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尖一抖,别过眼神,“任何对三哥不利的人,我都不能留。”
“哼,三哥、三哥!你心中只有你三哥,压根儿就没有我,枉我为你苦心谋划这一切!”她青白了脸,身子往前一探,“你要杀就杀!反正我对活着还是死掉,一点也不在意!”
怀素生怕剑尖真的扎到她,急急收回手腕,匆忙说:“你走!”
“我走了,你上去杀他?”公孙若慈转着眼珠,拉住他的手,“别去了,要杀他不用这么费事。”
“什么意思?”怀素回头,看到她眼中古怪的笑意,不禁怔住。
“你忘了我的专长吗?杀人不见血是我最在行的,像你这样动刀动剑血染五步,是最笨的下策,杀了人还要留下踪迹,万一被查出线索,怎么全身而退?”她反过来教训起他了。
他盯着她,“依你之见呢?”
公孙若慈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他噤声,然后一只手拉住他的,让他跟随着自己,蹑手蹑脚重新走回楼上,来到窗边,用手指指里面。
怀素满腹狐疑地从窗缝看进去,不由得楞住了——只见延希正躺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痛苦呻吟,双手四处抓挠着,却没有力气站起来。
“你做了什么?”怀素低声问。
“这就是好色的代价。”她冷冷一笑,“那茶水里有一味毒药,叫‘国色天香’,服下之后,他浑身上下就像欲火焚烧一般,从里到外都烧得难受,却又没办法发泄。到最后作作验尸,只能怀疑他是精尽而亡。”
怀素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杀人时可以不眨眼,但是没想到公孙若慈下手比自己还要狠毒。屋内延希的惨叫呻吟一声声传来,犹如鬼哭狼嚎,让怀素都不忍听,于是转身快速地下楼。
“你又想丢下我!”公孙若慈跟着他跑下来。
怀素一回手,将她抱入怀中,拉着她跃过旁边高高的围墙,转进百媚楼外最僻静的小巷,一路疾走,直到来到城南一处小窄巷里的院落门前。
怀素抬手敲了敲门,有人把门打开,他立刻拉着她进了院子,走进一间屋里。
一直处于被动的公孙若慈这才喘了口气,打量一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
“你还要留在百媚楼,等着延希死后被人捉拿吗?”怀素摘下脸上的蒙面巾,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为什么你要这样害他?”
公孙若慈抬手摘下发簪,任一头长发垂至脚踝。
见她不回答关键问题,怀素将她拉到自己身前,逼问道:“说,不说把你交到刑部去!”
她忍不住笑了,“你啊,从我认识你开始,就总是装出一副恶人的样子吓唬我,但我心里明白,你是在乎我的,否则今天不会吃醋,也不会救我到这里。既然你能回报我,我为什么不能送你一个大礼?”
顿了下,她轻声一叹,“世人待你凉薄,我都知道。你十三岁中毒的事情,我已经跟宣化问明白了,这事,必然是延希做的,他杀人可以嫁祸别人以逃脱罪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被人陷害的滋味。”
怀素皱紧眉,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了些,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叹道:“你……太傻了,这件事这么危险,你该先和我商量一下。”
公孙若慈嘟起嘴巴,“找你商量?你说跑就跑,我去哪儿找你?刚才你审问我半天,现在我也要问问你,为什么跑掉?”
“父皇突然给了我一个任务,要我……”
“瞎说!”她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压抑许久的不满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的爆发出来,“你当我不知道?皇上给的任务就是再紧急,也总要一两天准备的时间,你连和我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吗?”
怀素不禁苦笑,原本想编点好听的谎言来平息她的怒火,但是在精明的她面前,不得不说出实情,“我是故意要走的,因为……我不得不这样做。”他拉着她的手,第一次觉得自己讲述事情如此艰难。“你知道,父皇和三哥他们力主让我娶苏颖君,而我若是说明要改变心意,不仅会让他们失望,同时,也对你不利。我在皇室地位不高,也无尺寸之功,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和父皇力争自己的幸福,更何况我若是告诉他,要娶一个平民女子,父皇必然十分震怒。
“三年前,五哥也曾要娶一个平民女子,结果父皇不仅把五哥软禁了整整三个月,他喜欢的那名女子……也莫名其妙病死了。前车之鉴犹在,我不得不防。”
公孙若慈有点讶异,“你父皇为什么这样狠心?他自己还不是到处风流,结果才有了你……们一大堆子孙?”
