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她点头,没搭话,于是他决定加码。
“我有一个很大的库房。”这一下,还怕打不中她的死穴?
“里面装什么?”果然,她的眼睛闪两下,推开他的头与他面对面,脸上写看“我非常听兴趣”。
“金元宝、银元宝,古玩珍品,珠钗环佩,上好的绸布……应有尽有。”
“可以把所有的元宝通通搬出来,堆成一座山让人爬爬吗?”她真想知道爬金山银山是什么样的滋昧。
“如果你想要的话,没问题。”他的“钱山”要是认真堆起来,说不定她还没有足够的体力爬。
“可以把金钗玉簪插满头,像卖糖葫芦的拿杆子那样吗?”
“你不怕脑袋重的话,有何不可?”她也可以把玉镯金训串成串,挂在身上当衣服穿。
“能把那堆布裁成几百件衣服,一天换三套吗?”
温柔越问越认真,让他以为她就要说:选我、选我、选我,选我和你一起踏上归乡路。
“那有什么问题,只消一句话。”
胤禟眼底闪过得意,如果不小心喜欢上一个贪婪女人,只需要做一件事──赚钱、赚钱、赚一大堆让她数到手软的钱。
那样的话,你不但可以留住她的身,她也会把你的身放在她的心脏中心点。
“爱新觉罗·胤禟。”温柔坐直身子侧过身,与他面对面。
“怎样?”
“你讲一堆挑逗人心的话,是想拐我穿越到清朝吗?”她眉弯眼眯,笑得花枝乱颤。
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勾人灵魂的凤眼对上她的灵活大眼,笑得她的心一跳一跳。
“如果我说是呢?你去不去?”
她歪着头认真看他,脑袋里转过千遍万遍小说里面的情节和对话,缓缓地,嘴角绽放出一朵魅惑人心的笑靥。
第7章(1)
那天,温柔没有点头,即使她被胤禟的笑迷得神魂颠倒、意识虚浮。
在爱情的开端,通常是一方先对一方做试探,如果对方表现兴趣缺缺的模样,自然会堰旗息鼓,退回朋友界线,以保住两人的面子。
但胤禟有着霸道的皇子性格,他并没有就此放弃。
在试探失败后,他改弦易辙,直接拉起她的手说:“温柔,我爱你,我要迎娶你为妻。”
她的心狠撞三下,凝视他,一瞬不瞬。
她本是棵千年不开花的老铁树,对于爱情不仅是被动,还经常存看看笑话的心态,她常说:如果爱情不是一种笑话,我怎么会这么可笑地长大。
爱情……哈哈!
她母亲瞎眼,爱上了一个虚伪男人,那男人也瞎眼,不晓得自己招惹的是良家女,一条无辜又无奈的生命于焉诞生,她无力阻止父母亲的爱情,至少可以阻止自己发傻。
因此在偶像剧环绕的时代里,她把爱情当成世界上最大的笑话。而医生说:天天一大笑,可延年益寿,所以她看笑话,但不相信笑话。
可明明是那么好笑的事,从胤禟的嘴里说出来,硬是带出诚恳认真,她想嗤笑一声,撇撇嘴说:“别演,要看韩剧请转四十三台。”
他没耐心等待铁树开花,他会拿农药、用化学肥料、用基因工程,直接催出她的怒放。
所以在求婚不成一后,他把告白拿出来。
“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你,比身旁的女人多喜欢一点,直到那次上夜店,知道自己已爱上你,爱到不想放弃。”
上夜店?
她记得那次胤禟在网路上看到“捡尸大道”这个字眼,对PUB产生浓厚兴趣,恰巧顾铠焄许久不见的大学同学邀他在那里见面,于是她开车送他去,因为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她便在附近的咖啡厅抱着几本穿越小说,等他玩够。
谁知道才一次,他就爱上了那种空气中弥漫着疯狂因子的地方,他说震耳欲聋的音乐和着他的心跳声,一阵强过一阵,加上酒精的催化,那样的刺激让他血脉责张。
他想邀贺彝羲再次经历,但贺彝羲好静,哪会愿意,最后只好由她陪他一道。
她没光顾过PUB,但没看过猪走路也吃过猪肉,于是她特地穿上了小可爱、小短裙,到场后,长外套一脱,立刻融入情境。
那时她画了淡妆,本来就长得不差的她加上一点妆、穿着几分清凉,男人见到她,就像猎枪遇见狼,枪……上膛。
几个男人在她身边跳舞,她有点尴尬,却也骂自己放不开,来这种地方还装圣女,连她都要鄙视自己,索性对大家笑一笑,退开。
可瞄准猎物的长枪怎么舍得让野狼离开射程,她一走,马上有男人尾随其后,请喝酒、搭讪、要手机号码,他们无视胤禟的怒眼,在这种地方,没有位尊位卑,端看一身狩猎本事,看谁比谁放得开、谁比谁脸皮厚并且勇敢。
从她下去跳舞开始,胤禟就因为那群男人的眼光而发怒,再听见他们用暖昧口气对她说话,那个火蹭地直窜上脑门,他粗鲁地抓起长外套往她身上一包,搂住她的腰大步往外走。
她满头雾水、不明白他的火气从何而来,他抿直了唇不说话,不管她怎么逗,他都满脸臭。
她叹气问:“你不是喜欢PUB吗?谁招惹到你?”
