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根本没意义,我不需要在乎他怎么想,反正他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只要记住他欠我的钱,一一向老板讨回来就是。”
没错,就是这样。
他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他们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有截然不同的态度与观念,这样的两个男女本就不该有交集。
只是,不小心碰上了,短暂相聚,她不该为他留心、不该为他在意,顶多再两个月吧,两个月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从此陌路不相逢,天涯无讯。
她何必为他羁心,何必他不让出门,她就乖乖待在家里,合作度高,有赏可领吗?
温柔放下小斗斗,拿起笔电,她不想待在家里。
走进客厅时,温柔发现书房的门已经关上,她耸耸肩,再对自己说一遍,不必在意。
抬起头、挺高胸,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在而潇洒,抱起笔电,里面存了好几部她刚抓下来的穿越小说,就趁这个没得血拚的下午,啃了吧。
胤禟虽然人在房间,却拉长耳朵细听温柔的动向,他以为温柔多少会把自己的话听进耳里,没想到她还是出门了,一个心急,他就要冲出房间,把她抓回来……
但,他在心急什么?心急她出门会前男友?心急她抛下自己、不在乎自己?还是心急一个月的相处,他之于她,仍然什么都不是?
微微停顿,胤禟对着房门发呆,再一次,他又想起她不在乎自己。
心,再度压抑……
好不容易平顺呼吸,走进客厅时,已经不见温柔的踪影,他颓然坐进沙发,心蓦地空虚,苦涩在眉眼间蔓延,他解释不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温柔走了,不吵不闹不吼叫,连胡闹个几声都没有,她和他认知中的女人相差太大,大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掌握住她。
在古代,他一个表情就能让所有的事顺着自己的心意走,但在这里……因为温柔的不受控,他慌了。
他安慰自己,温柔不会放着自己不管的,她会回来……可她真的会回来吗?一丝丝的不确定在心底扬起。
压下慌乱,胤禟拿出遥控器,对着电视一按。
萤幕里出现几个袒胸露背的女人,她们的穿着比温柔夸张一百倍,面对男人,表现出来的是自信不是害羞,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几百年的时光,让男女之间出现重大改变。
当知识不再是男人的专利,当男人能做的、女人一样行,女人们开始要求互相尊重、要求公平对等,要所有他不认为女人该拥有的东西。
他错了吗?他来到她的时代,却要求她顺应自己的价值观,强将古代女子的观念灌输到她身上,强迫她顺从,难道真的错了吗?
往后靠躺,胤禟开始回想两人之间的种种——
他跷着腿,似笑非笑说:“中午我想吃泰国菜。”那是网路上介绍的,说泰国菜又酸又辣很够味,让他联想到温柔,一个又酸又辣很够味儿的女人。
她挑眉歪嘴,心想这一只比正牌的更挑嘴。真抱歉,她只是小秘书,不是五星级名厨。
她挤出笑脸说:“我不会做泰国菜,那个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我把食谱打印下来了。”他笑脸以对,非要她照着自己的要求去做。
“我说,我不会”她重申。
他一口气凑到她面前,阴侧恻地说:“真不明白,顾铠焄怎么会用一个能力这么差的女秘书,回去之后,我该跟他提一提,换个新的好了,至于红利部分,着实该好好的讨论讨论。”
凭什么?最好顾铠焄会听信他的话。
“我想,老板还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闻言,他笑得满脸邪恶,低下头,嘴巴轻贴在她耳侧。“你怎么知道,三个月后回去,穿越回来的人是顾铠焄而不是我?说不定,我只是想去问问他提款卡的密码。”
然后,她倒抽一口气,恨恨地抽走他手中的食谱。
他赢了这回,尝了一顿很“类温柔”的晚餐。
在穿越而来的第一天过后,温柔再不想和他同床入睡,她明白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乖乖把床让出来,自个儿睡到客厅里。
可是,他怀念能够熟睡至天明的深夜,于是一次、两次……乃至无数次,他在夜里轻手轻脚、将熟睡的温柔搬进房间。
刚开始她很生气,为什么每次都在他的床上清醒,而且每个清晨都要迎视他那张膺足的容颜?
