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流露的感情是最真实无欺的,巫依雪心头一暖,自己其实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历经了万花谷被攻破,大家四散分离,情同兄姊的四大护法又不在身边……她身为谷主,身负重任,一路走来都是孤单一人,一切只能靠自己,没时间伤心或叫苦,直到遇上这些孩子们。虽然她是来救他们的,但孩子们也陪伴她无数个夜晚,让她不必再一人孤枕独眠。
他们信任她、跟随她,还喜欢她,现在要分离了,全都依依不舍地哭了,令她也忍不住鼻酸。
为了安抚大家,她从包袱里拿出一条项链珠子,把珠子拆下,一人给一颗,还告诉他们这是以后相见的信物,很值钱,不要轻易被别人看到,要好好收着。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甚至有没有再见的机会都不知道,不如留下珠子做个念想,而且这些孩子一路上受了许多苦,身上最好留点值钱的东西,假如之后需要用到银两,将这珠子拿去卖,也够他们吃穿好几年了。
孩子们把珠子当成宝贝一样收好,大伙儿抱在一块又说了许多话,之后巫依雪便跟大家告别,偷偷溜下马车,先躲起来,待马车走远,她立刻奔往村寨。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总算跑回了村寨,她潜伏在树后,正打算趁人不注意溜进去时,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动静。
她心头一惊,警觉地向后观望,同时一手摸向腰间软剑,心想可别遇到什么野兽,把她当成了猎物来吃。、在她全神戒备时,一个身影悄悄从树后站了出来,巫依雪先是楞住,接着没好气地质问。“你跟来干什么?”这个臭阿鸿,居然也溜下车,一路跟着她回来,她竟然都没发现,实在太丢人阿鸿来到她身边,固执地说: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她气笑了。“你跟着来才更危险,我没办法照顾你。”
“你照顾我?你才多大,好歹我比你有力气,跑得也比你快,逃命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你跑。”阿雪才六岁,居然说要照顾他?她是救过他没错,但那是因为他被铁链栓住了,现在他自由了,当然是由他来保护她。
阿鸿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一副只有他才能保护得了她的架式,看的巫依雪是又好气又好笑。
她知道跟他说也说不清,就算赶他,他也不会走,这小子倔得像头牛一样。她也懒得解释了,继续蹲下身观察村寨里的情况。
阿鸿也跟着伏低身子看着那些巡逻的士兵,低声问道:“你回来做什么?”
“找东西。”
“什么东西?”
“说了你也不明白。”
“我帮你。”她正想说你一个十岁的小子,没功夫没刀剑的,他带在身上的匕首还是她的,如何帮?但她突然想到,或许他可以帮自己把那些士兵的注意力引开,于是她立刻叫他靠过来。
阿鸿听了她的计策后,目光大亮,点头道:“这个容易,我立刻去引开他待阿鸿离去后,巫依雪也找了个最佳位置耐心等待。她要阿鸿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在马槽那里制造一些事端,好让这些士兵去察看。
大约等了一刻钟,马槽突然发出嘶鸣声,果然引起了士兵注意,接着就听到有士兵大喊。“快来帮忙!有野兽跑进了围栏,马儿受惊了”在前头的几个士兵立刻赶去马槽,有的去拉受惊的马匹,有的去追跑走的马儿,巫依雪便趁这个时候混进去。
她溜进邢覆雨的屋子里,知道平常这时候邢覆雨不会在屋内,便赶紧去找她的紫玉牌。
出乎她意料的,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邢覆雨没有将她的紫玉牌收起来,就摆在案桌上,收在她当初一起丢失的荷包里。
她从荷包里拿出那块紫玉牌,紫玉是万花谷附近山区的特有之物,江湖上十分稀罕,而这块紫玉是师父命人从玉矿里挖出来的,上头还有一个古字“巫”的纹路——万花谷历代选出的谷主和四大护法都以“巫”为姓氏,由于师父当年是在冬天的一个雪洞里发现襁褓中的她,才将她取名“巫依雪”。
紫玉牌失而复得,她欣喜不已,如此一来便能用飞鸽传书到青湖城,通知四大护法来接她。
她将紫玉牌放回荷包内,把荷包收进衣襟里,转身要爬下案桌时,整个人却僵住了。
第4章(2)
邢覆雨就站在她背后,他的动作无声无息,她丝毫感觉不到,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站在那一会儿了,还把她所有的行为都看在眼中。
巫依雪不怕鬼怪,却觉得眼前的人比鬼怪更可怕,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直盯得她背脊发毛、手脚冰冷——完了完了,她该如何解释自己特地跑回来拿万花谷谷主的信物做什么?屠老大说捡到紫玉牌,都被他拷问到脱去一层皮,他又会怎么对付她呢?她不敢想象。
邢覆雨沉默地盯着这张因为害怕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蛋,他怎么也想不到偷偷溜进他屋子的人会是这个小丫头。
若是其他匪徒闯入屋子,他早就二话不说下手将对方制伏,但是当他发现潜入他屋子的是这个六岁的小丫头时,他没出手制伏她,而是在一旁看看她想做什么?
