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下子问太子,一下子又担心你的未婚妻不见,该不会认为是太子把你的未婚妻给带走了?”月下漭懒懒地往他肩上一搭。
都照冶没吭声,前世与这一世有些许不同,至少前世太子从未见过夕流,那日太子看着她的眼神教他太过在意,不能不防。
于悬倚着栏杆,还未开宴,他已经微醺。“照冶,你要不要冷静一点?你认为一个欲成就大业的人会跟你抢女人?”他相当不以为意,尽管他和太子谈不上多熟识,但太子并不好女色,连太子妃都还没迎娶。
都照冶深知于悬说的有理,他所识得的宇文仁确实不好女色,但他就是不安,就是认为该防备。
选择和前世走不同的路,自然会产生许多变数,他不希望将夕流卷入皇权争夺之中。
不一会,何夕潮回来了,“我过去时,正好听公孙怡说夕流弄丢了玉串,要人去帮忙找。”
“在哪弄丢的?”
“听说是从延泽宫到御花园的路上,她们一路往回找,刚好有宫女去把公孙怡唤回来,那时说人在坤宁宫附近,如今她们有几个人一道去找了。”
何夕潮将所知道出,觉得都照冶太过大惊小怪,正想要讥刺他时,却听他道——
“不好!”
“什么不好?”
“太子这当头定是在坤宁宫里。”说时,他已经开始往前走。
宇文仁与先皇后母子情深,每每有所建树,他会在坤宁宫待上不少时间,今日他定也在坤宁宫,而要去延泽宫,必定会先经过坤宁宫。
“那又怎样?”何夕潮听得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他提起太子是为哪桩。
都照冶不想解释,从快走到最后终究沉不住气地举步狂奔。
坤宁宫内,宇文仁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瞅着何夕流。
何夕流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可就算她把脸垂得再低,她也能感觉到太子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缠绕着。
都照冶到底是知道了什么,要不怎会特地叮嘱她别见太子。
她并不想见太子,可是……就巧遇了,她还能如何?
眼前该怎么办?她忖着,手里紧抓着玉串。
“那是本殿下的玉串。”宇文仁看够了,收回目光,朝她伸出手。
何夕流看着玉串,本想要说这是她的,但仔细一瞧,这确实不是她的玉串,尽管同样是飘绿的玉质,但飘绿翡翠不可能出现一模一样的珠子。
“民女丢了一串玉串,沿路寻来,本以为是这串,却是民女看错了,还请太子恕罪。”
她赶忙将把玉串放在他的掌心。
宇文仁接过来将玉串握在手里,彷佛还能感受她的温度。
“许是长得很像,才会教你认错。”宇文仁蓦地站起身。
高大身形带给她极大的威胁感,她下意识退上两步,眸中戒备。
宇文仁勾斜了唇,道:“走吧,再待下去,天晓得一会会出什么事。”
什么会出什么事?她正疑惑着,见他举步往外走,她赶忙跟上,一方面又思索他这话的意思,就在他要跨过殿门时,突地有人闯了进来。
“夕流,你怎会与太子在这儿?”公孙怡问着。
同行而来的秦氏拉了公孙怡一把,极不满她的说法污蔑了她的闺女,怕遭人误解,赶忙要后头跟着来的女眷姑娘们先回去,可依然有一两个人拉长脖子瞧着,毕竟人家刚才不是说了她与太子在一块?
“我来找玉串,刚好遇到太子罢了。”何夕流没心眼地道。
“找到了吗?”公孙怡道。
宇文仁不由得微眯起眼,神色闪过一丝不快。
“没有,你找人来帮我找了吗?”何夕流走到外头,瞧甬道上有几名女眷,不禁眉头微蹙。如果是要帮她找,应该是找宫女吧,找这些人是……
“你口口声声说你掉了玉串,既是如此,为什么玉串在这里?”公孙怡从怀里取出一条玉串。
何夕流怔愣地看着她手中的玉串,确实是她掉的那串,但为何会在她那里?她不由想起,先前想事情太入神时,阿怡就抓着她的手腕,那时……好似就没瞧见玉串了。
“阿怡,你到底在胡说什么?刚才你回席位时,明明是你说夕流丢了玉串,要咱们去帮忙找,怎么玉串反而在你这里?”秦氏不满质问着。
“是,我也以为夕流真的弄丢了玉串,所以想急着带人回来找,可是我突然想到淑妃娘娘给了一个木匣子当夕流的添妆,我打开一瞧,就见里头搁了一副头面还有这串玉串,所以打一开始玉串就没丢。”
何夕流直盯着她,觉得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
撒谎,去御花园路上,她还夸过她的玉串质地透光,水头饱满……
“你既然知道没丢,又为什么要带咱们过来?阿怡,姨母待你如何,难道你不知道吗?”秦氏再温和,也是在后宅磨链过的,公孙怡这般居心她要是看不出来,可就白活这么多年!
