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也好这一味?”
“哪能呢,女人家怕胖,怎敢沾肥肉?还不是渊儿喜欢,特地替丈夫讨吃的来了。”
说来真奇怪,明明燕柏昆、燕仲仑才是王爷的亲生子,怎么无半点肖似王爷,反倒是祺渊,不说脑子性情、武功学问,连吃东西的口味都一模一样,难怪当时祺渊的身世被传出时,所有人都不相信,连吕侧妃和王侧妃也不信。
“她待祺渊倒是真心。”
“可不是,出嫁前还以为渊儿是个傻子呢,还不是愿意嫁过来。”
“这两个孩子真有缘分,记不记得祺渊刚回京,柏昆试探他的那一回?洁英不明就里就冲上前护卫祺渊,也不怕得罪人,如果柏昆真的袭爵,祺渊真是个傻子,往后进了王府大门,还有她平安日子可过?”礼王道。
“可不是,光冲着这一点,我就忍不住要待她好。”
“够了,你这哪像个婆婆,明明就是亲娘,你可别告诉我,她是你的亲生女儿。”
礼王妃爱娇地瞪了礼王一眼。“说啥呢,黑的白的全出口,也不怕传出去给媳妇惹祸。”
“看来还真是亲生的,没顾念到丈夫的名声,只想着会不会给媳妇惹祸?”礼王大笑道。
“行了,别胡扯,说吧,刚刚赶媳妇回去是为哪一桩?”
他叹口气,摇摇头道:“还不是那些个不省心的,你等着看吧,看你媳妇是怎么个能干法。”
后悔不已,当初如果坚持住,不让那两个侧妃进门,是不是他的玥儿就能替自己生下一儿半女?就能一家和乐没有纷争?
好得很,才清出一批又来一群,她家爷儿不就是个傻的吗,怎么还让人这般惦记?
洁英定眼看着眼前的四个女人,说是送来让她当奴婢的,可一个个肤白手细,怎么也不像是做粗活的,真不晓得梁氏送这些人来目的是什么?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对吧?”洁英对丫鬟们说道。
月白觑了不安分的女子一眼,人家四下打量着呢,一面看屋里的摆设,一边估算主子的性情,还有人目光时不时的瞄向内屋方向。
在看啥?想看大少爷吗?真是对不住,大少爷正忙着呢,真当大少爷是个傻子,只能在院子里吃吃喝喝睡睡,然后一路睡到她们身上去?
虹红说:“可不是嘛,二少奶奶送来四位姑娘,王侧妃又送八盆玉兰,今儿个主子们在较量谁大方呢。”
王侧妃也送东西过来?挑这个时候?
洁英想起礼王的眼神,几个女人不足为患,只要她不给出路,她们还能使什么妖蛾子,所以重点是……玉兰花?
她正为梁氏送来的女人烦心,自然不会去注意那几盆花?
“王侧妃怎么知道我喜欢玉兰?送礼送到人心坎里,可不简单呢。”洁英笑道。
“是啊,侧妃娘娘真是个仔细人儿呢,前阵子奴婢才请花匠往咱们院子里种两棵玉兰,说主子喜欢,这么件的小事,倒让侧妃娘娘给惦记上了。”
天蓝接话,这是在提醒主子,祺院里剩下的钉子虽小,但也是会传传话、扎扎人,不痛却是恶心人。
洁英明白,可是如果扎几下可以更清楚王府的动向,未必不是件好事,燕祺渊忙着呢,怎么样她也得帮他把后院给理好。
菊黄道:“枝头结了满满的花苞,下人送来的时候让奴婢搬到主子房外靠窗处,说是天亮花就开,一屋子香气,主子的心情会好上一整天。”
靠窗处?菊黄也提醒她两句。
这几个丫头,孙子兵法没白教会她们,瞧,这会儿不都全用上了。
正好,她就是个懒人,有人替她动脑筋,她可以少费点心。
天蓝道:“侧妃娘娘说,这是吕侧妃娘家送来的,吕家的舅老爷擅长侍弄花花草草,本打算每人都送上四盆的,可侧妃娘娘知道主子喜欢玉兰,便全给送过来了。”
花的来源处是吕侧妃,所以如果有问题,是要算在吕侧妃头上,还是要算在王侧妃头上?
算了,那些花草先不急,眼下四个娇滴滴的姑娘先处置了吧。
她的视线转向四个或清丽、或娇俏、或明艳的姑娘们,天蓝觑了她们一眼,知道主子的心意,凑近悄声道:“海棠姊姊出门打听她们的来历,让我们四个守在主子身边,片刻不离。”
洁英这会儿才明白,不过是审四个小美女,怎么大伙儿全聚在她身边,连大门都不肯踏出去,莫非她们有什么特殊本领,让海棠不得不小心翼翼?
