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她伤心,却无法逼自己不让她更伤心,带着略微的硬咽,他说:“后悔了吗?再给你一次机会,和我回古代。”他会付出够高的代价,让顾铠焄再穿越一趟古代,将贺彝羲带回去。
她摇头,泪水甩开,碎落在他的脸颊边,酸涩了他的知觉。
他恶霸地说了句,“看清楚,绝对不可以忘记我。”
她笑了,眼泪掉得一塌糊涂,一串串来不及坠跌的水珠,在脸上画出一幅蒙蒙心碎图。
她不是爱哭的弱女子,不认为眼泪可以替自己争取幸福,可她阻止不来泪水滑落,就像阻止不了自己的心承认她早已爱上他,爱得无以复加。
“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温柔点头、再摇头,胤禟搞不懂她的意思,生气地横起两道浓眉,捧起她的脸怒问:“你敢忘记我?”
她还是笑,泪水滑入他的掌缘,在他掌心里汇聚。
“点头表示我一定会记得你,摇头代表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她的答案让他很满意,但那样满意的句子却像绳索,牢牢地细住他的心,千百个声音在他耳边呐喊,喊得他心慌意乱,他知道也明白,过了今天便是天涯永隔,再相见唯有梦中。
可……他无法改变啊!
他抱住温柔,两个身子无一丝细缝,他在她耳边说着搜寻来的甜言蜜语,他想她,连自己的声音都牢记。
他说:“世间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身边,而你不知道我爱你。错。”
“这是最有名的经典名句。”她回答。
“最远的距离是你爱我、我爱你,两人之间却横着三百年的时空穿越不过去,最远的距离是摸不到你、触不到你,只能在思念中怀念我们的曾经。”
她抹掉眼泪,仰头问:“有没有可能,徐志摩也是你的转世?”
“徐志摩是谁?”
两道浓墨斜眉挑起,心底扬起妒意,徐志摩会不会是她的备胎?这个时代的女人为了安全感,会替自己准备许多备胎。
三个月的共同生活,让他们有了基本默契,一个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和你一样,是个老祖宗,只不过没你那么老,他是个文学家,民国初年的名人。”
胤禟松口气。很好,便是要找备胎,她也不准在他眼皮子底下找。
她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前,轻声道:“放心,将来不管我嫁不嫁人,你始终在这里占一个位置。”
“位置大还是小?”
真小心眼,心脏就那么大,他还要计较大小。
但分离在即,她愿意满足他所有的虚荣心,于是回答,“很大、很大,大到会把别的男人挤出去。”
他又满意了,只不过再多的满意都松不了他纠缠的心,额头贴上她的,眼底是她,鼻息间是她,她占满他每分知觉神经。
垂下头,他在她颈间叹息。
温柔听见,低声说:“不管在哪里,我希望你过得很好,希望你快乐、自在、平安。”
“你对人生的要求很简单。”
“因为我明白,强求不得只会让自己不愉快。”
她是在暗示,他之于她,强求不得?
抿紧双唇,他咬牙道:“你怎么知道强求一定不会得到?”真希望自己够狠,能一掌打晕她,待她醒来,她已经在他的世界、他的生命里。
温柔回应,“也许是失败经验太丰富,也许是老二性格,我从不勉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呢?我也是不属于你的那个部分?”
她很想点头,却发现点个头竟是那般困难,她眼睑轻轻下垂,又是一串新泪坠落,泪水灼烫他的心,他再舍不得对她步步进逼。
叹息,松手,他捧起她的脸,轻轻覆上她的唇。“对不起。”
他低头了,从不对人低头的九皇子,一次两次在爱情面前低头……
温柔觉得自己很过分,但是……心在后悔、在松动,小小的声音冒出头,在她耳膜喧哗。
允了他吧,冒一次险吧,跟他回去吧,穿越女都可以在古代混得精彩绝伦,你怎会输给她们?
你不是担心他傻里傻气跑去改变历史吗?那就守在他身边,守护他的平安、他的自在,反正你又没有亲人,这里没有太多值得你留恋的东西,为什么要害怕、要固执?为什么非要留在看不见他的地方,情牵心系?
胤禟不知道她心里挣扎,再次轻声说:“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
她点头,即便他不提醒,他也已经在她胸口深深烙印。
贺彝羲来了,斯文的脸上带着憔悴,分离带给他相同的痛苦。
来程,他什么都无法想,满脑子全是田蜜的孤独无依、她的寂寞泪水,他只能想着他们下一世的约定,想着会不会……这一别就是永远错身?
