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会的。”
“明白就好。”她拍拍雪燕的手。“我先进房,我得好好想想。”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想到什么?她只想独处,把来龙去脉再整理,说不定会教她看出端倪。
走往后头的寝室,里头也是一片凌乱,桌椅全倒、棉被枕头全扫落地上,架子上的东西也……
温柔想起什么似的,张大双眼,快步奔向窗边,脚步一顿,怔楞……
碎了!窗边的玻璃缸碎在地上,陪着她从二十一世纪来探险的小斗斗,了无生息地躺在地上……
一阵不安瞬间侵袭,她紧紧压住自己的胸口,压住狂乱的心跳……
第10章(2)
雪燕始终没办法离开静云轩。
隔几天,静云轩的侍卫们挨了二十大板,全数被逐出王府。
又过几日,静云轩里的杂役和三等丫头被支使出去,问过话后,没受太多苦、便重新分派到别的园子。
一时间,温柔身边只剩下几个二等丫头、一名厨娘和雨枫、雪燕。
这并非坏事,因静云轩的人减少,看守的府卫人数也跟着减少,也是,有武功的人全被遣送出府,剩下的小婢女起不了大作用。
于是方入夜,一直没能潜出去的雪燕这次成功了。
她顺利避开守在静云轩的府卫,在夜色中穿梭,半个时辰后,她在董鄂氏的寝屋里寻到王爷的身影。
她飞窜到屋顶上,悄悄地掀开瓦片,从上往下探。
太医刚换好药,王爷脸上覆着一层白布,董鄂氏坐在床边照料着,身后还有四个贴身丫头侍立。
“林太医,我身上的毒如何?”胤禟问。
林太医躬身说:“请王爷放心,虽是长期服毒,但这几次的施针用药后,身上余毒已经清除得差不多,接下来再调养个半年就没问题了。”
胤禟点点头,低声问:“那我的脸呢?为什么身上的脓包已消,脸上的脓包却还不断冒出?”
林太医皱紧眉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林太医但说无妨。”董鄂氏催促,也忧心仲仲,万一九爷俊秀的脸庞留下深疤,皇上会不会因此更不待见九爷?那么九爷的地位将会一落千丈。
“脸上的脓包怕是要再等上一、二十日才能消除,只不过到时王爷的五官会与之前略微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
“具体不确定,要等脓包全消才知道,不过恢复后,面容多少会有些改变,王爷、王妃请安心,臣一定想尽办法让王爷恢复,就算不能完全复原至少能恢复五、六成。”
胤禟叹气,挥手。“知道了,王妃,让人送林太医下去吧。”
董鄂氏点头,让丫头唤来胤禟的贴身小厮将太医送回去。
胤禟在婢女的扶持下背靠着墙坐起身,在深深的叹息后,轻声问:“温柔还是不愿意来看我吗?”
王妃眼底闪过凌厉,熠熠生辉的精眸射出;戴列寒光,眉毛锐利得像两把刀子似的,薄薄红唇嘻着轻蔑冷笑,她的声音冰凉,蕴合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戏。
“王爷还不死心吗?那日我到静云轩把场面闹大,连看守的侍卫都捆上了,温姑娘依旧一副无事人模样,听见你中毒,她并没有王爷想象中那样在乎呢。”
胤禟叹息,舌间涩然。
“我始终忘不了初次见到她的情景,温柔就站在江头,回眸一笑,她并不特别美丽,可我就是让那个不经意的笑容给迷住了。
“是我强迫她,可那是她丈夫心甘情愿把她卖给我的,我并没有用权势威逼,没想到,她还是把我恨上心,竟然在茶叶里下毒害我,那茶是宫里赐下的,我岂会想得到有人在里面动手脚?”
“王爷,妾身想劝你心一句,强扭的瓜不甜。”
“我何尝不懂这个理儿,只是,心难平啊,她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允!这些日子,我为她冷落王妃,再不去其他夫人房里,我把最好东西通通送到她面前,为她陪尽小心,没想到……到头来,我仍旧当不了她的心里人。”
“王爷,哪个女人不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为了男人的前途、快乐,生为女人自该退让,就因温姑娘心量狭窄,让多少妹妹硬生生断去心念,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王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您可知道漫漫长夜,多少失去盼头的女子泪洒枕边。”
她满口谎言,神色却不露半分惊慌,于女人间的斗争,她早已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真功夫。
“罢了,过几日放她出府吧,就算我把她关上十年,她也不会对我上心,在她心底,我永远是破坏她婚姻的男人。”他不耐地挥挥手。
“王爷,您真舍得?”董鄂氏直直盯住他的双眼,想测得他的话有几分真。
“不舍得又能如何?那么久的时间,她都无法改变,再留下她,也只是徒增伤心。”
“可她犯下那样大的罪,就这样算了吗?”董鄂氏睨着王爷,犹如一只嗜血秃鹰,正凌空扫视着猎物,她的眼光令胤禟心生一阵恶寒。
“王妃的意思呢?”他硬生生压下那股寒意,坦然望向她。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该轻饶。”
“杀死她又如何?她的心就会留在我身上?”他轻叹摇头。“甭吧,到头来,只会教我良心不安,说到底,是我把她逼到这等田地,如果那时我别强行将她带回来,岂会发生今日之事?”
