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联考,还没放榜,学校老师和校长都很看好她,只因她的成绩一直都是校内第一名;她住校,不回家,只想找件事专心,那就是念书,十七岁后,除了寒、暑假刚开始,她会回家住个三、五天,之后她会借口要上辅导课,所以得回到学校。
考完试回家的那一天,她习惯的穿过林奶奶的房间,踏上楼梯往二楼走去,却不小心听到——
“念什么大学?念那么多也没路用,又不是男孩子;隔壁的季村长不介意她被男人玩过,就让她嫁过去吧!聘金人家肯给六十万,算是不错了。”林奶奶在房里说道。
踏上楼梯的脚就悬在半空中,她转身推开奶奶的房门,顾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女孩子的形象,对着房里的人大吼道:“我要念大学!我不要嫁人!”
“女孩子本来就是要嫁人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我跟季村长签了字,白纸黑字,不能反悔!人家挑好日子你就嫁,季村长有什么不好?虽然是续弦,但是人家不嫌弃你就好,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当天晚上,她逃家了!
十八岁时,她终于认清了一件事——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嘴巴说的都不是真的;而白纸黑字是她奶奶说的,白纸黑字就不能反悔,所以她能信的就只有白纸黑字。
她没地方能去,便选择了一个住在新竹的亲戚,跟林家有层关系——过世的爷爷有个弟弟,入赘到别人家,爷爷虽过世但林叔公仍然健在。
叔公没有林家那种重男亲女的观念,他比林家任何人都疼林舞阳,也因为他膝下无女,连个孙女儿都没有,叔公疼她像是自己的孙女儿一样,大学学费也是叔公出的。
叔公没有通知林家的人说林舞阳在他这里,他要林舞阳好好完成学业;能念书就能出头,管他是男、是女,这是叔公告诉她的真理。
到了二十岁,她偷偷回到林家,拿了奶奶的身份证件到户籍事务所办分户,将她自己的户籍独立出来;再回到新竹办理入户入籍叔公家,成为真正的房客。
林舞阳大学毕业时,叔公过世了,林家人在前来祭悼时发现了她,硬是逼她回家结婚,于是她又逃了!
她往每个地方逃,逃得林家找不到她——
奶奶过世,她没回家;林爸爸过世,她也没回家;妈妈过世,她更不会回家!
大家找她找得急——季村长没娶到她,恼怒的把帐全算到林家头上;季村长的妹夫是有头有脸的公司老板,设了一个局让爸爸赔掉了林家祖产,让林家在一夕之间全都没了!
而她是知道的——林家的一举一动她都知道。
她没有管,叔公在世时就不让她管;叔公曾说,她已离开林家的户籍,就不需要再去管林家的事,她是叔公的孙女,不是林家的孙女。
她不会回去,因为那些人已经跟她无关了!
唐雅君合上嘴,只因东方厉的脸色看来颇为有趣——一阵青、一阵白、一阵黑、一阵灰;她知道他正怒气冲天,她觉得花时间说故事果然是有价值的,虽然故事不过是一堆伤疤,结痂再抠起来,然后流血、流脓,但伤痕就是伤痕,不管再怎么掩饰就是存在的。
“这跟永远和一辈子有什么关系?”东方厉紧握着拳头,青筋微浮,他压下心头奔腾的怒火,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谁也不相信的原因,“永远和一辈子是关于两个男人,那是小阳在大学时发生的……”
林舞阳读大三那一年,有人向她告白,说喜欢她很久,想要跟她交往;林舞阳表示她要期限,对方答应了。
大部分跟她熟识的人都知道,要跟林舞阳有进一步的交情,就必须写下白纸黑字;她若签上名,就会实现诺言。
她的第一任男友许文敬,他签下了三个月的契约。
许文敬和林舞阳之间就像一般情侣一样,老人老是黏在一块儿,升上大四前,许文敬还亲自到她叔公面前提婚事。
在叔公面前对着林舞阳说,他会永远永远的爱着她,无论她的过去是怎样,他都不会离开她,甚至还签下契约。
“那个男人说得很美,隔了一个月,他就和小阳的表姐结婚了,因为他从小阳的表姐那里打听到小阳的过去,而他不能接受未来的妻子曾被男人玷污过。”
处女情节是男人的致命伤——男人自己能在外面玩遍女人,却不许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碰过。
“shit……”
唐雅君睨了他一眼,“另一个男人并没比许文敬好到哪里去……”
陈博生是追求林舞阳的第二个男人,他打听过她的过去,连最隐私的部分都打听过;他是许文敬的老同学,从他那里听过这个女人,对她产生了兴趣,在看到她的时候,当下便爱上她了。
这是林舞阳在实习时发生的事——
毕业前半年,陈博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递上他写的契约书,里面写明了他会用一辈子来爱林舞阳,而她有一个月的试用期——如果她不满意,可以不签,但他会用行动来打动她的。
男孩子的殷勤不就是那样,林舞阳不是没见识过追女孩的招术,她并不是很相信陈博生,包括那张纸,但是有一个月的试用考虑,她也乐于接受。
一个月后,她觉得没问题,便签下那张薄薄的纸。
他们的感情比许文敬来得好——陈博生每天接她上下课,大家都说他是男友的最佳典范;陈博生不只对她好,对她周边的同学也很好,他的个性开朗,大家都很喜欢他。
“喜欢到那畜生带着小阳的同学回家上床,被小阳看到,那头畜生还得意的向小阳的同学说,等他把小阳拐上床,就会知道她为什么会被强暴!”
