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速行驶的车子下了交流道,然后逐渐减缓速度,最近停靠在路边。
毕震齐重重的叹了口气,缓缓的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孩,眼底流露出不知是伤心还是失望的光芒。
“是吗?原来从头到尾你一直是这么想的?是我多管闲事了吗?是我自以为是可以与你成为家人?是我的存在让你困扰吗?”
不……不是!没来由的,于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感到后悔。她一点也没有这种想法,她……
“我太鸡婆了,是吗?”
不,不是的……她低下头,眼中充满内疚,但是说不出道歉的话。
“我让你觉得痛苦,是吗?”
不,不是的……
“我知道了。”毕震齐提振起精神,笑了笑,再次催动油门,车子继续前进。
是的,他确实没有想过她是否愿意和他一块生活,当时他只是一相情愿的想陪她,想保护她,让她不会孤独,可是他不曾问过她要不要,好不好,愿不愿意,他……他忘了,她已经十五岁,正值矛盾、别扭的年纪,要她这么样的一个大女孩和他住在一块,她如何能接受?
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了?于悠有些无助,有些恐慌,咬着唇瓣,想和他道歉,毕竟她知道他对她极好,他很疼她,即使她总是做出排斥他的行为,总是不愿意理睬他,可是他还是对她很好,还是想让她接受他,他……很努力的想成为她的家人。
不久,车子再次停止,车内一片沉默。
平时总是她故作冷漠,总是他的话很多,总是他会逗着她开口,可是当他也变得沉默后,她突然觉得寒冷、害怕,僵硬的抬起头,直盯着窗外。
“到家了,下车吧!”车子没有熄火,毕震齐淡淡的开口。
像是身后有可怕的猛兽追赶,于悠急忙下车,当她关上车门时,突然发现一件事,他并没有把车子开到地下停车场,而是把车停在大楼门口,他……不回家吗?
不确定又不安的眼神望着车内的毕震齐,她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打从奶奶过世后,他为了照顾她,成为她的合法监护人,与她一块住在这里已经半年了,此时却不打算下车,是在气她刚才说的任性话语,所以想开车出去兜兜风吗?
车窗缓缓的降下,他露出苦涩的笑容,“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多管你的闲事,很抱歉,我没有想到这半年来我的这些行为令你感到困扰,想想也是,你都已经十五岁了,对你来说,虽然我和奶奶有关系,但是和你之间毕竟不算有交集,你会排斥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勉强你了,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我,我想我还是别和你住在一块,增加你的麻烦。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有人按门铃时,记得要确定来人,不要随便开门,要乖乖的吃饭,有问题的话……再打电话给我,我会马上赶过来。”他望着她,期待她能回答他。
于悠看着他,眼底浮现震惊和不安,却发不出声音。
道歉啊!你必须和他说声对不起,告诉他,刚才不是故意那么说,不是故意这么伤人,你是无心的……
眼看她始终沉默不语,毕震齐苦笑一声,吐出一口长气,催促道:“快进去吧!愈晚愈冷,别生病了。”
他要走了?心底的恐慌愈来愈大,于悠感觉喉咙梗着长刺,隐隐作痛,开不了口,只能僵硬的转身,麻木的朝着大楼前进。
她才踏进大楼门口,便听到震耳的引擎声,急忙转身,鼓足勇气,想要和他道歉。
可惜来不及了,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等……等一下,毕……毕震齐……”她拚命的挥动双手,却眼睁睁的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范围。
不知为何,心口空荡荡的,看着空旷的前方,想到空无一人的家……莫名的寒冷笼罩着她,令她觉得孤寂、空虚……
第3章(1)
“不是喜欢逞凶斗狠?怎么?敢做不敢当?快,把电话号码说出来,我要找你们的家长来谈谈,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
于悠坐在警局内,看着神情严厉的警察。
本来有十多名青少年排排坐,经过两个小时后,家长们纷纷出现,把自己的孩子领回家教训,最后只剩下两个女孩。
“哑巴吗?不会说话还是不敢说?快点把你们家的电话号码说出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学人家打架,看,现在把对方打到住院,这样很威风吗?”警察大声的教训。
不少还在办公的警察纷纷抬起头,看向她们。
于悠低垂着头,身子缓缓颤抖。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坐在警局内,被印象中严肃可怕的警察审问,既不安又害怕。
“我的爸妈到南部出差,家里……家里没有人……”坐在于悠身旁的小敏被警察严肃的态度吓到,早已哭到不知所措。
“出差?手机号码咧?把他们的手机号码给我,我要和他们联络。”警察手上的笔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
“我……我不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小敏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就算回到家,和父母之间的对话不超过三句,更别说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
“不知道?哼,那你就住在这里,等到有人来领你回去为止。”警察生气的说。
现在的孩子啊!真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女孩子家,年纪这么小,竟然跟着一群男孩子在外头打架、闹事,难道不懂什么叫做危险?
