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喻柔英呢?她都敢给你下毒了,谁知道以后还会再做出什么事来。”
喻明英接话,“经由这件事,洁英清楚谁是喻柔英的棋子,而这棋子喻柔英可以下、洁英更可以下,只要运用得当,让乐儿到喻柔英跟前透露假消息,引诱她多做一些傻事,几次下来之后,爹还会相信喻柔英是他印象中的那个温柔体贴、善良可亲的好女儿吗?”
洁英笑着把头靠在喻骅英肩膀上,柔柔的笑道:“这年头,弱者吃香,既然爹爹喜欢小白花,那我们干么把角色让给别人演,自然是我和娘来演才称职呀!”
听到这里,喻骅英这才算是服气了。“你们这心肝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弯弯绕绕的,心思多到让人头晕。”
洁英勾住喻骅英的手,认真的道:“我喜欢二哥的良善,喜欢二哥不虚伪作假、直来直往的性情,我也想以二哥当榜样好好学习,但是为了保护我最亲爱的哥哥和娘,我宁愿虚伪、宁愿黑心肝,也不让别人害你们。”
洁英的话让喻骅英深受感动,也让喻明英吃惊不已,这丫头简直把骅英的性子给拟洸了。
如果对骅英训话,让他做事之前多想想清楚,说不定这家伙还不会把话给听进耳,但她抓住骅英想保护娘和妹妹的强烈欲望,逼着他遇事多思多虑、逼他虚伪黑心肝……就算骅英不会为自己做这种事,但一定会为妹妹和母亲做。
九岁啊,他知道洁英是个早慧的孩子,只是过去隐藏得深,不愿轻易表现,现在……
洁英是在落水之后逐渐改变的,她是对喻柔英死心了吗?她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退让、妥协,喻柔英都不会感激?
喻明英赞许地望向洁英。
很好,这才像他的妹妹,人可以善良,但不能被当傻子;人可以退让,但不能被逼得无路可逃。
喻骅英站了起来,举手对他立誓,“大哥,过去是我想差了,我自以为光明磊落,却几次害了妹妹和娘,也害苦了自己,你数度教导,我都没把话听进去。
“但是从现在起,大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再不跟你唱反调,如果我再犯傻,就请大哥狠狠揍我一顿吧,从今而后,我要变成和大哥一样的人,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娘和妹妹。”
喻明英满意地拍拍弟弟的肩膀,松了一口气。
妹妹想透彻了,骅英也明白了,以后他就不必这么累,可以把心思多放在生意上,以及……
他微微一笑,一手揽住一个,他们是他最亲密的家人!
十天之后,消息传来,燕祺渊在出京的路上遇到劫匪,死了!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洁英整个人傻了。
她其实猜测过的,她确实想过这个结果,可是当结果来到跟前,还是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怔怔地看着燕祺渊送给她的匕首,细细抚摸着,那样一个青春年华的少年,就这样……
没了?
心莫名的抽痛着,不是担心寡妇的问题,而是单纯的为他心疼。
他不是天才吗?不是大燕王朝难得一见的人物吗?这么厉害的燕祺渊,为什么大家都能推敲出来的事,他就偏偏推敲不出?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其实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避祸呀,如果妙真道人和他没关系……他不是偷听了她说如何修理妙真道人的方法了,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要放任谣言扩大,给足皇后娘娘动手的理由?
第十一天时,听说尸体被送回礼王府,他的手脚被砍得稀巴烂,身子被切成好几段,拼拼凑凑的,好不容易才拼出一个人形来。
听说礼王妃一见到他的尸体就晕了过去,礼王请来御医看诊,却始终没有清醒。
听说皇上亲自造访礼王府,痛失英才,泪流满面。
无数的“听说”不断涌进洁英的耳里。
她在八点档里专门演坏女人,她大可以阴笑两声,再幸灾乐祸的道:“好家在,他死了,本小姐不必跟着当箭靶,不必担心来不及长大。”
可是她办不到,她连咧开嘴笑,说一句“嫁不成才好,我根本不想嫁给燕祺渊”,都无法做到。
心,莫名其妙的感到沉重,不知道哪里塌了一块,想补,却找不到缺漏处。
第3章(2)
为什么这样?她明明不爱他的啊,就算他长得很帅又是天才,但他之于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而已啊,她不应该有这种低落的情绪的。
这就像如果你在报纸上看见某位偶像帅哥因为飙车飙掉小命,除了嗟叹两声以外,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为什么她……心里像沾了墨,而那个黑色墨晕正一点一点的不断向外扩散,渐渐形成阴霾,最后笼罩着她,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相信从一而终,她觉得赐婚是编剧最烂的桥段之一,她很高兴错误被扭转,她愿意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而燕祺渊的死对她其实是有利无弊的,但……为什么她的心会乱了、昏了,为什么她会觉得心痛不已?