她扬声道:“各位姑娘们,先报报自己的出身吧,我可不敢把来路不明的人往屋子里摆。”
“回大少奶奶,我是临安人,家父是秀才,然家道中落,家里弟弟妹妹众多,便卖了为奴,给家里盖房子。”一位美女说道。
洁英点头,视线转向第二人。
她根本没把她们的话听进耳,她只是在等海棠回来,虽然她不认为她们有啥本事可以撂倒自己,但既然海棠出去查了,知道她们的底细再做处理,岂不是更省事。
第二位美女说:“回大少奶奶,我是京城人,娘去世后爹爹娶了继室,从此日日打骂不休,见奴婢样貌出脱,本想把奴婢卖进风尘地,幸亏二少奶奶善心,把奴婢给买下来。”
之后第三位美女、第四位美女一个个的自我介绍着。
内容千篇一律,不是家里遭罪,就是天灾人祸,坏事层出不穷,家里不得不把她们给发卖。
第9章(2)
待报告完毕,她笑着盯向众美女,凝声问:“不知这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三年、五年、八年……或者更久?”
她一问,众美人脸庞凝上一层霜。
第一位美女胆子大,柔声道:“奴婢不明白大少奶奶说些什么?”
“要说得更清楚一些吗?也行,或许你们的身世可怜,或许你们真的是因为家贫而被发卖,不过那肯定是多年前的事了,你们……似乎在青楼里待了不少时日吧,普通的良家女子可没你们这般风情,一颦一笑全是勾人。”
洁英不听她们狡辩,指指第二位美女道:“你上前。”
第二位美女犹豫着上前两步,洁英拉起她的手,摊开掌心,摸了摸她指节间的粗茧说道:“你的琴弹得不错吧,练得可勤了。”
她又让第四位美女靠近,拉起她的裙子,见她小腿处瘀痕般般,便问道:“这是练舞摔的吧。”
“不……”第四位美女才要反驳,就见洁英寒了脸色,她赶紧住口。
“想说谎?可以,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在前面,大少爷是傻子,我却是个明白人,有人说我性子刻薄,也有人说我气量狭窄,这院子里,凡事由我作主,打杀几个不长眼的,料想父王和母妃也不会多说什么,至于你们的二少奶奶……手再长也伸不进大房里。”
洁英说完,四个女子脸色顿时惨白。
主子性子刻薄?菊黄微微一哂,既然主子要扮坏人,她可得帮着把话给圆了。
“主子干么对她们浪费口舌,上回杏花说了句谎话,您就让咱们去拿拔舌器,怎么这会儿审这么久还不动手,咱们站得脚都酸了。”
拔舌器?!有那胆小的已经吓得两腿几乎站不住,还得靠旁边的人扶持才没瘫在地上。
月白见状玩心大起,道:“可不是嘛,奴婢最看不惯这些花街柳巷的妓子,以为咱们大少爷傻,人人都可以攀得上,要是不杀鸡儆猴,日后不晓得还有多少个瞎了眼的想闯进来呢。”
洁英翻白眼,一个个还真的玩上瘾了。
红虹接话道:“这话儿在理。之后的事要不要交代先不说,眼下就有两个说谎的,跳舞的把腿给断了,弹琴的把指头给切了,剩下的两个,自然会老老实实把话给交代清楚。”
搞满清十大酷刑吗?那话儿怎么说的?身教重于言教!
没错,就是这句,她的身教太差了,坏女人教不出良善的奴婢,所以嘴巴一个比一个狠。
瞧瞧,天可怜见的,四个小美女被吓得全身发抖,哎呀,有人腿软得站不住了,有人跪下来了,有人梨花春带雨的……真是好可怜啊!
“大少奶奶,我们错了!”
众人争先恐后的想把“实情”交代出来——
“其实六年前我们就跟了大少爷,当年大少爷承诺过,只要娶正室夫人入门后,就会把我们姊妹给迎进王府,没想到一场祸事……虽然大少爷变成这副模样,可我们姊妹早已委身大少爷,当年我们虽是青楼妓子,跟着大少爷之前却也是清白之身。
“二少奶奶知道我们这些年过得辛苦,可怜我们无依无靠,但大少奶奶刚嫁进王府,把我们接进来怕会让您难堪,这才让我们扮丫鬟进来。大少奶奶,求求你心宽,容下我们四个姊妹吧,这六年我们为大少爷苦苦守着……”
这些“实情”让人越听越上火,但看她们一个个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模样,想当年是何等风华,冷待了六年,脸上就已经带着寡妇的落寞……
所以呢?同情她们、可怜她们?大方请她们入住,然后接下来她要找谁来可怜自己?
哦哦,不对,嫡妻是高高在上的,哪需要别人的同情,只有受虐挨欺的妾室可以当小白花。
洁英用力的摇头,想摇掉这场恶梦。
偏偏好到惊人的逻辑跳出来告诉她,那时的燕祺渊才十五岁,青春期的少男做白痴事的机率并不低。
他只是睡了四个女人,不是去嗑摇头丸、一夜搞十五个女人,何况这年代的男人性事开发得早,他不是天才吗?理所当然各方面都“杰出优秀”,所以……
理智说:人不轻狂枉少年,他没错。
情感说:这种不尊重女人的男子,应该狠狠地恨死他。
理智说:这种事,应该早点讲清楚,如果不想让她知道,就该把事情给抹干净,他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能把吕侧妃耍得团团转吗?!不是礼王还没定下世子他就先认定燕仲仑会夺得最后的胜利吗?这么厉害的人,为什么不把这种小事给处理好?为什么要让人有机会挖出来甩她耳刮子?
