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就顺其自然吧,比心机,她可一点都不输他。
“祝我们同居愉快,”她笑得极甜腻,却一如以往的假,附注一句撒娇:“老公。”
他挑眉,突然期待起接下来的日子,和她同居可以想像应该会非常热闹,希望那份热闹是在他能容许的范围内,要不然……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远将娇小的她一把拉过来,轻啄了下她的唇。
“我会好好照顾你,老婆。”
张培湮瞬间表情扭曲。这甜言蜜语听起来一点都不甜蜜。
两人对视的眼神中,仿佛有数万伏特的电流在交缠着,谁也不肯认输。
于是,没有仪式,没有婚纱,没有宴客,没有蜜月,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梦想中婚礼应该有的行头,甚至没有任何人的祝福,张培湮成为蔡成寰的妻子。
他们结婚了。
第5章(2)
蔡成寰是个怪胎。
虽然早在同居之前,张培湮已经观察出这一点,但直到真正朝夕相处,才晓得“人外存人,天外有天”的真意。怪胎也分等级的,而他一定是最难搞的那一级。
她怀疑他根本不需要睡觉。
他每天早出晚归,比她早出门,又比她晚回家,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忙了,他比她还夸张。
蔡成寰的生活习惯极差,东西用到哪里丢到哪里,家中简直跟个垃圾场没两样,幸好有钟点女佣每周来彻彻底底打扫三次,要不然根本不能住人;唯一例外的地方就是厨房,那里异常干净,干净得吓人,就像有洁癖的人住在里面一样,一尘不染。
但就连女佣也不准进去厨房,他自己亲手整理清洁。根据她的观察,那里有书籍、食谱跟笔记,他会一边制作一边记录,光在那里就可以待上大半天,这种研究精神都可以拿博士学位了。
他只喜欢做甜食、果酱跟面包,其它都不爱,她甚至没见过他下厨煮过面或饭之类的主食。
可这样就够了。
张培湮以前很喜欢赖床,同居之后每天一睁开眼睛,心里就充满期待。
整间房子都弥漫着一股香气,是新鲜面包出炉的气味,不用看列实物,光是气味就带来无数的想像,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
他总是一大清早就在家里试做新品,做出六种,然后带去‘Caesar’给员工们品尝,选出三种当“今日特制”。而今,她成了新的试吃员。
这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工作吧。
满满的鲜奶油,是真正的鲜奶油,搭配着一颗颗鲜艳红樱桃,尝起来绵密又不过于油腻,仿佛融化在唇舌之间的甜酸滋味……张培湮闭上双眼,享受老公特制的樱桃奶油蛋糕,整个人好像飞到云端上,舍不得回到人间。
怎么办?还有气味香浓的卡娜蕾,柠檬塔用的可是他亲手制作的柠檬酱搭配浓郁的松露巧克力,红豆抹茶蛋糕看起来也很诱人,紫米餐包内他裹着苹果切丁和葡萄干沙拉,最后是可口的杏仁小蛋糕……真是甜蜜又痛苦的负担哪,反正她怀孕中,体重问题先搁一边吧。
“怎么样?”蔡成寰穿着专业的厨师白袍,坐在餐桌对面,及肩长发绑成一束,衬出一张五官俊毅的脸庞,绿眼眸异常专注地凝望着她。
如此美好的景致值得浪费时间,但张培湮正面对另一个甜蜜又痛苦的折磨,无暇为他发花痴。
她双手托腮,苦恼地盯着餐桌上摆着的六个盘子,耐刚她才尝过每个盘子上的甜点,虽然只有一口,如梦似幻的滋味仍游荡在她的唇舌之间。
“每一样都好好吃喔。”她慨叹地说。
蔡成寰翻白眼,又来了。
“我要你排顺序,不需要你的赞美。”
张培湮睨他一眼。好践的言论!为什么性格这么恶劣、跩上天的男人,却有一双可以做出人间美味的手?上天的安排真奥妙。
“我真的排不出来,都很好吃。”
“你排不出来?我找别人试吃。”
不!张培湮几乎要大叫出声。
她知道他说到做到,好不容易从厨房助手那边抢到的试吃员位置,休想她让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她恼怒地说,差点要抓头发了。“总要让我思考一下吧。”
“谁要你思考。”他皱起眉头。“我要你凭直觉选。”
受不了,又不是要她写美食评论当美食家,有何好纠结?