“这般轻饶,莫非王爷还是对她放不下?”董鄂氏咬碎满口银牙问,都到这等田地,他还是将她放在心尖上!
“放心,会淡的,时间一久,感觉也就淡了,王妃,是我对不住你,你不伎不求,为我的风流不知暗地流过多少泪水,等我病情好转,将府里未有所出的侍妾全送走吧,以后就你和我,我再不让其他女人惹你伤心。”伸手,胤禟带着几分讨好揽过王妃,让她轻靠在自己肩上。
董鄂氏弯起嘴角,得意笑容轻轻逸出,眼底却是彻骨冰寒,她赢了,不管多少女人来来去去,只要她是王妃,便是永远的赢家。
顶上屋瓦悄悄地盖回原处,雪燕的手微微颤抖,回想王妃的谎言、想她的阴险恶毒,真是蛇蝎心肠呵!她周身每个毛孔都紧缩起来,无法呼吸,只能张开嘴,大口大口吸气,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究没敢掉下来。
她闭上眼睛,缓缓调整心绪,直到屋里烛火减去,她才施展轻功,穿花飞柳,一路奔回静云轩。
见她回来,雨枫和温柔一左一右拉住她,虽没问,但她看得出来,两人都急着知道结果。
雪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开嘴,却半晌发不出声。
她怒涛贪张,生气王妃使尽毒辣手段、逆转事实真相,她心底翻江倒海,说不出的苦在唇间翻揽,不禁悲怜地看着温柔,怎么办呢?她们的姑娘要怎么办才好?
“王爷到底怎么啦?雪燕,你倒是说句话啊。”听不到半点消息,雨枫早已操碎了心,见姑娘一天天消瘦,她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王爷身上的余毒已清,再过月余就会痊愈。”她低了声音,不教人听出她的硬咽。
乍闻此讯,雨枫和温柔同时松口气。
“王爷身边谁在照顾?”温柔问。
“是王妃。”
“是她啊。”心有点酸,但没什么不对,丈夫生病自然是妻子在身边守着,哪里轮得到她?何况她还是下毒的重大嫌疑犯。
“下毒之事,有消息吗?”雨枫追问。
“据说,是茶叶被下了毒。”
“怎么可能?那茶我也喝呀,如果有毒,我怎么没事?”温柔皱眉。
“这是栽赃,是谁下的手?”雨枫急问。
还用说,除了把茶叶带走的王妃外,谁能够光明正大动那包茶叶?雪燕这样想的同时,答案也浮上另外二人脑海,心一凛,两两相望,脸上带着难解烦忧。
温柔生性乐观,她挥了挥手,把盘掘多日的忧惧挥走,笑着对她们说:“没关系,只要王爷没事,咱们再撑上一段时间,就能拨云见日。”
胤禟说过的,要她信任他,只要他没事,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怕。
别人不知道,胤禟能不知道她来自未来?未来的女人不会用暗招,只会使强烈手段,要嘛,把男人的钱全数卷款而逃,让他一穷二白当工蚁族,要嘛让他身败名裂。
下毒?这种古董烂招,她才不屑用。
看着乐观的温柔,雪燕不再多说。既然改变不了状况,何苦让姑娘操心。
两人服侍温柔就寝后,回到自己屋里,雪燕才把晚上探到的事一五一十说给雨枫听。
经过整个晚上的商量,两人齐齐做出决定──倘若王妃要赶姑娘出府,便求王妃连同她们一起赶出去,这辈子,她们跟定姑娘了。
若苦求不成,雪燕便再夜潜一回,把雨枫扶带出府,她们会先在府外把姑娘安顿下来,然后伺机在王爷上朝下朝的途中冒死求谍,雪燕会向王爷禀明一切,撕破王妃宽容大度的假面,到时,姑娘自然能回到王爷身边。
商议定案,东边天空已微微亮起,闭上眼睛,两人方才安心就寝。
会好转的,她们深信。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天明,雨枫和雪燕让府卫带到王妃面前,和静云轩的侍卫一样,挨过板子、赶出王府。
这天,从天明等到天黑,温柔等不回雪燕和雨枫。
她心知肚明,又出事了,她急得团团转,却又不能出去探听消息,只能不断在心底忖度所有的可能性,一个个问号冒出头,她惶然无措。
碍着胤禟的面子,董鄂氏不能对她动手,便拿雨枫和雪燕当替死鬼?
董鄂氏想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弄掉,再专心对付自己?
胤禟毒已解,很快她又有人可以做后盾,董鄂氏这么做,不是替自己找麻烦?
难道她不怕自己去向胤禟告状,不怕他秋后算帐?
