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暖被她瞪得挺寃的,就连她也不知他会陪她过来。
府里男人都不在,钱氏只好自个儿招呼这位女婿。
夜容央端着盏茶慢条斯理的啜饮着,也不主动开口。
钱氏捏着手心,干笑着一路从他父亲问候到他母亲,再到他兄长、大嫂,连他家几个侄儿都问了。
夜容央的回答都只有简单的一两个字。
直到钱氏把夜家的人都问候了一遍,再也找不到话题时,墨清暖才慢吞吞的启口,“母亲,我可以去看看老夫人和我姨娘吗?”
闻言,钱氏如获大赦,忙不迭的颔首,“老夫人和你姨娘这几日都很惦记你,你快带容央去见见她们。”她巴不得墨清暖赶紧将夜容央这煞星给带走。
墨清暖回头看了眼夜容央,想问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去,可是她都还没开口,就见他二话不说起身往外走,她一愣之后连忙跟上去。
钱氏见夜容央连打声招呼都没有便直接离开,对他的无礼感到气结,但又不得不忍下来,吩咐总管让厨房赶紧准备午宴。
墨清暖先领着夜容央去见墨老夫人。
进到墨老夫人的屋里,夜容央倒是规规矩矩的跟着墨清暖朝墨老夫人行了晚辈礼。
墨老夫人含笑与夜容央叙了几句家常话,夜容央没像面对钱氏那般无礼,耐着性子回答。
而后墨老夫人看向墨清暖,温言说道:“清暖,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些嫁妆,趁着今日你回门,正好补给你。”她吩咐身边的婆子将东西拿过来。
她心里清楚,当初代嫁的事八成是出自清雅那孩子的主意,清暖是平白蒙受了委屈,但为了墨家和清雅的名声,她也没法为清暖作主,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多少补偿清暖一些。那婆子领着四个捧着几只锦盒的丫鬟来到墨清暖面前。
墨老夫人示意她打开来看。
墨清暖揭开那些锦盒的盒盖,前面几个锦盒里摆着几套精致的头面首饰,最后两只锦盒里,一个放了三千两的银票,另一个则放着城里几间铺子的房契。
墨清暖婉拒道:“祖母,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她不是墨老夫人的亲孙女,收下这些嫁妆,觉得心中有愧。
“傻丫头,祖母让你收,你尽管收下就是,咱们府里每个丫头出嫁,祖母都会准备一份嫁妆,这份是给你的。”墨老夫人没说的是,为了弥补她先前所受的委屈,这份嫁妆比起府里其他姑娘们的还要丰厚一些。
坐在一旁的夜容央见状,附和着劝道:“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祖母给的,你收下便是。”
墨清暖这下子不好再推却,只得收下,福身向墨老夫人道谢,“多谢祖母。”
陪墨老夫人再说了会儿话,墨清暖和夜容央行礼退下,去见孔静。
知道女儿今日要回门,孔静早已等着了,一见到她进来,便满脸欣喜的迎了上去,“清暖,你可回来了!”
看见女儿安好无恙,她这些天高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娘。”见着多日不见的娘亲,墨清暖心头一热,扑进娘亲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孔静揉着女儿的头发哄着女儿,一抬眸瞥见有个面生的男子跟在女儿身后,她有些诧异,见对方穿着一袭淡紫色镶着白边的锦袍,腰上坠着枚玉佩,模样华贵俊美,唇角似笑非笑的微弯,她迟疑的问道:“清暖,这位是……”
“娘,你还未见过我夫君吧?”墨清暖退开娘亲的怀抱,指着夜容央为她介绍道:“这位就是夜家二公子夜容央,他特地跟我一块来看您。”
“原来是二公子,快请坐。”孔静连忙吩咐下人沏茶,她早已准备好糕点饭菜等着女儿回来吃,这会儿全都用来招呼女婿了。
夜容央在小厅里坐下,饮了杯茶、尝了块糕点,没坐多久便表示要先告辞,让她们母女俩说些体己话。
孔静马上拉着女儿关切的一迭声询问,“二公子怎么会跟着你一块回来?他待你可好?在夜家可有人为难你?”
