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素动了动身子,想要起来,她的一只手却勾着他的脖子,媚媚地问:“你要去哪儿?”
“打盆水,擦擦身子,这一身的汗味儿如果回去被人发现,会让他们怀疑。”
他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脸颊,她终于松开手,他起身披上衣服,走出房门。
公孙若慈还蜷缩在白羽被中,悠闲地哼着歌儿,哼着哼着觉得有点口渴,于是也披上衣服走到桌边,伸手去拿茶壶。
突然,原本紧闭的窗户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一个人影转瞬间来到她眼前,因为事发突然,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惊诧地瞪着自己的胸口——
一柄长剑直直刺入她的胸口,剑身上很快就有血珠淌下,而尖锐的痛就在血珠滴落到地上的一刻,从胸前爆裂开。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胸前的剑,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白的人——
她不认识他,为什么这个人要杀她?但随即她就明白了,原来怀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他们在一起,必然会有人想尽办法拆散他们。但是……她不想死,不甘心死,不能死!她用尽力气撑着身体,抓起桌上的茶壶,不是丢向那名刺客,而是奋力丢到了窗户外面。
刚刚打水回来的怀素,听到这一声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顿觉不对,丢下手中的水盆,飞身扑进屋内,一见屋中情况,简直肝胆俱裂,眉宇间霎时凝结起的煞气让他不顾一切的扑向那名刺客。虽然手中毫无寸铁,但是他出拳的速度和力度,让那名刺客也不得不畏惧,一转身,逃出窗外。
怀素没有去追,返身抱住公孙若慈,连连叫道:“若慈!撑住!我会救你!”
“我……会……撑住。”她喘息着,努力压下喉头要喷出的那口血腥,嘴角还挂着笑意,“谁也不能……拆散我们。”
她不惧怕死亡,就算死在他的怀中,也是最大的幸福。
最初的一瞬,怀素是手足无措的,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让公孙若慈平躺到床上,刺已经被刺客抽走,从她胸口油油流出的鲜血被他用封住穴道的手法暂时止住,但是那血的颜色却让怀素揪心——
是黑色的,这意味着她中毒了。
第8章(2)
怀素冲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上上下下都讶异的看着他,人人都以为,一定又出了天大的事情,因为八皇子在他们心中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沉稳表情,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像是为怀素量身打造的形容。他冲入大堂,视线快速地梭巡一圈,然后确定了目标,几步奔过去,将太医院首座萧太医的手臂一把扯住就往屋外拽。
“八皇子,您稍等,您这是怎么了?”萧太医吓得不轻。
“去救人!”怀素急道。
“且慢且慢,八皇子不知道最近太医院的规矩吗?现在太医院归太子掌管,太子有令,任何人出诊宫内都要先上报太子府。”
“混帐!”怀素陡然暴怒,“难道太子不在太子府的时候,你们就要坐等病人病死吗?更何况这不是出诊宫内,是去宫外诊治!。”
萧太医听了更加为难,“太子还有令,太医院的人不得外出问诊,否则是要责问的。”
怀素突然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萧太医的咽喉,厉声威胁,“你是要被责问,还是现在就没了老命?”
太医院的人这下子全都慌了,齐凑过来劝阻,“八皇子,千万别做傻事啊!”
怀素根本不管,一脚踹开一个要靠向前的太医院护卫,扯着萧太医就往外走,将他丢上自己的马背,一拍马臀,自己则纵身跟着疾驰的马儿,直奔回公孙若慈所在的小院。
太医院的人震惊地追出来,看他们的身影已经远去,有人忙叫喊,“快!快去告诉太子!八皇子疯了!”
怀素拖着萧太医赶回小院的时候,公孙若慈睁大眼睛听到外面的动静,她连头都转动不了,却还是嘿嘿笑着,努力调匀自己的呼吸。“你总是丢下我,自己跑掉,这一次不怕我会死吗?”
怀素没有响应她,只是将萧太医推到她眼前,命令,“立刻诊治!要是她死,我也砍你的头!”
萧太医知道现在没办法和他讲道理,只好上前准备为公孙若慈诊治。
公孙若慈却说道:“不用诊治,我知道这毒的名字,一日倒。要想去毒,必须用回魂草三钱,露水二两,人参二钱,白牡丹花蕊二钱,以及秋莲叶一片,混合在一起搅煮。”
怀素瞪着她,“你知道解毒之法?为什么不说?”
“你有给我说的机会吗?”她苦笑,“而且说了也没用,回魂草、秋莲叶都不是轻易能找到的东西。这毒很霸道,叫一日倒,一日内找不到,我就要死了。你放了这位大夫吧,这事与他无关,我也不想我毒发时的惨状被外人看到。”
怀素的心尖像是被她这淡淡的语气抓了下,他咬着牙对萧太医说:“你去给我找!刚才她说的这些,一样不差地都给我找来!”
