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铁青着脸朝那两位美人说道:“你们是太后赐给侯爷的,往后用不着来我这儿请安,都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待着吧!”省得她瞧得烦心。接着她瞥见跟在赵俞心后头那十几位同样是太后所赐的美人,不由得迁怒她们,“你们也一样,从明儿个起不用过来了。”
那十几位美人愣了愣,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赵俞心回头示意她们先退下,让那两位新来的美人也跟着一块出去,这才看向方氏,劝抚道:“娘息怒,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伤了身子。”
方氏咬牙切齿,满脸恚怒,“真是太荒唐了,太后老往咱们府里塞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咱们夜家又没绝后,她怎么老盯着咱们夜府的男人,让他们生孩子?”
“就是呀,也不知太后为什么这么做。”身为最大的苦主,赵俞心秀眉轻蹙,她比谁都想知道原因。就连她也曾被太后叫进宫里几次,明示暗示要她为夜家开枝散叶,可是孩子岂是想生便能生的?
方氏突然看向在一旁安静无声的墨清暖,质问道:“你昨儿个上哪儿去了?”
墨清暖不疾不徐的回道:“我回墨家看望我姨娘,她病了,这事我不是禀告过您吗?”
“我怎么听说容央也陪着你一起去,还让人备了画舫?你们这是去游河,还是去探望你姨娘?”方氏相当不悦,怀疑她是拿去看姨娘的事当借口骗她,实际上是跟着儿子出去玩了。
墨清暖回道:“昨日我出门时才知夫君要陪着我一块去探望我姨娘,而后见我担忧我姨娘的病情,才带我乘画舫去城西的菩提寺礼佛,求菩萨保佑我姨娘的病能早日康复。”
“你是有多矜贵,去城菩提寺礼佛,还得劳师动众的乘画舫去?”想到媳妇昨日与儿子兴高采烈的出游,她却得忍着一肚子的气,便把从昨日一直憋到现在都还没消退的那口恶气全都撒到墨清暖身上。
墨清暖并未辩解,垂眉敛目的认了错,“母亲教训的是,是媳妇不懂事,不知轻重,往后再去菩提寺,定不会再乘画舫去了。”
她这般主动认错,让方氏也不好再骂下去,不过方氏仍气怒难平,还是拿她的出身训了她一顿,“我知道你出身低贱,没见过什么世面,原本凭你那卑贱的身分,是绝对进不来我夜家的,是容央一时心慈才留下你。既然你进了我夜家,就得给我安安分分规规矩矩的,不许再做出这般不知轻重的事来。”
墨清暖柔顺的应道:“母亲说的没错,能嫁进夜家,确实是媳妇烧了三辈子高香才得来的福气,更有幸的是能遇到像母亲这般明理的婆婆,时时提点媳妇,教导有方,让媳妇受益不少,最近我觉得我这脑子就像突然开窍似的,越来越明白事理了。”
经过这段时日,她已摸清方氏的脾性,方氏只是性子直,并没有什么坏心肠,除了她刚嫁来那会儿罚她跪过祠堂外,就不曾再责罚过她,最多嘴上骂她几句。
在方氏责骂她时,她只要不回嘴,顺着方氏的话赔个不是,方氏就不会再骂下去。
方氏有些愣住了,她发现墨清暖确实不像刚嫁进来时那般带着几分傻气,越来越能言善道,不由得心忖,难不成真是她教导有方,才让墨清暖开了窍,变得聪慧起来?
在墨清暖嫁进门后,她曾派人去查探过她顶替墨清雅嫁过来的事,后来派去的人回禀,说墨清暖从小就愚钝,代嫁之事是遭到她六姊设计,因为墨清雅想嫁的人是靖国公世子,才使计让墨清暖顶替自己出嫁。
哼,墨清雅的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好了,敢这般耍弄他们敬忠侯府,是当他们侯府没人吗?后来她差人往靖国公府提了几句,靖国公府很快就与别人议了亲,让墨清雅的希望落了空。
“对了,娘,我这趟前去菩提寺,特地给您请了枚菩萨玉坠回来。”说着,墨清暖从衣袖里取出一枚雕成菩萨形状的玉坠给婆婆。
方氏原本不想要,却听到墨清暖接着说道——
“我为娘求来的这枚玉坠可是特地请了寺里的住持加持过,娘随身戴在身上,定能保佑您平安康健。”这菩萨玉坠她一共求了两枚,一枚在昨日已命人送回墨家给她娘亲了。
听她这么说,方氏才将玉坠收了下来,但她一时没忍住,又叨念了几句,“你呀,都嫁到咱们夜家来了,还老是往娘家跑,这成什么样!”这话虽仍是透着责怪之意,但她的语气已缓和了几分。
见婆婆对她回娘家的事颇有微辞,墨清暖仍旧好声好气的回道:“娘说的是,只是近来我姨娘病了,我心中记挂,才会回去看她。”
“你又不是大夫,回去也治不好她的病,若真惦记她的病情,差个下人回去瞧瞧就成了。”想到什么,方氏又续道:“咱们药库里有不少人参灵芝,让人拿些给你姨娘送过去补补身子。”
闻言,墨清暖喜笑颜开,“多谢娘。”
方氏朝她摆摆手,“没事的话就下去吧!”
