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个位置种的是七叶草,您只栽培出两株而已,千万别踩啊,踩坏了就培植不出了!”芍药也连忙劝阻她的粗暴行为。
“就是啊,小姐,这些珍贵药草虽然都铺了稻草防寒受得住积雪,可它们受不住您这样踩踏啊,小姐快住脚啊!”
从宫里出来回到药庐后,艾芳馡就像是气疯了一样,也顾不得外头正飘着大雪,对着满园子被雪覆盖的药草乱踩一通。
君天宁一踏进艾芳馡的药庐,便看见半夏跟芍药两人不停大呼小叫的劝着对着药田出气的她。
“我踩死你们,要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会认识那个坏家伙!”她根本听不进去,恨不得多踩两脚,心想如果这是某人那就更好了。
某人简直就是恩将仇报的最佳代表人物,竟然拿皇帝赐给他的愿望要皇帝为他们两人赐婚,她就说好人不能做,这下可好了!
芍药看见站在月门前的那抹银白色身影,吓了一跳,惊呼道:“姑爷!”
“姑爷?!哪里来的姑爷,你家小姐我还没嫁人!”艾芳馡生气的对着芍药怒吼。
“可是皇上给小姐跟少庄主赐婚了,他就是姑爷啊!”芍药指着那噙着一抹微笑,俊逸非凡的银白色身影说道。
艾芳馡眯眸朝那身影扫去,嘴角顿时一抽,随即收敛满腔怒气,理了理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裙,扯着假笑,“让君少庄主笑话了。”
“无妨,我一向欣赏馡馡的真性情。”看那一地的狼藉,想来她对这赐婚非常恼火。
她突然对他那种能包容一切的神情感到非常讨厌,“君少庄主到我这药庐有何要事?”
“自然是来见你。”他对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跟阴阳怪气的语调也不恼怒。
“见我?”她感到讶异,他们两个现在应该已经没有生意上的往来才是。
“钦天监选定的日期下来了,我过来跟我未来的妻子讨论一下婚期。”君天宁撩起衣摆坐到摆在回廊下的椅子上。
“婚期!”艾芳馡的声音蓦地拔高。
见君天宁来了,芍药与半夏送上茶点后便打算无声无息的溜了,一听到艾芳馡的惊声尖叫,她们更是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将整个药庐留给他们两人。
君天宁似笑非笑地扫了眼她那很有眼力的丫鬟一眼后,右手托腮,睇着不敢置信、持续尖叫的艾芳馡,“是的,钦天监已经看好日子了,给了三个黄道吉日,我是过来问问你的意思,也好让人开始准备。”
他拿出放在衣襟里的红色信封,抽出里头的红纸,“最快的日子是明年二月八日,再来是五月二十三日,第三个日子是八月二十九日,你希望哪一天?我当然是希望越快越好,明年二月八日这个日子不错。”
“二月八号?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时间那么短,你怎么不干脆说明天!”她火气本来就大,这下更是“轰”地爆了开来,不顾形象扯着嗓门朝他大吼。
面对她的腾腾怒气,他迷人的脸庞上依旧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痕,声音里带着几分蛊惑,不疾不徐的回答她,“俗话说,有钱没钱,娶个妻子好过年。明日更好,年前我就能抱着妻子暖炕头,我这就回去准备,明日一定用八抬大轿热闹地抬你过门。”
他分明是想气死她,她怒气冲冲的朝他叫道:“君天宁,你就算用十六抬大轿来抬,我也不要嫁!”
他冷静地端过茶盏呷了口,眼尾微挑,睐了眼她因为生气而涨红的脸蛋,反问一句,“你想抗旨?”
“跟抗旨有什么关系?”她气急败坏的朝他低吼。
“这是皇上赐婚,非同小可,想株连九族的话便可抗旨。”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地提醒她。
一提到这话,她马上冷静下来,将所有怒气埋到雪地里,决定跟君天宁好好的谈,晓以大义,她就不相信她这活了两辈子的人会说不过他,“我哥年纪比我大,他都还没娶妻,有当妹妹的赶在他前头嫁人的吗?”把哥哥拉出来当挡箭牌,这理由够好吧。
君天宁见招拆招,“康国公府是王公贵族,嫁女儿要按着章程来,较为麻烦,你虽然现在被封县主,但皇上希望我赶紧成亲,因此特别允许你先出阁。”
“是你请求皇上赐婚的,难道你不能去请皇上收回旨意吗?”听完他这话,她压下心头的熊熊怒焰又再度喷发,“天底下比我好的姑娘那么多,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娶我!”
重生时她就发誓不要再像前世一样做个软弱无能、任人摆布的人,因此刻意学习各种知识,让自己变得坚强又能够独立自主,这一世她绝不让人主宰她的婚姻,可她万万没料到君天宁竟然请皇帝赐婚,这让她想拒绝都没胆子开口,能不火大吗!
