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纱失宠了……不,正确的说是被靳成熙狠狠的讨厌了!
从那一天过后,他没再踏进她的永晴宫半步,若是在后宫里巧遇,他的表情也会立即一沉,还命令侍从挡住她,不许她靠近,态度既绝情又严峻,连听她说一句话都不肯。
但时月纱不会忘记他在指控怒骂她时,狂吼声内所含的浓浓痛楚,那是失去卓兰的痛……可卓兰就是她啊!
她就在他身边,却什么也不能说,所以她选择做无声的陪伴,每一天仍静静来到御书房门外,待上一段时间再默默的走人。
御书房内的靳成熙对此是知情的,秦公公跟齐聿一开始会通知他,但见他一脸冷峻,也就不敢再多话了。只不过由于他没理会她,也没派人赶她,所以两人都明白,主子此举摆明了就是要看兰妃能撑多久。
而时月纱果真也很能撑,有时是一炷香时间,有时则到了两盏灯时间。此外,她还很有心,总会记得差人换了点心,请秦公公将冷掉的膳食再拿回御膳房温热,若已温了两遍,就请御厨重新再做份简单的膳食。
齐聿跟秦公公是同情她的,不过几天工夫她看来就清瘦不少,只是那天在兰贵妃宫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呢?齐聿曾忍不住私下关切,结果就见主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继续批奏折,他只好识相的不再问。
秦公公则开口问了时月纱,那晚她跑出来就是哭,这会儿问,她还是流泪,然后又努力的挤出笑容,“我被皇上误会了,但不会太久的,他会知道我只是想把他的幸福找回来而己。”把幸福找回来?秦公公是有听没有懂,将这句话转述给齐聿听,他也是一头雾水。
但时月纱很清楚,自那晚后,她跟靳成熙之间就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偏偏她是有苦难言,无法为自己抗辩。
她叹息一声,仰头看着灿烂的天空。天气愈来愈热了,那一大片雕花砖墙己经结实累累,再过一个月就能采收了,但她可还有机会跨进自己从前的寝宫,摘下葛蟗果实为他熬煮一碗汤?
她转身将目光越过御书房的窗口,落在里头正看着奏折的靳成熙身上。
远远的,回到皇城的靳成麟走了过来,就见到她静静伫立,一双深情眼眸巴巴的望着御书房内的皇兄,眉宇间还透着一抹教人说不出的深浓惆怅。
门口的齐聿跟秦公公也看到他了,正要行礼,他却摇头示意免了,举步走到时月纱身边,“你怎么不进去?”突来的低沉声音吓了她一跳,定眼一看是靳成麟后,她急忙屈膝行礼,“恭亲王吉祥,呃……是何时回宫的?”他微微一笑,“刚回来,但只是稍做停留,明天又要走了。”
“这么赶?那纱儿不占用王爷跟皇上宝贵的时间,我先退下了。”她柔顺的一福身,随即站到更远一点的地方不再多言。
靳成麟蹙眉望向秦公公跟齐聿,见两人笑得尴尬又摇摇头。看来小两口是吵架他举步走进御书房,敲敲门板。
靳成熙抬头看,见到是他,近日紧绷的俊颜终于露出笑意,“你到了!朕还在想怎么还没看到你。”他从昨日就收到皇弟派快马送来的消息了。
靳成麟在皇兄的右方椅子坐下,秦公公立即跟进来,为他倒了杯茶,再退出去将房门给带上。,“我刚刚看到兰妃在外面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一张白晰的脸蛋都让太阳给晒红了,皇兄不知道吗?”他一开口就是时月纱的事,好奇嘛。“我不想见她。”靳成熙简单回答。
“怎么回事?就皇弟我听到的消息,皇兄跟她挺好的,不是吗?”靳成麟倾身向前问。他一直很关注皇城的消息,尤其在听到皇兄的感情有了新寄托,虽然对象让他有些不安,但皇兄的快乐他更在乎。
靳成熙沉沉的吐了口长气,才缓声道:“她颇有心机,与我原本以为的截然不同。”
“原本以为的?”靳成麟顿了一下,“指的是皇兄将她视为兰贵妃第二吗?”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原来所有的人早知道他将时月纱当成卓兰,只有他在自欺欺人。是他一时放纵,被她身上那太像卓兰的气质给吸引了、引诱了,才会忘了他真正爱的卓兰,被心机深沉的她给偷了心。
虽然气她,但他更气自己千倍万倍,他怎能如此脆弱、盲目又愚蠢?靳成麟看着皇兄脸色青白交错,还隐隐带了深深的懊悔与浓浓的自责,不由得站起身走到皇兄身旁,故意大声的笑道:丨皇兄愈来愈厉害了,皇弟看宫里的人全让皇兄给骗了。”靳成熙浓眉一蹙,不解的看着弟弟。
“别再装了,皇兄一开始一定是看兰妃演得那么像、那么卖力,便索性看个彻底,看她到底能演到何时?演到什么程度?直到她愈演愈过火,看不下去了,才将她扔进冷宫,以惩罚她的不自量力,竟妄想以兰贵妃的神态举止来引诱皇兄,我这么说对不对?”靳成熙嗤笑一声,知道皇弟是在找台阶让他下。
“她毕竟是勇毅候之女,怎么会是泛泛之辈?但皇兄又是什么人,哪那么容易被女色迷惑。”靳成麟拍拍胸脯,笑看着兄长。
靳成熙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窗子看着远处仍静静伫立的时月纱。她一定不知道,他每看她一次,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许再脆弱。
他是九五之尊,那些风花雪月一点也不适合他!