“姨母,我就是想知道夕流为何要骗我,所以才带你们过来,岂料她即将出阁却与太子在此私会!”公孙怡直指着何夕流。
一颗泪蓦地滑落,何夕流眉眼不动地看着公孙怡,无声问着:为什么?
第十三章 公孙怡的真心(1)
都照冶从甬道另一头赶到时,瞧见的正好是这一幕。尽管他只听见只字片语,也足够他推测出真相,一把火在他心底烧得又狂又烈,恨不得亲手宰了公孙怡。
要是太子萌生他意,顺着她的话说,岂不是要逼死夕流!
“……本殿下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姑娘是都侍郎即将过门的发妻,又岂会与本殿下在此私会?这位姑娘,你含沙射影污蔑本殿下,本殿下是可以当场拿下你审问的!”慵懒嗓音到最后薄如利刃。
公孙怡瑟缩了下,没料到太子竟会选择帮何夕流说话,却还是紧握着玉串,道:“太子要审问有何不可?咱们可以到御前说个分明。”
难道是都府的丫鬟骗她?不是说了太子一直盯着夕流看,那就意味着对夕流有意了,不是吗?她既给了太子机会,太子怎会撇清?不管怎样,她必须要稳住阵脚才行,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也行,本殿下会让你心服口服。”宇文仁摊开手,露出一条相似的玉串。“本殿下到母后的寝殿缅怀时,不慎丢失玉串,一路找出来,方巧看见何姑娘捡着了,她正要离开,是本殿下叫住她要她归还玉串,她说她也在找玉串,还以为那是她自个儿掉的,事情就是如此,坤宁宫里的下人可以作证。”
“那是太子的人,自然是替太子说话。”公孙怡嚷嚷道。
“阿怡!”
公孙恒和何夕潮此时赶到,虽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光听公孙怡以下犯上的大胆言词,就够公孙恒胆战心惊。
“大哥,夕流都要出阁了,还与太子在此私会,说什么弄丢玉串,结果却做出这般不光采的事,如今大伙都看见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公孙怡面目狰狞了起来,握着玉串的手青筋毕露。
“放肆!”公孙恒怒斥,何夕潮更是冲向前,毫不客气地赏了她一个巴掌,硬是将她打得跌坐在地。
“公孙怡,你是夕流的表姊,从小你俩就是最要好的,今日你却这样污哦夕流的清白,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公孙怡嘴角逸出血来,抬眼怒瞪着何夕潮。“我说的都是真的!”
“夕流与太子根本不曾见过面,他们要如何私会?”何夕潮声色俱厉地质问。
“谁说他们没见过面?他们明明就在都家见过!”
“不过是一面之缘,你也好说嘴!”要不是公孙恒拦着,何夕潮真的想打烂她那张该死的嘴。姑娘家的清白如生命之重,她会不知道吗?她知道,而且她就是要置夕流于死地,以往的姊妹情深根本都是假的!和夕流交好说不准不过是她有所图罢了!
“一面之缘就能私订终身了,不是吗?何夕流就是这般朝三暮四的人,她一开始看上都大人,后来又想与大哥交好,现在都快出阁了却还和太子私会,分明就是水性……”
啪的一声,秦氏狠厉的一个巴掌硬是打掉她未尽的话语。“公孙恒,把你国公府的姑娘带回去看管,别再让我看见她!”
话落,秦氏走到何夕流面前,见她泪如雨下,抽出手绢给她拭脸。“不要哭,不要为这种人哭,以往是咱们眼瞎,可眼瞎也不过一回而已。走,咱们这就回去,不哭了。”喃着,她轻柔地挽着她。
何夕流无声流着泪,耳朵嗡嗡作响,怀疑自己作了场恶梦……好可怕的梦,她的姊姊怎会如此待她?为什么?
现场混乱着,公孙恒架起了公孙怡,路经都照冶身侧时,公孙怡不死心地喊道:“夕流不忠,她对不起你,她不该背着你胡来……”
都照冶瞧也没瞧她一眼,只对着公孙恒道:“我说过了,国公府有鬼,如果你们还不处理,那就别怨我动手。”
公孙恒脸色白中泛青,他作梦也没想到会对夕流设套的会是她!
“国公府会好生处置,给何家一个交代。”
“不用,不须交代,从今以后,你我两家互不相干!”何夕潮在那头怒声咆哮着,与秦氏一道将何夕流带走。
公孙恒只能落寞地架着神色颠狂的公孙怡离开。
都照冶看着何夕流离去的身影,徐步走到宇文仁身边,唤了声。“殿下。”
“你消息倒灵通,来得真快。”宇文仁睨了他一眼。
“多谢殿下辟谣,保住内子名声。”都照冶由衷道。
他一直以为设套的会是宇文仁,压根没想过公孙怡竟会在这当头闹出这一出,分明是要让整个成国公府陪葬。
“应该的,本殿下可没想过要伤她。”顿了顿,宇文仁深深地看着他。“何姑娘颇好,你可不能辜负她。”
都照冶神色不显,内心疑惑不解。
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宇文仁何以保她之外还分外关爱?