他好奇地看着她爬上案桌,一伸手就直接抓着那个荷包,一见到里头的紫玉牌便欣喜非常,爱不释手地摸着,甚至还露出得意的窃笑,接着满意地收入自己的衣襟里,一副这东西就是她的模样,令他在一旁看了无语。
敢情她跑回来,就是为了偷值钱的东西?
他正在思考要如何处置她时,小丫头发现他了,而且还吓得不轻,那表情就像看见鬼似的,恐惧又无辜的表情实在惹人怜,仿佛他才是那个大坏人,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都还没对她做什么呢,她就怕成那个样子。
“小丫头,偷窃是犯法的,你知道吗?”他看见小丫头依然恐惧地盯着他,脸色苍白,全身僵硬,一副我见犹怜的无辜样,很能勾动人心最柔软的那一块,令人对她生出同情。
开覆雨心想是不是自己的表情太严肃了,才会把她吓到不敢说话?因此他试着扬高两边的嘴角,对她露出“微笑”。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反倒把小丫头吓到身体开始颤抖,脸色比刚才更苍白了几分。
邢覆雨一阵无语,不禁感到头大,他面对的向来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习惯摆出威慑的模样,突然面对一个小女娃儿,还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处罚她,顶多训示几句,叫她以后别偷了。
“就算没银子吃饭,也不该偷窃,若是碰到了其他官差,可是会把你抓去关的。”邢覆雨尽量缓和语气,伸手把她放在衣襟里的荷包拿过来,改收到自己的腰袋里,然后问她。“肚子饿了吗?早上没吃饱是不是?”巫依雪的确是吓傻了,但是听了他的问话后,顿时感到难以置信,向来目光冷锐如刀,人前不苟言笑,总是散发威慑气场的邢大人,居然对她如此温和?
大概是看她吓傻了,一直没说话,邢覆雨便直接让人去厨房吩咐厨子烙几个饼和炒几样小菜来,正好今日猎回了几只野鸡,又叫人去端一碗炖好的鸡汤过来,给小丫头补补身子。
巫依雪呆呆地看着桌前热呼呼的食物,再瞄向邢覆雨,她从一开始的恐惧、震惊,到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人一旦冷静了,思绪就清明,看事情也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了。
没想到看起冷漠又严肃的邢大人,原来对小孩子这么好?不对,他不是对所有的孩子好,他是对她特别好。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决定试试他,因此她挟肉时故意手一松,让肉掉到桌上,然后无辜的看着邢覆雨。
刑覆雨没责备她,而是帮她再挟一块肉,放进她的碗里。
巫依雪看着碗里的肉,抬头对他露出纯真的笑容,见他也唇角微弯,对她笑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这男人对她的底限在哪里,因此她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溜下椅子,来到邢覆雨身旁,在他惊讶的目光下,爬到他的大腿上,然后仰起头,用孺慕的美眸瞅着他,对他笑得天真无邪。
邢覆雨怔怔的看着这个小丫头,对于她的主动亲近感到意外,她呆萌又纯真的笑容,戳中他不为人知的软肋。
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她的笑容像有一股魔力,牵动了他心中的柔软之处,威严的面孔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
他就这么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伸手为她挟了菜,她立刻张嘴吃下。
看她鼓着双腮嚼着食物,他忍不住再挟了一块肉到她嘴边,见她又张口咬住,满足的嚼着,他冷硬如冰的心不知不觉融成了一滩水。
巫依雪伸手指了指桌面,用娃儿软糯的嗓音说:“鸡汤。”邢覆雨放下筷子,为她端了一碗鸡汤过来,舀了一匙到她嘴边。
巫依雪就着汤匙尝了一下,然后对他说:“烫舌。”说着还吐出红红的小香舌给他瞧,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邢覆雨顿了下,想了想,低头帮她吹凉后,温和道:“不烫了。”巫依雪再次就着他的汤匙喝了一口,接着抬头对他笑得一脸满足,他的唇瓣也起了弧度。
这哪里还是不苟言笑又威震四方的邪大人?原来私底下的他面对有眼缘的孩子,也可以这么好说话,巫依雪这下可不怕他了。
“吃饼。”她说,邢大人立刻乖乖的把烙好的饼切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没肉。”她又说,邢大人又乖乖的把碎肉夹到饼里,喂给她吃。
巫依雪心头大乐,这位邢大人又是挟菜舀汤、又是喂她吃肉,不管她说什么,他有求必应、来者不拒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这次走运了。
她正愁着不知该如何接近他,这家伙就自己送上门来,她举起小手,放到他的左胸膛上,掌心下可以感觉到心脏的跳动,如果她的功夫还在,他这下就死定了。
邢覆雨见她闭嘴摇头,便问道:“吃饱了?”巫依雪点点头,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笑得天真无邪,没有心机。
被她的笑容感染,邢覆雨也不自觉弯起嘴角,眸光柔和,轻声叮嘱。“以后肚子饿了就告诉叔叔,不可以再偷东西知道吗?”
