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无端被台风尾扫到令我十分不悦,对于于婷异于往常的态度也让我大感纳闷。
“什么意思?我很佩服你的意思,能把好几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佩服佩服。”
她语气中的冷嘲热讽让我的心犹如被针扎到般,尤其是这样的话竟从我的知已好友口中说出,更让我觉得十分不堪,我紧握双拳,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筱琪看情况不对,连忙打圆场说:“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长得迷人又不是芷翎的错,你何必说得这么难听。”
于婷冷笑一下,回说:“我这样讲就算难听的话,那外面传的可就更难听了。”她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我,用着不屑的语气对我说:“我们这位窈窕淑女看似对每位好逑的君子都有意,你将来是打算嫁几个?”
我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向来口才笨拙的我,盛怒之下更是词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反倒是筱琪看不过去,替我打抱不平:“你今天吃错药啦!芷翎要爱几个是她的事,你有什么立场指责她?更何况那几个男人也是心甘情愿拜倒在芷翎的裙下,赶都赶不走,你怪芷翎干嘛?”
“我哪有怪她?我只是提醒她,小心自己的名誉,好自为之。‘”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你是芷翎的好朋友,难道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于婷冷静下来,不再说话,我们三个就这样静默地看着彼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令人窒息的气氛。良久之后,于婷终于打破沉默,轻轻叹口气,看着我说:“我当然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周旋在两个男人中间,我相信你也不好受,我只是希望你早一点清醒,放了那个你不爱的人,这样对你们都好。”
我仔细斟酌于婷的话,只是我依然迷惘,我急切地望着于婷,真希望她能给我一个答案。
“放了我不爱的人?可是我就是分不清我不爱谁?”
于婷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我不能给你答案,因为你的感情自己最清楚,我只能提醒你,你以为拒绝一个人的感情是很残忍的事,所以不忍心伤害他们;可是把不爱的人勉强留在身边,给他一个随时会破灭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残忍,还不如早日还他自由,让他去寻找属于他的幸福。”
我沉默无语,思考着于婷的话。于婷似乎想点醒我,继续又说:“我觉得你并不是同时爱上他们两个人。”
.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急忙问:“为什么这样说?”
她浅笑一下,回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我这个旁观者看来,你对他们,一个或许是爱,另一个是亏欠。”
“亏欠?”我覆诵着这两个字,隐约觉得内心深处一个不敢碰触的地方正共鸣着。
是的,我的确觉得歉疚,因为当我感情受到挫折时,我利用了另一段感情来疗伤,帮助自己走出痛苦的深渊,却仍对前一段感情恋恋不舍。但是,究竟该说我利用钟隽的感情走出对老胡往日情怀的阴影;还是说,我利用老胡的感情来终止钟隽对我若即若离的折磨?
也许,两者都有。
因为亏欠,我不忍心拒绝,不是因为爱,所以才舍不得伤害,是吗?
.于婷让我自己在一旁静静地思考,她不再说什么,拿着盥洗用品走出去,筱琪待于婷走后,喃喃自语着:“怎么搞的?到底吃错什么药,发了一顿莫名其妙的脾气。”
她看我在一旁发呆,拍拍我的肩膀说:“毕业考似乎比你的感情问题重要得多,先别胡思乱想,把考试考完再说吧!”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她的提醒。
于婷的话点破了我的迷惘,感觉好像浓雾渐渐散去,万物出现一个模糊的轮廓。
我想,我快要找到答案了。
第七章
后来,我才从美芸口中辗转得知于婷生气的原因。那一天于婷在图书馆念书,去洗手间时听到几个女孩子在聊八卦,本也没注意,忽然听到她们说起我的名字,这才吸引于婷留神去听,只听她们说我招蜂引蝶,水性杨花之类的,惹得钟隽和辛克勤翻脸还不够,又和别人勾勾搭搭。当然,美芸转述给我听时,已经尽量过滤掉一些难听的字眼,但我仍可以想像原文有多不堪入耳,不然于婷也不会冲出去和她们大吵一架,回来时余怒未消,才会对我发一顿脾气。
.听到这些,我的心情当然沉到了谷底,这才了解那一晚于婷话中的意思。
毕业考就在纷纷扰扰中落幕,以往每回大考结束,我们总会大吃大喝疯狂玩乐一番,好好犒赏自己抱佛脚的辛苦,但这一次考完,欢乐的气氛被浓浓的离别愁绪冲淡,再想到我难解的三角习题,以及“无亮”的前途,我是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劲去疯狂了。
在等待毕业典礼来临前的日子,我们除了打包行李,就是约着三五好友到处在校园中拍照留影,好像唯有如此,才不会遗忘这四年的黄金岁月。
时间留不住,至少可以留下记忆。
“喂——芷翎!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老胡用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我们一起吃完晚饭,坐在校园的一角闲聊,不知道为什么,我 无法集中精神,听到他叫我,连忙收住天马行空的思绪,问他:“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他无奈地叹口气说:“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魂不守舍的?我是”找工作啊!还能怎么办呢?“我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然后呢?”