东方厉的拳头重击在玻璃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牙齿紧咬着,嘴唇发白,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所以小阳再也不相信虚幻的时间,一辈子?永远?哼!那都是恋爱时的甜言蜜语,等感情变质了,那些就只是垃圾。”唐雅君像是在看好戏般的转向东方厉。
“你有勇气真的爱她直到生命终结吗?大话谁都会说,说到做到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你真的能够完全不背叛她吗?说实话,我持保留的态度!
“虽然是我要小阳把这些全都告诉你,当作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这样看着我,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我只是要告诉你如果小阳因为相信你而签下那张纸,而你又背叛她……”
“我绝对不会!”
“男人,你忘了自己曾开过多少空头支票吗?”她残忍的提醒他,“就算你不会,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你真的有背叛她的那一天,那么你会直到死都找不到她的!
“你知道她躲她的家人躲了几年吗?十年!她的家人连一面都没见过她!就我所知,她只接过家里三通电话——一通是告诉她,奶奶过世了;一通告诉她,爸爸过世了;另一通则是要她给母亲做头七,即使如此,她也没回去,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懂。”
他懂,他怎会不懂?只要他背叛她,不只到死都无法见到他,就算他死了,要她前来替他上香拜祭,都是不可能的。
东方厉离开幼稚园,直接到户政事务所去找林舞阳;他不是来洽公,他只是来告诉她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就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取下伪装用的墨镜,真诚的深色眼眸映照着她的模样——她还是维持老处女的造型。
他笑了,这是她的伪装,却掩饰不住她看到他时那瞬间的欣喜神情。
握住她的柔荑,两人的温度是如此的接近。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放开这双手——在他听到属于她的故事前,他放不开;在听完故事后,他更是放不掉。
那就永远牵着她吧!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他都要牵着她都是手。
“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会用剩下的时间来证明给你看;我活多久,你就看多久,直到我死亡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的承诺是不是实现了。”
而那张爱情协议书,林舞阳签了吗?
“好,这样啊!恩恩,妈咪知道了,好,爹地说要等八月才会过去……妈咪也想你啊!恩,妈咪知道,妈咪会告诉爹地,要跟爹地讲电话吗?好。”林舞阳把电话交给一旁的男人,转身上楼进房里拿她的书。
待她下楼时,东方厉已把电话挂断,认真的看起电影。
捧着书,她在东方厉的身边坐下;他习惯性的伸手将她带入怀中,同时低下头偷得一记香吻,才将目光移回萤幕。
佑佑到美国后,这已变成他们的相处模式——早上她上班,中午东方厉有空闲就会出现,带着午餐向何倩哈腰鞠躬,拐着妻子到外面享用他带来的爱夫便当。
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爱夫便当”,都是他亲手做的呢!
何倩只要看到东方厉一出现,马上拍着额头、别开脸;再不然就会大声叹息,仿佛要叹得整间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似的。
而何倩的哀叹原因有二——
“叫你老公别这么嚣张好不好?”何倩一看见停在大门口的福特,脸色就黑了一半。
“抱歉,这个我一直没办法阻止。”她阻止过,真的,很用力,因为何倩已经不只一次说这样会让人妒忌,但是东方厉却怎么都不肯让步。
“亲爱的阳,我有这么多次的午餐都没机会跟你一起享用,你不能剥夺我做丈夫的权利;我就是喜欢准备便当带到你的办公室,我还要告诉大家我和你的感情好得不得了,最好是大家都眼红,这样就没人敢跟我抢你了!”
这又是她的责任——因为她的一时大意,没注意到东方厉的占有欲竟是如此强烈,才会造成今天的场面。
事情发生在她签完爱情契约书的两天后的一个早晨,东方厉开始实现他的承诺,而且还发挥得淋漓尽致——
“阳,你在家或出门都不戴戒指,怎么上班时才戴?这样做事不会不方便吗?”