宇文仁压根不在意都照冶的毫无回应,迳自问:“都侍郎,你认为本殿下要是登基,会成为一代仁君吗?”
这话,都照冶更难接了。
宇文仁哼笑了声,拍了拍他的肩后就迳自离去。
都照冶看着他的背影,浓眉蹙起。他自认为相当了解宇文仁,然而这一回他是全然读不出他的思绪。
这一世的变化,纵然能改变走向,但不至于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吧?
他不怎么确定,也没打算纠结在这上头,他现在只想抱着何夕流安慰她,他之所以不愿告诉她公孙怡的恶行,是因为他怕她承受不住,却没想到公孙怡竟为了败坏她的名声,彻底坏了十多年的姊妹情。
夕流肯定会受不住,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流泪。
马车从成国公府的角门而入,直到二门时才停下,先屏退了所有下人后,公孙恒毫不怜香惜玉,将公孙怡直接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一路拖到她的院子里,将所有的丫鬟都赶了出去。
公孙恒一把将她推到锦榻上,胸口因为怒气而剧烈起伏着。
公孙怡的泪水已经干了,木然地坐在锦榻上。
公孙恒背对她着好半晌,才回头问着:“为什么?”
她垂着眼,不发一语。
公孙恒蓦地将锦榻边的花瓶扫落在地,在静谧的夜色里炸开教人胆战心惊的碎裂声,教她瑟缩了下。
“为什么!”他怒不可遏地吼着。“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么做,要是太子对夕流有异心,顺势将她收了,这是在逼何家与咱们家决裂,是要让何家支持太子!”
公孙怡听完,扯唇笑得阴冷,黑暗中,眼眸闪动着吊诡的光痕。“大哥,你为什么就不想想,我这么做是在挑起太子和都照冶之间的矛盾,反而可以促使都照冶表态支持八皇子,咱们得了一个都照冶,等于将锦衣卫的于悬和京卫的月下漭都拉进阵营,这不是一举数得?你不过是沉溺儿女私情,全然不顾大局!”
“你在胡扯!你分明只是为了得到都照冶,你以为你瞒得过谁的眼!”公孙恒握紧了拳头,青筋毕露。
都照冶已经警告过他两次,可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因为他认为那是不可能的,国公府大房不可能会有人伤害夕流,他作梦也想不到最伤夕流的竟会是她!
“我想得到他有什么不对?全都怪你无能!要不是你拖拖拉拉,何夕流会与他订亲?照我原本的计划,都照冶就该和我一起,而你迎娶了何夕流,如此可以巩固两家感情又能得偿所愿,偏偏因为你的无能打乱了我的计划!”
公孙怡像是魔怔了,秀丽的眸阴狠得教公孙恒心底发寒。
他直瞪着她半晌,突道:“从杏花林下山时,给夕流的马儿喂毒的人是你?”如果她打一开始就想得到都照冶,那么那些发生过的意外,似乎都合理了。
“是!我就是要她死!我没想到都照冶竟会跟着她跳下崖……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她想过了,只要夕流死了,依她的家世,都照冶必然不会拒绝与国公府联姻,但他竟然喜欢何夕流……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她!
“你疯了!她是你的妹妹,你俩从小亲如姊妹,你怎能狠得下心?”公孙恒怒不可遏地咆哮着,狠狠地踢倒一旁的圆桌,发出轰然巨响。
“呸!谁跟她亲如姊妹?我讨厌她……我从小就讨厌她!有她在,爹娘就看不见我,就连你也看不见我!这是为什么?我才是国公府的嫡女,为什么你们都为了她冷落我!”
“既是这样,你又为何要与她假装姊妹情深!”
“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看得见我!”
公孙恒直瞅着因激动而面颊浮现异样绯红的妹妹,她发乱钗倒,哪里还找得到往日里的端庄秀雅,他突然觉得她好陌生,好可怕。
“阿怡,从没有人亏待你,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你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举凡我有的,你必然也有一份,你凭什么自怨自艾,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你有没有看到夕流的努力?
“一个刁蛮任性的姑娘不可能得到族亲的疼惜,就算追捧也不过是碍于面子情,夕流深知自己只要踏出府就代表何家的门面,所以她凡事力求得体有度,这么做不是要人夸她,她要的是人家夸何家,所以她努力不懈,尽可能地将事事做到尽善尽美,你明明都看在眼里,却因为自卑而迁怒他人,你和公孙忻有什么两样!”
“别拿公孙忻那个笨蛋与我相比,她天生就是个蠢蛋,活该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