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雁行快速回想方才信纸的内容。
“是、是……我。”她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
“你又知道为什么是要给你?”
思索了好半晌,她瞠大眼不敢置信,“是……你说的相同的秘密?!”
“呵呵,你果然很聪明。”孟少陵端了一杯茶给她,“润润喉吧,这么叫你不嫌累,我听了都耳鸣了。”
此时她哪来的心思喝茶,只想快点知道他打的主意。
第7章(2)
孟少陵察觉她的视线,“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当要拖一个人下水的时候,就是要和对方拥有相同的秘密,若没有,难道不能自己制造吗?”
“所以你刻意署名给我?你何不干脆别用家徽封蜡算了!”他既要人保密,为何还要印上自己的家徽?
孟少陵莫测高深地一笑,并没有开口。
没错,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在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知道那绝不是好事。
“为何拖我下水?”这件事本来与她无关的。
“问了理由又如何呢?”孟少陵微微一叹,仿佛是她为难他。
“恐怕你只是想找我做替死鬼吧。”他不说她是猜不出来,但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她可是很清楚。
孟少陵又不回答她的话,转移了话题:“回去翻翻你的抽屉吧,我保证同样的东西在镜花楼里不会少到哪儿的。”
“你藏了多少?”她一回去立刻把所有信给烧了。
“要多少有多少。”孟少陵朝她眨眨眼,“这镜花楼多大?要藏一封小小的信是多么的容易,你大可大肆地搜索,但只要有一条漏网之鱼,都会为你带来莫大的灾害,不是吗?我想聪明如你,应该不会想抖出来的。”
是啊!东西是他藏的,知道在哪儿的只有他,她像是只被他掐弄在指尖把玩的蝼蚁,性命由他掌握,要她生即生,要她死即死,有何反驳的余地?
倘若信真的被找到了,谁不会认为这事她有参一脚?只怕她就算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相信她,就像以前一样。
孟少陵从她逐渐黯淡下起的眸光得知她绝不会告诉别人刚才看到的秘密。
如果一个人曾经经历过她所承受的困境,那么就不会傻得再去努力向人解释自己的清白,而会宁愿秘密永远就是个秘密。
“你说这个秘密值多少钱?”他突然问。
“你又想说什么?”像只斗败的孔雀,她撑不起自己的羽毛也无法伪装,有气无力地反问。
“我在想也该给你一点甜头,免得你受不了把这秘密泄露出去。”
“我不要钱,不要钱……”她美丽的面容上有着一丝几近绝望的哀求神情,“我只要平凡的生活。”
“你是在求我?”
花雁行仅是无言地望着他。
她的高傲性子在他面前完全起不了作用,更无法展现,纵使不屑摇尾乞怜,她也非这么做不可。
“雁儿、雁儿,我的好妹子,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永远是个秘密了嘛,何须担心呢?”他喃喃念着,手覆上她软嫩的小手,像个慈爱的兄长安慰受了伤的妹妹。
“或许人人可以不说,但是你,我怎么也无法相信。”她顾不得这番话是不是在太岁爷上动土,仍是说了。
“哈哈,说得好,千万别轻易相信任何人。”孰料,他朗声大笑。
花雁行瞪着他。
孟少陵像是很开心,要人送了一壶酒进来,接着照样遣退左右。
“你知道当今世人如何赞誉这天下三大商贾吗?”他边喝酒边问。
花雁行抿着唇许久,却再也咬不出半点血丝,最后,她缓缓开口:“佟边关,水京畿,孟湘南。”
“没错没错。这边关最大的商队乃属佟胤玄的佟骥商队,而居中的京畿这块则是被艳府水家全权吃下,至于湘江以南……”
“自是你孟少陵的锦绣商行了。”花雁行截口道。
“呵呵,看来你太久没有在外走动,对局势不太明白啊。”孟少陵轻叹了声,“近来在湘南崛起的商场新秀樊皇雅,他瓜分了湘江以南一半以上的商域。”
一半以上?
她记得没错的话,以前湘江以南全都是孟家的势力。
“你是为此才要来到长安京,想瓜分京畿这块富饶的土地?”
孟少陵不语,喝酒的速度缓慢,不是牛饮,似是细细品尝,不疾不徐就像他给人温文的印象。
“再过不久樊皇雅很快能吃下整个湘南。”他继续沉吟,“孟家的锦绣商行也快撑不下去了。”
“孟家也有祖产,你何必密谋这件事?”她所说的是跟方才看到的“秘密”有关的事情。
“嗯……”他发出一个单音,不想回答。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你所拥有的还不够吗?”那个秘密她不想背,偏偏他的一意孤行不知会害到多少人。
“钱财是不会有人嫌多的,宝物、权力和名誉不正是世人所追求的?”孟少陵微晒,语气似真似假。
花雁行冷嗤:“你不同,这些东西哪一样你不是握在手里,这根本不是你的理由!”
