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担虑折磨的孟海心也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跪坐榻旁的地上,满怀的爱意再也无法压抑,充满爱恋的水眸细细地看着那张她平常不敢直视的容颜。
她在心里默默地呐喊,视线舍不得从他脸上收回,因为她知道,等他病好不需要人照顾时,她就再也没办法这样看他了,她是别人的妻子,而他是……
孟海心咬唇,不让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要看他,把握这仅有的时间深深地将他烙进心坎。
但累坏的她已体力不支,就这么趴伏榻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樊仲遇清醒时,映入眼中的就是这副令人感动的情景——
她跪坐在地,手臂和头枕在榻上,即使睡着了,她的手仍紧握住他不放。
他看到那碗被放到极远的药,看到那乱成一团的衣服,再看到那堆在门边的桌椅,最后落回那张写满疲惫的丽容,向来冷然的黑眸此时已被柔情完全填满。
即使整段过程他都没有意识,但从这团混乱他也约略推测出大概。
真苦了她了,对那些事一无所知的她,大可将他的抵抗当成胡言乱语,她却是牢牢遵守,不让任何人踏进来,也不强灌他汤药,而是用她纤细的身子像要与天抗衡般努力地顾着他。
值得吗?值得吗……一股倏然漫开的柔情促使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抚过她的面容,曾有过的冷狠和挣扎都离他好远,这一刻,他只想疼着她、爱着她,别再让眼泪泛上她那双美丽的眼。
仿佛听到他的心音,睡梦中的她突然醒来,对上那双再无保留的柔情眸光,她不敢眨眼,怕只要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会像那抹她无法确定的笑容,在她还来不及紧紧抓牢时就溜走了。
「我要进去!」突来一声大喊将两人唤回现实。
原来是樊伯临敲着窗棂,那张脸透过窗户敞开的缝隙可以清楚看见,这代表着他也清楚看见了他们的举动。
孟海心赶紧放手跳开,丽容红若艳桃。
「我……」虽然相公可能不懂他这种举动代表什么意义,但她逾越了分际是真,甚至还被相公撞个正着……
一思及此,她的脸色一白,但明知不该,她还是想不顾一切地抛弃礼教,只想爱着他。
接触到她盈满依恋及痛苦的眼,樊仲遇有股冲动想要将所有的计划全部都告诉她,要她别怕,要她别再在乎那些名分。
但想到兄长正在外头,而他也看到了这一切,樊仲遇只能暂先将这股念头压下。他并不是要再次疏离她,在她无怨无悔地对他付出这么多之后,他已经没办法再将对她的感情禁锢回去了。
只是,即使要对她坦诚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大哥还等在外头,而且对于接下来该怎么调整计划,也都是要再跟大哥商量后才能定夺。
「让大哥进来吧。」语音是平静的,但那双黑眸却是炙热的。她是可以属于他的,他们已开始收网,成功已近在眼前,只要再忍一会儿,再忍些日子就好。
那灼亮的凝视让她的心整个融化,感动和喜悦瞬间填满了胸臆。天,只要他愿意这样看着她,就算是会因悖乱伦常而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也会义无反顾地一跃而下!
「开门!」外头的樊伯临已跑到房门前,不耐的怒喊和踹门声一直传来。
忆起现在的处境,孟海心赶紧将心神定下,去搬挡在门前的桌椅。现在最主要的是先将相公安抚下来,其他的,她只能以后再问了。
好不容易,障碍物终于搬开,一脸不悦的樊伯临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她,迳自拖来一张圆凳在榻前坐着,像在生着闷气。
以为他是因为这两天被挡在外头没办法见到兄弟而生气,孟海心想安抚他,但想到他平常就已经不怎么理她,更何况是这种生气的时候?怕她出声反而更糟,孟海心有些手足无措。
「请厨房帮我熬碗粥好吗?从淘米开始,别让那碗粥离开你的视线。」他不是真饿了,而是他不忍看她为难,更何况他和兄长也必须好好地谈一谈。
「啊,我忘了,我马上去。」孟海心好自责,想到他昏迷的期间粒米未进,急欲帮他补充体力的她连忙往外走去,一边想着若是厨房不肯煮,她身上还有什么首饰可以买动某位婢女帮忙。
他一醒来就使唤她,她却还是这么甘之如饴……望着她的背影,樊仲遇不知该气她的无悔付出,还是为她的愚傻揪拧了心。最后,停留在脸上的是一抹宠溺的笑。其实他心里早就清楚,已深深恋上他的她,从来就没想过要用温柔去索求他的回报。
傻,却傻得让人心疼。
「慢慢来,大哥会顾着我。」
孟海心回头,那温柔的表情和那声充满关怀的喃唤,让她想哭又想笑。这不是梦,他真的……也喜欢上她了。
「好。」她用力点头,带着被他关怀的满满甜蜜及欣喜去为他张罗食物。
她一离开,樊伯临脸上的怒意反而消褪得无影无踪,脸上的表情读不出喜怒,专注地把玩手中的沙包,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异常的反应,让樊仲遇心神整个绷紧,虽然猜不透兄长的想法,他还是先开口打破僵局。