他正视着皇弟道:“言归正传,北疆有异族南下骚扰,你刚休兵又要马不停蹄的带兵去征讨,军队和你的疲惫自是不在话下,万事一定要小心。”
“那小小异族妄想逐鹿中原,皇弟才没放在眼底,我担心的是皇兄。”他这次在边陲驻军够久了,好不容易平定那些小番国,虽然仍有异族不定时作乱,但靠他留在那里的精兵就足以摆平了,所以他才先行返回皇城,没想到才抵中途,三位首辅大臣联名的信函也已送到他手中,指出边陲战况紧急,皇上这边已收到消息,要他再返北疆带兵打仗。
说来,这三位权臣的消息跟行动还真不是普通的快,这王朝里到底有多少奸细埋伏在皇城及军队里,他是不敢去想的。
靳成熙也知道首辅大臣们动作频频,但他并不担心,甚至极有信心,绝对能让三位首辅大臣跌下权势大位。
他长期布线的密探已为他秘密搜查他们在外的不法情事,尤其夏家长居高位,还有太后、皇后掌管后宫,在朝政人事的权力上可谓游刃有余,只要是夏家保举的人,肯定能在一年内晋升官位。
至于保举的对象,则都是趋炎附势之辈,应有馈赠厚礼等事,但这方面,他们似乎有自己的一套机制,暂时仍查不出非法所得,夏家的财富里仅见定额俸禄。靳成熙将这些新事证一一说给皇弟听。
“当然,要将他们一举扳倒还不是时候,所以在这之前,有些事也只能忍气吞声。有些事能够强悍,但有些也只能被迫配合,绝不能打草惊蛇。”看皇兄布局已有进展,靳成麟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三位首辅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妄想将皇弟终年绑在边陲,指称那些叛族只有我有能力讨平,想清君侧的意味明显,可皇兄这里只有齐聿……”靳成熙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文武官员中也有正义之士,不与三位首辅大臣同流合污,近日更已私下表现忠诚,希望能为朕效力。再者,驻守皇城的军队你己布置妥当,那帮人还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皇兄信心满满,他也就放了心,只是他这一走,皇兄的确更寂寞了。
上一回他出兵,有时月纱胡搅蛮缠的扰乱皇兄生活,但这一次,皇兄只有一个人……然而,事实真是如此?靳成麟是有点质疑的。
窗外,阳光依旧炽烈灼人,一道纤细身影依然伫立,只为了再接近靳成熙。
淋漓香汗从时月纱热烘烘的额角滑落,热气也一直从她脚底窜上全身,将她烤得口干舌燥。她以袖拭汗,再仰头看,这该是人生头一回,她这么不喜欢艳阳高照的湛蓝天空,因为好热啊!
第9章(1)
今日的阳光更张狂了,晒得人头昏眼花,后宫嫔妃进出寝宫,都可见到宫女拿着大宫扇在后面帮忙遮着毒辣的阳光,有时还得一下接一下的扇着风。
阳光灼灼,美人们能待在寝宫就待在寝宫,再喝碗冰镇莲子汤消消暑气,偶尔则一块窝在某个寝宫,聊着某人的愚蠢行为。
像是刻意学兰贵妃神态的时月纱受皇上恩宠半年,装兰贵妃装过火了,还以为自己真是兰贵妃,最后让皇上给打入冷宫了还不认分,竟厚着脸皮天天守在御书房外,装可怜要耍苦肉计。
“这事连勇毅侯也看不下去,硬是差人要她回府一趟,叫她安分点,但就本宫所知,她连一次也没回去,继续要黏着皇上呢。”夏皇后如此说。
“皇上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再装可怜也没用。”诚贵妃也嗤声道。
的确,时月纱是挺可怜的,但她绝没有装可怜。
这会儿炎热的大太阳底下,就见她一会儿出现在御书房外,待了好一会儿又不见,但一张粉嫩白晰的俏脸早已晒黑,只是她的心境似乎已调整得不错,居然还能厚脸皮的主动跟齐聿、秦公公交谈。
“皇上今日可好?!”
“很好。”毕竟是主子,两人还是恭敬的回了话。“辛苦你们了,谢谢你们替我照顾他、守护他。”时月纱笑意嫣然,让两人也只能回以一笑。虽然他们实在搞不明白她哪里来的乐观、坚持,与铜墙铁壁般的脸皮?