她吁口气,终于痛苦地做出选择,这一选,有三样就得从‘Caesar’的“今日特制”中被删掉,意味着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人能尝到,这么重大的任务哪能怪她陷入挣扎。
瞧她一副“事关重大”的模样,他简直哭笑不得。这女人演什么内心戏,不过就是要她挑出喜欢的三样甜点,搞得像选“台湾好声音”入围者……即便嗤之以鼻,他倒是耐下性子,等待着,顺便欣赏她小脸流露的苦恼神情,看久了也挺有趣的。
“好啦,就这三样,行了吧?”她一脸难过地挑出三个盘子往前推,推到蔡成寰面前,后者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行了。”他又把那三样推回去,扬扬俊眉。“剩下的你吃完。”
就等这一句!张培湮饥饿已久的肚子受尽诱惑和折磨,终于捱到大快朵颐的时刻。
刚才的烦恼早已抛诸脑后,搭配着热腾腾的斯里兰卡奶茶,她大口大口吃着,活像个幼稚园里好不容易等到点心时间的小朋友。
蔡成寰一手撑着下颚,漂亮的绿眼眸目不转睛瞅着她略显幼稚的举止,唇角因着她雀跃的表情,不知不觉也跟着扬起弧度,一哂,胸口像有什么东西融化般,暖呼呼的。
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承认他不喜欢她,她的礼貌很虚伪,她的笑容很做作,为达目的满腹心机,脸皮超级厚,厚到令他反感,她是他最不想接近的女人类型。
可真正有了朝夕相处的机会,他发觉那只是一部分的她,揭开虚浮的表面,她竟坦率得可爱。
这样的她,或许只在他面前展现,意识到这一点,他竟有些许得意。
张培湮吃得正欢乐,突然他伸长手过来,纤长的食指轻轻地擦过她的右脸颊,拭去那一抹奶油,放到他唇边舔着。
她抬眸,怔愣地凝望着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中没有轻蔑取笑之意,相反的,带着让她心悸的温柔和宠溺。
“像个小孩子。”他说,食指整个放入口中,边尝边喃喃自语:“这鲜奶油确实很不错……”
这自然、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张培湮瞬间心口怦怦跳。
她低下头,免得被他发现她羞赧晕红的双颊。
一大早就让心脏做如此剧烈的运动似乎不太健康?
喂喂,你脸红心跳什么啊?不能因为这男人平常刻薄嘴坏,稍微对你好一点就心动,爱上他跟下十八层地狱没两样!
“张培湮?”他在她眼前弹一下手指,俊眉微蹙。“你发什么呆?”
“呃……没事。”她露出假笑敷衍,要是让他知道她在发花痴,肯定把她赶出去。
“你身体怎么样?孕吐严重吗?”
干嘛突然关心她?张培湮感到诡异,还是爽朗地回应他。
“我很少孕吐,也没什么不舒服,怀孕以后连脾气也变好,真不可思议。”她满足地摸摸肚皮,笑说:“简直是奇迹,我的钱宝宝好像跟我很合喔。”
他瞥她一眼。“这样就好,要是你出事,我会很麻烦。”
果然,张培湮翻了个白眼。不要对这个男人有啥遐想,只需要两分钟就可以从梦中回到现实。
看他整理东西准备去店里,她好奇地问:“你昨晚几点回来?”
“十一、十二点。”他随口说,也没看她。
“我一直很想问……你有睡觉吗?”
蔡成寰停下动作,回头望着她。
“我是人,当然会睡觉。”这哪门子蠢问题?
“你每天睡几个小时?”
他耸耸肩。“我没算过。”谁会浪费时间算这个?“累了就睡,休息够了就醒来,满意了吗?”
“我看你每天睡不到三个小时。”每天比她早出门,比她晚回家,又能比她早起床,根本是超人体力。
“那又怎样?”
“这样够吗?你是不是在硬撑?”她可不希望孩子还没出生父亲就过劳死。
虽然是蠢问题,可看她一脸认真,他勉强地回覆她。
“睡觉很浪费时间。”
“嗄?”
“人会因为不喝水不吃饭死掉,可是不睡觉并不会死。”
“就算不会死,人还是需要睡觉、需要休息吧。”
“我有睡觉。”他又耸了下肩膀,像拿她的蠢脑袋没辙。
“这样好了,如果你嫌我的睡眠时间不够长,那就把我当成需要休息、不需要睡觉的人吧。”他扯一下嘴角。“满意了吗,‘老婆’?”
这种口气代表讨论就此结束,别浪费他宝贵的时间……也对,争这个确实让人头痛又无聊,他高兴就好。
张培湮目送他离去的身影,不得不佩服自己,可以跟这个怪胎老公一起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至今仍相安无事,说不定这才是奇迹。
蔡成寰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家里没有电话,他有手机,但几乎没有响过,她甚至怀疑他有没有开机过,他有朋友吗?