“这样可以杜绝麻烦。”她老实回答。
“麻烦?什么麻烦?”
“你不知道你老婆也是有人追的吗?何倩说,大家觉得我保守,不像会给丈夫戴绿帽的宜家女性;我转调很多地方,他们猜大概是我结过很多次婚,对方都是老头子,所以只要他揩点油,等老头嗝屁,他们就有机会把到我了。”宜家,换句话说,她是带不出场的那一种。
“现代的男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问你罗!现代的男人。”她笑道。
东方厉若有所思的忖度,“以后每天中午我都会送便当给你,你乖乖等我喔!我们一起吃饭。”
“什么?”
第7章(2)
就从那天开始,东方厉不只是送便当,还充当起“陪吃少爷”——专门在中午陪她一起吃午餐,顺便宣示一下所有权,而这是原因之一。
“你们真的太刺眼了,叫你老公滚回边去啦!”何倩哀道。
“对不起。”苦笑着,她也没办法。
“我讨厌你们!你们比一百瓦的电灯还闪亮,到底是要教人羡慕,还是嫉妒啊?有一天你们会因太甜蜜而在路上被人捅一刀的!”
“没问题,日后我和亲爱的老婆就只会在何小姐面前大放光芒;伤到别人的眼睛不太好,我会适可而止的。”东方厉笑哈哈说道。
“伤到我的眼睛就没关系吗?”
“何小姐的眼睛太好了,伤到一点没关系,说不定原本1.5的视力能突然变成少1喔!”
“少来了!我没变0.05就要阿弥陀佛了!”何倩不客气的丢了一记卫生眼给东方厉,“要是亮得让我眼睛痛,要去看眼科,我一定会找你讨医药费的,还有你那颗头……
“能不能请你换个正常一点的颜色?难得你有一张和那雷亚斯相似的脸,却让那颗大白菜头破坏了美感,我再看下去不知要挂眼科,恐怕连精神科都要顺便一起挂号了。”
“医药费要我出吗?没问题,我很大方啦!”此时的东方厉顶着让何倩摇头叹息加怨声载道的“大白菜”头。
大白菜头正如其名——他把头发发根部分全染白,发色染成翠绿色,活生生的是颗大白菜!而他也不怕被人看,大剌剌的与何倩笑闹,和林舞阳“培养感情”。
“如果不是雷亚斯不曾染过头发,再加上你的品味是如此的怪异,还是小舞的老公,我真的怀疑你是我崇拜的偶像雷亚斯。”何倩又是一声叹息。
其实被人认出的危险是会发生的——偶尔有人上前问他是不是某个明星?东方厉总会举起右手虎口放在下巴,挑眉反问对方,“你觉得我走在西门町,会有人签下我吗?”
冲着那颗大白菜头,问的人都会下意识猛摇头。
林舞阳不是没对那颗大白菜头表示过意见,但东方厉总是笑着亲亲她的额头说,周末他就会把头发染回来,当他工作时也会染回原色,要她别担心。
而他在外面都这么的嚣张了,更别说是在家里。
林舞阳偷觑着东方厉,不知是美国人的亲吻文化造就了热情的他,或者说是他的本性如此,每次他只要一想到,一定会突如其来的亲吻她,完全不看地点,连她正在煎鱼也要拉过她亲上一亲才肯放人。
她收回视线,将书翻页,窝在他的身边;她已慢慢习惯了他的亲密行为——他要吻,她就让他吻;她是可以拒绝,但是她没有,他亲吻的气息让她慢慢的习惯了,就像他煮的菜一样,慢慢在进步,总有一天,他可以成为洗手做羹汤的新好男人。
“阳,你在看什么书?好像看很久了。”他瞟了一眼她手上厚重的英文书,里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字。
看她不时动手指按电子辞典,再不就是翻阅那本有点年岁的英文字典,光看一页,好像就忙得不可开交。
“喏。”她分神把书皮拆下塞到他的手中,继续和字典奋斗。
“哈利波特英文版?第一集?这套书不是快出完了吗?”
“我第一集还没看完啊!慢慢看,反正书也不会跑掉,等流行退了,再买会更便宜。”抽走他手下的书皮,“像这本就是二手书店买的,才两百三十元,比原价便宜一半以上。”
“你怎么不看中文版?中文版的翻译并不差吧?”
“是不差啊!而且还不赖,可我是要学英文,一边看,一边学,再怎么不济,多少可以塞进一些到脑袋里的。”她笑道。
“你想学英文,我可以教你啊!”他抚过她的秀发,柔柔软软的,她稍早洗过,还带着些许湿意。
“你教我?”她挪动身子,“何倩是有说过你是华裔美国人,可并不是每个美国人的英文都好到能教人啊!会说跟会教可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