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不清楚……」
「不清楚?」她脸色渐渐往下沉,因为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那家伙怎可能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三天不见人?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在里头做什么?
事有蹊跷,他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是不是三天前的客人走后,他就独自一人留在里头直到现在?」她急问。
「没错,从那之后主人就没出来过了。」守卫点头说。
月牙泉脸色一整,「我要进去瞧瞧,你们谁也不许拦,若那男人真要发火,我担着,保证你们不会有事。」说完,人已推开横挡在前头的人,一脚跨步进去。
一干人阻止不了,也不敢贸然跟进,只得双手合掌的期盼待会别爆出大事来,但这守卫职责所在却不敢不跟,待会若出什么事,他还得帮着收尸……也许……他该先开口的是,要她心存慈悲,若有事请她别吝啬花点钱将他的尸首运回老家去。
她领着守卫进到花阁内,视线在前殿梭巡一圈,并没有看见卞无晨的身影。
「他去哪了?」狐疑的往阁内走,这里的布幔依旧多得让人眼花撩乱,而且多了一股古怪的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她拧眉皱鼻,甚至觉得头有一点点昏沉起来,她身后跟着的守卫脚步也开始有些飘浮。
咦?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更是感到奇怪,之前这花阁内虽然常传出异香,但从来没有过这么奇怪的味道。
两人随着气味移动,来到一处小密室的门前。「这是阁中阁吗?」
「公主,这间是主人的暗房,供主人短暂休憩用的,平常很少开启。」守卫尴尬的说。
其实她心知肚明守卫想暗示的是什么,这间房是那男人狎乐的暗室,若无「特殊」玩法是不会进到这扇门内的。
月牙泉冷笑,想起上回来时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密室,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男人太坏了,当时只顾着剥着她的衣服,让她自救都来不及,哪有余暇发现这里多了淫秽的私密空间,不过这会她几乎可以确定,卞无晨就在里头了。
她举起手想敲门,随即又放弃。她可不是来这礼貌采视,她是来对他发飙的!这一想,一脚就踢开了门扇,一脸怒容的走进去——
片刻后,对于眸光所及的一切,杏瞳瞠目,脸上血色尽失!
第七章
「卞无晨,你疯了吗?你这是在做什么?」进房后,月牙泉立即闻到浓呛的腥味,头一阵昏眩,人也跟着作呕反胃,举目望去发现桌上有只小陶盆,上头不知放着何物,正隔水加热,再瞧瘫躺在地上的男人异样的神色,她立即了解是怎么回事了,当场扫落那只小陶盆,然后火冒三丈的揪起他的衣襟怒问。
卞无晨双眼涣散,蓝眼出奇的黯淡,像坨烂泥般任她揪住也不反抗。
她气极的瞪着他恍惚迷蒙的笑脸,真想打烂这张因吸毒而糜烂粲笑的脸庞。
「你怎能堕落的碰这种东西,你真疯了!」她不住的朝他愤怒大吼。
兴许是嫌她的吼声太吵,他俊颜略嫌不悦与厌烦的望向她,「月牙泉……是你吗?你竟主动来见我,是天要下红雨了吗?」他站都站不稳,咯咯地笑着。
她快气炸了。「对,天要下红雨了,因为我会割了你的脑袋放血,然后将鲜血喷洒上天空,这就跟天下红雨没有两样!」
他笑得恍神。「这死法听起来不错,能死在你手里,也挺好的……」他一面摇头晃脑的说,一面弯身将鼻子凑近那教她打翻的陶盆,用力的吸闻着,那模样饥渴得教人瞠目结舌。
而且他也消瘦得让人不可置信,才三天不见,他原本就偏瘦的身躯更加清瘦见骨了。
她见状,不可思议的摇着头。「天啊,才几天工夫,你到底吸了多少毒?」
月牙泉发觉事态严重。他似乎中毒很深,已成了瘾君子了,这是什么毒竟能让他在短时间内不可自拔?
