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竹以脑子有伤而忘了不少过往,有些似有记忆,有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半真半假的套出小王爷的生平和平时行事作风,模仿着来掩人耳目。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瞒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亲近的几人,往往能从不经意的言谈中看出端倪,继而探究疑点。
蒙希义便是其一,他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过人的行动力,让萧墨竹不得不防,才先声夺人的扣上护主不力罪行,暂时隔开。
“那人看走了眼,把落叶当成血迹了。”他面不改色的说道,丝毫不见心慌。
“那小王再问问你,为什么小王身上没有蜂蜜的痕迹,黄蜂若是马儿受惊的原因,照理来说小王也不可避免,难道它们蛰人还看对象不成?”他话中有着讽意,轻嘲黄蜂一说漏洞百出,难以取信人。
“因为属下及时赶到,在蜂群赘伤小王爷前以浓烟薰之,将其驱离。”他说得有条不紊,字字分明。
“哦!那你之前在哪里呢?”他笑问,伸指轻鞠一绺乌亮青丝放在鼻间嗅闻。
“属下在拾回小王爷打中的母獐。”蒙希义有问必答,毫不含糊。
他轻笑地抚着美人下头,以鼻蹭着她嫩白耳肉,感受季晓歌在他怀中僵硬了。
“看来是我多疑了,以为你是害我落马的原凶。”
蒙希义的眉毛轻颤了一下,几不可察。“属下的命是小王爷的,不敢有二心。”
“起来吧,地上凉,别给跪疼了。”他看也不看跪着的侍卫,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一挥。
“谢小王爷。”他起身,身形笔直,宛如立松。
“晓晓见过了吧,小王的新宠,看在她尽心服侍小王多日,你说该赏她什么?”萧墨竹状似随意的提起。
“小王爷手握王府大半权力,府内财物任凭取用,想赏什么何需费心,吩咐一声便会送到夫人手上。”提到王府财库,他眸子微眯,闪过一抹暗芒。
“嗯,我心中有数了,你先下去。”他故作不耐烦地挥退最得力的心腹。
“是。”走到门边,蒙希义蓦地回过头,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小王爷是左撇子。”
萧墨竹抚摸佳人的右于顿住,深不可测的黑眸抬高斜腕,“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修长身影末再停顿,挺胸迎向外头的明媚春光。
须臾。
一阵朗笑声由胸腔中发出。
“晓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秘密?”藏得太深无人可分享心事,那是人间最悲惨的事。
蝶翼般的羽睫轻轻一颤,僵着脸回话,“晓晓暂时失聪,听不见你说什么。”
她才不要听见鬼的秘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死人开不了口,这点小见识她还是有的,不上他的当。
“那你的秘密是什么,说给我听。”他声音低柔,充满诱惑性。
季晓歌笑得很假,咧开一张吓死人不偿命的大嘴。“晓晓没有秘密。”
“那如果有朝一日被我逮个正着呢?你说我该怎么罚你?”他收回惯用的右手,改用左手拨弄她乌黑发丝。
“罚我给你捶背捏脚,绣朵水舞清莲。”她拿手的是女红,能独力绣出百鸟朝凤。
萧墨竹看了她一会儿,脸色突地微微泛白。“你压到我的伤口了,非常痛。”
“啊?”她盯着他不明所以。
又不是她主动的,是他强拉她往腿上跌,死也要当个风流鬼,怪得了谁。
“还不打算下去吗?坐得太舒服了吧!”才觉得她有些聪明,有时候又真的有点迟顿,话说得这么明还一脸困惑。
她羞赧的飞快跳下男人大腿,还强作从容地福身询问:“你……还能动吗?”
