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的院子里,赵俞心已领着十个小妾来到花厅里,方氏还在房里没出来。
忽然瞧见从屋外走来一名容貌清艳娇媚的女子,赵俞心微微一怔,再仔细一瞧,才认出来人是墨清暖。
赵俞心笑着称赞道:“清暖,你今日这般打扮可真是叫人惊艳,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墨清暖腼腆一笑,“都是我身边的丫头非要把我弄成这般。”
“这样挺好的。”赵俞心又夸了句。
她身后的几个小妾也纷纷附和赞美墨清暖几句。
墨清暖看了她们一眼,这十个小妾一个比一个美,个个仪态万千,不过她纳闷的是,皇上那么宠信夜容央,怎会没赐给他美人,反倒赐给了他大哥?
另一方面她心里也十分佩服赵俞心,私底下如何她不知道,但这十个小妾至少表面上都十分规矩守礼,也不知赵俞心是怎么调教的。
片刻后,方氏出来,朝她们扫了一眼,脸色一沉,问道:“清暖还没过来吗?”
墨清暖出声道:“娘,媳妇在这儿。”
方氏循声望去,仔细看了几眼才认出她来。她今日这般打扮明艳照人,甚至比那十个美妾还要艳上几分。
“又不是见不得人,往后就别再遮头盖脸的。”
“娘若喜欢我这模样,往后我做这般打扮便是。”墨清暖脸上带着笑意回道。
“我喜欢有什么用,要容央喜欢才有用。”方氏冷哼了声,接着又问:“我听说昨儿个夜里容央去了你那儿,可有这事?”
婆婆的消息可真灵通,墨清暖颔首道:“是有这事,您不知道他半夜跑来我房里,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
“容央去你房里,有什么好吓的?”方氏没好脸色的斥道。
“可我当时睡着了,突然醒来看见床边多了一个人,以为是坏人呢。”
“咱们夜府门禁森严,哪里会有什么坏人,你别胡说八道。”训斥了句后,方氏接着嘱附道:“你既嫁进我夜家,往后好好伺候好容央,早点替他生几个孩子,开枝散叶。”她心心念念想要抱亲孙子,知道儿子不可能再娶别的女人,如今也只能指望她了。
墨清暖想起昨日回门时,娘亲偷偷塞了几本秘戏图给她,这几年她在娘亲的教导下也看过几本医书,知晓生孩子是怎么回事,可夜容央与她都还未圆房呢,要如何生孩子?
心里这般想着,墨清暖嘴上却羞答答的应了声,“是。”
方氏接着与赵俞心说了几句话,便让她们退下。
墨清暖回了院子,听说蓉嫂和钱氏补派过来的下人已经到了,高兴的接见他们,发现原先服侍她的两个丫鬟竟也过来了。
她对他们说了几句话后,让人退下,单独留下了蓉嫂。
“蓉嫂能来帮我真是太好了。”比起原来服侍她的那两个丫鬟,她更信得过跟了娘亲多年的蓉嫂。
蓉嫂原是她娘亲的义母送给她的陪嫁丫鬟,与娘亲年纪相仿,此时已年近四十,容貌普通,但做事勤快利落。
蓉嫂笑着回道:“能被派来伺候二少夫人,是奴婢的荣幸,往后有什么事,二少夫人尽管差遣奴婢就是。”
“那以后就有劳蓉嫂了。”幸好娘亲身边还有两个跟随她多年的老人在,否则她可不敢留下蓉嫂。
墨清暖接着将夜府的人事告诉蓉嫂,好让蓉嫂心里先有个底。这院子她打算暂时让蓉嫂替她管着,再从其他下人之中瞧瞧有没有得用的,提拔几个上来。
蓉嫂深受孔静信任,是墨府里少数得知墨清暖平日里刻意装傻扮笨的人,听完她所说,沉吟道:“如今您已不在墨府,身为夜家二少夫人,您可想过,还有必要藏拙吗?”
她觉得若是墨清暖适当展现她的才智,也许会让方氏高看她一眼。
墨清暖颔首道:“你说的这事我也想过,我以前在墨家那模样,想必我婆婆也多少听人说过,倘若我突然间改变太大,怕会让人生疑,所以这事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知道小主子对这事已有所考虑,蓉嫂颔首道:“您心里有数就好。”
是夜,已更衣准备就寝的墨清暖看着不请自来的人,与他对视一眼,默默的往内侧挪了挪。
见她识趣,夜容央满意的爬上床榻,躺在她身侧。
等了须臾,发觉他似乎只是单纯来睡觉的,墨清暖有些哭笑不得,忍不住问了句,“是我的床榻比较好睡吗?”
他闭着眼,带着困意的轻应一声,“嗯。”
她想了想,试探的又问:“那要不要把这张床榻换到你房里去?”
“不用。”不是床榻好睡,而是她好睡,靠在她身边,他才能安稳的好好睡上一觉。接着想到什么,他又补充道:“咱们已经成亲,同床共枕本就天经地义,别再吵我,安生睡觉。”
他对她没有其他要求,只要她安分的“侍寝”就够了。
所以他真的只是来跟她同床共枕睡觉的,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做吗?墨清暖忍不住怀疑他是不会做呢,还是不行?
