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饭桌,再看看房门——不对!他猛地站了起来。
他早该想到爱女近乎宠溺的苏相爷是绝对无条件站在女儿那边的,而他也太清楚妻子不喜被王府束缚的心思。
容不得再细想,他急忙追了出去。
*
「苏丞相——」书房的门被人大力从外推开,接着龙骥云出现在苏承远面前,口气清淡而随意,「有看到玲儿吗?」
「没有啊。」捧着本诗集做样子的苏承远很无辜外带不解的眨眼。这么若无其事的口吻跟撞开他书房门的过大力道相比,真是鲜明的对比,晋王殿下不觉得自己有些欲盖弥彰了吗?
「你们不是一起离开饭厅的吗?」淡然的声音有一丝拔高。
苏老相爷的表情更无辜了,「可是,在回廊转角她就跟我分道扬镳了啊。」
「分道扬镳?」被这四个字惊到了,他声音顿时冷峻。
「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苏老相爷急忙解释,「我回书房,玲玲去后园,这样也算分道扬镳吧,她绝对没有背夫私逃的。」
所谓越描越黑,便是如此了。
龙骥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岳父一眼,转身出了书房。真是个老滑头,摆明是要看戏,明知道他担心什么还刻意误导,戏演得真是拙劣。
不过——后园通常会有后门,而后门又通常用来避人耳目……龙骥云灼眉头又皱了起来,脚步益发加快。
直到看见后园槐树下的那抹倩影,他才吐了口长气,放下心中大石。
一身桃红的她身处一片绿意盎然中,很是显眼,园中飘着淡淡的槐花香,瞧她席地坐于树下,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东西,他不由得挑了下眉。
「娘子。」
「王爷。」
「在吃什么?」
她笑着指指头上,「槐花啊。」
他眉挑得更高了。「可以吃吗?」
「生津止渴,大灾之年也是百姓赖以裹腹的食粮。」
「你就这样吃?」他看着她裙上的一堆花办,微微蹙眉。
「不可以吗?」
「为什么不清洗一下?」
「我哪有那么娇贵,以前在山里的时候,看到新鲜果子都是直接摘了就吃的,顶多在衣袖上擦一下而已。」
他差点儿忘了她自幼成长环境便与大家闺秀无缘。
「你做什么?」看着他从自己裙子上抓了一把槐花,苏玲玲忍不住问出声。
他理所当然的说:「吃啊。」
「等等,我帮你洗一下再吃。」
「你不是都不洗就吃的?」他挑眉。
「那不一样啊,我的肠胃结实,可是王爷你又不习惯。」
龙骥云脸色微变。他不喜欢她把他排除在外,虽然她说的是事实,可是他就是不舒服。
「本王也没那么娇贵。」他吐出这句话,直接往嘴里塞了一把槐花,用力嚼起来。
「何必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嘛。」她小声咕哝。
「你说什么?」他瞪她。别以为他听不到。
「没什么,我说这槐花很香啊。」她赶紧朝他讨好的笑。
锦袍一撩,他挨着妻子席地而坐。
苏玲玲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他一把抓入怀中。
「躲什么?」光天化日的」他还能吃了她不成?「为夫又不是洪水猛兽,还是你的身边本王坐不得?」
她只能干笑,「怎么会。」
「那就老老实实地坐着。」
「噢……」她会老实,但是他的手能不能也老实一下?
很忍耐的看着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犹豫着要不要当场翻脸,而当那只大手爬上她胸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挑诱时,她终于忍耐不下去了。
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满脸通红的扭头瞪他,「王爷!」
「怎么了?」始作俑者还一脸无辜的问。
让他那么坦然无辜的一看,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自然而然低了下去,简直可以用轻若蚊蚋来形容,「你捏痛我了。」
「是吗?」他凑近她耳边,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呢喃,「可是,我每晚都想你想得身痛……」
苏玲玲背脊莫名发凉,身子也为之僵硬。
身子蓦地被他用力搂紧,让她差点呼吸不过来,可是她却不敢挣扎,因为直觉告诉她,此时挣扎有害无益。
龙骥云将头埋在她的颈畔,努力平复渐渐失控的气息。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成亲之后实在帮了他很大的忙,否则他的小妻子这两天根本不可能这么精力充沛的四处跑。
可为什么他就得独自忍耐呢?看着她似乎半点也没为他动情的表情,龙骥云心头很是不满,便埋首在妻子颈畔狠狠地吻咬下去,直到将几朵鲜艳的吻痕种上,才心满意足的罢口。
苏玲玲一直高悬的心才刚刚放下,就看到他伸手拉直她盘起的双腿,不由得一惊,下一刻却看到他将她的双腿当枕头躺了下去。
「王爷——」
「有事?」
「……地上凉。」其实她想要他放过她可怜的双腿,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却完全是背道而驰的三个字。
「放心,本王的身子壮得很。」他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满意的看到她羞恼却又发作不得的表情,愉悦的闭目养神。
自己的妻子看得到却吃不到,调戏一下解解馋应该不会招来天怒人怨才对,所以龙骥云心安理得得很。
看看枕在自己腿上假寐的男人,苏玲玲又将目光望向绿树掩映后的那堵院墙,外面便是她向往的自由生活,近在咫尺,却遥似天涯。
她不该因一时眷恋槐花的清香而停步,只要再多走几步,在几棵槐树之后就是相府的后门,走出去便能投奔自由的怀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望空兴叹,懊恼加后悔。
爹说的没错,在晋王这种人身边,机会是稍纵即逝的,而她似乎浪费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在王府他派人守得很紧,来相府本来该是她最容易脱身的机会,可是,如今机会似乎插着翅膀飞走了。
可他真的是很奇怪啊,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妻子紧迫盯人的,难道她有在脸上写着「我要逃跑」四个大字吗?