他进到顾铠焄的屋子,回家应该是满心期盼的事,三个月前,他们都是这样相信的,认定三个月后,他们将带着满满的知识和见闻回到过去,他们会有丰硕的收获,那是再多金钱都无法换取的阅历。
谁知最终他们得了见闻知识,却在这里遗失他们的心。
爱情,真不知道是好东西或坏东西。
胤禟没有招呼贺彝羲,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贺彝羲看一眼温柔,她红肿的眼睛、红红的鼻翼,让他想起田蜜的伤心。
现在她在做什么?用棉被闷住头,放声大哭?还是缩在阳台上,对着空酒瓶释放悲伤?
心狠狠地扯痛,不知是谁拿了把钝刀,在胸口缓慢地来回据着。
转开头吸口气,贺彝羲看向胤禟。“九爷,都准备好了吗?”
“嗯。”
“那走吧。”
脚步走得决绝,他们以为甩过头,以为不想不看,就可以顺利踏上归家旅程,所以他们动作迅速,皇不留恋。
见他们进入房间关上门,温柔仰起脸走进厨房,她一路走、一路告诉自己,没关系,很快的他们离开,她就不再悲伤。
可她错了,不过短短几步,泪水再度开启闸门,奔流不止。
她洗碗,想起不做家事的大老爷纤尊降贵为自己泡茶;她洗筷子,想起他花招百出的求爱法;她洗盘子,想起夜里床上的情话绵绵;她洗抹布……
恨恨地摔掉抹布,“啊”大叫一声,她在做什么啊,就跟他一起回去,光是哭有什么用?难不成真要靠想念过一辈子?她怎不比一比,到底是遗憾磨人心志,还是到陌生世界披荆斩棘来得辛苦?
豁出去一回会怎样嘛,天底下本来就没有人可以一辈子稳稳当当,错就错有什么关系,哪个人的一生没有犯过错,错了再修改就好了,她就不信自己无法面对逆境。
爱情本就任性,怎能做太多的计算和考虑,就算吃亏、就算倒媚,只要心底愿意,何必管接下来会怎样?进一步是幸福、退一步是孤独,孤独了一辈子的她,干么还要逼自己继续孤独?
第7章(2)
双双坐进时光机器,胤禟放在驾驶盘上的手始终无法将开关按钮压下去,他万分明白,走了就再无回头路,这一别,便是一生一世。
他从不曾这般想要一个女子,从不知道区区一个女子会折腾得他心疼难当,他半点都不想放手,不想把温柔留在这里……
拧眉,他紧握双拳偏过头,对上贺彝羲的视线,贺彝羲的眼里带着坚毅决然,像是做出某个重大决定似的,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口气不容置疑。
“九爷,对不起,我想留下来。”
胤禟诧异望向他。“为什么?在这里你没有身分、没有地位,你一辈子都需要靠人周济。”
“但是留下来,我有田蜜。”简短一句话,证明了他的心,没错,比起前途未来、身分地位,田蜜更值得他全心对待。
贺彝羲的话震惊了胤禟。
没错啊,留下来,他有温柔,而人生一辈子努力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一个快活,他为什么要让自己痛苦、心疼,为什么非要回到下场悲凉的时代里?
如果历史不欺他,回到清康熙年间,他顶多再活十几年,却要顶着塞思黑的名号受尽永世侮辱,那是他想要的?
就算回去后,他拥有权势、金钱、地位、名声……可那些东西加一加,真能比得过温柔在他心中的重量,如果他们各在天秤一端,他会选择什么?
不需要怀疑啊,这么简单的事,他居然想不透。
吸口气,沉重多日的心陡然间变得轻松,他拉出一个真心笑容,说:“彝羲,我们下去吧。”
贺彝羲点头,恨不得飞快跑到田蜜面前,告诉她:我的骄傲输了、自尊没了,我决定留下来当黑市人口,当密医就当密医吧,不能赚钱就不能赚吧。只要你别后悔,发脾气将我弃养,我这辈子赖定你了。
而胤禟急着到温柔面前,告诉她:等等我,我先去把顾铠焄接回来,然后我不走了,我要和你一起,不要远距离的爱情,不要得不到的爱情,思念再好,都好不过你在我身边、在我心里。
胤禟送走贺彝羲,回到房间,他看见温柔坐在窗边抱着小斗斗默默垂泪。真会哭,他若真走掉,她的泪还有止尽时?
