给你撑场面,让你好好露脸。我想想,我怎么给忘了你大嫂的陪嫁里有一套琉璃茶盏,拿出来用正合适。”
柳汐喜出望外,“娘,是真的吗?大嫂自己都舍不得用,肯借我撑场面?”
柳三太太一挑眉,“她敢不借?生了一个病殃子就没再生,我早想给你大哥抬一位良妾进门,她可不要给脸不要脸。”贱妾、通房有卖身契,良妾却是在衙门有备案文书的,虽然宠不宠爱全看男人,但正妻是不能随意打杀良妾的。柳三太太的狠辣之处便在此,公开放话,不用半个时辰这话便会传至柳二奶奶耳里,
柳二奶奶哪敢跟婆婆、小姑对着干?不只一套琉璃茶盏,还要再添些笔墨纸砚才算上道。
柳震就在面前,她却对女儿说:“你大哥、你大嫂”如何如何,彷佛庶出长孙不存在似的,但若要与她较真,伯府分家了呀,各房论各房的排序,人家母女说的也没错,叫柳震是堂哥,礼貌一点是大堂哥,教人挑不出错来。
但柳震与凤娘就是不爽,柳震是不稀罕当大哥,但三房不稀罕他,处处打压他,凭啥来占他的便宜?
凤娘眉角微挑,“卵白釉花瓶是吧,三婶都开口了,小辈岂能不给面子。诗会那天,连同三盒点心,算是我这大堂嫂给汐姐儿添喜助兴。”把大堂嫂三个字咬得重些,呵呵,我不过是堂嫂,你都生分了,我何须多巴结?
至于柳汐,她真心不放在眼里,像柳汐这样给点颜色就开染房、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子,在高门大户的后院里是走不远的。
劝柳没嫁小官小户之家?算了吧,她何必惹人记恨。
前世柳汐可是高嫁了,她没兴趣也没立场多管闲事。
柳震和凤娘出了万春亭,照原路走回去。
他若有所思地横她一眼,“娘子不需须勉强答应出借古董花瓶,是柳汐太不懂事。”
凤娘嫣然一笑,“卵白釉的花瓶一共有三对,拿一个暗刻花纹的去炫耀就够了,我可没答应将飞雁衔穗玉壶春瓶送去。”
柳震笑道:“娘子聪明,反正三婶也看不出来有哪里不一样,在她眼里通体如鸡蛋白的花瓶远远不如石彩花瓶讨人喜欢,所以才特别宝贝西洋货。”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卵白釉的瓷器色如象牙,若有花纹也多是暗刻花纹,远远看去就是一件素白瓷器,拿在手上欣赏才看得出有莲塘双凫纹、鱼藻萱草纹等等,文人雅士就爱这份含蓄的美,彰显自己不尚浮华。
凤娘只是觉得用来插花特别好用,什么颜色的花都适用,便命人拿一个出来插花,
谁知柳汐眼尖地发视了,眼光还不错。
那件玉壶春瓶的价值便在于它瓶身上有浮凸的飞雁衔穗图纹,十分罕见,凤娘也只有这一对,还是生母容氏的嫁妆,金永桢心疼妹妹低嫁,值钱的都给她了,她自然不会往外送。
她看了丈夫一眼,脸上浮现笑容,“若是夫君有需要拿去送静王或太子,妾身不吝惜这些身外之物。”
柳震大悦,心暖暖的。虽然他不是贪图媳妇嫁妆的无用之徒,可夫妻一体,他不想见外了,顺口应下,“真有需要,我会开口。”说完又道:“其实静王爱财,古董、珍宝他不缺,金子或银票才是最爱的。”
凤娘嗤一笑,“所以夫君便投其所好,替静王打理几处生意,宾主尽欢。”
“天生我才必有用,只需找对需要的人。”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柳震从小学的不是风花雪月中看不中用的本事,而是真刀真枪绝对实用的本事。
忠毅伯年轻时对三个儿子均如此教导,只有柳三爷吃不下苦,觉得做文人轻松多了,加上命运对他颇偏爱,两位兄长死的死、残的残,更确信自己有先见之明,理所当然教柳泳、柳况、柳泛也去读书做文章,连女儿柳汐都成了才女,不可谓不骄傲。
柳震是第一个出生的孙子,当柳沐诞生时,柳三爷和柳三太太都不想自己的嫡子随了“震”字的部首,又怕忠毅伯不悦,便巧言震的上头是雨,雨水滋润大地好啊,柳沐便从了水字旁,下面出生的弟弟、妹妹也随俗。后来柳三爷有了庶女,柳三太太心里窝火,随便给了艹字头的闺名。
忠毅伯是地道的武夫,其实不在意这些,是柳三爷自己想太多了,反而让人觉得他小肚鸡肠,连二哥的遗腹子都容不下。他不得不偏心柳震,宠着宠着便放不下了,柳震的个性又最合老人家的心意,自然更上心。
人老了就不想委屈自己,咱就偏心了怎么样?