他没回应,扭开头,连她都气上了。她耸耸肩,当他更年期提早发作。
那个晚上,他气到睡客厅沙发,以兹惩罚,可她压根没被惩罚到,反而一人独享双人大床,一夜无梦到天明。
隔天,他好了,她也不追究。
她想不透,为什么那件事会让胤禟突然发现自己爱上她?
对上温柔满眼疑惑,他出声说:“我受不了别的男人把眼光放在你身上,受不了他们靠你太近,受不了他们对你说轻佻的言语。”
只有他的女人他才会这样恶霸,自那刻起,胤禟明白,不管是不是穿越、不管两人之间有多大差异,在他的心底,温柔已经是不能被分割的那部分
“可是在PUB,你不也对其他的女性做同样的事情?”她反问。
“所以,任何女人和男人逢场作戏我都无所谓,就你不行,你是我的,那些动作言语或表情,只有我可以做,听懂了没?”
几句话,她听明白他的意思,可她要怎么回应?痛快点头说:好,我跟你回古代,成为你的妻子。
别傻气了,他不过把她关在豪宅一个月,她就闷到想吐,到古代,女人是要被男人关上一辈子的。
所以,她只能装死,不捅破这层窗纸,他们就还是朋友、还是老板与秘书。
拉出笑脸,温柔回话说:“听懂了,你想表达你是个很霸道、占有欲很强的主子。”
她的顾左右而言他让胤禟气闷,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她是在拒绝,用委婉而模糊的方式拒绝他。
不!黑便黑、白便白,他不允许她模糊事件,胤禟一把抱起她坐到自己的膝盖上,强势地把头埋入她颈间。
“不是,我只对你霸道和占有,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我不想和你分离。”
嘶……温柔仿佛听见撕裂声,那层纸还是破了!她无奈看着他浓密的黑长发,半天说不出话。
他怎么能不考虑后果,就这样直白地宣示爱情?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个人之间就只有三个月缘分。
温柔的视线往右飘,落在墙上那幅全家福。
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身材体格,为什么跟在顾铠焄身边三年都平安无事,跟在九兽身旁才短短三个月,她便遗心?
好吧,她承认自己喜欢他,喜欢被他宠溺、被他捧在手掌心,喜欢他为她做尽一切,喜欢他讨好自己的表情,但只是喜欢,可以控制、挤压、抹杀的“喜欢”在窗纸尚称完整之前,她还在想,等他回去后,各归备位,那颗蠢蠢欲动的心自然会按照原速率正常运行,再给她三个月,她就可以大声否认,自己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
可那人偏偏像把利剑,周全不了,便要破坏殆尽。
他强势而霸道,固执地小愿欺骗自己,更不允许她自我欺骗,他硬是要把真相给压榨出来,一一逼她正视自己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坏……
“我爱你,我不断在电视上学习,企图制造你的爱情因子,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好,因为在这地方,我有太多本领无法尽情发挥,等我们回去,我会让你明白,喜欢我是件多么值得的事。”
他真是个学习力高强的男人,连“因子”这种高级词汇都能从容应用?
苦笑了下,温柔心想:如果他留下来,不是比她跟着过去更好?