“父皇的门第观念很重,这也是他当年为何虽然在外面到处留情,却没有将任何一名平民女子接入宫中的缘故。至于我,只是一个特例而已。也许他真的觉得亏欠我娘,也没想到会有皇室血脉流落在外面吧。”
他苦笑一记,“所以,我必须先保住你的平安,再来想办法。”
她皱着眉,盯着他半晌,“可是你依然没道理不和我告别。”
他只好又叹了一声,“好吧,老实说我不和你告别,是怕了你。我怕你执意要跟在我身边,那样你我的关系就没有办法再继续掩人耳目。若慈,你的性格太过强横、太过主动,经常让我觉得束手无策。”
她眨着眼,柔声问:“难道你希望我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温柔女子?”
怀素又笑了,这一回是怜惜的笑,将她拥入怀中后,贴着她的耳畔说:“不,我喜欢你这样子,喜欢你的性格,若你是个温柔没有主见的人,我不会像现在这样为你担惊受怕,为你吃醋癫狂。但是若慈,你是否也该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让我学着如何去爱你?”
她凝视着他温柔的眼,倏然踏起脚尖吻他的唇,执拗地说:“不,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我爱你,也许你永远也比不过我喜欢你这样喜欢我,但是我不在乎。”
怀素将她抱紧,这个小妖精般的女子总是轻易就能揭下他的面具,或是打中他心中最隐密的那一点。她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弥足珍贵,是他人生二十多年中,上天送给他的唯一一份礼物,他必须珍惜,牢牢地珍惜,绝不让别人伤害她分毫!
第8章(1)
延希意外死在百媚楼一事成为轰动京城的大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全城。
当百媚楼老鸨发现延希死了,吓得立刻去报了官。刑部接获消息后不敢怠慢,一方面派人去青楼调查,一方面将此事上报给执掌刑部的琮鸣知晓,琮鸣第一时间亲自赶往百媚楼。
虽然他下令封锁消息,但是青楼中龙蛇混杂,老鸨当时惊惶失措的表现早已惊动楼里的客人和妓女们,哪里还隐瞒得住?
消息传入宫中,皇后几度哭得昏厥过去,皇帝也备受打击。虽然这个儿子让他一直心烦,但毕竟是自己的血脉,也是皇后唯一的亲生儿子,如此离奇之死是断然不能接受的。
皇帝下令彻查此事,要琮鸣连夜将整座百媚楼都封了起来,包括楼内的嫖客和妓女,一个都不许放出来。
深夜回到王府的怀素也被要求参与调查,他自然表现得十分惊诧和热心,但在皇宫内和坚白会合时,两人眼神交错,他相信坚白必然已经心中了然什么。
皇帝一个个给他们下达紧急命令,将延希生前负责掌管的吏部交给五皇子清越暂为代管。户部坚白携同怀素,以及刑部的琮鸣,一起调查这件事。
但是四皇子秋野却在一旁冷嘲热讽,暗指这样调查只怕查不出任何结果,他怀疑延希是被自己人害死的。
坚白朗声道:“四弟,你要是有什么证据,不妨现在拿出来。眼下六弟刚刚去世,不要让父皇再为了我们兄弟手足之间的任何矛盾心寒。”
秋野挑着眉说:“我若是有实证,现在当然会拿出来。只是有些人也不要得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六死得如此冤,我这个做兄长的肯定要替他报仇!”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斗嘴!”皇帝大怒,“都出去!把凶手抓来再见朕!”
坚白和怀素并肩走出皇宫,坚白是乘坐马车来的,在他上车时,怀素低声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坚白大为吃惊,俯下身盯着他看,“不是你?”看了眼四下无人,他又问:“那……”
“我知道是谁,三哥不必查,这个人对我们有利无害。”
然而他的坚定并没有让坚白释疑,反而更加疑惑地盯着他,最后说了句,“你自己掌握好便是。”
一转身,进了马车车厢。
此后一个月,京城里的情况可以用“鸡犬不宁”四个字来形容。
因为妓院老鸨供称,当晚延希是去后面的小楼见楼中花魁楚楚,然后离奇死亡,刑部和兵部就将调查的重心放在寻找这叫楚楚的姑娘上。当然,化名楚楚的公孙若慈早被怀素藏了起来,留在自己的私人小院中,谁能找得着她?
找了一个月都找不到之际,琮鸣悄悄来找坚白商量,是不是从牢中找个女死囚,就说那人是楚楚,报个畏罪自杀给父皇,了结此案。
坚白说了一篇大道理,表示不应当如此处理,但是最终装出好像拗不过琮鸣的劝说,勉强点头同意,还不忘交代这件事一定要办得小心谨慎,别给别人留了把柄。
琮鸣认为事情可以就此解决,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而也在户部商讨此事的怀素这才微微一笑。
“三哥猜得真准,二哥果然用这样的损招来搪塞父皇。”
早在三位皇子联合办案的圣旨下达之后,坚白就大胆猜测过,琮鸣最终必定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案。
此时成了料事诸葛的坚白却不怎么得意,“老二向来用这种方法欺上瞒下,不是第一次了,要猜中并不难。而且此事将来是他操作,若出了事,也由他去顶着,与我们无关,你就不要再出头了。而那个人……你准备何时了结掉?”