他眼中满溢着笑意,却语气严肃地拒绝,“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想娶你,与你共度一辈子。”
他直白的一句我喜欢你,让她准备好的话像是被噎到一样,顿时说不出口,火气瞬间泄个精光,支支吾吾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说什么?”
“馡馡,我喜欢你,真心想娶你,那是我毕生的愿望,才会请皇上赐婚。”他的深眸紧锁着她,“所以我不可能请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她沉思片刻,疑惑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你条件那么好,有很多跟你般配的名门淑女可以选择,里面一定也会有让你喜欢的。”一直以来,她从未想过他会喜欢她,她以为他会对她好是因为救命之恩,并没有男女之情。现在他突然说喜欢她,让她一时间无法接受,更不敢相信。
“她们不是你,我要的也从来不是你说的那一种女人,我君天宁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姑娘,是我面前这个明明像菟丝草那般脆弱娇柔,性子却宛若松柏般坚强向上,浑身充满耀眼光芒,给我温暖、让我心动,名叫艾芳馡的姑娘。”他走向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我喜欢的是她,能牵动我的心的也只有她,如果不是她,我宁可独身一辈子。”
她微怔,看着君天宁闪灿着诚挚光芒的黑眸和真心实意的告白,心头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心被触动了。
“我……”
“馡馡,相信我,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女人,也不会有其他女人进府危及你的地位。”
“不会有人……你的意思是未来你的后院只有我?这不可能,任何一个男人都做不到,就算是泥腿子也想娶个小妾……”
他捧着她的脸,语气真挚,不容质疑的对她许下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震撼的望着他,无法置信他竟然会对她许下这承诺,一个所有女人梦寐以求却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她可以拥有吗?
她从来不讨厌他,甚至也会跟其他闺阁少女们一样偷偷欣赏着他,可是她从未想过要与他有进一步的接触,因为他的身分与地位注定他的后宅日后不会太平静,与她想要的不一样,她只想安静的守护着一份只属于彼此的感情,因此对他从不做太多的妄想,他愿意这样承诺她,她是不是也可以敞开自己紧闭的心房接受他?
“馡馡,相信我!”
她想反驳,可当她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时,她相信了……
第十六章 心里到底住着谁(1)
艾芳馡拧着眉头,随意地从书架上挑了医书翻着,看了下觉得无聊,又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而拿起另一套医书翻着。
那天她代替哥哥到君岳山庄来找君天宁,他跟单憬陌正在书房谈论事情,恰好单憬陌身体突然不舒服,她便进书房替他诊脉,这才赫然发现君天宁的藏书丰富得吓人,而且里头有许多她连看都没看过的珍贵医书,不管是失传已久的,还是他从海外带回来的,大大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她两眼放光地直盯着这些医书,趁着下针空档跟君天宁借了本翻阅,结果不翻还好,一翻后便欲罢不能,恨不得住在他书房里直接将这些医书看完再离去。
君天宁的书房是他平常处理大小事务的地方,除了他以外,任何人未经通报都不可以随意进入,她能够进入他的书房也是沾了单憬陌的光。
君天宁见艾芳馡抱着医书看得入迷,便告知她想看的时候随时能过来看,还交代手下她可以自由进出书房,无须阻拦,更不需通报。
虽说等成亲后再来看也是可以的,毕竟东西就在那里,又不会跑掉,但翻看那些医书的欲望就像虫子在身上爬一样,一天不把它们看完,她就心痒难耐,于是她现在最常去的地方不再是药园谷,而是君天宁的书房。
这些医书让她沉迷不已,往往一待就是一整天,家里那些她素来爱看的话本,根本无法再吸引她。
然而今天她怎么样也看不下去,一整个早上都在书房里反反复复的翻着这些医书,却没有一本可以让她静下心阅读,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让她很不舒服。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会变得烦躁不安,是因为今天早上哥哥脸色沉重地跟她透露的那件事情,那件哥哥无意间从单憬陌口中听到的事情。
原来这么多年来,君天宁一直未娶妻,甚至连个通房都没有,是因为他心里曾经住着一位女子,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过她。
君天宁在意着另一个女人,却又开口说喜欢她,这样她算什么?她还要嫁吗?一颗心住着两个女人,她会一辈子活在那女子的阴影下。她不相信君天宁说喜欢她是骗她,可是哥哥更不可能骗她,她真不知该相信谁……
得知这个消息后,她头也不回的便往君岳山庄跑,想问君天宁这事,想亲口听他说。可是她来到君岳山庄才知他正巧出去,她又不想回去,怕回去后就会当个缩头乌龟,假装这件事情不存在,刻意忽略它,因此才决定来书房等他。
她一定要亲口问他,他心里是不是一直住着一个女人?他说这辈子唯一想娶的人是她,是不是在骗她?若他心里住着别的女人,又为什么要向皇上请求为他们两人赐婚?