也因为太佩服了,秦公公还很贴心的备了冰镇莲子汤给她饮用。此举真有点不知死活,但皇上并未因此赏他白眼,于是他胆子就又大了那么一点点,在给皇上准备点心时,也悄悄的多备了一份给她。
然后,椅子出现了,“坐着好吃东西嘛。”秦公公低声说。
再接着,小桌子出现了,“老端着,手会酸啊。”秦公公如此说。
但有些事,秦公公还得靠齐聿帮忙,他武功强、耳力好,最适合示警,所以每当有朝臣过来时,桌椅就会迅速的消失在御书房外,被藏到花圃后方,不然画面总是难看嘛。
这一天,出乎两人意料的,在时月纱日日站定的位置上方,竟在一夜之间多了一棵移植过来的大树,枝繁叶茂,恰恰为她遮蔽了炎热的日光。
这会不会太扯?齐聿目瞪口呆之后,一回神就瞪向嘴巴大张、仰头愣住的秦公公。
但看了大树也傻眼的秦公公,却急急的冲进御书房,跪下磕头先,“这……那棵树绝不是奴才做的,真的不是啊。”
“下去吧。”靳成熙摇头,他也相信秦公公没那个熊心豹子胆,而且也猜到是谁下的命令了,只是他还不想去面对她。
这段日子,时月纱来来回回,他早已差了齐聿暗中跟踪几回,发现她离开他这里后,大都是往他母妃孙太妃那里去的。
想到第一次时月纱能打扮成小太监混进御书房,就是母妃帮的忙,而这次她这么殷勤的往母妃那里跑,也是想再求母妃帮忙吧。御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或许就是她向母妃求来的。
然后,这一日,齐聿来报,“兰妃出宫了,臣的人跟过去,知道她返回勇毅侯府,但待了不到一刻钟就又返回皇宫,现在正在孙太妃的诚心殿里。”她还真是忙呢。他冷笑,“知道了。”这一日,靳成熙在用完晚膳后,即前往诚心殿。
刚在灯火通明的大殿坐下后,他遣去闲杂人等,开门见山的道:“母妃,兰妃心机极深,谁也不知道她是存什么心来接近你,今日她回了勇毅侯府,却是匆匆来去,一回宫又往你这里来,她在忙什么?究竟图什么?”
“皇上终于来了,母妃日盼夜盼,不知道等了多久呢。”孙太妃答非所间,但专注打量儿子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心疼。
瞧瞧,前些日子有兰妃在身边,他看来意气飞扬,笑容也多了,现在脸上线条又变得刚硬、浑身冷飕飕的了。
“母妃想见儿臣,只要差人过来,儿臣再忙也会拨空前来。只是兰妃”孙太妃挥手打断他的话,“皇上需要时间沉淀,这点我了解,至于那娃儿……想不到竟让你误会这么深?唉,她就是希望我别干涉,想要靠自己让皇上看到她的诚意,但瞧她一张小脸都快晒成黑炭了,若非她天天来母妃这里,我让老宫女们替她冰敷、上点消红的药膏,那张美人脸可就毁了。”说到这里,她对儿子的狠心实在无法认同。
“她是真的对皇上有情有意,那棵平空出现的大树,相信皇上也猜出来了,正是我命人在一夜间移栽过去的,为此她还很尴尬,怕你会乱想,以为是她要求的。她是如此在乎你的感受,而你却……”
“她只是矫情,耍心机无非就是想博得母妃的好感,让你替她说话,母妃别让她的演技给骗了。”他语气中仍挟带怒火。
“皇上多想了,放眼后宫嫔妃都知道我不管事已有多年,也不爱与人来往,所以大家会去对夏太后、夏皇后输诚,也不会往我这里来。”她握住他的手,“但纱儿不同,她似乎很了解母妃,执意来陪伴外,不管是与皇上未有进展前还是正蒙圣宠时,甚至到现在被冷落了,她仍固定前来相陪,未曾间断。”这靳成熙就不知道了,即使在两人那么相好时,她也不曾提及此事,后来即便两人相偕来看母妃,待的时间也不长。
一来他国事繁忙,二来他属于自己的时间有限,还得拨冗去看两个女儿,是以母妃善解人意,总要两人好好把握休息的时间,没多赘言。
孙太妃见儿子沉默了,又接着道:“她跟皇上在兰贵妃忌日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了她,她啥也没说,也不要我问皇上。她说,那会让你更难过,她不希望你难过。”靳成熙抿紧了薄唇,仍没开口。
孙太妃看着他绷紧的俊颜。儿子是她生的,她明白他那执拗个性若是自己没想通,要释怀谈何容易?“看看时间,待会儿她应会过来,皇上可以先回下,相信就能看出她对母妃是真心还是矫情?也可察言观色,看她是否如皇上心中所想,对皇上的感情全是虚伪作假。”
“母妃心中似乎早有定见?”他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