“晓晓,你太好色了,连伤患也不放过,霸王硬上弓。”他揉着发麻的腿肚,小心的移动伤腿。
“我好色?!”她指着自己粉裂的鼻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我心胸宽大,原谅你的冒犯,以后要记得矜持点,别太性急。”他眸心微缩,为她脸上不断龟裂落下的细白粉未感到惊骇。
“你……”
“我乏了,扶我回床上休息。”应付一个居心叵测的心腹还是太费神了,他现在的体力无法负荷。
她由眼皮底下恶狠狠的瞪他。
“对了,晓晓,那张软榻你躺过小了,晚上就和我一块睡床,相信这是你最大的期盼吧?我满足你微小的希冀。”你吓过我一回,也该换我吓吓你。
目瞪口呆的季晓歌已经忘了她还有舌头,太口色水眸睁得又大又圆,好像不敢相信这般无赖的话是由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说出的,他变得也未免太多了,与她听来的楚天仰差之甚远。
第4章(1)
是夜。
月儿半隐,微风轻掠,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重影相迭,月光照出楼阁剪影,郁郁苍木高耸入云,无人的深夜只有虫鸣蛙叫声。
一道巨影鬼鬼祟祟的,小脑袋瓜子探头探脑的从天泓院正屋走出,蹑手蹑脚地贴着雕花栏杆往后院小屋走去。
说是小屋其实也不小,足足有平常百姓家二进院大小,屋里摆设不多,但奇木巨石不少,以半隐秘的方式围出一方冒着热气的池子。
这是一个引进地下热泉的池子,长年水温不变,微烫,但不灼伤皮肤,适合身体微恙,长期风湿或筋骨有损的人浸泡,一日半刻身心舒畅。
抱着一迭衣物的身影十分谨慎,她先放下成堆的衣服挽起袖子,和身躯不符的纤细藕臂伸入水中试试水温,满意的露出足以将人融化的甜笑,双手插在嘴边呼出一团白色一雾气。
“哇!看来真享受,泡起来一定很舒服,好些一天没好好净身沐浴了,臭汗水味连自己也受不了,再多的香粉也压不住……”
像是受不住温热池水的召唤,来者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影走动,见周遭静谧得只剩下自己兴奋万分的呼吸声,白玉一般的葱指伸向牡丹玉扣腰带,熟念地解开打了几个繁复的花结。
艳紫色外衣落地,里头又是一件桃红色木樟花纹的织锦长楼,厚厚的裹着朱红色对襟襦裙,然后底下还是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连脱了四五件才见单衣下忽隐忽现的纤细腰身。
原来抱来的衣裳不是拿来清洗的,而是要替换的,光看两迭差不多高的杉裙,可以想象穿的人有多辛苦,整天穿得厚实,难怪走得蹒跚。
不过这一脱就轻松多了,女子身轻如燕,莲足轻快,哗啦一声滑进令人惊叹的温泉里,如凝脂般的肌肤带上粉红色,黑发如瀑飘散白雾中,好不舒坦。
水气洗去脸上的浓妆,一点一点蒸洗出清妍秀丽的面容,她不是艳惊四方的绝色,却有小家碧玉的柔美,清雅动人的如同珍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府传闻里近来最得宠的新宠妾,她形影不离地伺候大伤初愈的小王爷,颇得他喜爱,小王爷在哪里,哪里就瞧得见她圆润如珠的身影。
但那份圆润全是装的,事实上季晓歌这个代嫁小妾是世人眼中的丑女人,因为她一点也不胖,而且瘦得两只大手就能圈住细腰,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值得赞许的盈润。
季晓歌对此十分沮丧,她一直很努力的把自己多养出几斤肉来,至少别是这种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瘦弱身材,可是不论她吃下多少,这不中用的身子就是不见生肉,还越养越瘦。
她想,她大概是与娘亲相似,亲娘会失宠也是因为养不胖,不为父亲所喜爱,原本娘亲还有几分腴润,但在生下她不久后迅速消瘦,变得弱不禁风。
所以她们母子俩在季府的地位每况愈下,夫人、小姐只是虚名,连下人都看不起她们,常常背地里嘲笑,吃冷饭冷菜是常有的事。
因此她才养出坚毅、圆滑的性情,只为不让积郁成疾的娘吃苦。
“太奢侈了,王府里居然有温泉,这要多大的福分才享受得到呀!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皇亲国戚实在太奢靡了……”
没想过自己也是靡烂的一员,季晓歌欢快的拍着水,莹玉般的娇桐在池子里游来游去,娇嫩肌肤在温水中洗涤后更显莹亮,白瓷般光滑与月光辉映。
再抬眸一看,屋顶中心让山做了华美的五彩琉璃,让看似不起眼的小屋装点得盛为华丽。
仰着头,她颈部以下泡在温泉里,背后靠得是不扎人、打磨过的白色圆石,多日来不敢睡得太沉的疲累顿时袭来,眼皮感到沉重,她舒服的轻唱一声,侧过身抱住形状似猴的池石,微微打盹。
太累了,她睡得很熟,浑然不知有道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男子推门而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池畔躺了个裸身美女,他逗弄的心思忽起,掏起一捧水洒上她微露的雪背。
“嗯!别吵,我还没睡够给我一盘桂花糕。”她梦见在季府小院,娘亲手里拿着刚蒸好的糕,她嘴馈的喊饿。
“桂花糕没有,有个小王爷,你要不要?”食指轻柔地搔着粉嫩小脸。
“小王爷?”一提到害她成为箭靶的冤家,季晓歌眉头一皱,小嘴儿一嗽得高高的,泄忿般的说起梦话。“他怎么不去死呀!从马背上摔下来还能捡回一条好狗命,福大命大投对胎,他上辈子不知是烧了多少好香讨好阎王老爷……”
“的确是福大命大,出世是来享福的,不过你运气也不差,嫁入王府享受盘华富贵,下半辈子有享不完的福气。”他笑着玩起那如乌云的发丝。
“什……什么运气不差,根本是被逼的,王府要迎娶的是我大……大姊晓兰,我是季晓歌,不是大小姐,大姊怕嫁过来会受虐,还有可能当寡妇,所以逃了……”她根本是倒霉。
“季晓歌?”原来她跟他一样也是冒牌货,正主儿不知所踪。
萧墨竹打从借用这具身体醒来,便一直不安的想身体的原主魂魄若回来了,他该如何自处?但是过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寄住的身子并无异样,他才稍稍的安心,暂时先当这具躯壳的主人,日后再寻求解决之道。
只是午夜梦回时,他老想着回去原来的时代,他的爹娘尚在,家里的茶叶生意要打点,山上的茶园也得顾,新茶要初春前采集,还有梦中令他心头一热的姑娘看着紧闭眼眸,似在沉睡的侧脸,他的心莫名的咚的重重跳了一下,隐隐有些发热,眼前脂粉尽卸的主府小妾竟与梦里女子如此相似,他真想扳过她的细肩、抬起她的脸看个周全,是不是魂萦梦牵的那张脸。
但他什么也没做,心口柔软地塌了一角,把她柔媚睡颜放入心中,继续若无其事的把玩那青丝。
似乎被骚扰得不舒服,她动动身子嘀嘀咕咕,“对,我是爹爹不爱的季晓歌,一个替身,我也不想嫁给好色重欲的小王爷,他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大坏蛋,可是我不嫁全府遭殃,不过最近的他……”
说了几句,她总算发现不对,咦?怎么有男人的声音,而且好似……小王爷?