但她没说,因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温柔,你跟我回去,我会保护你、照顾你、给你最好的,你再也不必朝九晚十二,成天被老板欺压,你可以天天睡到自然醒,只做让自己快乐的事。”他积极鼓励。
她摇头,如果她只有十八岁,大概会傻傻地款好包袱穿越去,但她已二十五,懂得现实是一头面目可僧的野兽,往往只能对它低头,不能向它抗议
对许多女人而言,婚姻是两个家族的结合,想到适应另一个家族,都会让许多女人在婚姻面前却步,何况是她,女家给胤禟不只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而是两个截然迥异的世代结合。
她即将面对的是自己无法忍受的价值观和传统道德,那些东西会束缚得她无法呼吸,今朝她为爱情冲动,他日当爱情不足以支撑自己时,不是离婚就可以解决的事。
胤禟不是个知难而退的男人,他今天劝说不成,明天再来,明天不行,后天继续。
接下来的每天,他都日行一说,鼓吹鼓吹再鼓吹。
他在电脑上打出古代生活优势表打印给她,她收下,莞尔一笑。
他允诺只要点头,王府的库房钥匙就是她的。
温柔是拜金女,但并不虚荣,尤其那些不是自己亲手挣来的,她缺乏真实感,老师教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何况是他的慷慨,她认为,自己缴不起赠与税,他说:我会带你周游世界。
她笑着回答:我的存款已经足够让我周游全世界,而且二十一世纪的交通工具更加快捷方便。
他说:你放心,我不会改变历史,如果劝不来八哥拥护四哥,我一定退出夺嫡之争。
她笑着拍拍他的脸,说:很好,来一趟现代总算有长进,我祝福你平安到老。
但是那个祝福,无关爱情。
他说:我会尽所有的能力宠爱你。
她回答:在这里,每个想要我刷卡的男人,都会掏空所有心思来宠爱我。
所以有人卖玫瑰四物饮、有人卖巧克办有人提供短暂爱情……只要能消费得起。
所有他能想、能说的话通通讲完了,她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
于是他心一横,逮到机会就狠狠将她抓住,来个昏天暗地的法式热吻,吻得她双脚发软、分不清东南西北,吻得她的费洛蒙激增,好几次想顺势把“事情”做完整。
可最终,他们都踩住煞车,因为他们明白,这个世纪的女人不会因为失去贞操就对男人死心塌地、任由男人为所欲为,胤禟得不到她,也不愿毁了她。
剩下几天就到约定之日,贺彝羲停止帮病人看病,带田蜜回老家度过最后的日子。
温柔没有老家,她是无根浮萍,所以他们待在顾铠焄的公寓里。
胤禟搜寻很多资料装订成册,准备带回去,那些资料里有管理学概论、有各项可以试着在古代开发生产的简单物品,他也罗列不少菜单、法式甜品及各式小吃的做法,打算回去开铺子,累积新财富。
他不只有商人灵魂,还有商人血肉、商人骨,随时随地都在想着做生意。
温柔帮他准备很多物品,他喜欢的衣服、帽子、包包、运动鞋、靴子、手套,以及他热爱的各项零食,她帮他洗了几百张照片,有他、有她、有他们。
另外,她还偷偷给他塞进好几盒三合一咖啡,她私心想着,也许闻到咖啡的香气,他会想起自己。
随着最后日期的来临,两个人的心情益发沉重。
他经常望着她,忍不住长时短叹,她想,他一定痛恨自己的固执,可她宁可让他痛恨,也不愿意在穿越后,发现自己与他的世界格格不入,两相为难。
于是她对他说: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情最美丽?
他具着脸说:不知道。
她笑容可掬道:远距离的爱情最美,两人都看不见彼此的缺点,爱情会在想象中变得更甜美、更迷人。
他拧眉回声:看不到、碰不到的爱情哪叫爱情?
她又说: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情能够恒古不变?
这次他连回应都懒。
她不放弃笑脸,对他说:得不到的爱情最永恒,因为它会在记忆中变得深刻。
他气鼓了脸回答:胡扯,得不到的东西,再深刻都没用。
她给他一杯咖啡说:思念是件不错的事。
推掉咖啡,泡一杯茶叶,他背对她赌气说:我看不出思念哪里不错,要是我,得不到便忘个彻底。
他老是与温柔针锋相对,可是堵上她的嘴,他连自己的心也给堵上。
终于,约定日期在等待中来临,这天一早起床,”胤禟不再开口说话,他必须把所有的力气留着,应付心中的沉重。
温柔更惨,她往往头一低,眼泪就顺势坠落地球表面。
本以为流泪是种受控的随意肌行为,可以因为自己的心情而决定眼泪的流速与流量,没想到今天它竟抢夺了自主权,一不注意就悄悄偷渡。
她做早餐,炒蛋里多了两分咸,不知道是盐巴没控制好还是泪水入菜。
温柔给胤禟布菜,却不肯坐下与他同食,她带着餐盘走进客厅,打开三百年前周星驰的喜剧片,她把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生怕自己泪流满面。
她把他的古装整好烫好放在床沿,却一不小心,衣摆间滴入一圈湿黑。他解决早餐后,回到房间换上衣服,然后看见那圈痕迹,心更沉。
他喘不过气,因为分别在即。
一个冲动,他走到她面前抱起她,很无理、很霸气地封住她的唇,他吻她,用尽力气与精神,他企图把她融入自己的灵魂,企图与她永世不分。
直到在她的唇间尝到咸涩,他松开她,发现她的嘴唇和她的眼睛一样红肿。
不管双唇或眼睛,都是伤心的印记,他捧住她的脸,心疼心怜,怎么办?
为什么他们之间隔的不是台北和台南、不是亚洲与美洲,而是横跨不去的三百年?为什么他们不能多一分妥协、少两分坚决?为什么给了他们相爱的机会,却不给他们相守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