“温柔……”他有满肚子的话想告诉她,可是当温柔转过头发现他的那刻,她像是被电击似的,先是怔怔地发呆三秒,然后放下斗鱼,用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奔到他身前一跃而起,像只无尾熊似的攀在他身上。
她没等他开口,连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跟你回去,我要时刻看到你,不要思念、不要得不到的爱情……我错了,我太害怕、太谨慎、太小心,可我不想因为害怕失去你对不起、对不起……”
听见她语无伦次的话,他那双桃花凤目瞬间道发出炫目夺人的光彩。笑,在他嘴边蔓延开来,心,在瞬间饱满,终于……他拥有温柔的爱情。
紧接着,他们大忙特忙,胤禟陪温柔把所有的存款换成四十几两黄金,把三十万余款汇给舅舅舅妈,感谢他们将自己养大。
温柔在电话里对舅舅说,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着她,但她必须出国,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不管舅舅信不信,她已不觉得自己亏欠了谁。
胤禟陪她回一趟自己的公寓,和田蜜告别,田蜜笑她没眼光,居然看上九兽,还质疑她的血液里有着被虐染色体。
温柔大笑,搂住她的脖子,低声告诉她,“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
田蜜看向贺彝羲,也点头低语着,“只要爱情在,再大的逆境都为难不了女人心。”
之后他们回家,把黄金收在背包里,把小斗斗放进密封罐里,她对它说:“小斗斗忍耐一下哦,我要带你一起去探险。”
胤禟笑开,哪里来的险?他低头对小斗斗说:“别听你娘的,那安全得很,你一定会满意未曾污染过的蔚蓝天空和新鲜水质。”
机器启动,那是一段……让人非常、非常、非常晕眩的旅程,再小的飞机都制造不了那样的震荡。
走下时光机,温柔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地方吐,她吐得很凶,吐到连肠子都快呕出来,云霄飞车也难媲美它的威力,她真不晓得,顾铠焄怎么敢一次两次进行时光旅行,除非他的脑前庭平衡超强。
他们回到别苑,顾铠焄早已经守在约定地点等待,他背后有一个装满古物的大箱子,手里还牵着一名妙龄女子。
只消交换一个眼神,他们便明白,这三个月让他们成就了情感,顾铠焄舍不得温柔这个能干伶俐的秘书,但明白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因为任何人在爱情面前都得屈膝认降,也因为时光机只能带走两个人,他要带走盼盼,就带不走温柔。
两人微微一晒,与对方简单交代过这段日子的经历,让彼此心里有点底后,合力将胤禟的东西搬下来,再把顾铠焄的东西装上去。
临行前,温柔交代顾铠焄,她的身分证、护照、健保卡都在田蜜那里,回去之后,就让盼盼使用她的身分吧,这是她能为前老板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声珍重再见,胤禟推着行李箱走出摆放时光机的房间,当门一关上,时光机启动,顾铠焄回到他的世界。
温柔看了一眼偌大的别苑庭园,这里怕是比大安森林公园还要大上许多点,果然,台北的问题是人口太多,要是少个几百万人,人人都有良好的居住环境。
深吸口气,她仰头望向蓝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天空,淡淡地笑看,鼓励自己提起勇气,不要害怕,勇往直前。
康熙五十一年,她来了!
未来的十年将是王位之争的重头大戏,接下来她该烦恼的是,如何帮胤禟从这场纷乱中脱身。
胤禟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我们回王府,明天我还得上朝。”
温柔点头,看一眼他自信满满的骄傲脸庞,王者气势再起,这才是九爷、康熙帝的九子,而不是在二十一世纪中,处处憋屈的九兽。
温柔换上一袭简单的古装,被胤禟带回王府。
马车颠皱了大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气势恢弘的王府门口,温柔抬头看向雄伟的朱红大门,心中暗暗赞叹,这才是他生活的地方,将他困在一百多坪的公寓里,是莫大的委屈。
看见胤禟,府里总管飞快迎上前来,带着满脸的笑意躬身道:“九爷终于回来了,大伙儿可都盼着您呐。”
他微微一笑,暗赞顾铠焄的聪明,怕自己被认出来,这三个月都住在别苑里,每天上朝下朝,宁可花一个时辰在马车上,也不回王府过夜,而盼盼的存在,让府里上下误会他留恋路边野花。
风言风语四处谣传,恰恰把两人交换身分的事给妥当隐瞒,他不在乎谣言,因为他在乎的人……胤禟握紧温柔的手,满足一晒,就在他身边。
“林管事呢?”
“九爷的马车刚从别苑出发,府里几个管事就候在大厅,等着向九爷真事。”总管低声应话。
看着总管大人,温柔方明白胤禟口口声声主子奴才,指的就是这种态度。真可惜,过去三个月里他得不到这款服务,来来几年呢?他可以对别人要求,至于她,千万别抱太大期望。
“知道了,温柔,我们先去大厅。”
“好。”
他们上软轿,连续被时光机、马车搞得晕头转向的温柔,坐上轿子后再也忍不住软骨头,一把窝进他怀里,顾不得别人眼光。
“唉,我真想念台北捷运。”从没晕过车的她,第一次感受晕眩痛苦。
“你会慢慢习惯的。”他把掌心贴在她额头,冰冰凉凉的,带来一阵舒服。
“如果一直不习惯怎么办?”她嘟起嘴,这里真是个不友善的环境。
胤禟微笑,亲亲她的额际,向她保证,“我会想办法改善马车的避震器。”
“你要窃用未来文明?”她觑他一眼。
“有何不可?”反正不会有人同他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