忽地瞧见他光闻着已不能满足,竟想将陶盆里的膏状物吞进肚里,她心一惊,赶紧将陶盆夺下。「不可以,这会要你的命的!」
「给我!」得不到他要的东西,他竟对着她狰狞嘶吼。
她急忙退了一步,这家伙就算暴怒也不曾用过如此惊骇的模样面对她,她不禁冷了手脚。
「不给,你若硬要,除非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卞无晨目皆欲裂,像是野狼的猎物被抢,翻脸随时准备与人厮杀。
「你敢就杀,反正二十五日后如果你想强娶我,我也准备自尽让你娶个冥妻回去!」月牙泉仰高下巴说,随即将陶盆丢给门外不敢进来的守卫,要他将东西带出房外毁去,不给卞无晨继续茶毒自己。
卞无晨见状,神情狂乱起来,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冲向守卫,撑开五指后紧扼住守卫的咽喉,用力一捏,那守卫头颅歪了,身子软倒。
她骇然,「你……」
见他猛然回头的瞪视着她,那神情全变,她已然认不出那双曾经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的眼。
像杀红了眼似的,他狂怒的走向她,也掐住她的颈项,那态势似要扭断她的脖子。她的心狂跳不止,整个人无法反应只是僵硬的呆立着,等着他真的发狂地紧缩五指,活活扭下她的头。
但他只是恐怖的逼视着她,掐着她脖子的手迟迟没有动作。「你走吧,别靠近我!」一阵急喘后,他松开手,似乎挣扎很久才能咬着牙关吐出这几个字。
他没杀她,让她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因此吓离她,她反而再次揪住他的衣襟。
「要我走可以,你跟我一起走!」
她得带走他,若放他继续在这自生自灭,以他目前毒发的状况,不出几日,他必死无疑。
让他吸毒的人实在是好毒的心肠,这绝对不是一般毒物的剂量,对方存心让他在短时间内猝死,若要救他,首先要先将他带离此处不可。
「不,我不走,我一走,死得更快!」卞无晨转身从抽屉取出新的香膏来,他一刻闻不到这味道,会教他比死还难过。
月牙泉快步想要夺下,但他已有了防备,并没有让她抢到手。
「你真要作践自己?」她怒不可遏。
他根本没有理会她,只顾着再找出新的陶盆,要再引火释出香膏的味道。
她瞧得肝火上升,好好一个人沾上毒品后行为全给操控了,变得毫无意志,只想沉沦,连从前那份最教她切齿的傲然霸气也不见了。
卞无晨预备对香膏点上火,回头见她还处在原地,皱了眉。「你快走,别也吸进这玩意,对你的身子不好!」
她霎时瞳眸热缩,不知为什么,他的这几句话居然使她眼眶起雾,两汪泪水蓄积。
他教毒品侵扰得失了神志,竟还在意她的死活?
这个敢用鞭子伤她的人,明知要死却没想要拉她作陪?
她以为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拉她一起赴死作伴,可真正到了这关头,他没自私的这么做,这份顾念竞竟起了她难解的情绪。这男人即便是在失了理智的情况下,也没能伤害她,他对她下不了手,表示他还残存着理智……
「瞧你对这玩意挺沉迷的,我留下来跟你一块吸好了。」
「你说什么?」卞无晨脸色倏变。
「我说,我也想试试这滋味,应当很刺激吧?」她悠闲的找了个位子坐下。
「烧吧,点上火吧!」她反而催促起他来。
她在赌,赌她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大的分量,这分量是不是足以救人?
他大口喘着气。「我不许你试,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他大吼。
月牙泉不惊不惧,双眼不经意的瞄向挂在门梁上的东西。「你尽管吸你的毒,别管我,我就爱待在这里,想走自然会走。」她起身,在他面前闲适的晃了圈后,慢悠悠的踱步到门框旁,动手取走了挂在上头的钥匙。
他看见她拿走的东西后,猜出她的意图,立刻愤怒的赶上前要夺下钥匙,但她动作更快,快速将唯一通外的门反锁上,转身将钥匙丢出窗外,阁楼外正是一座由白润石头堆砌而成的水池,钥匙已深沉至水底。
这下两人都困在小房间里了。
卞无晨愕然,「你这愚蠢的女人,真想找死吗?」他暴声喝道。
她冷冷的望着他,「现在我的生死捏在你的手里,如果你要与我做一对绝命鸳鸯,就尽管对那玩意加热。」她无所谓的说。
他原本就槁木死灰的脸庞,这会更是惨白到无法形容。
「喔,忘了提醒你,你在我身上蓝田种玉足足半个月,不知我肚里是否被播种成功了……不过,这也好,一尸两命,加上你,刚好三人,黄泉路上咱们想寂寞都很难。」她凉凉的再说。
卞无晨抓狂的瞪视着她,「你真要与我一起死?」
「不行吗?这不是你真正希望的吗?」
「你!」他竟哑口无言。
「火苗在哪?快点上啊,快啊!」月牙泉露出芙蓉娇笑再次催促。
他怔怔然地望着她,「你这傻女人……」
她不看他,只是气定神闲的坐着。
卞无晨心潮怒炽起来,转身擂门大吼,「外头的奴才,还不滚进来拆门!将这该死的女人给我拖出去!」
「别吼了,你这密室本来就是供你狎乐用的,门造得厚实坚固还隔音,你再怎么吼也没人听得到,而那唯一敢跟着我进来的守卫,也教你给杀了,想出去,可得等到咱们传出尸臭味才行……
「要不然,咱们也可以跳窗,不过这儿有四层楼高,若以你现在半死不活的体力,这一跳搞不好就变残废,更遑论还得抱着我一起跳……唉,跳就跳,我自己是不打紧啦,可我担心腹中可能有的娃儿,他大概禁不住惊吓……也还来不及学会泅水吧?」
她故意踱到窗前,往下瞄了瞄阁楼下那座人工精造的大水池。
她算准,就算这家伙硬是要独自跳入水中,水池如此深阔,一时间他也不见得找得到钥匙:若想跳下找人开门好撵她出去,她也会扬言跟着跳楼,瞧他敢不敢让「有孕」的她冒这个险!