她真的乱了……乱到她无法理解自己,她莫名的一次一次、不断地想起两人的初遇,想起他牵着她的手,那手心暖暖的、固执又坚持。
不过就算戏演得再多,洁英对剧情的发展推理能力已经到达无远弗界的地步,但身为对朝堂事不甚理解的闺阁女子,有些事还是推理不出来的。
比方,她就不知道这个时候,皇上其实正在大发雷霆,皇上不是傻子,他知道幕后黑手是谁,所以皇后虽然没进冷宫,皇上却找到别的名目将她软禁在宫殿里,连燕齐盛想探望,也不得其门而入。
比方,皇后的软禁导致后宫大权落在程贵妃手里,这是砍伤燕齐盛的第一刀,之后的几年,皇上要渐渐倚重燕齐怀,让他参与不少政事,而为达成这个目的,“燕祺渊”必须死!
比方,三个月后如同洁英所分析的,妙真道人背后的人被揪出来了,不过揪出来的是只小虾米,真正的大鲸鱼早在皇上的密令下死于非命。
不管怎么样,那个被皇后认定,并且刻意在众臣家眷面前散播的谣言,变成一场弥天大谎,被血淋淋地揭穿。
燕祺渊死了,洁英的赐婚变成一场笑话,这让又妒又恨的喻柔英乐坏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么让人开心的事儿,怎么可以不找人“分享”?所以喻柔英找上她的“好姊姊”。
她取来两支绢花收进匣子里,带着米儿往嫡姊屋里走去。
喻柔英尚未进院子,海棠已经冲进屋里偷偷在洁英耳边传话。
乐儿在耳房里发现海棠抢先她一步进了主屋的小花厅,脸上不满、心头不痛快。海棠不过是个二等丫头,这些日子老往小姐跟前蹭,是想取代她吗?
乐儿臭着脸走进小花厅,冲着海棠就是一顿好骂,“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还不下去,冲撞了小姐谁担待?”
见乐儿当着自己的面作威作福,洁英顿时哭笑不得,她还不想把乐儿给砍了,何况人牙子得过几天才会把新丫头送进门,要砍人之前,她得先培养新手。
“我喜欢听海棠说话,往后就让她进屋里服侍吧。”
乐儿简直无法置信,冲着洁英,眼睛鼻子瞬间红了起来。
洁英喟叹,这丫头演技不坏,如果不是站错边,她很乐意大力提拔,不过……她朝海棠使个眼色。
海棠乖觉地跪下道:“谢谢小姐提拔,海棠一定会尽力为小姐办事。”
洁英找个借口将海棠支开,“快起来吧,你去找夫人屋里的曾嬷嬷,把我这话儿告诉她,再让曾嬷嬷给你做两套大丫鬟的衣服。”
“是。”海棠起身,利落的离开小花厅。
乐儿见海棠离开,这才蹭到洁英身边,委屈的道:“小姐不要乐儿了?”
她心里冷笑,明明是丫鬟不要主子,想栖身高处,这会儿还来说反话,不恶心人吗?
不过洁英倒也不显山露水,只说:“我年纪大了,身边本该多几个人服侍,与其从外面买些眼生的,不如先提拔身边的人。放心,你家小姐念旧,你一心向我,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乐儿一眼。
此时喻柔刚好进屋里,她让米儿在外头守着。
“听说姊姊因为燕公子的死,伤心得吃喝不下,整个人都蔫了,妹妹听着心里难受,特地送来两支绢花给姊姊增添姿色。”
一开口就挑衅?这人还真是张扬啊。
不过张扬的坏女人是下等角色,真正厉害的是一路善良、到最后才被揭兔子皮,露出狐狸本色的那种。后者才能从第一集演到三百集,而像喻柔英这种张扬的,大概五十集就玩完了。
洁英笑道:“乐儿,二小姐难得上门,你去厨房把我的燕窝端来,好好招待二小姐。”
打发乐儿后,她转过身、突然想到什么似地,掩嘴惊道:“哎呀,不好,妹妹不会和柳姨娘一样,虚不受补,喝不得燕窝吧?”
洁英的讽刺让喻柔英瞠大眼睛,拿她姨娘说嘴?!那件事她还没有同她算帐呢,她倒敢翻出来了。
洁英巧笑倩兮,“还真是可惜呢,那可是大哥好不容易才得的血燕,和普通燕窝不同。
可……能说啥呢,每个人落土时八字命不同,有人就是受不得尊荣。没关系,喝不得燕窝就喝点茶吧,可不是我自吹自擂呢,乐儿的茶泡得可好啦,别有一番风味,妹妹得好好尝尝才行。”
洁英亲自倒了两杯茶,在两人面前各放一杯。
她的话让喻柔英脸上几度变色。她说“别有一番风味”,难道她知道了?知道茶里头有……
洁英盯着她,头侧斜五十度、眼睛下瞄、柳眉上挑,当红坏女人在古代重现江湖!她缓缓的拿起杯子,缓缓的把杯里的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的喝掉。
“妹妹怎么不喝?”