凤娘完全没意见,乐呵呵地被人爱屋及乌,以孝心回报忠毅伯,吃的、用的、穿的都拣好的送往东跨院,连忠毅伯的两位姨娘均受益匪浅,满嘴好话。
到了诗会前一日,凤娘让人将卵白釉的花瓶取一对出来,桂嬷嬷提醒她一句,她才想到金梅娘的生辰也在这两日,便让桂嬷嬷赶紧送一份礼物去杨府。
不多时,桂嬷嬷回来向她复命。
“二姊一切都好吗?”凤娘示意她坐。
“看起来挺好的,二姑奶奶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派头。”桂嬷嬷坐在鸡翅木绣墩上,端着一盏茶,含蓄地道:“听说杨老夫人病了,杨夫人服侍榻前,所以……”
凤娘立刻懂了,绕了一圈,那两位怀孕的姨娘还是要金梅娘负责照顾,即使杨老夫人病愈,也不好再劳累老人家。
“姜是老的辣,二姊还是老实做人吧。”
桂嬷嬷心里也这么想,却不好明说。
而在杨家的金梅娘,瞧着刚收到的生辰礼——粉红碧玺福寿佩,只觉得胸口有一团挥不开的闷气。
她不喜欢凤娘送的礼物?不,她喜欢极了,碧玺不是多贵重的珠宝,但粉红碧玺太少见了,物以稀为贵,可见妹妹的心里还是有姊妹情的。
幸好她不知道凤娘要人提醒才记得。
但是人怕比较,不比不知道,一比就心口闷啊!
装着粉红碧玺福寿佩的小礼盒旁边是一叠诗稿,算一算约二十来张,有咏梅的、咏荷的、咏菊的,写得锦绣繁华,借用粉嫩的花骨朵来抒发情怀,纸上仿佛有甜蜜的花香扑面袭来。
诗是好诗,缠绵动人,这些是杨修年这一年累积下来的佳作,挑拣最得意的也最符合他对爱妻款款深情的二十多首咏花情诗,送给金梅娘作生辰礼。
他的目光柔和得如潺潺春水,“一般俗物哪配得上吾妻梅娘,这些诗稿才能表达我重逾千金的情意。”
金梅娘满脸惊喜地接下,唇角的孤度如一弯新月,忙命人送来一桌酒菜,夫妻两人甜甜蜜蜜地念着诗稿,把酒谈心,谈着谈着便上床交流,恩爱了一夜。
她又不傻,那两个狐媚子有孕不能伺候,其他的只是通房,她当然要把杨修年留在房里,早点怀上嫡子,立稳脚跟才能收拾那帮贱货。
待天明杨修年去了詹事府,金梅娘便对着那叠诗稿苦笑,再对比凤娘送来的礼物,她多想朝杨修年怒喊她不要诗稿,她情愿要一叠银票!
就算一张只有十两银子也好,他的诗拿出去换银票给她啊!
金梅娘差点要捶胸顿足了,幸而还记得维持形象,可往深处想,她欲哭无泪。
书画琴棋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他,如今七事都变更,柴米油盐酱醋茶。
嫁了人,她才明白闺阁女儿之间为何会流传这首诗,当年只觉庸俗极了,女儿家只应“柳絮才高不道盐”,才子则应“敢将诗律斗深严”,日子过得如谪仙一般。谁知成亲后,生活日复一日,平凡无趣,庸俗无奈。
新婚时宝贝兮兮的诗稿,如今她只希望能换银票。
杨修年用的还是撒金笺,一般的宣纸不屑用,撒金笺多贵啊!撒金笺拿出去能换钱,他的诗能换钱吗?
金梅娘十分悲愤,却说不出是悲愤杨修年不节俭,还是悲愤自己不复当年。
第十五章 卖身姑娘小心思多(1)
“我们不在府里不要紧吗?”
“娘子会作诗?”
“不会。”
“我也不会。娘子想跟一群小姑娘在那里攀比谁的发簪是新花样、谁的衣衫料子疑似是去年的旧蜀锦?”
“不想。”虽然她不过十六岁,但少妇和少女的穿着打扮还是不同的。
“我也不想。”柳震一摊手,“说穿了,三婶只要占到便宜,我们在不在家都不重要。”最好永远消失无踪,想来三叔夫妻很乐于接收留下来的一切。
凤娘心想也是,反正点心和花瓶都送去了,桂嬷嬷会带人把守好门户,柳震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谁敢擅闯春渚院?