“哈哈,所以我说我喜欢你,若说当今世上有谁能看穿我的想法,你大概是唯一一人。”
他要的的确不是被樊皇雅蚕食鲸吞的那一块,老实说他也不在意。
花雁行冷瞪着他。
“不过真正的理由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告诉她当然是无所谓,只怕他说出口,她会更气。
“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她恨声道。
“喔?报应吗……”孟少陵若有所思地重复她的话。
“谋害他人钱财难道是件好事?”
“照你这么说来,所有商人都是坏人了。”他抚着精致的杯子,脸上的笑容好比春风,能融化冬雪。
花雁行顿了顿,“为何针对艳府水家?”
“水京畿,你不也说了吗?何况没有这些斗智,又何来商场诡谲之说。再说,等着看艳府水家垮台的商号不知凡几,我这么做也是为某些人谋利。”
她别开眼,免得再盯着他瞧会气愤难当地朝他挥拳。
“那也不用拖我下水,我不是商人。”差点咬碎一口白牙,她忿忿地说。
“你以为我是为何将你送到长安京来,进入镜花楼?”
“送?到长安京是我自己的决定!”他的话严重影响她的心绪。
“雁儿、雁儿。”他又开始如梦似幻地呼喊她的名,“聪明如你,仔细想想难道不会感觉奇怪?为何在你遇到困境几乎不能支持下去时,不乏人帮助你?在你好不容易到达长安京的时候,可是一名老叫化子告诉你可以投靠镜花楼的?”
“你怎么知道……”她颤巍巍地开口。
孟少陵笑而不答,神情中已经透露一切。
血液完全冻结,只觉一阵恶寒深深困着她。
倘若这一切都是他只手安排的,那她的存在又算得了什么?她不是一个人吗?为何命运不是由天决定,而是他?
那些恐惧、害怕、饥饿、风寒所交织出的难过日子,他是不是用着轻蔑嘲笑的神情听取探子的回报?他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我不会帮你的!”最后她只能哑声嘶吼。
“没关系,我要的不是你的帮助。”
花雁行倏地抬头,眼带不解。
若不是要她的帮忙是图什么?
“我只想看着你背着这个秘密不能说的模样。”即便是这番话出口,他的神情始终自在闲适,完全不变。
他的脸上像是不会染上一点污尘,总是纯洁,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善者!
“你……”花雁行克制不了全身发颤,为他的心机深沉,为自己的无力反抗。
直到此刻她才认清事实——这辈子她都不可能有平凡的日子可过。
“紫阳姑娘今日有事,王爷……”
接连几日,花雁行都陪着孟少陵。
齐壬符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痕,“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好几日了,那人难不成是接连买下花雁一段很长的时日吗?”
那日她答应的话言犹在耳,转眼间已是几次的日月更迭,他却再也没见过她。
但他仍旧相信她的话,倘若她说会回来,他定不会怀疑。于是他日日上镜花楼报到,不管吃几次闭门羹也无所谓,他相信花雁行会出现。
常春脸上出现怪异的神情,欲言又止的。
“难道是……真的?”原本只是打趣的话,但见了常春的神情他只能这么猜测。
常春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你把我都给搞糊涂了,直说吧。”至少告诉他还要多久才能轮得到自己见花雁行。
“其实是……一个月。”常春说到最后几乎把话给含在嘴里。
“一个月?!”有没有那么久?!齐壬符瞪凸了眼。
他不想等这么久的时间。
“老莫,快去买下花雁下个月的所有时间!”他立即决定。
老总管听命立刻去办。
“王爷……”
常春还想说什么,齐壬符打断了她:“那么我可以到庭院去坐坐吗?”
也许他在那儿可以等到花雁行回房的空当。
不等常春阻止,齐壬符已经快步走向西厢的庭院。
“王爷!不行呀!”常春跟在后面想阻拦,可跟不上他的步伐。
当齐壬符来到庭院,常春再想阻止也无法可施——
因为他已经看见花雁行的身影。
第8章(1)
由齐壬符的角度只看得见花雁行。
是想了多久,又念了多久?每当她离去的身影刻划上他的心头后,徒留的只是满心的相思无处搁置,光是她的背影都能令他动容。
他甚至有些却步,但欢喜的情绪很快盖过其他。
“花雁!”齐壬符兴奋地喊。
花雁行远远地就听见他的声音,碍于孟少陵在,她只得装作没听见,更希望他快点离开,孰料常春竟没挡下反被他闯了进来。
怎么办?她一点也不希望被齐壬符看见她陪伴着其他男人的景象,更不希望孟少陵见到他。
“不打声招呼吗?”孟少陵淡淡地开口。
抬起头,她近乎哀求地望着他。
“花雁。”转眼间,齐壬符已经来到凉亭外。
孟少陵但笑不语。
花雁行看懂他的意思了,牙一咬,她站起身回首款款行礼。
“王爷日安。”语气是恭谨谦逊的,仿佛回到两人初次相见的情景。
齐壬符立即察觉。
无论是她的姿态神色,都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淡然冷漠,或者该说更甚以往。
他不再开口,只是静默地瞅着她。
他在看什么呢?