屋里的下人都遣出去了,墨清暖握着娘亲的手一一回答,“他待我很好,所以才会陪着我一块回门。夜家没人为难我,我在那儿过得很好。”至于婆婆不待见她的事,就不需要说出来让母亲担心了。
“你告诉娘,当初你怎么会替六姑娘嫁进夜家?”孔静不相信这会是女儿的主意。内里的详情墨清暖没办法老实告知,只好含糊说道:“这事我也很难解释清楚,那天我昏昏沉沉的意识不清,等我清醒过来,就躺在喜房的床上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要这样害你?”孔静紧蹙眉心。
“我也不知。不过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追究是怎么回事也没意义了,您就别多想了。”孔静虽然早有怀疑这一切是墨清雅所为,但正如女儿所说,木已成舟,她轻叹了声,
“罢了,还好你没事。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拉着女儿进到寝房,拿出一只盒子和一只木匣子递给她。
“当时你突然嫁进夜家,娘没来得及帮你准备什么,这些是娘要给你的嫁妆,你拿着。”
墨清暖知道另外那只木匣子里装着的是尚家的族谱,接过后,先搁在一旁,只打开那只
盒子,见到里头装满了银票,她不肯收下,推了回去,“娘,这些我不能拿,您自个儿留着。”
孔静将那盒子又塞到女儿手中,“这些都是咱们这些年卖药膏赚来的银子,娘早说过要留给你。娘住在墨府,平日里不缺什么,要这些银子也无用,你自个儿一个人在夜家,身边备些银子也好以防万一。”
见娘亲这般坚持,墨清暖只好退一步,拿了一半,“剩下的您自个儿收着,以后我还会再做药膏拿去卖,不会缺银子的。”
在女儿的一再相劝下,孔静这才收起另一半银票。
母女俩再说了会儿话,就听下人来报说墨清荷、墨清兰和墨清菊过来探望。墨清雅不在墨家,去了她外祖家。
墨清荷一见她就忍不住骂道:“你这笨丫头,怎么傻得把自己给嫁进夜家去了?”她到现在仍不相信六姊的说法,分明是六姊不想嫁,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哄骗了清暖,让清暖顶替她嫁进夜家,要不是夜容央最后出面认下清暖,六姊这么做可是会害惨清暖。
墨清暖露出带着几分傻气的笑,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糊里胡涂的就嫁进了夜家。”清荷的关心让她很感动。
墨清荷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傻乎乎的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墨清菊则是语气酸溜溜的道:“她这不是因祸得福吗?如今成了名正言顺的夜家二少夫人了。”
前几日墨清雅找上她,莫名其妙的对她说——
清菊,你果然有办法,竟真的让清暖代替我嫁进夜家了。你这次的情我记下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这话说得好像清暖会嫁进夜家,都是她一手安排的,但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前阵子有几次她常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所以当下听了墨清雅的话后,她暗自心惊,但她什么都没说,毕竟能让六姊欠她一个人情也是好事。
这件事就这样悬在她心里,成了一个谜。
墨清荷没好气的瞋了墨清菊一眼,“你以为因祸得福是这么容易的吗?要不你也去试试因祸得福看看。”骂完,墨清荷不再理会她,径自拉着墨清暖又问:“你快同我说说,你在夜家过得怎么样?”
在墨家,除了娘亲之外,真正关心她的就只有这个常骂她的八姊,这让墨清暖的眼中不自觉透着一抹暖意,笑着回道:“我很好,你别担心。”
“那就好,若是你真的受了什么委屈……”说到这里,墨清荷一顿,两手一摊,“我也没办法去夜家帮你,所以你要自个儿学着聪明一点。”
墨清兰轻笑着接腔,“若遇上什么难事,你可以写信给我们,我们纵然使不上力,但好歹也能帮着你参详参详。”
“多谢五姊、八姊。”墨清暖再看向以前常欺负她的墨清菊,“谢谢七姊来看我。”墨清菊有些嫉妒她的好运气,因为她闹出了替嫁这档事,嫡母暂时也无心替自己议亲,搁置了下来。想到墨清兰不久就要出嫁,墨清荷明年初也要嫁人,只有她还待字闺中,她顿时没了心情,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墨清暖也没在意,与墨清荷、墨清兰再叙了好半晌的话,直到钱氏差人来叫她们去膳堂用膳。
钱氏听说夜容央没知会她一声就径自先走了,一口银牙差点咬碎,还是墨老夫人笑着安抚了她几句。
最后午宴是墨清暖与墨家女眷们一块吃了。
第四章 同床共枕纯睡觉(1)
夜深人静,敬忠侯府里的护卫们尽忠职守的巡逻着,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泰半都是由皇宫里调派来的,就连亲王府上都没这等荣宠。
某处院落里,夜容央躺在床榻上,如往常般头疼得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自打十三岁那年起,他就没再睡过一天好觉。
突然,他想起那一日陪墨清暖回门时在马车上安稳酣睡一觉的事,他站起身。
秋天的夜里透着抹寒气,他打了寒颤,拿来一件斗篷披上,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两名守夜的侍卫早已习惯这位主子半夜睡不着时会起身外出,也没多问,只是默默的跟随在他身后,来到不远处的一座小院子。