情感说:抹干净?也许人家舍不得呢,也许他正在想个周全说法,要让她主动点头,把人给接进府里。
所以怎么办?
收下她们?她没这个度量。
不收下她们?六年呐,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她们四个加起来,比王宝钏多了三分之一呢。
女人不该为难女人的,不是吗?
她运气好,不代表她有权利打压运气糟的女人,所以……
把和离书收在袖口,等燕祺渊回来,直接当面摊开让他二选一?
真可悲,她居然让自己变成别人的选项“之一”。
咬牙切齿,她不晓得自己会如此狂怒,狂怒的理由是因为在乎吗?
因为和燕祺渊的关系已经不仅仅是赐婚,不仅仅是命运的作弄而已,她对他的感觉从“无从选择”变成“不愿做其它选择”,她对他有了从一而终的打算,再不犹豫着是否逃离或背叛?
飞快地,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钻过,心被拖拉库给辗了,一团肉泥黏在柏油路面上,被烫人的阳光烧炙着。
她深吸气、深吐气,再深吸气、再深吐气。
她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喻洁英,真的,这没什么好生气的,比起这四个可怜的王宝钏,她的立足点要高出许多。
如果她愿意演坏女人,再凑一个,就可以给她们盖座五妃庙;如果她想当贤慧的好女人,家里屋子多,一个一个往里抬,三年五年凭她的审美观,青玉楼算什么?她直接开一家梦红楼,虽然顾客只有他一个。
如果她不喜欢这两个选项,她还有哥哥们,还有和离书,天高地远任她翱游,不惨的,她一点都不悲惨。
洁英没发现,这时候的自己心已经一面倒了,她完全不怀疑这四个女人的话,完全相信燕祺渊确实年少轻狂过。
看着主子惨淡的脸色,四婢蹙紧双眉,心里有惊慌、有埋怨,怨大少爷做事没章法,怨他既不是傻子,为什么不把过错给抹平了。
这时候海棠回来了,她脚步匆忙,在行经那四个美人身边时,眼底有一抹鄙夷,她上前在洁荚耳畔低语。
这一听,洁英的心由怨转怒,俏生生的小脸憋得铁青,她咬牙切齿、额暴青筋,当真是小看那个莽撞的女人,这个梁氏图谋什么啊?
深吸口气,她给海棠丢个眼色。
海棠点点头,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给虹红几个人都说了。
几个丫头这会儿才能松口气,端茶的端茶、递果子的递果子、拧毛巾的拧毛巾,气氛瞬间变得一团和乐。
原来这四个美人说的事背景身分大致上都没说错,只是换了一点小细节,而这颠倒是非的小细节就足够让她的心天翻地覆。
她们确实是青玉楼的歌妓,也确实在六年多前就被人包下,只不过包养她们的不是燕祺渊,而是燕柏昆,并且一路包养了六年。
不简单吧,燕柏昆十五岁就有性经验,十七岁娶梁氏为妻,府外四个,府内正的副的加一加也有七、八个,可这么多年下来,竟是连一个崽仔都没下。
如果她是吕侧妃,想到的会是替儿子延医治病,而不是把香的、臭的,一个个全往儿子房里塞。
梁氏最近才晓得这四美的事儿,妒嫉之余想带大队娘子军出府把人给办了,但不晓得是哪根神经突然通了,生出一计。
于是她派人把四美给绑进王府,去抓人的婆子们故意在外人面前扬声,说自己是礼王府大少奶奶的奴才,一个个凶神恶煞似地争相替自家“主子”做足面子。
梁氏知道洁英不会相信四美是孤贫之女,定会出言恐吓,说不准还会动点刑罚,于是一计之后接一计,反正燕祺渊是个傻的,无法替自己辩驳,到最后只有两个结果。
第一,留下她们。这样一来,便往洁英心头戳了好几个洞,运气好的话,她们入了燕祺渊的眼,到时她倒要看看,他们夫妻蜜里还能不能调得了油。
第二,打骂一顿赶出王府。这时梁氏就会出府,“不小心”看见四名可怜女子当街痛哭,梁氏为了维护礼王府的名誉,定会上前宽慰一番,把人给送回外宅。
再然后四美便会“受了燕大少奶奶的恐吓”,迫不及待逃离京城或者死于非命。
闹上这么一场,洁英的名誉就彻底毁了。
梁氏同她们讲定,倘若办好这事,她们不是成为燕祺渊的小妾,吃香喝辣,下半辈子有了个好去处,就是被打出府去。
而被打出府也没关系,她们可以回外宅,收拾好这些年攒下来的细软离开京城,对她们而言并无损失。
但如果敢不照着她的话做,梁家背景是武官,手上的人命官司可多了,也不差再多个几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