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那张美至极点的脸蛋,会教人忘记这一年来,西北的战火连天,中原与朱灵两国双方兵马的僵持不下,邻近的西方诸国加入战局,支持他们的共主腾里罗汗王,让当初打下中原的十三翼大军,陷入了苦战。
而那张美丽脸蛋的主人,就是夏侯容容,她坐在当初那匹因年岁渐长,灰毛尖端反白的马儿上,而三个在心里感想的男人,则是因为刚偷了几匹上好的汗血宝马,被人活逮,温阳领着几名护勇将他们押在她的马前。
“夫人,你以为该如何处置他们呢?”老谭看着他的主子俐落地翻身下马,心想这一年来,他们夫人的马术是越来越厉害了!
真难想像,从前的她,只要一被他们风爷捉上马背,就会吓得不敢动弹,这话现在告诉任何人,怕都难以置信。
“让我想想,我要好好想一想。”她故作苦恼的表情,问向一旁的人,“谁还记得,上次的偷骆驼贼,我是怎么处置的呢?”
她眨了眨美眸,老谭看见她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开口答道:“回夫人话,你让他们当骆驼驮货物,总计是一个月又零七天的时间,两人每天要背负百斤的货,在镇上行走,从日出到日落,除了早晚总共三刻钟的吃饭时间以外,不得停下,晚上还要与骆驼拴在一起睡觉,最后,是他们跪在市集广场上,哭爹喊娘要容夫人饶过他们才作罢。”
老谭代为回答,完全明白他家夫人的暗示,把内容细节说得一清二楚,只是这内容还其的一点都没有加油添醋,他们都还清楚记得那两个贼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狼狈模样。
只见话才说完,三个偷马贼面面相戏,他们看见同行伙伴的脸色一个个都是白中带着青,无不是一脸骇然。
“你们说,我对那些偷骆驼贼会不会太好了一点?”夏侯容容看着老谭几人,眼角余光则是睨了那三个偷马贼,眸里噙着一抹浅笑。
好?!刚才那老头子说的那些,哪一点可以称得上好?!三个偷马贼不约而同“咕咚”地吞了口唾液。
“他们才求我几次……”她又说。
几次?也就是上回那两个偷马贼,其实还撑不到一个月又零七天,就已经求她饶命了吗?!
“……我就答应饶过他们,好像太容易心软了对不对?”
三个人再度面面相觎,似乎都在想他们是不是快点开口求饶比较要紧,既然早晚都要求饶,不如少受点罪!
“可是!”她娇柔的嗓音在一瞬间转为冷硬,“他们也不想想,那几匹骆驼是一位老人讨生活的工具,如果真的被他们得手了,那老人岂不是要喝西北风?真是的!应该要罚他们一年才对!”
说完,她神情颇为懊恼地撇了撇嘴角,一副自己真是菩萨心肠,早知道就不该那么心软的表情。
“一年?!”三个偷马贼异口同声,脸色尽转为死白。
他们绞尽脑汁,努力地想自己所偷的几匹马是不是属于哪位老弱妇孺,他们在心里求老天爷保佑,就求老天爷别让那些马的主人是个令人要掬一把清泪的可怜人,要不然,他们的下场就真的要教人掬一把同情的眼泪了!
“怎么?你们也同意应该罚一年吗?”夏侯容容漾起灿烂的笑容,“看来你们真是有心悔悟,放心,我对像你们这样知错能改的人最欣赏了!”
闻言,三人的心被陡然提得老高,既是期待又怕受伤害,但她说最欣赏像他们这样的人,想必惩罚不会太重吧?!
“不过,欣赏归欣赏,你们知道这几匹上好的汗血马是谁的吗?”
“不不不不……不知道。”其中一人颤声回答。
老天爷啊!不会让他们运气那么背,让他们偷到少了这几匹马就要去喝西北风的老人吧!三个偷马贼在心里哀号。
“放心,这几匹马的主人不会太可怜。”她看出了几个人的想法,笑着为他们解惑道。
还好!还好!几个人喘了口气:心想老天爷果然还是待他们不薄!
“马是我的。”她娇柔的嗓音既轻又浅,美丽的脸蛋上勾扬着既无辜又无奈的笑容,而在这同一瞬间,她看见三个马贼的脸色从喜转忧,再转为极度的震惊,其间不过短短一瞬的工夫。
“我夏侯容容当然不是一个可怜人,可、是!”同样的两个字,她再度加重了语气,看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抖了一下,“我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好不容易搜集到这几匹马,你们竟忍心践踏我一番苦心,打算把这些马偷了就走,你们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知道!知道!”三个人点头如捣蒜,冷汗涔涔如雨下。
“好,知错就好,我说过自己欣赏你们,所以就不要罚你们太重,顺道给你们一个做善事的机会,让你们将功补过,你们说好吗?”
“好好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不好的道理吗?