“知道。”她用着女娃儿特有的软糯嗓音回答,见他微笑,她笑得比他眉眼更弯。
邢覆雨见她下巴沾了点酱汁,拿起拭巾为她擦嘴,她则舒服地让他侍候,这时门外有手下求见,进门时还带了个小鬼。
“大人,抓到人犯了,是这小子搞的鬼。小子把蛇丢进马槽里,马儿受惊跑了两匹,已经派人去找。”手下说完,粗鲁地把阿鸿推上前。
邢覆雨拧眉,开口命令。“把他——”话还没说完,巫依雪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奔向阿鸿,抱住他的手臂。
“阿鸿阿鸿,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叔叔让人弄好吃的给我们呢,我们可以不用偷马了,你快来吃。”说完她径自拉着阿鸿往饭桌走。
邢覆雨的手下见状,看向自家大人,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阻止。
邢覆雨朝他摆摆手。“下去吧。”这意思是不追究了,手下得令,立刻退出屋外。
邢覆雨看向阿鸿,关于马儿受惊的事,之前手下就向他禀报过了,他当时怀疑这是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回来察看,因此才发现正爬上案桌偷拿荷包的阿雪,现在又看到阿鸿,他不用问,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小家伙溜出马车跑了回来,一个去偷马,另一个来偷银子。这世道乱着呢,贫苦百姓多,两个小家伙被人口贩子抓去贩卖,为了生存学会偷抢,也在所难免。
巫依雪爬上椅子,拿起一块肉,递到阿鸿的面前要他吃,阿鸿对她摇头,没有张口,反而一脸戒备的瞪着邢覆雨。
刚才进门时,他就瞧见这男人抱着阿雪,他知道这男人在想什么,可阿雪不懂,这个人才不会平白无故地对阿雪好,肯定另有目的!
邢覆雨微微眯起眼,这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瞪他,看在他们是孩子的分上,他本来打算不予计较,这小子不知感恩便罢,居然还敢用眼神挑衅他?
刑覆雨瞬间沉下脸色。“小子,为何擅自从马车上偷溜回来?”阿雪才六岁,这小子已经十岁了,因此他认定溜回来偷东西的主意肯定是这小子教坏阿雪的,其实他冤枉了阿鸿,此刻的幕后主使者正忙着在吃鸡腿呢。
阿鸿没回答他的问话,他才不怕他呢,他是来保护阿雪的,要不是阿雪迟迟没出来,他为了找阿雪,也不会被抓到。
邢覆雨眼中的厉芒更加迫人,巫依雪见了暗叫不好,阿鸿这小子又犯牛脾气了。
“阿鸿,叔叔是好人,他救了我们,晚上给我们毯子盖、白天给我们东西吃,他跟那些坏人不一样,不怕不怕。”巫依雪拉拉他的手,用着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他。
巫依雪会故意这么说,一来是提醒阿鸿别又犯了倔脾气,自找苦吃,相信这小子懂她的意思,二来也是告诉邢覆雨,阿鸿是因为害怕,才会像只随时要攻击人的小兽。
与她相处的这阵子,阿鸿早与她培养出良好的默契,他也只肯听她的,听她这么说,他立刻低下头。
“对不起,大人,我错了。”他识时务地低头认错,果然让邢覆雨脸色好看了点。
邢覆雨想到这孩子之前的遭遇,难免对人的敌意比较重,自己是大男人,又是为官者,自然不会跟一个十岁小子一般见识。
“叔叔。”软糯的声音轻唤着他,邢覆雨低下头,见到阿雪正拉着他的衣角,用那水汪汪的眸子哀求他,直把他冷硬的心给融了,仅存的火气也都消了。
“罢了,既然你们不肯跟马车一块走,就暂时留下吧。”巫依雪听了心喜,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叔叔。”邢覆雨见她笑得可爱,俊容上冷硬的线条都柔软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往上扬,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
巫依雪暗喜,虽然没能顺利拿回信物,却得到了接近邢覆雨的机会,也算计划得逞,等到自己恢复功力的那一天,还怕没机会教训姓邢的吗?
想到此,她的笑容更加天真烂漫了。
第5章(1)
巫依雪发现自己就算成了个六岁女娃儿,也能让邢覆雨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后,她当然就不客气地利用自己的“美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