可她能做什么,杀人灭口?不行,杀掉一个爱新觉罗·胤禟会不会改变历史,她不敢赌也不想赌,更何况杀了他,她哪有本事启动时光机把顾铠焄给接回来。
说起冒险精神,她同意自己赢不过这位古代人。
她只能指着他火大。“请你客气一点,我是你的属下,不是你的──暖床工具。”
他连眉,却笑道:“我以为你是我二十四小时的‘贴身’秘书。”
她的头顶在冒烟。“对啊,还是个不支薪的秘书。”
他笑笑回答,“亏不了你的,只要你继续乖乖的待在我的床上。”
他的口气很暖昧,表情很淫邪,虽然字句并不过分,但他的脸就是会让人联想到黄色情节。
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整张脸憋得通红。
“乖,拿张借据来我签,就写我爱新觉罗·胤禟欠温柔三个月的暖床费。”
话的内容可恶到了极点,但她除了吐气吸气、吸气又吐气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他看着她发火、看她想尽办法平抑胸口怒涛,再看着她松下眉毛、吞掉怒气,睬着重重的脚步声拿来借据,一式两份,让他签下。
那样的借据在他们的抽屉里已经摆上满满两大迭,他承诺过,回到清朝时,会折合成古玩让顾铠焄带回来,支付这笔欠款。
她相信他会还钱,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很正义,而是相信身为皇子看不上这一点点的小欠款,会在乎这么点钱的人,是她这个没钱没势的小破落户。
然后她在每个晚上自动躺到他身侧,听他说话、为他讲床边故事,然后在隔天清晨,发现自己在他怀中熟睡一夜。
他又赢,让她在自己面前低头,一次又一次。
胤禟笑开怀,他喜欢这种感觉。
前几天,她又做一顿够呛、够辣,让他胤禟深切热爱的泰国大餐,花掉她整个上午的时间烹煮,做完菜,她亲自到书房把沉迷于网路的他请出来,脸上挂着巴结笑容,态度恭谨而谦卑。
他从电脑世界里拔出头,看着她讨好的笑颇,眸光一动,“你这样做,莫不是有事求我?”
她微噎佯怒,按着腹踩脚,摆足小女人姿态说:“你当我是这样的人?”
他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抿抿唇,等待她的反应。
她再度怒极,嚼起让人想要芍刚民亲吻一番的红唇,说:“你这是在践踏我的真心,我不过想你电脑看得太久,需要,呃……补一补。”
他笑一笑,挑起眉,继续盯着她欲盖弥彰的表情。
她被他看得憋歪嘴角,垂头叹口气,带着十足夸张的沉痛表情道:“那个……其实,是、是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
第5章(2)
他不回应,走到餐厅,拿起筷子进食,她为他布菜、替他挑鱼刺,第一次,她表现得像个对主子忠心耿耿的下人。
她趁着他吃得心满意足时,呐呐提出建议,“你没有去过台北101吧,挺好玩的,我带你去逛逛?”
“我去过了。”在网路上。
她叹气,却又不敢叹得太过明显,只好陪笑说:“既然如此,我可不可以放几个小时的假,五个小时,我五个小时内就会回来,绝对不会耽误你的晚餐。”
没有正面回答,他说:“最近我在网路上看到一句话,“上帝关上一扇门,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句话耳熟能详,不过我不喜欢,用那么大的门来交换那么小的窗,不符合公平原则。”
“我也觉得道理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怎样?”
“我认为上天若关上一扇门,必定还会为你掩上一扇窗,让你在瞎灯暗火的屋子里走投无路、山穷水尽,最后只能试着倒坑挖洞,看能不能找到求生门。”
“对啊,说不定倒着倒着,就能倒出条地道。”她顺应他的话,只求他一乐,给她五个钟头出门放风。
“是有人可以侥幸脱身,但更多人会在倒坑途中累死,顺道把自己给埋了。”
好阴暗的性格,果然是混皇宫的,思想晦暗、心情郁积,有重度忧郁症倾向。
她试图弄明白他的意思,她没有太好的联想力,联想不出来门窗、上帝和台北101有什么关系。
他似笑非笑的问:“要不要我给你一把铲子?反正门窗都关起来了,你爬不出去。”
温柔终于听懂了,倒抽口气,瞳大双目望住他,她真想告他违反劳基法、绑架员工、恶毒对待属下……
愤愤不平间,他替她夹一块月亮虾饼,凉凉地说:“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挖地道。”
瞬间,她像突然凋萎的花朵,全身失去力气。
他又赢,赢过一次又一次,以为只要赢的次数够多,她将渐渐学会以他为天、对他忠心耿耿。
没想到,她面服心不服,她……不在乎他……
想到这里,胤禟心一抽,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三个多钟头。
那么久了?她还会回来吗?如果她不回来,他怎么办?
是他的错,他不应该用对待身边女子的方式待她,毕竟她与她们不同。
这算不算低头?会不会折损他的骄傲?不管了,就算低头,他也要把温柔找回来!