他跟家人不亲,也没有朋友,工作上的同事就只是同事,没有多余的交流,也许女人在他眼中也只是发泄的工具吧。
当然,他们也可能是受不了他难搞的个性,任谁跟他长久相处下来,要不被惹毛还真需要相当的定力呢。
他漠然到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可怕的是,他是主动把所有想亲近他的人统统推开,不给任何人窥探接近他的机会,异常保护自己的私生活。
他家没有一张照片,有着很昂贵的现代家具,却没有过去的历史,没有属于他以外的人的痕迹,干干净净的,像一张白纸,仿佛他的世界只有现在、只有未来,而过去是不存在的。
他在隐瞒她什么她感觉得出来,可是他不愿意透露,她也不可能探听,这侵犯了他的第一原则,况且她也不想为他的秘密负责,算了吧。
在他家里唯一让她感觉独特或者格格不入的东西,是一个蝴蝶标本,摆放在客厅一隅。
约A4大小的玻璃标本箱内,是一只黑白条纹相间的蝴蝶,展开双翼被固定住,成为一个华丽又安详的展示品。
张培湮好奇地盯着那样东西,完全不能理解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移余装饰品的家中,为什么会有一个蝴蝶标本?
“那是黑尾剑凤蝶。”
蔡成寰主动过来为她说明,凝望着标本的绿眼眸里绽放着异样光芒。
“也叫木生凤蝶,是台湾早春五宝之一,通常只在春天出现,算是很稀有的蝴蝶。”他侃侃说道,向来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庞在此刻竟有种亲切、热诚的神态,仿佛小孩子在谈论着自己最爱的玩具,兴致勃勃地解释着。
“你看它的后翅尾端整个突出,像一把黑剑,还有很明显的特殊黄斑,是它最显眼的特征。”
她愣愣凝望着他俊美的侧颜。他们的身高差异很大,却丝毫不妨碍她注意他脸上流露出难得美好的笑意。
这样的他很迷人,但显然的,他非常擅于把自己讨人喜欢的,而彻底隐藏起来。
“你喜欢蝴蝶?”她试探地问:“你抓的吗?在哪里抓的?”
他耸耸肩。“这是别人送的。”
“送的?”她忍不住追问:“这么稀有的蝴蝶标本是谁送给你?”
这一瞬间,蔡成寰沉默了,表情不大好看,盯着她的眼睛里射出的冷光,简直要冻死人。她吓到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第一原则。”他冷冷地撂一句,转身走人,甩也不甩她。
这也会侵犯他的隐私?这家里的地雷还真不少呢。
何况明明是你自己主动靠过来!
张培湮对着他的背影扮鬼脸、吐舌头,想呛他几句、酸酸他,最终还是硬压下来……算了,反正他的脾气就是阴晴不定,认真就输了。
虽然和他同住得忍受“晴时多云偶阵雨”的天气性格,撇除这点,他们倒是意外地合拍。
蔡成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管她,从来不过问她的起居时间、跟谁来往,只要不过界、触怒他的三大原则即可。
她以前交往过的男人几乎都把她视为禁脔,做什么都要交代清楚,周末做什么要交代、平常几点回家要交代、跟谁见面吃饭要交代……大大小小事情钜细靡遗,跟“交报告”没两样,说好听是关心她、爱她、在乎她,其实就是控制,就是不信任。
话说,他们盯那么紧,却从没发现她劈腿,该说她太有经验、技巧高超,还是他们根本状况外?
而蔡成寰是真正给足她自由空间,第一次觉得原来跟一个人在一起也能享受自由自在的感觉。
虽然确切来说,他们并不算真正在一起。他不爱她、没把她当回事才能这样纵容她吧,这刚好是她最需要的男女关系——像朋友一样,不黏腻,很好。
因为她最近累死了,没多余心力去经营感情。
女人怀孕不仅处于一人吃、两人补的状态,像个大胖子行动迟缓,而且非常容易疲倦、想睡觉,三不五时就感觉想打盹,怎么吃都吃不够,吃饱睡睡饱吃的,像只小母猪。
张培湮背靠着客厅沙发,双眼都快阖上了。
企划案还没做好呢,她盯着眼前的笔电萤幕思忖,可意识已经很不争气地准备跟周公下棋,不断跟她大声抗议:我要睡觉、睡觉、睡觉……
看来是时候得跟梅姐请假,暂时离开工作团队了。这行时间抓得很紧迫,哪可能让她这个大肚婆悠哉悠哉过日子。
唉,我就稍微眯一下吧,至少要把这案子赶好交出去……
第6章(1)
张培湮就这样睡着了,睡得很熟,整个人成大字状平躺在沙发上,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蔡成寰瞪着挺着大肚子的她。回到家的当下就看到这一幕——偌大的客厅开着一盏昏黄小灯,而她毫不设防地熟睡着。
桌上摆着小笔电开着,旁边散落一地资料文件,还有吃完的食物、饮料……
这女人还好意思抱怨他生活习惯差,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成寰没好气地把背包一甩,落至旁边地板上,接着他站到沙发后方,倾下身仔细端详她的睡脸。
他靠她靠得好近,近得可以看清她脸上每个毛细孔,还有眼角微弯、流露出的满足平静,仿佛正沉浸在一个美好的梦境中。
本来想把她叫醒,看她睡这么熟,又有些不忍。
当初他提议一起住,却没想过她可以真的待下来这么长一段时间,算算也有一个多月,瞧她那颗肚子越来越庞大,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