“然后?就去工作啊!”
他一副快昏倒的表情,无力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很不解地看着他说:“不然你期望我给你什么答案?”
“我不是问你三、五个月后的未来,是问你对三、五年后的未来,甚至更长的未来有什么规划。”他耐着性子向我解释。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些,我一向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过日子,不要说对三、五个月后的未来有什么规划,我连明天要做什么都还没打算呢!
我茫然地看着他,反问他说:“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先工作存钱,然后继续念书。”
以老胡的家境来说,想要继续念书事先得工作存钱没错,可是既然找得到工作,存得到钱,为什么还要继续念书呢?我把我的疑惑问出口,换来他一个白眼。
“所谓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晓得不晓得?”
“俗话说爬得愈高,跌得愈重,死得更快,你知道不知道?”我不甘示弱回敬他一句。
他有些哭笑不得,没再说什么,我很惊讶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偃旗息鼓,没继续和我瞎掰下去,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问我对未来的规划?”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很认真地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在一起的感觉也很好,可是这样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看他一副正经八百地模仿电视广告,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咬着下唇忍住笑意,配合着问他:“那……你想怎么样?”
如我所意料,他没有拿出戒指,可是却给了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回答:“不要再等钟隽了,嫁给我吧!”
我的笑容僵在空中,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问着:“什……什么?你说什么?”
“我们三个人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每次只要一想到,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你放进我未来的规划中,我就觉得很痛苦。”他紧握我的双臂,用着近乎哀求的眼神和语气说:“不要再等钟隽了好吗?”
我挥开他的手,心慌意乱地应着:“你这样说太突然了吧!”
“或许吧!可是我实在受不了这种患得患失的煎熬。”
我低着头,害怕看见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哀伤,这样的哀伤太沉重,我无法负荷。沉默许久,我终于开了口:“可是……我还年轻,不想太早走人婚姻。”
“我没有要你现在嫁给我,只是希望你能许我一个未来。”我又沉默无语。
他轻轻抬起我的头,望着我急切地说:“给我一个肯定的答案,好不好?”
为着我的优柔寡断而让他倍受煎熬,我固然于心不忍,但他近乎哀求耍赖的行径又让我隐隐有些怒气,我此刻的心情,真不是一个“乱”字能够形容。
他不断地晃着我,问:“好不好?”
终于,我的愤怒淹没一切,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说:“钟隽就不会逼我做决定,他说过,只要我能幸福,不论我选择谁,他都会衷心祝福我。”
一瞬间,我看见老胡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我的一字一句,无疑是在他心头插上一把刀。
当然也希望你能幸福,而且我相信我才能够给你幸福。“
我觉得实在无法和他沟通,负气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令人害怕的寂静充塞在我和他之间。
当我冷静下来,思绪渐渐清楚以后,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惊慌,我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愿意放弃钟隽,我的心已在不知不觉中做出决定了吗?
心头涌上来的,让我几乎窒息的感觉,是歉疚吗?
我怯懦地不敢转过身去面对老胡,可是我相信老胡此刻一定很痛苦,我还没有开口,就用了如此残酷的方式告诉他答案。
我脑中不断想起于婷说的:“放了那一个你不爱的人,让他去找—不知过了多久,老胡打破沉默说:”好了!你别生气了,我不再逼你放弃钟隽,不再逼你给我我答案。“
,…,, …
我的心一阵酸楚,鼓足勇气转过身来,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也许我无法给你一个答案,就是答案了。”
,昏暗的灯光让我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事实上,我也不忍心去看,他低下头久久不语,似乎在斟酌我话中的意思,,最后苦笑着说:“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吗?失恋好像没有想像中痛苦。
他不发一语地在我身边踱着步,像是在极力抚平情绪,最后深深地叹口气说:“可以陪我去逛一逛吗?”