「大哥,我想跟你谈谈……她。」他不愿再用大嫂这个虚假的称呼,那是他用来提醒自己不要逾越的枷锁,但在这种他已正视心音的时刻,他只想让她属于自己,更不可能把那刺耳的词宣诸于口。
「有什么好谈的?跟她拜堂的人是我,不是吗?」樊伯临将手中五粒沙包全数抛起,手再凌空一扫,将所有沙包全握在掌中。
虽然兄长脸上带笑,但那动作和表情却有种说不出的阴狠。樊仲遇一凛,一股冷寒爬过背脊。
「大哥是气我不该心软吗?」他小心挑选措辞,甚至不敢提到感情这两个字,怕兄长又像上回讨论到她时那么激动。
「怎么会呢?她温柔婉约,还把我照料得好好的,我见犹怜呐,又哪里狠得下心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呢?这样的结果是可以理解的。」难道大哥也爱上她了吗?樊仲遇越听越心惊,但从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似嘲讽似感叹的语气里,他看不出有任何的疼惜。
「我想我还是跟她圆房好了,这样她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咱们了。」樊伯临突然说道。
「大哥!」没预期会从兄长口中听到这样的结论,樊仲遇脸色倏变。
打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让婚姻成真,占不占她的身子对整个情势也无助益,她的死心塌地已经够毋庸置疑了,为了让兄长别饿着,她甚至不顾自己什么都没吃,这样的倾心相待还不够吗?
若大哥真心地喜欢上她,再痛他都会成全他们,问题是大哥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来是爱上一个人的模样,他们对她 已经亏欠太多,他们该做的是将计划告诉她,让她别再活在痛苦的心理折磨中,而不是将这种无谓的牺牲更加诸在她身上!
「只是想想罢了,你紧张什么?」樊伯临笑睇他一眼,语意一转。「你要跟她说什么我无所谓,但我绝不许你跟她提到我装傻的事,还有这整桩婚事,只要我没写下放妻书,她就必须打从心底将我视作丈夫。」他阻止不了两人滋生的爱意,也阻止不了两人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暗通款曲,但他绝不让拿女人好过。敢爱上她的人?她必须为她不该得到的快乐付出心灵的代价!
看着那张从小陪伴他长大的熟悉脸孔,樊仲遇直觉眼前的人好陌生。一直以来,他以为紧密相依的兄长却离他极远,他竟看不透他!
难道是他爱上她的事,让兄长觉得被背叛了吗?但他不是想将整个复仇大计撒手不管,而是他们的计划仍在顺利进行,樊家的产业也逐项落进他们的囊袋,她知不知情并没有影响。
他相信她不可能会说的,在他做尽一切伤害她的事之后,她仍那么尽心尽力地想保护他们,更何况是得知整个实情?她只会更穷尽生命去守护这个秘密!
「她不会……」樊仲遇向帮她解释,却被兄长打断。
「我不许,就这样,如果你想阳奉阴违我也没办法。」樊伯临又开始玩起沙包,不再看他的态度摆明了不想多谈。「歇息吧,刚醒来别说太多话。」熟知兄长的个性,樊仲遇知道此时他说再多都没有用,他只好依言躺下。
或许兄长是气他为了儿女私情而不顾复仇大计,所以连带也怨起了她。只是他要怎么让兄长明白,他永远都不会背叛他,而她也只会成为守护他们的助力,而非妨碍的阻力!
睨了兄长一眼,樊仲遇暗叹口气,这两天来的变化快得让人措手不及,重病初愈连带削弱了他的自制,不但流露出对她的情感,还被兄长当场逮到,也难怪兄长生气了。
只是现在并不是深谈的好时机,兄长还在气头上,而且他这场急病也让兄长心神大乱,很难真正平心静气去看待一起事情,还是让彼此都冷静一阵,免得裂痕越来越大。
之后该怎么对她,他也该好好地想一想,或许是先透露出他们原先的计划,让她知道她不会永远陷在这个痛苦深渊里,日子会好过些。
想起那张温柔的丽容,满腔的烦郁像被瞬间拂去,留下满满的温柔让他浮现淡淡的微笑。
他们原本打算在事情结束后,兄长会写下放妻书让她离开,并给付一笔银两好让她能顺利出嫁,而今,这个结局将会改变,兄长仍会写下放妻书,但他不会让她离开——
因为,要娶她的人是他。
第6章
窝在榻边,侧躺面外的孟海心看着房门,荧荧水眸在黑暗中闪动,一直盼不到那抹亮光映上门纸,她不禁在心里默叹口气。
从那一夜起,她已经三天没见过他。
相公依然不理她,那些爱打探的女眷们又重新踏进院落,永远做不完的家务也等着她,她的生活回到正常,但她的心却回不去了。
在他眼中看到那么赤裸裸的情感,完全崩毁了礼教对她的压抑,让她想不顾一切地投进他的怀里,可她却见不到他,一颗心就这么浮悬在半空,让她坐立不安,仿佛又回到那个衷心期待成亲之日到来的傻女孩。
不同的是,她已嫁做人妇。
忆起现实,总会将她满腔的悸动全都浇熄。这不会又是他设下的陷阱吧?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但只要这些念头一掠过,就被她用力抹去。
不会的,他懂得她有多傻,只要一句话,就算要她的命她都能给,又何须大费周章地骗她?