她把杯子端到喻柔英跟前,喻柔英吓得手心直冒汗,别人不知,她岂能不晓?茶水里加的东西可是她让米儿交给乐儿的,那是喝不得的啊。
“妹妹怎么不喝呢?”
看着喻柔英脸色数变,额间渗出点点汗水来,洁英忍不住想笑。不过是加了点磨细的薏仁粉,值得她吓成这副样子?
“妹妹这是什么表情?真吓人,黑白无常都比你好看一点,要是使人画成像,贴在门口,白天可避邪、晚上可避鬼,拿出去卖,三文钱一张,买两张送一张,大哥的铺子肯定会赚不少。”她故意惹火喻柔英。
“喻洁英,有种再讲一次!”她的美貌,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哪能让她三言两语破坏掉。
“我说,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莫名其妙。怪了,柳姨娘是怎么把你生下来的?难道愚蠢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都会缺脑?”
喻柔英猛喘息,明知道洁英在骂自己,却没有能力骂回去,因为她骂人的话实在太……
太有创意了,她根本无法反驳。
!挑挑眉,这可不行,她不发火,待会儿观众到场,自己要端出什么戏给人家看?
幸好洁英擅长反省,一下子就找出原因,要举实例、实例啊!隐射法没用,一定要狠狠的人身攻击才会看到成效。
见喻柔英迟迟不肯接过杯子,洁英挑起眉头,恶意地把那杯热茶往她的衣襟倒去。
喻柔英被烫到,她跳起来大叫,“你这个贱人,竟敢烫我!”
来了!洁英专注精神,全力应战。
“贱人?妹妹在说谁呢?咱们喻府的夫人、小姐都是名门闺秀,哪来的贱人?哦……对不住,我想起来了,咱们府里果然有一个贱女人,柳姨娘对吧?妹妹说得很是,柳姨娘出身青楼,日日送往迎来的,身分摆在那儿呢,自然是个贱人。”
“喻洁英,你这个下贱胚子,竟敢骂我娘,我告诉爹爹去!”
喻柔英知道洁英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但没想到她的嘴巴会变得这么锋利、这么恶毒。
“妹妹在说啥呢?咱们的娘是上卿阮大人的亲妹妹啊,什么时候妹妹的娘亲变成一双玉臂万人枕的风尘女子了?”
“你不要胡言乱语,所有人都晓得我娘是清倌,她是干干净净嫁进喻府的。”
噗的一声,洁英笑出来,捣着嘴巴笑得花枝乱颤,相信她,这种笑法挺累的,要让胸口、肚皮、头顶,照着相同的频率不停的颤抖,是属于高难度的演技,没有几年的功力是办不到的。
很累,但是……难得,很久没拍ON档戏了,偶尔辛苦也是值得的!
笑过一阵之后,洁英的头偏过一边,正起神色,瞪大眼睛,用那种很故意的表情说:妹妹傻了呢,进了青楼,哪来的清倌?哪个女人不是被男人一玩再玩?这清倌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妹妹没听过吗?一日为妓,终生为妓呢,何况……”她突然凑近喻柔英,道:“不说清倌,祖母哪能让柳姨娘进门?就算当时她已经怀了身孕……”
说着,她突然倒抽一口气,扬声道:“难怪妹妹和我这个姊姊半点都不像,原来除了娘不同人,连爹也……
“妹妹想爹了吗?要不要姊姊央求大哥帮妹妹寻找亲生爹爹?说不定原来妹妹是位公主呢!”
喻柔英再也无法忍受了,扬手一巴掌打上洁英的脸。
哇哩咧!热辣辣的夭寿痛啊!洁英痛得眼泪都滚了下来,这会儿她满心希望喻柔英的指印坚强一点,认真地扒在她的脸颊上,不要转眼间就消失无踪。
唉,原来演好女人是这么辛苦,她错了,老说演贤妻良母的女主角很爽,只要站在那里给自己甩巴掌就好,没想到挨打也很累的说。
第3章(3)
“我要告诉爹,你说我不是他的女儿!”
“好啊好啊,把这件事掀了说吧,二哥老说你长得像李尚书家的姑娘,说不准你与她们才是真姊妹呢。”
“你还说,你这个贱女人,嘴巴这么坏、脸这么丑,难怪又笨又懒惰的,难怪年纪轻轻就死了相公,难怪你要当寡妇,哈!九岁小寡妇,你克夫的能耐真是不简单,老天有眼啊,你这个阴险恶毒下作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诅咒你哥、你娘、你们一家人,通通死无葬身之地……”
喻柔英是竭尽全力在骂的,但洁英听了直叹气。
古代女人真的是被关笨的,骂来骂去就这几句,没啥创意,要不是观众马上就要大驾光临了,她倒是很乐意指导对方几句。
比方“你他妈的,上进不学,学下贱”、“你有犯贱的权利,本人有打趴你的实力”、“告诉我,要多贱的人才配得上你”之类的……
瞧,光是一个贱字就可造这么多的句子,哪像她,翻来覆去就只有“贱女人”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