我点点头,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
我们沉默无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竟走到学校不远的夜市来,热闹嘈杂的气氛不但没有冲淡我们的落寞,反而凸显出我们不搭调的愁苦情绪,好几次差点被熙来攘往的人群冲散,最后他索性拉着我的走我听见他小声自言自语的说:“最后一次牵你的手了。我开始怀疑是否做了错误的决定不然,为什么此刻我会如此难过?我任他牵着我的手,默默的跟在后头,渐渐地,我们走出了人潮川流不息的夜市,沸腾的人声渐行渐远,四周又是一片凝重的寂寞于黑暗,他的脚步慢慢缓了下来,最后,他索性停下来坐在路边。
他掩面轻声哭泣起来,哽咽地问着我:“我很活该,对不对?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吗?第一次看到男孩为我流泪,我既惊讶又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好别过头去,不忍心——不知过了多久,老胡终于站了起来,对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于是,我们又默默地走回去,一路上汹涌而至的感伤几乎吞噬我,差点儿忍不住开口要他别走,我愈来愈无法说服自己,我难过只是因为心有亏欠。
我们走到宿舍门口,终于,该是道再见的时候了。
望着他微红的双眼,我的心隐隐作痛,鼻头也酸了起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微微颤抖地说:“可以给我最后一个拥抱吗?”
我走上前拥着他,两行泪水悄然滴落他的胸前,不敢开口说话,只怕一开口就要他留下。
他紧紧拥着我,许久……许久,最后,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祝你幸福。”
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渐渐远离,我的心痛楚不已,说了分别,却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对他,真的只是亏欠而已吗?
第八章
一早就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我疲惫得不想去理,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依稀记得我躲在被窝里哭到大半夜,现在我只觉得头痛欲裂。
筱琪和于婷都不在,电话铃声继续响个不停,我心中暗暗咒骂不知是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数分钟后,我终于认输起床去接,对方最好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不然就休怪我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
“喂,请问找谁?”我用着快虚脱的声音说。
对方迟疑了一下,怯生生地问着:“请问……章芷翎小姐在吗?”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
“我就是。”我有些没好气地应着。
“我是小娴,你还记得我吗?”她换了个高兴的语调。
小娴?好像在哪儿听过,我在脑中的记忆库搜寻半天,可是徒劳无功,这会儿我的头更痛了。
对方等不到我的回应,猜想我大概记不得她是谁,于是又提醒我:“你不记得了?我是阿志的女朋友,我们见过好几次。”
阿志?我想起来了,阿志是老胡的死党,他们俩可以说是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感情比兄弟还亲,几年前我和老胡交往期间,经常跑去找阿志和他女朋友一起玩,我和小娴还蛮有话聊的。
“喔!我想起来了……”换我高兴地叫起来,好像中了大奖,随即想到,我们好久没联络了,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不禁感到满腹狐疑,问她:“好久没联络了,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她开门见山地问:“你和老胡是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奇怪昨晚才发生的事,怎么马上就有人知道,疑惑地反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和老胡怎么了?”
她想都没想,顺口回答我:“我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也许是睡眠不足脑子不灵活,竟然还略带崇拜地说:“你算得出来喔?”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才正经和我说:“老胡昨晚突然跑来找阿志喝酒,是他自己说的啦。”
我恍然大悟,应不出话来,是心虚吧!
“芷翎,老胡出车祸了,你知道吗?”
“什么?出车祸,严重吗?”我紧张地直问,心里想着,万一有什么事,都是我害的。
“命是捡回来了,只是……”她似乎不忍心说下去,是真相太残酷吗?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怎么说才好呢?”
我急得六神无主,她却在紧要关头支支吾吾不肯明说,更让我直往坏的一面想。
“到底怎么了?”
“这个……简单地说,就是少了一些东西。”
我觉得背脊发凉,喃喃地覆诵着:“少了……一些东西?”
脑海中浮现老胡断手断脚的画面,我颤声问道:“是……缺了四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