都是这几天的无法得见让她不安了,在还没确定彼此的心意前,就得先承受分离之苦。
有时,她会忍不住想到他房里等他,将这一切问清楚,但却在一想到他忙到深夜都还无法返家时,那股冲动就烟消云散。
他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了,她又怎能再去添加他的疲累和麻烦?还选在那种容易引人非议的时间、地点,要是被人发现那不是更害了他吗?她相信他也有相同顾虑,他并不是故意避而不见,而是太忙了,而是他也在等,等一个适当的好时机。
所以就算她再怎么期盼能看到他,也只能忍下,凭依着那时交会的眼神,坚定住信念。
她至今未睡,并不是在刻意等他,而是满满的担虑让她睡不着。
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的病才刚好,这样操劳吃得消吗?那些关怀直在心头绕,让她无法安心合眼。
此时,一片黑暗的外头像是亮了些,她才松了口气。这种时候没有人会进来他们的院落,除了他回到房后点起的灯火外,不会有其他可能了。
心踏实了,睡意也跟着袭来,孟海心闭上眼,听到身后传来些微声响。
以为是樊伯临在翻身,这些时日已完全放下戒心的她并不觉有异,加上日间的家务忙坏了她,陷入半昏沉的神智已快离她远去。
此时,却有股猛狠的力道用力扳过她的身子,随即有人压上她。
这突然的变故让孟海心吓坏了,当她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樊伯临时,更是脑海一片空白。
他是在玩吧?不是真的想跟她圆房吧?但那只探进裙内想要扯开她亵裤的手,将她残存的冀望全都摧毁。
「走开!」她慌乱挣扎,却推不开跨坐在身上的重量。
「安静。」那平静如冰的低语和强力箍在她的举止形成强烈的对比。
听到衣裳被撕裂的声音,孟海心更是拼了命地抵抗。
「啊……」一不小心,樊伯临被她挣脱的手击中了脸,捣着脸发出痛呼。
孟海心赶紧乘隙逃下榻,狼狈地连爬带跑想要奔出房间,但因过度惊骇而虚软的腿撑不了,她被门槛绊倒,收势不及的她毫无招架之力地往前扑去。
接住她的不是冷硬的地板,而是一堵温暖厚实的胸膛,当她看到那双布满烈焰的愤怒黑眸时,被恐惧攫住的心神终于获得解脱,她不禁崩溃哭出。
听到声音赶来的樊仲遇心被狠狠绞拧,看到她衣着残破凌乱的模样,更是让他有股想要杀人的欲望。
一抬头,看到兄长就站在数步之遥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心被寒意完全覆盖。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必须要用尽所有的意志才能抑下朝他扑去的冲动。
樊伯临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英雄救美去吧。」瞥了蜷缩在他怀里的孟海心一眼,樊伯临迈步上前,却是将自己关在房里。
什么意思?樊仲遇直觉地想要拦下他,但才一动,就被怀里的人儿紧紧攀住。
「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以为他要再将她送入虎口,孟海心失声哭喊,颤抖冰冷的手指死命抓住他的衣料,像是只要一放开,她就会坠入无边的深渊。
那力道像紧抓在他的心上,她的颤抖也将他的心击成碎片,樊仲遇痛得无法呼吸。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她需要他,他也没办法放下她。
「我不会丢下你,我不会。」
他不断在她耳旁温柔低语,抱着她起身,施展轻功掠上屋脊,悄然无声地离开这个万恶的人间炼狱。
孟海心不晓得自己被带离,也不晓得自己被带进了一座屋宅,她只是一直蜷缩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啜泣,像要藉由眼泪抚平心里的恐惧似地不停哭泣。
樊仲遇抱着她走进一间厢房,他没空出手点灯,而是直接走到榻沿坐下,让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温柔至极的声音哄着她。
「没事了,别哭,我在这儿,别哭……」他的环拥不曾放开,坚定地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