怀素一震,“三哥的意思是,让我灭口吗?”
“不然你还想将那人留在身边?这可是你的危险,他既然知道你的包庇,将来就有可能会反咬你一口,不得不防。”
坚白的心狠手辣这一次却没有换得怀素的俯首帖耳,而是沉默不语。这让坚白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更加扩大。
“怀素,到底下手的人是谁?”近一个月里,他还未曾就此事与怀素做深入的探问,怕是隔墙有耳,走漏了消息。眼下四下无人,解决之法也已由琮鸣去操控,他这才有心思询问。
怀素望着他,“三哥,如果我说我要保下这个人,三哥可否允许?我保证她绝对不会对三哥和我不利的。”
坚白望着他,喃喃自语,“老六的死法太奇特,太医都说不好和父皇说明。精尽而亡……他向来风流,但应该不至于玩出人命,我看这倒像是被人下了什么毒,而你认识的人中,会用毒的就只有……”
他的眼睛一亮,“原来那丫头还在京城,还在你身边!难怪你一直对婚事推三阻四。怀素,你疯了还是傻了?忘了父皇当初怎么对付老五的?你以为你能和她在一起吗?”
坚白冷峻的口气并没有吓到怀素,相反的,他异常冷静和坚决,这态度让坚白更吃惊了。
“三哥,我素来敬重你,你说的话我都听,但是这一次,我不能辜负若慈。有生以来,全心全意对我好的人,除了三哥,就只有她。我若是辜负了她,就是辜负自己的良心,我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坚白死死地瞪着他,“你竟然这么铁了心的要她?”
怀素淡淡一笑,“我要她的心,就和三哥要皇位的心一样,一旦决定,绝不更改。”
坚白脸色一变,挥手道:“你先走吧,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谈。”
怀素向坚白微微躬身后,这才转身离开。
怀素走后,坚白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用手敲了敲墙壁,原本看似闭阖的墙壁开了一道缝,一名面色惨白、身材削瘦的刺客从内走出,抱剑躬身,“三皇子,有何吩咐?”
坚白冷冷命令,“跟上八皇子,如果见到一个叫公孙若慈的丫头,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是。”那道人影如轻烟一样,倏然间不见踪影。
怀素走进小院,这里很清静,除了看守院子、负责打扫做饭的两名下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了。他的到来,让正在院子中打扫的管事连忙迎了过来,怀素摆摆手,让他不必拘礼问安,径自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裹,走到后面公孙若慈所住的房间。
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还没有起床,她裹着被子,将自己几乎缠成了粽子,又弓着身,像虾米似的,睡得很香沉。
怀素轻声走入,在床边低身看着她的睡颜,不禁一笑,“若慈,起床了,有东西给你。”
她咕哝着,没有理睬,身子蜷缩得更紧了。
无奈地苦笑摇摇头,他将手中的包裹打开,把一大片厚厚的、如白云一样的东西覆盖在她身上。
她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一只手从温暖的被窝里小心探出,摸索着问:“是什么?”
“你不是嫌这被子又冷又潮吗?给你换一条。”他拉着她的柔嫩小手,引领着她触摸这条新被子。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惊喜地坐起来,将新被子翻来覆去,又是摸又是闻的,“从哪里找来这么一条好宝贝?”整条被子是用无数的天鹅羽毛做成,所以通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被子的做工相当精细,盖在身上又轻又软,却很暖和。
怀素笑道:“是前几天父皇赏赐给三哥的,三哥又送了我。”
她娇笑着将整张小脸都埋进那床被子中,摩掌了好半天,又拉着他也坐在床上,像是献宝似的连声说:“你看你看,好舒服!”
他望着她焕发着动人神韵的小脸,忍不住伸手托住她的后颈,在她的唇上印上一吻,然后慨叹地自嘲,“我快要被你带坏了。”
她的明眸精灵狡黠,犹如星子光辉,勾起唇角笑,“带坏了就带坏了,反正我最喜欢看你偶尔使坏的样子。”她伸手将他拉倒在自己身上,两个人的身体,连同床上的白羽被,很快就裹缠在一起。
不一会儿的工夫,两个人都已经汗水淋漓,呼吸紊乱,只剩激情荡漾的呻吟充斥房中。
“你们皇家的子孙,一定都有当登徒子的潜质。”公孙若慈抱着他,喘着气笑,“以前我以为你是块木头,可是在这种事情上,你也可以无师自通,可见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