拿起电话,他先拨温柔的手机号码,通了,但没人接,他再找出温柔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田蜜。
田蜜对他的口气一向不好,也许因为他总是欺负温柔,而她是会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也或许因为她讨厌自己将要带走贺彝羲。
他很清楚她们背地里称他九兽,他不生气,认定那是失败者的怨气,死党间吐一吐,有益身心,他以为自己将会一路赢下去,因此对于那些无关痛痒的批评,根本没放在心底。
但今天他输了,输得彻底,因为温柔根本不在乎他。
田蜜不想跟他说话,幸好贺彝羲在她身边,及时帮他一把,因此田蜜透露出可用消息。
她用落井下石的口气说:“如果温柔不是去百货公司抢特卖品,抢到没听到手机铃声,就是在对你发脾气,她脾气不好的时候需要一杯咖啡,到你们家楼下的咖啡厅找找吧。”
挂掉电话,他决定先等待,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打了十几通电话,她都没接。
于是他想,她不是抢特价品抢到没听到铃响,而是在生气。
他心浮气躁、紧张焦虑,满心想的都是同样一句──她生气了,不回来了。
在屋里徘徊上百趟后,他再也忍不住,上网搜寻何谓咖啡厅,然后走出家门,决定一个人到陌生的地界里闯。
走进密闭的电梯里,身边没有温柔,他的心跳频率超过一百。
走出警卫室,警卫伯伯向他打招呼,他没应,板着骄傲的脸孔往外走,心里只有两个词、五个字──咖啡厅、温柔。
外头下雨了,而且雨势还不小,他考虑回屋里拿把伞,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钥匙出门,拧眉,不知道哪里来的念头让他相信,只要找到温柔,所有的事都可以被解决。
温柔不是无敌女超人,但他对她的依赖,已经满载。
他走进雨中,在附近来回找寻咖啡厅的踪影,他太心急,而网路也给了错误讯息,因为并不是所有咖啡厅都会在门口的招牌上写下这三个字,所以,他错过大楼下面那间叫做“关心”的店,错过坐在落地窗边正专注地看着穿越小说的温柔。
他加快脚步在附近的马路上来回走过无数次,雨水湿透他的身子和脸,他很狼狈,但天生的气势抹除掉他的狼狈,帅气英俊的脸不自觉地吸引路人两个经过的女子看着他焦躁的脸庞,忍不住上前,退疑问:“先生,你在找什么吗?”
“我在找这附近的咖啡厅。”
“哦,后面有一家“关心”,它的咖啡很有名。”女孩指指自己后方五十公尺处,再指向前方。“往前走的话,可能要经过两条街才可以找到星巴克,如果都不喜欢,我可以用手机帮你搜寻其他的店。”女孩好心地拿出手机。
“不必了,多谢姑娘。”他拱手,准备往“关心”走去。
女孩笑着对朋友说:“他叫我姑娘耶。”
“对啊,还留了清朝头,又长得那么帅,他如果不是脑袋有问题,肯定是穿越人。”另一名女孩接着道。
“有可能,他会不会是雍正?”女孩说完,两人都笑开。
听见“雍正”两个字,胤禟候地转身,问:“你们觉得雍正……好吗?”
雍正好不好,她们不知道,不过几部以穿越为主题的小说,都把雍正当作男主角,在作者文笔的美化之下,雍正的形象已是古往今来的帝王中最让人倾慕的一个。
所以女孩回答,“雍正是个很了不起、很传奇、很伟大的帝王。”
“他很帅、很聪明、有魄力,是中国历代皇帝中最让人钦佩的。”
她们说的都是小说家笔下的雍正,可胤禟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最客观公允的答案。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不愿屈服,试图在不改变历史的状况下,让他的八哥成为雍正,那么现在……
他点头,心的一端凹了,穿越一趟现代,他的视野至此才算展开,人呐,沧海一粟,力量有限,能改变、能影响的只有自己,别无他人。
快步走向“关心”,很奇怪的店名,却也很温暖。
他在落地窗前停下脚步,看见窗内戴着耳机的温柔。
难怪听不见手机铃响,她注视着电脑萤幕,专心而认真,胤禟不禁松口气,她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望向她的侧脸,她的睫毛不够浓密,但又长又卷翘,她的鼻子小巧可爱,她的眼睛不成比例的大,并且亮得惊人。
温柔是个聪明能干的二十一世纪女性,不依赖任何人过生活,她要拿重、要成就,她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女人,他错了,再次确定。
轻敲两下玻璃,他不确定她能不能听见,但鬼使神差地她转过头,看见全身湿透的他,晶亮的眼睛索出一抹难解忧愁。
他用手指就着玻璃窗的水气,在上面轻轻写下刚学会的英文单字——sorry。
她看见了,眉毛弯出温柔曲线,大大的眼睛泄露一抹心疼,这位高高在上的九皇子呵,居然学会低头,这个难混的二十一世纪,为难了他高贵骄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