下一瞬,她觉得以他的身分不可能不会,那么多半是不行,宫里才只给他大哥赐美人,没赐给他。
这么一想,她越发觉得他应当是真的不行,才会连小妾和通房都没有,还一直拖着迟迟不肯成亲。
但有病就得治呀,怎么能讳疾忌医呢?
也不对,依他的身分,说不得早悄悄找宫里的太医看过了。
她顿时又想到另一个可能,该不会是……治不好吧?!
那可怎么办?他娘还想要她给他生几个孩子呢,届时生不出来,她能跟他娘说“是你儿子有毛病,不能怪我”吗?
她侧首望向他,听见他的鼻息声,发现他似乎是睡着了。
跑来让她睡不着,结果自个儿睡得倒香,她瞪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到刚刚的猜测,他要是真的不行,她该怎么办才好?
墨清暖一直想到半夜才睡着,翌日因此晚起了,夜容央早已离开。
她匆忙洗漱后,赶着去向方氏请安。
原以为方氏定会为她迟了的事刁难几句,不想方氏并未责骂她,还意有所指的对着一众媳妇们说:“咱们夜家人丁单薄,你们既然都嫁进我夜家来,就该努力为咱们夜家开枝散叶。”
墨清暖听出方氏这是在提醒她,让自已努力多为她生几个孙子,但她真的很想告诉方氏,她就算想生,也要夜容央行啊,否则她跟谁生呀?
此时被墨清暖怀疑不行的夜容央,正送兄长和侄儿来到寿安门外。
马车靠旁边停下,在夜容善要带六岁的儿子下车时,夜容央说道:“我不下去了,在这儿等你们。”
夜容善点了点头,“嗯,我带毅儿进去了。”
那套转咒的功法只有男子才能练,所以夜家男丁在六岁时,皆须到玉霄观测根骨。
六岁的夜毅笑得天真无邪,朝着自家二叔挥了挥手,用软嫩的嗓音说着,“二叔,我跟爹去见国师,很快就回来,你别忘了昨儿个答应我的,要带我去游湖哦!”
夜容央俊美的脸庞带着笑,朝侄儿颔首,“我没忘,二叔就在这儿等你,你出来二叔就带你去游湖。”
夜容善牵着儿子的手下了马车,他挺直的背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门边早有一个太监在候着,领着他们父子穿过寿安门进宫去。
夜容央独坐在马车里,半垂着眼,下意识摩娑着腰间系着的那块玉佩。
六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天真懵懂的被父亲牵着走进深宫,而后注定了他一生无法摆脱的命运。
这两百年来的犠牲,沈、蔡两家已经绝嗣,只剩他们夜家独自撑着,若是毅儿经国师测试了根骨,发现学不来的话……他不用亲眼目睹,都能想象太后和皇上的脸色。
接着太后怕是又要拼命往夜家赐下美人,说不定连他爹都逃不了。
若非当年他告诉皇上自己“不行”,只怕太后也不会放过他。
那时太后不相信他所说,派了几个太医亲自为他诊治。他事先暗中服下一种毒药,几个太医轮流查看他的脉象后都一致摇头,才让太后信了。
不过服下那毒药的后遗症是,他“萎”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过往的回忆幽幽缠绕在心间,他只能叹息。
此时附近不远处,聚集了几个骑在马上准备要出城的世家少爷,趁着在等其他朋友前来会合的空档,几人嬉笑说着的话飘进了夜容央的耳里。
“你们说,夜容央被耍弄娶了个庶女回来,他真能吃下这闷亏,没跑去砍了墨之应那老家伙?”
“他不仅没去砍了墨之应,听说还陪那庶女一块回门呢,也没把墨家怎么了。”
“难道那庶女生得国色天香、倾城倾国不成?”
这时有人发现停在对面路旁的一辆马车,但因上头没有家徽,外观看起来也不起眼,因此并未想到里头正坐着他们谈论之人。
“那位墨家九姑娘,我两三年前倒是有幸见过一次,长得并不怎么样,比不上她的姊姊。”
“说不得这夜容央眼光与众不同,就偏爱姿色普通的女子。”
“呵呵,依我看,他说不定压根就不爱女人,否则他怎么会连个侍妾都没有,还拖到这会儿才成亲?”
“你的意思是……莫非他有龙阳之好?”
“可我从没听说他有断袖之癖,也没见他沾过哪个男人,长德,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啧,谁说他有断袖之癖,我说他呀,压根是那话儿不行,要不他怎么会男女都不沾?”