墨清暖回到自己的院子,闲着无事,便到后头的厢房里做药膏,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同方氏商量,让她在后面搭个小厨房,否则用这红泥炉熬药膏实在太不方便了。
她想得正专心,耳边冷不防传来一句话——
“你做的药膏确实不错。”
她一惊,猛然回头,就见夜容央倚在门边,她难掩惊喜的问道:“你用过了?”
“前两日我不慎割伤手指,涂了你这药膏,很快便止了血,伤口也复原得极快。”先前他从她房里顺手带走一罐药膏,用了才发现药效比他预期的还好。
被他夸赞,她笑得更欢喜了,“我没骗你吧,我……娘祖上传下来的这配方确实极好。”
见她那副引以为傲的模样,夜容央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一抹笑意,“要不咱们合伙吧,我帮你开间药铺,找人替你卖这些药膏,咱们三七分帐、你七我三,如何?”
“可我先前都拿到药铺去卖。”
“你一罐药膏能卖多少?”
“四十文钱。”
“我能帮你卖到八十文钱。”
墨清暖立刻盘算了下,如此一来,她卖一罐能得五十六文钱,眼睛瞬间一亮,“你说真的吗?”
“真的。”他没打算真要她的钱,帮她卖这些药膏,一是想给她找点事做,二是想给她谋一条能生财的路,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她还能有个倚仗,不用靠夜家也能活得好好的。
“好,那咱们合伙。对了,我记得祖母给了我几间铺子,要不就用其中一处来开药铺吧!”
“也好,既然是用你名下的铺子,那我也不占你便宜,人手我这边出,只收你一成就好。”他找给她的人,自然都是能信得过的人。
她要是再没发现他分明是有心帮她,那就未免太笨了。既然他存心要让她占便宜,她也不谦让,欣然接受,“那我就先多谢你了。”
“药铺的事别让府里的人知道。”夜容央嘱咐了她一句。
闻言,墨清暖压低声量说道:“你是说咱们偷偷的赚银子,别让爹娘他们知道?”
见她面露欣喜之色,他轻哼了声,夜家哪会缺这些银子,这些年来宫里给他的赏赐都数不清有多少。
她大力赞同,“这样好,那咱们就闷头发大财。”
他嗤笑道:“卖药膏能发什么大财?”
“你莫要看这小小一罐药膏不值什么钱,但积沙成塔、积少成多,这些年来我同娘靠着卖这些药膏,至少赚了两千多两的银子。”
“哟,还真多呢!”他走过去,抬手将沾到她脸上的一抹污渍给抹掉。
她眨了下眼,脸蛋有些不争气的滕热起来。别以为她没听出来,他这是没把那两千多两当回事。
“在你眼里,那些钱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我和娘亲手赚来的,寻常人家,还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呢!”
“是是,你和岳母很能干。”看着她泛起红霞的脸庞,夜容央强迫自己移开眼神,将目光落在她正在做的那锅药膏上。“你这回做的是什么药膏?”
“这是薄荷药膏,擦了能提神醒脑。”墨清暖感觉到脸上被他被碰触的地方彷佛被烫着似的,热烫得厉害。为了掩饰害羞,她又开始动作,将熬好的药膏分别倒入一个又一个的小药盒里,陡然思及一事,她趁凝固前迅速倒好药膏,抬眼觑向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哎,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何事?”
“那个……我并不在意有没有孩子,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彼此相知相惜的人,胜过这世间一切。”她含蓄的向他表白。
他没听出她话里的重点,“你不喜欢孩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在意有没有我们自己的孩子,纵使没有也无妨。”她努力想让他明白她的心意,倘若他真的“不行”,她绝不会嫌弃他。
“你若真是这么想很好。”他是绝不会留下后代让他们承受自己所遭受的苦的,以后除非她再另嫁,否则他们俩是不会有孩子的。
墨清暖有些着急,“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她都告诉他她不在意有没有孩子了,他是不是该表示点什么?
“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我知道你不在意有没有孩子。”难道她话里另有弦外之意?夜容央眉峰微拢,细思着。
“我是说……我不介意你不能、不能……”当着他的面,她实在无法直接说出口。
“不能什么?”夜容央一头雾水,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结巴,又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宛如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似的。
就在墨清暖试图再开口时,一名下人前来禀道:“二公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夜容央应了声,让那下人退下,又看着墨清暖问道:“我不能怎么样?”