一阵哆嗦,季晓歌突地惊醒,她隐约感觉有个人蹲在池边看她,但她迟迟不敢抬头,直接装死。
“他是大坏蛋,然后呢?我正洗耳恭听。”萧墨竹觉得好笑,又有些怜惜,瞧她怕的,赏心悦目的小脸蛋都发白了。
“呃,其实小王爷一点也不坏,他英明神武,风采过人,生性多情又怜香惜玉,是我大唐女子倾心的好儿郎,无不以得此夫为殊荣。”抬眼偷瞄,瞧他表情似笑非笑,她忍不住心慌。天哪!她惨了,真是砍人脑袋如砍草的小王爷。
楚天仰是武人之后,亦有功名在身,因此大小征战少不了他一份,生性残暴的他设了不少胡虏,立了不少战功。
而又有世袭准南王之位,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士地房舍多不可数,讨好他的官吏更是投其所好的把美人佳丽送进府。
王爷早就不当家了,常偕同王妃和数名貌美侧妃到城外别院小住,要不是儿子重伤的消息传至,只怕此时已下了江南,在处处垂柳、烟雨蒙蒙的扬州游玩,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
“晓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还是邀宠献媚的手段?”他手指往下滑,拨开披肩长发抚上粉色美背,引发季晓歌短促颤栗。
“当……当然是肺肺之言,不敢有半句违心,你的宠幸是晓晓无比光荣。”她说着违心之论,发颤的身子悄悄地往下沉,只露出头颅。
有谁比她更清楚浸在池子里的身子是赤裸的?她怎么也不肯让人窥得半分。
“如果我现在就想要你呢?温泉洗过的雪肌光滑如玉,让人心痒难耐,好想狠狠蹂躏一番。”他边说大手边抚向她玉颜。
她一听,不由得大惊,脸色写满惊慌,连忙以双手护着前胸。“太医说……”
“太医年老了,只会说些得体的官话,我自个儿的身体我会不晓得吗?一夜御三女仍游刃有余,便宜你了,我的好晓晓。”他作势要抓住她双肩往上提,好一展男儿雄风。
眼看男子大掌几乎要触及自己,季晓歌心一慌沉身一避,游到池子另一端低着头,却又怕他发怒,笑着说:“你……你别心急嘛……人家迟早是你的人,总要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承你的宠爱。”
呸呸呸,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人转性了,虽说有时爱口头上说些无赖话,但实际上也未真的对她动手动脚,一派君子风范,令她觉得他变成这样还不错……哪知这色鬼先前根本是装的嘛!伤都尚未完全痊愈,就不安分了,果然是恶习难改,看到女人就非要向进嘴里才甘心。
若是他晓得她不是美人,还是顶替他人的丑女,她不相信他会有好胃口,饥不择食的连她也吞。
月儿弯弯,明澈柔和,透过琉璃窗洒下晕黄光华,淡淡月光照着池水波光粼粼,玲珑玉胴若隐若现,美若不染尘俗的月下仙子。
季晓歌犹不自知大半春光已落入男人眼中,美得叫人动心,兀自遮掩的拨起水花,不让人瞧见她“非常丑”的瘦腰细腿,和“不堪入目”的纤细身板。
“在我眼中你已经够美了,不需要多余的装扮,美人如画,不饮也醉人,上来,让我好好瞧瞧你。”萧墨竹直起身,受伤的腿明显较便不上力,有些伸不直,半曲着。
毕竟卧床多时,两脚不常走动自是肌肉萎缩了些,日夜按摩后是稍有起色,加上伤口愈合得以下床练走,他现在不用人扶也能走上一段路,只是不能过快,身体慢慢的在复原中。
她干笑,眼露防备。“人……人家怕羞,你转过身,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脸红、难为情的模样。”这会儿抱起衣服冲回房里落锁着衣应该来得及吧!她两条好腿岂会跑不过一个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