江长德此话一出,旁边几个少爷们都惊恐地一下退离他几步,当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
几位少爷连忙撇清,“你方才说的话就当我们没听见,万一传进夜容央耳里,可与我们无关。”
公然说一个男人不行,比起说对方有断袖之癖更加羞辱人,依夜容央那性子,要是听说了,怕是不会善罢罢休。
那几人见此处多人进出,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见江长德说的话,不想再多留,免得惹上是非,匆匆鸟兽散,也不等还未到的朋友了。
江长德见状跳脚大骂,“你们这些胆小鬼!那夜容央算什么玩意儿,看把你们吓破了胆。”
守在马车附近的几个暗卫朝马车看了眼,不过坐在马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吩咐,他们便继续沉默的守着。
江长德骂完,悻悻的带着下人离开。
少顷,迟来的另外两人过来,找不到人,纳闷的走了。
又过了好半晌,夜容善牵着儿子的手步出寿安门,坐上了马车。
夜容央瞟了眼兄长那紧蹙的眉峰,已心知结果。
还不解世事的夜毅笑眯眯的朝夜容央说道:“二叔,国师称赞我很聪明呢,让我明天进宫跟他学武功,他说要传授我一套绝世功法。”
夜容善听见儿子天真的话语,喉中一鲠,心头一片酸涩。
夜容央抬手轻抚着他的小脑袋,须臾后,出声说道:“二叔等一下便带你去游湖。”
“太好了,爹要一块去吗?”
夜容善摇头,“不了,我要先回府去。”父亲还等着知晓国师测试的结果。
看着儿子兴高采烈的小脸,浑不知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心中沉痛,却又无能为力。
“你说二公子让人将泰王世子打了一顿?”听见这消息,墨清暖有些错愕。
尤恬儿道:“是我方才去绣房回来时,听夫人屋里的两个婆子说的,这事还闹到了皇上那儿,皇上命人将二公子给叫进宫里去了。”
墨清暖纳闷的问:“好端端的,他为何要打泰王世子?”
“京城里谁不知道二公子向来肆意妄为、蛮横跋扈,看谁不顺眼,说打便打,也不管对方是什么身分。”
墨清暖觉得夜容央虽然有些喜怒无常,但应当不会毫无理由就动手。
尤恬儿又道:“那泰王世子是皇上的堂弟,也不知这回皇上会不会责罚二公子。”
墨清暖想到夜容央似乎专挑王公贵族的子弟打,不知他为何专跟这些人过不去,她只希望他这次也能像先前那般全身而退,不会被皇上问罪。
第四章 同床共枕纯睡觉(2)
此时皇宫的御书房里,皇帝江长宁揉着鬓角,质问站在他跟前的夜容央,“江长德哪里惹着你了?”
他才三十出头,但两鬓已有白发,俊秀端正的面容上,眉心有一道深刻的皱折。
“臣今日与几个朋友带侄儿去游湖,订了艘画舫,他见臣的画舫比他的还大,竟想强抢臣的画舫。”夜容央漫不经心的回答。
“他不知你坐在那艘画舫上头吗?”依这些年来夜容央的作为,江长宁毫不怀疑,若他堂弟江长德知道夜容央也在那画舫上头,是绝对不敢去抢那艘画舫的。
“也许没瞧见吧。”夜容央不甚在意地道。
“你让人打他,除了他抢你的船,就没其他理由吗?”江长宁可以说是看着夜容央长大的,见他从一个腼腆的少年一步步变得任性妄为,什么王公大臣都敢得罪。朝臣都认为他宠信夜容央,却不知被他打的那些人确实都罪有应得,没一个是无辜的。
夜容央低笑一声,“臣不过是想趁还没死的这段日子,替皇上把那些恶心的家伙给清一清,省得留着他们再做出些肮脏的事来。”
江长宁沉默一瞬,皱眉问:“长德他干了什么事?”这世上他是最希望夜容央长命百岁之人,但他的这个愿望注定不可能实现,而这一切全是他亏欠了夜容央。
“他奸污庶兄的妻子,染指侄女,甚至强掳十数名人妻,在府里行乐,还呼朋饮伴奸淫那些女子,把人虐死后便抬去乱葬岗随意埋了。皇上,这样的畜生留着不过是浪费粮食罢了,要不是担心让皇上难做,臣就一刀捅死他了。”
他虽然没宰了那人,但他吩咐护卫暗中把江长德的孽根给废了,往后江长德就没办法再做出那些恶心人的事来。
敢嘲笑他“不行”?!他就让江长德亲身体验什么叫不行!
听见江长德的恶行,江长宁怒拍桌案,“他竟做出如此悖德逆伦之事!”
夜容央冷笑道:“这些宗亲吃着皇粮,仗着皇亲的身分,私下里什么败德的事都敢做,皇上再不好好整治,他们早晚会把太祖打下来的江山给蛀空。”
“这事朕会着人查办,若查证属实,朕会下旨废了他这世子。”至于其他宗室,只能慢慢整顿了。说完这事,江长宁缓了脸色,问道:“那墨家以庶女代嫁之事,你真不生气吗?”
“有什么可气的?臣又没办法留下后代,娶谁不都一样?若非我娘非要逼着我成亲不可,我也不想白害了个姑娘。”夜容央自嘲道。
“是朕对不起你……”江长宁面露愧疚。
当年夜容央的叔叔死得太早,他不得不让才十三岁的夜容央接替他叔叔进宫来,为他一起承担那诅咒,害得夜容央早早亏损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