“老谭,给他们备一辆马车,不要上马,只要车子就好。”她的嗓音柔柔淡淡的,眼儿眉梢都勾抹着笑,“我要让他们去拉车,从今天起,在这镇上,凡是老人小孩,或是孕妇以及活动不自便的人,都可以上他们拉的车子,交代镇上的人盯着他们,务必让他们把车子拉到乘车之人的指定地点去,除了三餐总共三刻钟之外,其余的时间不得休息,不过看在我欣赏他们的份上,就多给他们两刻钟,解决大小解的问题。”
说完,她转头看着三张尽白的脸,“你们三个人不需要太感激我,我也不愿意对你们这么好,可是我觉得自己的心肠还真不是普通的善良啊!”
善良?三个人一脸凄风惨雨,只想哭爹喊娘,如果她这叫做善良,那他们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刁毒了!
“饶命啊!夫人!姑奶奶!小的下次不敢了!求您饶命啊!”三个人同时开口说话,已经分不清楚哪句话是哪个人说的。
“你们的样子看起来好可怜啊-”可是,她知道在他们心里,一定在想她是个刁毒的女人。
“是是是,是可怜啊!可怜啊!”又是三张嘴一起开始说话,成串的连成了一句话。
“那好!我就想要你们越可怜越好!”
她含着笑的美眸在这瞬间透出了丝丝冷意,教三人打从心底颤抖。
夏侯容容一双澄滥的眸光直视着他们,“人说切身之痛,这世上的事,往往就是不切身就不痛,我要教教你们,在这世上无论男女老幼,是可怜人或是好命人,无论是谁,他们的努力和心意就不能白白被人糟蹋,东西是他们努力挣束的,就没人可以平白取了去!”
说完,她拉住缰绳,一脚踩上老谭扶住的掌心,动作俐落地翻身上马,回头敛眸,觎着那三个哭丧着脸的偷马贼。
“老谭,交代给你去办了!”
“是,夫人慢走。”老谭躬身送走主子,脸上挂着刚看完好戏的笑容,回头看三个偷马贼抱着彼此,悔不当初地痛哭了起来。
这时,在一旁围观的人们拍手叫好,其中,两个经常往来“龙扬镇”的商贾并肩站着,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你在想什么?”其中一人先开口问道。
“我在想,这些人真是蠢到令人没办法同情。”
“对,我心里也是这种想法,他们以为现在‘龙扬镇’是女人当家,就可以胡作非为吗?唉,蠢!真的是蠢到让人无言以对。”
自从他们风爷离开的这一年来,各方趁着战乱,新趄的势力蠢蠢欲动,总以为当家的是夏侯容容,再精明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女人家,何足为惧?!
但每每看见一个又一个自投罗网的笨蛋,他们都会在心里叹息。
殊不知,女人当家才可怕!先别说原本就归附在风爷麾下的人马,眼下,几乎都被容夫人做生意公道、断事公允,虽绝美矜贵却能与他们这些粗汉子称兄道弟的豪情给收服了。
令他们觉得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容夫人是发起狠来,真的就会忘记“客气”两个字该如何写!
比起从前的风爷,她的行事作风非但没有手下留情,反而多了几分女人独有的泼辣,所以够识相聪明的人,都会知道不要轻易惹事,要不然她绝对是教人吃不完兜着走!
这些人也不想想,当初连他们风爷都会敬上三分的女人,哪有可能是位不经事,会怕他们惹事的弱女子呢?
他们后来发现,这位夫人不怕烦,最怕闷,虽然嘴上没说,不过,他们都在猜想她说不定巴不得这些人最好别太安分守己,让她有事可做才好!
都已经一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看不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们才说,这些人真是蠢到让人无言以对,无法同情,只能说声“活该”啊!
第5章(2)
“小官!瞧你这眉开眼笑的模样,又是整了哪个倒楣鬼了?”
正与几个商队的瓢把头把酒言欢的完刺,看见夏侯容容甩着短马鞭,脚步轻快地走进客栈里,立刻笑着吆喝道。
夏侯容容听见有人喊她小官,就知道是完刺,现在,这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还敢喊她“小官”,不过,她听了觉得亲切,还要他绝对不许改口。
“不要把我说得像是喜欢闹事的孩子。”她走到完刺面前,与同桌几人都是相熟,“是那些人需要教训,我勉为其难惩治了他们一下,我心里也是很不乐意的。”
虽然才短短一年,但是,如今的夏侯容容言行举止,已经少了先前的稚气,仿佛在扛下“龙扬镇”这个重担时,一夕之间长大,多了女人娇媚的风华,却也有着令男人不敢轻易觊觎的强悍。
“容夫人。”与完刺同桌的一名大食商人笑着开口,“你‘怀风庄’旗下的这家客栈,菜色是越来越好,有时候要带商队回国时:心里都还会舍不得吃不到这里的好菜,不过,你今天不够意思,没有诚意。”
“喔?”她笑挑起眉梢,“此话怎说?”