萧太医刚才有点听楞了,他不认得公孙若慈,不明白这丫头看起来年轻,怎么对毒药如此了解?而她刚才所说的解毒之法也是他以前没有听说过的。枉他被称作太医院首座,此时也不禁汗颜。
他起身跌跌撞撞地要出门去,接着又想起一事,停下脚步回过身子,“八皇子,若是要解毒,太子那里好像有一棵上好的千年灵芝,可以解百毒。”
怀素精神一振,立刻说:“你看着若慈,我去找太子要灵芝!在我回来之前,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怀素再度冲出门,公孙若慈却叹口气,“这位大夫,你是故意要害他吧?”
“姑娘……此话怎讲?”萧太医心中一凉。
“人人都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不和,三皇子和八皇子又是连心兄弟,你要怀素现在去找太子要那上等灵芝,太子怎么会给?只怕怀素还会因此受罚。”公孙若慈怜惜地轻叹,“可怜的怀素,难道天下人都在算计你吗?”
萧太医冷汗连连,苦笑道:“姑娘真是多想了,八皇子一定能为姑娘求来灵芝的。”
她却瞪着眼,看着天花板,“你身上有针吗?”
“啊?有!有!”
“对准我的太冲穴,扎一针!”顿了下,她又说:“再放点毒血,我还可以再拖延点时间。”
“这太危险了,太冲穴怎么能放血?”萧太医脸色大变。
“你若不扎,我自己来。”她摸着身边的东西,怀素在出去找太医前已经把她的工具放在床边,此时她摸到了针灸包,然后毫不迟疑,拿起针对准自己的太冲穴,一针扎下。
怀素赶到太子府时,太子已得到消息,知道他强行带萧太医出去治病,正准备派人去询问,没想到他会自己找上门来。太子与他向来没什么交情,见了面就是说点场面话。此时见他风风火火地赶来,连礼都不行,太子很不满地沉下脸,“怀素,你跟着老三我不管你,但老三也该教你点规矩吧。”
怀素破天荒跪下,对太子拜了一拜,再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太子殿下,怀素今日前来特向太子讨一件东西。”
太子虽然教训他,也没想到素来少言寡语的怀素会对自己如此敬重,于是更端起了架子,“说吧,要什么东西?”
“听说太子手中有一棵千年灵芝,怀素此来就是要这件东西。”
“放肆!”太子一拍椅子扶手,“那是我要送父皇的寿礼,你竟敢索要?”
“怀素是有一个人的性命要救,父皇春秋鼎盛,一时之间还不需要这个。我保证,只要我救了那人的性命,就立刻命人重金再搜索一棵同样的灵芝,还给太子殿下。”
“怀素,刚才别人说你疯了,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你真是疯了。”太子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要救的是什么人?竟敢和父皇争东西?别开玩笑了。你要发疯,我可不会陪着你。”
突然,怀素抽出那柄贴身收藏的防身匕首,冲到太子身后,一手擒住太子的脖子,一手将匕首抵在太子咽喉上,冷冷道:“得罪了,太子殿下,若是今日不给怀素灵芝,怀素宁可和太子玉石俱焚!”
太子府中惊叫连连,顿时乱作一团。
而此时得到消息的坚白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个情景大惊失色,高声叫喊,“怀素,你做什么?疯了吗?还不把刀放下?就算你是皇子,也不能持刀威胁太子!”
怀素似笑非笑的说:“三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怀素这条贱命,素来没人瞧得起,今日若能换太子的千金之躯,也算是赚到了。”
坚白疾言厉色道:“怀素!你果然在说疯话!听三哥一句劝,快放下刀!谁说你是贱命?在三哥心中你的命和别的兄弟一样尊贵!谁敢瞧不起你,三哥第一个和他们拚命!”
怀素微微仰起脸,将盈在眼眶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我知道三哥疼我,但是我最爱的那个人,现在命在旦夕,我不求别的,只要太子那棵灵芝救人,若太子今日不肯出借,若慈必死无疑,若慈若死了,我活着也没意思。太子若是肯陪我赴死,倒是我的荣幸。”
坚白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原委,心头一沉,立刻说:“什么她死了你活着也没意思?你是三哥心中最器重的手足,记住,只要世上还有一人爱你,你就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你的命,当初也是被人千辛万苦地救下,现在怎么能说死就死?不就是千年灵芝吗?太子,您到现在还不肯借吗?”