说好的赏菊诗会不过是沽名钓誉,哪来这么多才女?更多的是拿前人的诗词隐一隐,附庸风雅一下,应景即可。闺阁聚会重在结交一、两位闺中密友,其它的不管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都只是在嘴上攀比,或在心里打算盘。
人生难得知己,更不可能在诗会中寻觅得见,凤娘从来不参与,以前是怕受人取笑不会作诗,重生后是懒得理会,做女红孝敬祖母还实在些。
此时车夫挥着马鞭,马车稳稳出了京城,向东而去。
柳震伸手挑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马蹄声靠近,嘴角扯出一弯笑意,“沈寄来了。”
“相公该去陪朋友。”
马车暂停,柳震下车,自有护卫牵了他的马匹上前。
沈寄也带了一群护卫,双方会合,朝普济寺而去。
冬月、巧月在马车里服侍凤娘,后头还有一辆小些的马车载着几位随行出门的媳妇和备用的物品。
凤娘含笑道:“日子过得真快,好像荷塘里的莲花才朵朵绽放,这一夏便过去了,一入秋便想着何时降下初雪。日子是好日子,但也不能含糊地过去,你们贴心伺候我几年,我不能不为你们的终身打算。”
“大奶奶!”冷不防听到这事,两位丫鬟都害羞了。
凤娘无声无息地笑了,“车里只有咱们主仆三人,你们只管放心直言,是想放出府去,还是留在府里配人?”
能放出府去是做主子给的最大的恩典了,冬月和巧月互望一眼,喜出望外。
冬月是家生子,当初能被大长公主身边的嬷嬷挑中,和春月、夏月、秋月一样,父母都是侯府里有些体面的世仆,日子过得安逸,坦白说,外头商户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过得比她们富裕舒服。
若是能出府,那肯定是将冬月送回侯府中她爹娘自行婚配,而民间一向有“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千金贵女身边的大丫鬟所接受的教育和见识不是普通民女能比的,外头想求娶的人家很多,不愁嫁。
冬月没吃过苦,心思活络,对于此事是心动的,有机会脱了奴籍,日后有了儿女也不会再是奴才。她知道秋月给了二姑爷作通房,春月、夏月也逃不过这宿命,还沾沾自喜,以为有一天能当上姨娘呢,但姨娘也是奴才,冬月不愿意,情愿像她爹娘那样,至少回自己的家有个人知冷知热,而不是斗鸡似的去争宠受。
出嫁前,凤娘便跟桂嬷嬷坦言不要陪嫁丫头作通房,有那小心思的全留下。心腹丫鬟作通房,再忠心的婢子也会生出二心,桂嬷嬷自然十分谨慎地挑选人,再报给大长公主定夺。凤娘待人宽和,但愿意将大丫鬟放出去,是万分难得的恩遇。
巧月没有那么天真,她小时候家里贫寒,她娘还连生了五个女儿,祖母和爹都想要儿子,前面三个女儿都卖了,她是第四个,眼睁睁看着她娘怀第六胎还要下地种田、拾柴喂鸡、洗衣做饭……活生生累晕倒在田里,流产大出血,一尸两命,一张草席裹了,埋在荒山里,祖母和爹转身就把她跟妹妹卖了,得了三两银子再娶一个女人来生儿子。
巧月不晓得她的姊妹们被卖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自己能进武信侯府做奴婢是老天开眼,能服侍大奶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她不天真,没有父母家族护着,没有一门手艺,男儿要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何况是女儿家?获得自由又如何?饥寒交迫时照样被卖掉。
巧月一下子便想清楚了,回答道:“求大奶奶恩典,奴婢想一辈子伺候您。”由主人婚配,嫁人后可以慢慢熬成像桂嬷嬷一样有小脸面的管事。
凤娘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冬月。
冬月微微低首道:“奴婢的爹娘把奴婢的姊姊嫁到邻县舅姥姥家,奴婢跟随大奶奶陪嫁过来,自然由大奶奶作主。”
凤娘也不失望,唇角化出几分薄薄的笑意,“你爹娘是侯府的老人了,门路广,在外头寻门好亲事不难,翻过年你也十八了,就回去嫁人吧。”
“大奶奶……”
“没事,桂嬷嬷会替你们备好嫁妆,以后好好地过日子。”她不缺服侍的人,虽然用冬月用得很顺手,但也不是非她不可。
冬月没有纠结太久,恭敬地应下。
巧月暗暗高兴,冬月嫁出去了,就表示留下来的人有机会成为大奶奶的心腹。
前世冬月也是选择离去,由她爹娘作主嫁给一家颇大的药铺东家的二儿子,日子过得和顺,凤娘便由她去了,直到七、八年后才辗转听到丈夫跟着公公去收药,遇到劫匪,父子俩均命丧刀下,药铺也因为损失了一大笔钱,新东家又木讷,最后还是将店铺盘了出去,就再也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