花雁行因他的视线而感到局促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看见这种眼神,既深沉又内敛,仿佛看穿透析了她内心的一切,而不急着说出来,只是等着。
等着她自己说。
但她怎么能说?那些她在信上看到的秘密,已经使得她误上贼船成为孟少陵阴谋下的共犯,还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花雁行终于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准备开口的当儿,孟少陵抢了先机——
“这位就是长安京的逍遥王爷吗?”
尽管世人送了齐壬符这么一个恶称,敢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的,孟少陵倒是第一人。
齐壬符这才注意到花雁行身后还有一个人。
“我就是。”他丝毫没放在心上,笑笑地反问:“阁下是?”
“失礼失礼,在下孟少陵。”他嘴上喊着失礼却没有探出头来打招呼的意思。
齐壬符似乎不把他的失礼放在眼中,笑得更开心了,“佟边关,水京畿,孟湘南,是孟家的大少爷吧,久仰久仰。”
花雁行微愣。
她以为不管事情,以玩乐为主的齐壬符对远在长安京之外的人事物并不会有太深的了解,想不到他居然听过孟少陵的名字。
“王爷多礼了,少陵才是素来听闻逍遥王爷的名称,早想会会王爷,今日一见实属难得。王爷何不一起过来坐坐,让少陵替王爷泡杯茶。”孟少陵的声音由花雁行身后飘出,感觉就像是她说的一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也不知是不是因此,齐壬符眼看就要答应。
“不行!”花雁行爆出一阵尖吼。
齐壬符一愣。
“花雁?”正要拾级而上的脚停顿下来,他困惑地看着花雁行。
不要过来……
她用眼神传达出信息。那原本璀璨的眼如今只剩下疲惫和难堪,高傲如她,却得靠着哀怜的目光来博得同情。
齐壬符只觉胸口一阵遭到重物袭击的闷捶感。
她拒绝了他,是因为现在的她不属于他,还是因为孟少陵?
他知道无论答案是哪个自己都无法坦然接受,心头的沉重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道出的。他想起了在这个凉亭下他曾笑着谈论出游的日子,曾经想为正忙碌于花海中的她撑伞,曾经认真地抄下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如今一切是那么的鲜明,景物依旧,人事已非。
她是不是觉得孟少陵比他还重要?或许孟少陵也提过要替她赎身,那么她可答应了?
种种的疑问设想在他心中盘旋打转,他甚至到此刻都还没见到孟少陵的真面目,却已觉得自己败了,因为,她在维护孟少陵。
凝视她的视线从不解、惊讶到无奈,他徐徐收回跨出的步履。
蓦地,孟少陵的声音插进了他们之间:“雁儿,岂可如此无礼?”
雁儿?
听见孟少陵对花雁行的昵称,说不出的苦涩独含在他一人的口中。
她一开始瞧不起他,觉得他放荡形骸,爱玩不认真,这些他都一一改掉了,也为了博得她一笑而努力,而今他怀疑这样单方面的不断给她自己的爱,或许根本就错了。
他该问的不是“你爱我吗”,而是“你需要我的爱吗”。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却到了现在才懂。
花雁行不愿坦白自己的为难,也看不出他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越来越黯淡失色的眸心,看得她心头直狂跳。
他在想什么?
以往她总是沾沾自喜地认为齐壬符在她眼里就像一张白纸,心思想法全摊在太阳底下任她看个清楚,可如今她却再也摸不透他的心绪。
“我想王爷大概和雁儿有话要谈,少陵今日先行失陪了。”
齐壬符听见孟少陵的步伐声,但自始至终都未见到他的人影,不过孟少陵也不是他真正关心的人。
察觉到孟少陵离开,花雁行还是不敢大意。
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说她杯弓蛇影也好,那道蛇吻的伤痕太深,要她对孟少陵放心,相信他没躲在附近偷看都不可能。
谁叫他硬是抛了个秘密给她背,若换作是她,亦不能放心离开,更何况孟少陵这个心思原就深沉的人。
“我……可以上去吗?”到底,他就是放不开她。
如果尝过情爱滋味的人都能潇洒地放下,那么岂会有如此多人问这情为何物?那股不是酸,也不是甜,不是苦涩,更不是咸,混杂了所有莫名、说不出口的情感的滋味,才直叫人生死相许呀!
是她让他识得这种滋味,如今又如何能拒绝呢?
听见他小心翼翼地问,花雁行神情变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