太子平日强横惯了,没有被人这样用刀威胁过,早吓得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而太子妃得到消息后,慌慌张张地叫管家从库房里找出那棵灵芝,放在匣子里,双手捧着送过来。
“八弟,灵芝在这里,你、你快放了太子。”她也吓得语不成句了。
一见灵芝出现,怀素喜出望外,收起匕首,一手夺过匣子就往外冲。
坚白斓住他,低声喝道:“你这步棋走错了!三哥只怕保不住你了。”
怀素的脸上却挂着笑,“无妨,只要若慈没事,要我粉身碎骨也不怕!”他兴匆匆地带着这棵得之不易的灵芝,奔出太子府。
坚白望着他的背影,听到身后太子咬牙切齿地赌咒发誓——
“我若是不杀了他,这个太子位我宁可不坐了!”
怀素再赶回小院时,萧太医惴惴不安地在房内来回踱着步子,公孙若慈的脸上已看不见一丝血色。怀素将那匣子以及他在回来的路上,又从太医院要到的另外几味药材丢到萧太医手中,命令道:“用尽一切办法,配出解药!”
公孙若慈轻轻开口,“灵芝并不是万灵仙丹,但现在也只能一试,就照着我刚才说的方子试试看吧,能不能活是我的命。”
“你肯定能活下去!”怀素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恨不得将自己的命都给她。
公孙若慈的小脸只有巴掌大小,此刻看来更是楚楚可怜,但她还是微笑着,“多可笑,难怪人家说玩蛇的人早晚会被蛇咬,可是这条蛇到底是谁放的呢?”
“谁放的并不重要。”怀素现在心烦意乱,根本无暇去想这个。
她反而比他平静,“不,你要知道是谁放的,因为这个幕后主使现在让人来杀我,日后也有可能杀你。会是你父皇做的吗?”
怀素听她这样一说,这才深吸口气,平定心绪,仔细思索。
会是父皇派人做的吗?不大可能,父皇怎么会知道若慈的事情?若知道了,依父皇的脾气,必然会先来质问他,倘若他和若慈只是露水姻缘,父皇会睁一眼闭一眼。延希那么风流父皇都不在意他的行径了,何必在乎他在外面金屋藏娇?
那么,是太子?还是其它兄长,比如四哥?他们知道了若慈是他的人,所以特意加害若慈来打击他?
这也有点说不过去,若他们不知道若慈就是杀害延希的人,不会把她当作重要人物,若他们知道若慈就是百媚楼的楚楚,那他们会立刻上报父皇,然后将他们两人一起处斩!
思来想去,到底这个幕后黑手会是谁?
陡然间,他打了个寒颤,一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却又让他极不敢相信。
知道他与若慈的关系,洞悉两人感情并引以为大忌的,只有一个人!三哥。
可是……可是……这样痛下杀手,几乎将他逼入绝境,真的是三哥派人做的吗?那样疼惜他、照顾他、爱护他,时时刻刻谆谆教导,在他生命危急关头,倾尽全力救治他的人,会在他的心中终于绽放花蕾的时候,冷冰冰、恶狠狠地将这株鲜花一刀斩断?
不!他实在不敢相信。
第9章(1)
怀素为夺灵芝,不惜再三持刀威胁太医院首座和太子的事情,是西岳继六皇子延希离奇死亡之后,又一大惊天之案。皇帝听闻之后,大为震怒,先要执掌刑部的琮鸣封了怀素的府邸,但怀素并不在那里。
于是琮鸣去找坚白,询问是否知道怀素的下落,坚白支吾着,拿不准该怎么办,就在这时,怀素主动找上门来,坦诚相告——
“事情是我做的,二哥请尽管抓我,不要为难三哥。”
坚白急得对琮鸣说:“二哥能否卖我个面子?晚一点带怀素去问罪,让我先问问他?”
琮鸣现在正在拉拢坚白,当然同意,不过只给片刻时候,毕竟宫内父皇还在等回话。
于是坚白拉着怀素进入密室,沉声说:“你这次做事实在是太不冷静了!这样的大案子做下,只怕不能翻身了。怀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那丫头……值得你为她这样牺牲吗?”
“只要我自己认为值得,那就值得。”怀素直视着坚白,之前的猜测在心底盘旋,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坚白对他何其了解,看出他欲言又止,于是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就尽管说,三哥去给你办。”
怀素却古古怪怪地一笑,“我是有心事放不下,但却不放心交给三哥去办。”
“什么意思?你现在连三哥都不信了?”
坚白的话逼得怀素终于一咬牙,将心事倾吐出来,“三哥,我自小把你当作最崇敬的人,有任何心事都不瞒你,还望三哥看在我对你忠心耿耿这么多年的份上,也给我一句真话。”
坚白脸色一变,直觉不妙,但又不得不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刺杀若慈的人,是不是三哥派去的?”
坚白万万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怀疑到自己身上,这突来的逼问,使得老谋深算的他措手不及,竟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也就因为这一个短暂的结巴,让同样对他极为了解的怀素倏然心境清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