“今儿个是咱们完刺大爷四十岁的生辰,论交情,你竟然没准备一桌好酒好菜给他庆祝,这不是失礼,是什么?”
闻言,夏侯容容娇颜顿时一沉,看得完刺与众人心下微惊,忐忑着哪句话惹她不高兴了,才正想不透之际,她已经转头喊来了客栈掌柜。
“掌柜。”
“在。”
“去把咱们湖里能吃的湟鱼都捞上来,今天是我完刺大哥生辰,我要替他宴请在场的兄弟们,这场面要办得热热闹闹,还有酒,多搬几坛过来,别忘了再烤几只全羊,知道了就去办吧!”
这话,她故意说得大声,让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听见,一时之间,众人不敢置信,为之欢腾哗然。
完刺也是满脸不敢置信,站起来,走到她身后道:“小官,哥哥我有没有听错?你要把那湖里能吃的湟鱼都捞上来,给哥哥我做寿宴用?!你不心疼吗?那可是风爷从零海引渡过来,好不容易才养活的鱼,那鱼的肉质肥嫩甘美,在这大漠里,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啊!”
她回眸看他,原本严肃的表情,被一抹噙起的浅笑取代,“再珍贵,也总有个价码,今天是哥哥你四十大寿,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不惑之年,我不过就是把大到能吃的鱼捞上来,小一点的鱼就让它们继续养着,不断了它们的根,待哥哥做五十大寿,还是有鱼能吃,咱们不怕!”
她这话说得有恃无恐,却是深得人心,这时,一群人跑过来拉着完刺又叫又眺,感谢托他这寿星之福,他们能有好酒好菜可以享用。
夏侯容容神情淡然地退到一旁,看着大伙儿热闹喧腾,呢喃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语句,“更何况,鱼也是他养的,我不过就是借花献佛而已,有什么好心疼的?”
说完,她耸了耸纤肩,轻呵地一笑,比起刚才整治那三个偷马贼,把乔允扬辛苦才繁养成功的湟鱼给宰来吃掉,更教她感到痛快!
有本事的话,他自个儿回来教训她呀!
她谅他就算想要,也做不到!
什么叫做“天高皇帝远”,她现在可是有很深刻的体会呢!
更何况,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还真是位“腾里罗”,是上天所赐,教朱蜃国百姓景仰尊敬的汗王,是个名副其实的“皇帝”呢!
一思及此,她如星辰般的美眸,有瞬间被淡薄轻愁给掩覆,但她随即扬唇笑笑,把这愁思给转头就抛扔在脑后。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伙计们开始上酒上菜,夏侯容容与完刺同桌敬酒,酒过三巡,完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脸色显得有些沉重。
“小官,有件事情你听说了吗?”
“大哥有话就直说了吧!”
“最近,在你们‘龙扬镇’上,没有商铺传出收到假银锭的事吗?”
“大哥这一路过来,可是听说了什么?”
听到假银锭的事情,她想到了自己才刚来“龙扬镇”当小官时,所追查的事情,不过,怕是已经听说有人在追查,有了警备之心,再加上不过想略试水温,后来那帮人就彻底消声匿迹了!
“不是听说,是亲眼目睹……”
完刺见一旁的人都已经酒酣耳热,根本不会分心仔细听他们说话,才将这一路过来的所见所闻,向夏侯容容开始娓娓道来。
那天,在听完刺说了假银锭的事情,夏侯容容便开始让人布局,想要引蛇出洞,不过,料想那帮人不敢直接找“怀风庄”旗下的铺号下手,所以,她让人以江南人来这里做丝绸生意,在最热闹的大街口,开了一问绸缎铺子。
江南人,外地初来乍到、新铺子,这地方的规矩人面都还不懂,她故意多请几个生手,让人看起来就知道是笨手笨脚,果不其然,用假银锭的入很快就挑上这家新绸铺子下手,说手里有太多银子带着嫌沉重,也懒得找银庄换银票,干脆买一大批绸缎回西域,再做一笔买卖。
“夫人。”一名伙计暗中取了一锭银子进入内室。
“剪开,看是硬是软。”夏侯容容连看都不看,直接下令道。
“是。”郭掌柜应声,从一名伙计手里拿过利剪,将银锭剪成两半,剪完之后,拿起其中一半,神色显得凝重,“夫人,是硬的。”
身为“怀风庄”的铺号掌柜,当然不会是第一次剪银子,自然也知道银子剪下去的手感,从中可以判别出银锭里究竟是掺了铅或是铜,若是加了铅,那就会比普通的银更软,若是铜质,那手感就会比银更硬。
老谭接过被剪开的半边银锭,仔细地端详底面,半晌,转头望向夏侯容容,肯定地说道:“是‘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