卞无晨怒火高张,上前扼住她的手腕,双眼进出狠戾的阴气,「既然是你自己愿意找死,就怨不了我了!」
月牙泉脸庞发青,旁徨不定的握着拳。莫非她赌输了?这男人终究不如所想的迷恋她……
他对她所有的爱恨情仇,一如她长久以来的认定,根本不值一提,全是他的自尊心作祟,除了豪夺外,对于威情,他连一丝也没有投入?
瞧着他越来越阴惊恐怖的表情,她由脚底寒凉上头顶,她赌的是自己的命,这条命当真得毁在这混帐男人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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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无晨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停敲打着墙面,拿刀割自己的肉,做足了所有折磨自己的事,可就是没在那陶盆上点火。
月牙泉内心大受震撼的瞧着他仿佛在地狱里翻滚,他的痛楚,她能深切感受,他的煎熬,她能清楚看见,泪花隐在眼角闪烁,心窝激动得跟着滴血。
从没想过他有可能会为她如此坚忍,纵然痛不欲生,纵然脑袋已教毒物侵蚀得意识不清,他还是记得她在身边,不能残害她!
她以为自己对他很能够铁石心肠的,直到这一刻,她发觉,心中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柔软地带,露出了棱角,显出了脆弱。
她开始感到害怕、不舍,她甚至……甚至……莫名的高兴!
这个一点也不讨喜的男人让她想放声大笑,她不该在这时候笑的,但,她忍不住啊!
这男人尽可能的伤害自己,也不愿意点上那能够暂时解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火苗,这证明他心中有她,而且分量之重,连毒物也压不垮他的意志。
原来他的迷恋不是口号,他的占有不是高傲,他是玩真的,只是愚蠢的用错了方法追求她!
这跟他的妖野性情有着极大的关系,他的桀惊异于常人,脾气冷热不定,心绪更是难以捉摸,这才会让她以为,他是个有口无心之人。
错了,她大错特错,错得离谱,错得让她又笑又流泪。
「你……身子哪里不适吗?莫非空中的余味也伤了你?」她身子突然被他紧抱住。
她一顿,「没有,那味道早散去了,我没有再吸到任何毒物。」她哽声说。
卞无晨灰败的脸庞明显放松下来,「没有就好——可是你为什么在抖?是不是我在意识不清情况下伤了你?」他紧张的再问。
天啊,她又想笑了,可是这时候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没伤到我,一点也没有。」
「真的?」他扳过她的身子,检查起来。
月牙泉静静地站着,任那看起来形销骨立、凄惨无比的男人翻掀她的衣袖,神情严肃的检查她的身子。她唇畔不由得再度泛起笑,轻轻的抽回手,倾身在他脸上啄了一下,他一愣,呆呆的望着她。
「你一定要恢复,不能死,除非你不想娶我了。」她对着他眼波流转的说,艳容诱人。
他更讶然了。这女人刚才说了什么?
她嫣然一笑,「你傻了吗?」她推了推发愣的他。
「……傻的人是你才对。」良久后他才哑声说。
这女人的所作所为只说明了一件事,她接受他了,在他对她强取豪夺、狠心重鞭、恣意逼婚的恶行下,她还肯拿命跟他玩……热泪蓦地涌进眼中,迷蒙了他的视线。
他终于征服这女人的心了!
可惜却是在着了小人的道之后才得到,现在的他如同行尸定肉,只等着熬不下去时,自尽了断,可她却要他活下,活下吗……活着比死还痛苦……他能承诺得了她吗?
阴森的眸子敛进了冷气。「我……」
「我明了活下对你来说才是困难之事,但是你若舍得下我,就尽管去吧,可你也知道,我声名狼籍、丧行败德的事做得得心应手,你一死,我若不幸又有孕了,带着孩子与男人胡来,这你也管不着——」
「住口!」
她没将他的铁黑脸色看在眼里,继续又扬风点火的说:「我打算至少嫁十任丈夫,让肚里的娃儿多叫几个人爹,那以后靠山也多,随他怎么闯荡江湖,都有人帮他出头,我那些丈夫死后遗产堆积起来铁定也不少,这孩子有你的家产再加上十个爹的遗产,将来肯定暴富天下,一辈子不需愁——」
「还不住口吗?」卞无晨消瘦的脸庞上满是肃杀的黑沉之色,神情残暴、眼珠浑浊,就连眉心的红宝石看上去都好似黧黑了。
面对着被自己刻意点燃起来的可怕怒火,月牙泉偷偷地咽了一口口水。她竟忘了在捋虎须之前,先为自己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