知道院子里住的是谁,两名侍卫没再跟进去,在外头候着。
小院里值夜的两名丫鬟见着夜容央过来,先是讶异地呆了一瞬,才屈膝行礼。而后见他竟走向墨清暖的寝房,两名丫鬟更是惊讶地面面相觑。
夜容央进了寝房,走到床榻旁,觑向床榻上沉睡的人,最后抵不住想安稳睡”觉的渴望,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榻。
他想试一试那日只是碰巧,抑或是如他所猜想的那般。
躺下后,觉得位置有些窄,他将墨清暖轻轻往里面推了推,拉过一半的被褥盖在自个儿身上。
闭上眼不久,他逐渐有了睡意,靠在她颈边,很快便睡着了。
墨清暖感觉到胸前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不是很舒服,因而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当她发现床榻上竟然多了一个人,偏偏周围一片黑暗,瞧不清对方的长相,她吓得尖叫出声,“啊——”
“你吵什么?”此人呵斥了一声,嗓音因为带着困意而有些沙哑。
认出夜容央的嗓音,墨清暖坐起身,抱着被褥瞪着他,神色惊疑的问:“你你……你怎么会睡在我床上?”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睡这儿要睡哪儿?”被她吵醒,夜容央不悦的反问。
自打他们成亲以来,他可从来没在她房里睡过,突然半夜爬到她床上,差点没把她给吓死。
她没好气的咬着牙,很想将他给一脚踹下床去。
“你好好睡觉,别再乱动。”夜容央霸道的将她拉回来,命她躺好,他脑袋再靠向她颈侧。
他那日的感觉果然没错,在她身边,困扰他多年的头疼竟离奇消失了,让他能安稳的睡上一觉。
自打十三岁开始进宫为皇上解咒以来,每到夜里他身上承受的反噬常让他头痛欲裂,不曾再安安稳稳的一觉到天亮。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见他活得太苦,所以把她送进夜家,他将她拽进怀里,决定今后都让她来“侍寝”。
被他搂着依偎在他怀中,墨清暖身子一僵,心跳如擂鼓,这样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
她双颊发烫,胸口鼓动的声音大得快震破她的耳膜,她暗自紧张的等待着“某件事”的发生,但她等了好半晌,他都没有更多的动作,而后她听见房里响起他轻微的鼻息声,他竟是自顾自的睡着了。
这人半夜突然跑来她房里,把她吓了一跳后,居然只是来睡觉的吗?
她没敢把他叫醒问清楚,自个儿胡思乱想着,对今晚与他同床共枕的事,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怒,她捧着还发烫的脸颊,心口扑通扑通的直跳着。
最后她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翌日清晨,墨清暖醒来,床榻上已不见夜容央。
进来服侍她洗漱的尤恬儿嘴角带笑的看着她,似是在替她高兴,“二少夫人,奴婢听说二公子昨夜进了您的寝房。”
“嗯。”她轻应了声,洗漱完,换上一袭浅粉色的衣裳,让尤恬儿给她梳头挽发。
尤恬儿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又道:“二少夫人,你额前这些浏海都快遮住眼睛了,要不奴婢把它们给夹起来,看起来会清爽些。”
墨清暖想了想,点点头。
当初娘亲觉得她额头比较宽,不像墨家的姑娘,便给她剪了浏海遮着,如今已不在墨府,便没这个顾虑了。
尤恬儿拿了些小夹子帮她把额前的头发拨往旁边夹起来,露出她饱满的额头,接着惊艳道:“二少夫人您瞧,这样可美多了。”
墨清暖注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一双浓密细长的柳眉弯弯的横卧在眉骨上,整个露出来的眼睛又圆又亮,鼻子直挺圆润,菱唇轻抿着。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可这十几年来娘亲都提醒着她,别让人见着她这张娇艳的脸庞,免得引来猜忌。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觉得这纯粹是她娘亲自个儿心虚才会疑神疑鬼,多所顾虑。
墨家的姑娘们泰半都不是同母所生,除了一母同胞的墨清荷、墨清兰,其他几个姊妹本就都长得不怎么相像。
尤恬儿接着替墨清暖把头发给盘了起来,插上一支发簪,再找来珠花给她戴上,让她整个人更添几分艳色。
“待会儿您去向夫人请安,夫人见了您八成也会很吃惊。”
墨清暖淡淡的笑道:“你嘴巴这么甜,难怪名字叫恬儿。”
前两日她回门时,钱氏说会再派几个下人过来。原本一个庶女出嫁是用不着太多下人陪嫁的,但谁让她嫁的是夜家,钱氏怕夜家不满,在调回几个人后,又再补了几人来给她,而调回去的那几人,都是原本墨清雅身边得用的人。
那日回门时,娘亲也同她说了,要将她身边跟着她多年、一个已嫁作人妇的蓉嫂派过来跟着她,日后她若要卖药膏,也好交给蓉嫂办。
“哪是奴婢嘴甜,是二少夫人真的生得美,可惜这些年竟让明珠蒙尘,不过往后有奴婢在,定不会再让二少夫人的美貌给遮掩住。”尤恬儿被留下来跟着墨清暖,刚开始心里是有些不平的,不过她很快就想通了,既然没办法再回到清雅小姐身边,只能认分的好好服侍这位新主子,好在这位主子脾性好,更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