“……没。”一鼓作气,再而衰,她的勇气被这么一打岔,全都泄光了。
看她一眼,夜容央转身离去,前往母亲的院子。
“娘找我有什么事?”
“太后赐给你爹的那两个美人,我同你爹说了,想让她们进你房里伺候。”
墨清暖离开后,她身边一个婆子向她提了这事,她觉得这主意不错,遂先去与丈夫商量,丈夫也没反对,只说“这事若容央答应,就随你意吧”。
闻言,夜容央脸色一沉,“那是太后赐给爹的,怎可送到我房里?”
“既然太后赐给了你爹,自然由你爹安排她们的去处。”方氏不敢直视儿子的双眼,嘴上却说得理直气壮。
“太后可是指明赐给爹,若是娘让她们来伺候我,这可是对太后大不敬。”他沉声提醒。
方氏不满的道:“你爹都一把年纪了,太后还赐美人给他做什么?反倒是你,身边除了清暖也没其他女人,太后怎么都不管呀?只会往你大哥和你爹那儿塞人。”
从母亲的话里听出她的委屈,夜容央垂下眼眸,须臾,他问道:“娘就不曾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方氏的心一凛,莫名有种预感,觉得儿子似是要对她吐露什么秘辛,“那你说这是为什么?”
她不是没有猜想过,她甚至想了几种可能,但她不愿意面对,因为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无法承受。
望着母亲,夜容央缓缓的道:“因为我没办法为夜家留下后代,太后曾命太医亲自为我诊断,所以她心知送美人给我也无用。”
他本不想对母亲撒这种谎,但是母亲竟荒谬的想将太后赐给爹的美人塞给他,逼得他不得不连她也骗了。
“你说……什么?!”方氏难掩震惊,她如此出众的儿子,怎么会没办法留下后代?!她不信!“容央,你这是在骗娘对不对?”
“孩儿岂会拿这种事来乱说。”这件事他不仅欺骗了皇上、太后,连爹和大哥都被他给骗了,如今他不得不连母亲也一块欺瞒。但这样也好,至少替墨清暖解决了一个难题,母亲不会再逼着她为他生孩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氏心慌又焦急,“你有没有再找其他大夫看看?娘找大夫来为你诊治!”
“宫里的太医都没办法,寻常大夫岂能治得好?娘就不用费心了,这事爹和大哥也知道,不过为了顾全我的面子,他们谁也没说。”他这是在提醒母亲别把这事再往外说。这事虽是假的,但他也不想传得人尽皆知,他好歹是个男人,还要点脸面。
“真的完全没办法吗?那你岂不是要绝后了?”方氏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但这话是儿子亲口所说,让她不能不信,她为儿子心痛,也为自己以后抱不到亲孙子而心碎。
“咱们夜家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丁,还有大哥。”夜容央神色淡然地说道。
“但你大哥又不是我亲生的,你才是啊!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怎么这么不公平?”方氏激动的捶着心肝,怨恨苍天不公,竟这么残忍的对待她和儿子。
“娘,您就当是孩儿不孝吧。”他上前拥住母亲。
方氏偎在儿子怀里,心疼得直落泪。
第七章 回护之情(1)
在墨老夫人七十大寿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京城里银妆素裹,树枝上结满了冰花。“过两天你祖母大寿,我已吩咐总管给你备了一份生辰贺礼,你届时带回去给你祖母。还有你嫡母和你姨娘那儿,我也让人准备了礼物,你一块带过去。”
墨清暖有些意外,方氏这两天莫不是吃错药了,居然这么反常,不仅没再诸多挑剔她,还对她这般和善。
抑下心头的困惑,她福身道谢,“多谢娘。”
方氏接着再说:“你再去药库里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药材,也一块带去给你姨娘。”
自打那日听了儿子的话后,方氏心灰意冷,又想到墨清暖并不知情,心里对墨清暖不免感到有些亏欠,因此没有再为难她,开始有意对她关照起来。
墨清暖颔首应了声,“谢谢娘。”她狐疑的暗中打量方氏一眼,婆婆突然对她这么好,让她忍不住要怀疑婆婆莫不是有人假冒的。
“若是没有其他的事,你们就都散了吧。”方氏朝她和赵俞心摆摆手。
墨清暖和赵俞心告退离开。
因为那日方氏交代过了,让那些美人们用不着来向她请安,所以如今只有赵俞心和墨清暖过来。
出了院子,赵俞心看向墨清暖,轻笑道:“婆婆这两日对你极好。”
墨清暖不解的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要不然婆婆怎么会无缘无故开始对她好?
赵俞心莞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已经习惯她对我横眉竖目的样子,她突然对我这么好,我有点怕嘛。”
“虽然我也不明白母亲是因为何故突然待你好,不过母亲这人看似严厉,其实是性子直,并没有什么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