而且,就算知道她要逃走,他也应该以一个王爷的宽广胸怀一笑置之,满足她这个小小的心愿不是?这桩赐婚原本就很乌龙,她当个逃妻,他当个弃夫,然后再娶新妇入门,多美满的结局啊……虽然她想到他娶新妇时,胸口有点闷,但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她想不通,想不通这个集才貌权势于一身的男人,为什么对她要当逃妻这件事如此在意?
阳光透过叶隙斑驳地落在两个人身上,一脸困惑的少妇与面带浅笑好梦正酣的俊逸男人,组合成一个有些怪异,却又十分和谐美满的画面。
这一幕看在悄悄来到的苏老相爷眼中,眼角笑纹不自觉的加深、拉长。也许,晋王可以追赶得上女儿过于匆忙的脚步。
他这个宝贝女儿因为他完全开放式的教养方式,性情不似一般女子,他一直很为女儿的幸福担忧,也许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不过——苏老相爷眼中闪过几丝疑似幸灾乐祸的光芒。晋王不是一般世俗的男人,但要盯牢他这个不安份的女儿,只怕也真的要付出不少心力就是。
*
第3章(2)
微风拂过湖面,带趄丝丝涟漪,湖畔的绿柳也在风中摇曳。
傍晚的风有些清凉,太阳的热度也温和了许多,落在身上很舒服。
晋王妃在执竿垂钓,晋王则坐在她身后不远的软榻上看书品茗。
眼睛虽然盯着鱼竿,可是苏玲玲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去。
她真的好无聊,也好郁闷。
每每接到府中侍女羡慕加嫉妒的目光,她就好想仰天长啸。
有什么可值得羡慕的啊?后面那个清闲又变态的男人,分明就把她当犯人一样盯得牢丰的,从归宁回府到现在,她几乎没能离开过他的视线!
原因,就是因为他离开相府的时候,看到紧挨后门的院墙上探出了一截枝繁叶茂的槐树枝。虽然她的确是打算从后门逃走,可是毕竟没成功啊,这样小鼻子小眼睛的,何必?
「娘子,鱼上钩了。」
耳畔突如其来的嗓音,让她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吓死她了!
「哎呀,都怪本王不好,看把娘子吓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她用目光谴责他。
他却一脸不以为然,还振振有词的说:「钓鱼愉悦心神而已,娘子不必如此投入。」
要你管!继续用目光谴责他。
「既然钓鱼钓烦了,就换别的事情来做,不要跟自己过不去。」他一副体贴温柔的模样。
「我不烦。」她只是看到他烦而已。
「可是我看娘子明明是一副你很烦的表情啊。」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苏玲玲狠狠地瞪过去。
龙骥云忍住笑,「要不要喝杯茶降降火?」瞧他这小妻子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适当的降温是必要的。
「我不渴。」她硬邦邦的拒绝。
「钓不到鱼也不要跟自己闹脾气,先喝杯茶静静心,等会儿再钓。」他置若罔闻,边说边拉着她朝自己的软榻走去。
不情不愿的被人按到软榻上坐下,手里也被塞进一杯茶,周围服侍的人很多,苏玲玲只能装作欣然接受的样子,举杯喝茶。
她真的不习惯这种无论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生活,感觉连呼吸的空气都不畅通,她好怀念以前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可是——眉头皱起。她如今要怎么摆脱这样的困局,重新回复以前惬意的生活呀?