温柔清楚,古代男人的地位有多高,尤其像胤禟这种皇子级的人物,想要谁死还不容易,她不信董鄂氏有这么大的胆子和丈夫对杠,就算皇帝不疼爱胤禟,但胳臂往里弯,怎么也不可能站在媳妇那边。
董鄂氏那么聪明,绝对不会笨到和胤禟作对,那么她是怎么打算的?
灵光一闪,王妃打算在胤禟复原之前对自己动手!
天呐,除掉毒物科专家再除去007,剩下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十一世纪女性,哪来的能力抗衡?
待她死后,毁尸灭迹,众口烁金,满府妻妾为证,说她趁王爷发病潜逃出府,这样,董鄂氏自然能逃过胤禟的责难,落得四季平安。
那胤禟呢?他会认定她依然不相信自己,不愿与他和庞大的家族群成为生命共同体?
突地,她双脚发软,跌坐在地。
隔天,饮水被动了手脚,几名府卫在深夜将她拖出王府大门,往街上一丢,她眼睁睁看着大门缓缓关起,阻隔了她和胤禟的世界……
温柔头昏脑胀,全身乏力,在无人的深夜里,拖着沉重脚步走往街头一隅。
她身无分文、脑子混沌,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消失殆尽,她没有过濒临死亡的经验,但逐渐沉重的心脏,预告着她命不久矣。
勉强走过几条巷子,她仰头望向大户人家门口的灯笼,昏黄的光线在她背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孤独黑影,视线渐渐模糊……仿佛间,她听见他在耳边清唱着“为你写诗”,依稀间她看见胤禟那张天下无敌的笑脸……
真可惜,他们的爱情断在这里,真可惜,她以为穿越后,他和她还拥有几十个四季。原来历史不能轻易变更,蝴蝶效应不是人人惹得起,历史不能牺牲,只好牺牲穿越人的权益。
胤禟会找她吗?会伤心吗?还是像预估中的那样,误解她始终无法接纳他的天地?
她累了,无法思考,靠在墙边喘息,发软的双脚再支撑不起自己,她沿着墙缘缓缓坐下,抬头,月明星稀……她想起霓虹闪烁的台北街头。
两个刚从花街柳巷走出来的男人发现温柔,双眼乍然一亮,哪里来的美貌小娘子?
彼此相视一眼,这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充满淫欲的眼神注视着她的脸,他们趋步向前,就要朝她伸出魔爪,其中青袍男子轻轻碰上她的脸,细致滑腻的触感,让他春心一荡,蹲下身,准备将她打横抱起。
他们没注意,自王府那端窜出几个身形矫健的黑衣男子,他们施展轻功,迅速朝温柔方向奔来。
另一男子的手刚碰上温柔,平空出现的黑衣男举起脚,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前整个人已经被踢飞,青袍男子也遭同等对待,只见两道一闪而过的弧线后,两人重重坠地,连出声呼救都来不及,眼前已是一片黑……
尾声
爆竹一声除旧岁,深夜的巷子响起连番炮竹声,家家户户在院子里摆上祭天香案,康熙五十三年在此刻拉开序幕。
无月的深夜,星子分外璀灿,点点晶亮,点缀了天空。
高墙大院里,下人们守着香案,胤禟歪坐在贵妃椅上、温柔则靠看他,凭窗眺望。
“想家吗?”她圈着他的脖子低声问。
“想,也不想。”胤禟埋首在她颈间,轻轻啜吻,他喜欢她的香味,喜欢她像小猫一样懒在自己身边。
“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她推开他,轻声提醒。
“想,是因为在那里生活了一辈子,不管乐不乐意,年年重复着相同的事,时间一到,脑子自然要回想一番,不想,是因为这辈子还没这般畅意自由过,离开权势、离开名禄,离开眼底只有斗争的亲人,生活快乐得无法想象。”他深吸气,重重地蹂躏过她的唇后,满足道:“我好像重新活过一次。”
“是啊,我也重新活了一回。”温柔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他的话,并没有多余心思,却一不小心狠狠地勾痛他的心。
胤禟咬牙,目光透出一抹厉色,董鄂·菀葶,那个毒妇!
故事往回走,那日胤禟在迎宾楼见着靠说书为生的李棠,一节说书,让他打心底同意,伙计并未夸张,李棠的确擅长模仿各种声音表情,也的确和自己有七八分像。
李棠是个读书人,自小家里把所有的钱全拿来供他念书。
他十五岁考上秀才,曾是乡里间的小神童,无奈时不我予,之后接连几次科考皆落榜,读一辈子书却读得家徒四壁、阮囊羞涩,后来爹娘去世,再无人供他念书,他只好进京靠说书为生。
胤禟中途截下李棠,将他带往密室,问:“你想赚一百两银子还是一百万两银子?”
他的问话吓住了李棠,但即便惊愕,李棠并未慌乱阵脚,仍然沉稳以对,这点让胤禟很满意,代表他骨子里是个勇敢家伙。
李棠怀看满腹怀疑,小心翼翼的问:“这位爷,您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