她想知道答案,如果是,她要解除婚约,她不想当别人的替身。
只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他的人,让她暴躁不已,看着书架上的书,低吼了一声后,又烦躁的将手中这本医书放回去。
艾芳馡生气的跺了下脚,决定到后排的书柜去找别的书来看,她记得后面放的都是一些旅游杂记。
她来到最后一排紫檀木书架前,仰头看着收拾整齐的书册,皱眉犹豫着该拿哪一本,片刻后,她踩上矮凳打算将选定的书拿下,却在踩上矮凳时不小心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往前扑,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慌忙间抓住一旁柱子上挂着的络子,藉此稳住身形,这才幸免于难,否则她肯定会摔得鼻青脸肿,要是运气再差点,恐怕她这一口漂亮的贝齿就要摔断了。
拍了拍胸口,她打算先下来缓缓情绪,却听见书架后方传出一阵闷响,像是厚重的门扇被推开。她好奇的往那声源处一看,赫然发现是一间小密室,可这里怎么会有密室?
她站在入口探头张望了一下,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太多物品,只有一些简单却精致的摆设和一张矮榻。
只要未经君天宁允许,这书房根本不会有人进来,为何他还要另外设置一间密室呢?
她忍不住好奇,走进密室一探究竟,发现一侧墙上悬挂了几块水色布幔。她将其中一块往旁边拉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幅画像,画中的人是一名年约九岁的小女孩,梳着两个小发髻,身上穿着一套绣着人参果的水蓝色衣裙,有着一双狡黠的大眼,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眉目清雅娟秀。
作画之人将这姑娘灵动娇俏的神态抓得极是精准,栩栩如生,仿佛真人就在眼前。
这人是……她,是九岁的她!
君天宁为何会有她九岁时的画像?画像上的她穿着当年救他时所穿的衣服……难道当时他就找人画下她了?
她疑惑的拉开旁边那几块布幔,出现在她眼前的依旧是她,是最近这半年的她。
戴着帷帽撩开面纱的她、蹲在药圃边采药的她、认真制作药丸的她、站在梅花林下眯着眼陶醉地沉浸在梅花淡雅香气里的她、收下聘礼时满脸含羞带怯的她!
全都是她的画像,每一张画都将她一颦一笑的神韵抓得极其精准,跃然纸上,让她震撼不已。
她的手指微颤,轻轻抚摸那几幅画,低低的呢喃逸出唇畔,“这些画都是他自己画的吗?”如果不是对画中之人有着长久的细微观察,或是对她有着深刻的情感,又如何能够画出这些?
艾芳馡猛然想起不久前单憬陌无意间对她说过的话——
“有机会你到他的书房看看,里面挂着一幅画像,那幅画是君天宁的初心。”
她震撼地捂着唇,睁大眼看着这些画像,原来她就是长年驻足在君天宁心头上的那个人,他的初心……
他多年来从未有一刻忘记过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她自己……
她根本没有情敌,让自己感到仿徨不安一早上的人竟然是自己,她顿时松了一口气,脑中豁然开朗。
看着这些画,她可以感觉到君天宁对她的浓厚情意,看着看着,眼眸中不自觉的蒙上一层水雾,等她发现时,已泪如雨下。
她摇头嗤笑了声,自己真是个傻瓜,庸人自扰,还会因为这无意间挖掘出的真相而开心得掉下眼泪。
她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抹去眼眶里的泪花。
自己是有多喜欢君天宁啊……
她离开密室走到放着水盆的架子边,拧了湿帕子净脸,将脸上的泪痕擦拭干净,看了下铜镜里的自己,又湿敷了一下,舒缓眼睛的红肿,深吸口气后,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决定今天先回去,到婚前都不过来了,安心的乖乖在家等着嫁人。
艾芳馡才正要踏出书房,便看见脚步急促的君天宁,不由得惊呼,“你怎么回来了?”
原来君岳山庄的下人们早已经把她当成庄主夫人,人精似的金管事见她今天脸色不是很好看,便暗中派人去找君天宁,告知他艾芳馡似乎有急事要找他,请君天宁忙完了就先回山庄一趟。
君天宁一看见她便匆匆向前,“馡馡,听金管事说你有急事找我?”
“本来是有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她开心地笑着摇头。
“没事了?”君天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疼的抚摸着她的眼尾,语重心长的提醒她,“馡馡,我们就要成亲了,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不要一个人硬撑着,我希望你开心,你身边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