「在想事情?」可恶的温文男声再次响起。
她默认。
「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想怎么逃离你的身边!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她笑了笑,掩饰的将目光投到湖面上,「天气越来越热了呢。」
「怕热吗?」
「还好,只是讨厌浑身是汗的黏腻——」话未完,她突然想到两人每次房事之后正是汗水交织,一股燥热毫无预警的席卷而来,让她整个人顿时烧起来。
见她突然满面生霞,目光闪烁,龙骥云心念一转,有些坏心的笑着凑了过去,「在想什么?连发梢都要烧着了。」
「没……我哪有……」
他的妻子个性很外向爽朗,但每每触及闺房之事便会满面飞红,羞臊无比,让他忍不住一再逗弄她。
「难道是天气太热中暑了?瞧你脸红得像擦了过量胭脂。」他一脸关切,摸摸她的脸,假关心之名,行揩油之实。
「没……」他是要摸到哪里去?做啥越摸越往下?
「来人呐,拿手巾过来。」
马上有人递来用冰水拧过的湿巾。
「先擦一下,中暑就不好了。」龙骥云顶着即将西下的夕阳,睁眼说瞎话,拿着湿毛巾的手又想钻进妻子的衣襟下。
苏玲玲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用力拍开他的手,自己拿沁凉的湿巾拭面,以缓解脸上过热的温度。
一名侍卫匆匆走来,递上一份请柬。「王爷。」
「谁的?」
「吏部程大人请王爷过府赏月。」
苏玲玲眼睛立刻一亮。「王爷去吗?」
他回头看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为什么我觉得娘子似乎很希望我去赴这个约呢?」就算他不在府中,她以为自己就有机会跑掉吗?
「怎、怎么会呢?王爷多想了。」她藉着欣赏周遭风景避开他探索的目光。
「哦——」他拖长了尾音,话锋突然一转,「那晚上就一起去吧。」
「啊?」一起去?她才不要!「我还是不要去了。」
「为什么?」
「我……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头有些疼,好像有点中暑。」刚才不是恶意中伤说她中暑吗?好啊,她现在拿来当藉口用。
「这样啊……」龙骥云挠挠耳侧,侧过脸朝等他回覆的侍卫一笑,「告诉送请柬的人,就说王把身体不适,本王没心情外出,改日再打扰程大人。」
看见妻子张口结舌、哑口无言的样子,龙骥云心情好得哈哈大笑。
*
「你们在做什么?」
「见过王妃。」
「到底在做什么?」手里拿着一颗啃了几口的苹果,苏玲玲一脸好奇的朝卧房里张望。
「换床。」
「换床?为什么?」他们睡的床很结实啊,没事换什么?
婢女们手中一刻也不得闲。「回王妃,婢子们不知为什么,只知道王爷是这么吩咐的。」
「无缘无故换什么床,他人呢?」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了,今天好像起床后就没看到那人。
「王爷出门了。」
出门?
看到王妃露出讶异的表情,几个侍女对视一眼,偷偷露出暧昧的笑。自从成亲之后,这应该是王爷第一次单独行动,不只王妃会觉得奇怪,就连她们也觉得很奇怪。
「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机会难得啊!这次她不想再放弃了。
「王爷没说。」
答案到手,苏玲玲心思开始转动。
「你们继续忙,我去别的地方休息一下。」
「是,王妃慢走。」
离开了卧室,苏玲玲信步走在王府内,边走边思索脱身之法。
龙骥云虽然不在,但是王府侍卫对她的「保护」并没有消失,要在这些侍卫的看护下脱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王爷不在,王府之内她这个王妃岂不是最大?一思及此,她嘴角不自觉扬起,轻快地开口,「来人,备轿,我要出门。」
「容小王问一声,娘子要去哪儿啊?」一个优哉游哉的声音从回廊转弯处传了过来,随之出现的是一道潇洒飘逸的身影。
不会吧……苏玲玲在心中惨叫一声。
「娘子,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呢。」龙骥云一边编着摺扇,一边踱着方步转过回廊,朝这边走来。
不甘愿的回头,她蹙眉抿唇看着那个似乎永远都光鲜亮丽、一副风流才子样的男人,那个与她新婚近一个月的丈夫。
「呀,小王是几时得罪娘子大人了,怎么一看到小王就摆出苦瓜脸呢?」
你的脸才像苦瓜呢!苏玲玲恨恨的想,嘴上也回了过去,「我瞧王爷却是一脸春风得意,不知道是什么事让王爷如此高兴?」
「娘子何妨猜猜。」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得到!」
「娘子在生气?」
「没、有!」有也不承认。
「好吧,就算娘子没生气,」他顿了下,剑眉轻扬,云淡风轻地继续往下说:「娘子还没回答小王刚才的问题,要去哪里?」
啊——没人告诉他太过追根究底往往下场都不好吗?「没啊,只是看到王爷不在,所以才出去散散心。」
「那是想我了?」有人笑纹加深。
苏玲玲脸上登时一热。这人还真是口没遮拦,一点儿都不顾忌有下人在场!
「不是。」
「娘子不要不好意思,否则怎么我一不在,你就闷得要出门呢?」
那是因为你平时像影子一样盯着,好不容易不在,我当然要抓紧时间跑路,否则真要在这个像鸟笼一样的王府生活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