“那你呢?你的父母呢?该不会也出差?还是你也不知道他们的手机号码?”警察的注意力转移到于悠的身上。
于悠依旧沉默不语,望着放置在腿上的双手,冷漠的眼中布满恐惧。
“说话啊!我听说你是带头的大姊头,不是很威风吗?不是很嚣张吗?组什么小帮派?年纪轻轻,真是不知好歹。”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于悠不断的告诉自己勇敢起来,别害怕,缓缓的抬起头,“我的父母死了。”
然后她苦涩的发现,警察的眼中闪过错愕。
“什……什么?那……有没有爷爷奶奶?你家没有大人吗?”
“我爷爷早就过世,奶奶半年前也离开了。”于悠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因为警察不仅吃惊的瞪大眼,还流露出她最痛恨的同情目光。
“都……都死了?那……那……”
“我家里没有大人。”本来有的,可是被她赶跑了。于悠难受的暗付。是啊!真的被她赶跑了,而且她和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联络,她……被他放弃了。
想想也是,她那天说出那么过分的话,谁会想要理她?她自以为是的出口伤人,明知毕震齐对她真的很好,对她真的非常照顾,偏偏她顽劣逞强的说出那些话,她……被抛下是活该,罪有应得,怪得了谁?
警察叹了口气,冷淡的说:“那没有办法了,我帮你请社会局的人过来。”
她怔了怔。社会局?
啊!对了,如果那时不是毕震齐答应成为她的监护人,就算奶奶留下庞大的财产给她,在她成年之前,社会局都会介入;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这么快就从失去家人的伤痛中恢复正常。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只是不知道如何接受一个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家人对她释出善意,只是……羞于与他生活在一块,所以才会故意对他说出那些话。
她只是因为心中有恨,恨自己被亲人丢下,所以把所有的怒气全发泄在他身上,事实上,他帮了她这么多,她有什么资格对他生气?从头到尾他都是无辜的人,又对她这么好,这么照顾她,把她当成真正的家人,是她自己不懂得珍惜。
“我……我有家人……我有监护人,请……请不要找社会局。”于悠怯怯的出声。
但是警察已经离开,听不到她说的话。
如果让社会局知道她又发生这种事,如果让他们以为毕震齐没有好好的照顾她,无法管教她,无法做到当初说好的条件,他会丧失照顾她的资格,她会再次被交给其他人管教,她会……她会害了他。
当初以他的年纪要求照顾她,本来就已经遭到许多人的否定,是他努力奔走,不断的向众人哀求,做出保证,才勉强得到许可。
是啊!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她为什么这么不懂事?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坏事?她错了,真的错了,可是……也来不及后悔了。
毕震齐再也不会理她了,他不会想要再照顾她,他……离开她的身边了。
酸苦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无法克制的滑落脸颊,于悠不住的哽咽,弱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她好想念毕震齐,不断的想要打电话和他道歉,可是她不敢,她太胆小了,她……她好后悔。
“抱歉,我是于悠的监护人,刚才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才知道她发生事情了,我是来带她离开的。”熟悉又着急的嗓音响起。
于悠怔愣住,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急忙抬起头,双眼迷蒙的看着前方,泪水依然流个不停。
“你好,我是于悠的家长,请问她现在……”
那个神态着急、不安的男人,那个她觉得好抱歉、好对不起的男人,出现在她的眼前。
外头下着大雨,明明这么的冷,可是看看他,才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头发上全是雨水,神情充满忧心和着急,他……他是急急忙忙的赶来的吧!他并没有放弃她,他来接她了。
“很抱歉,我家的女孩顽皮不懂事,回家之后,我会好好的教教她,请再给她一次机会。”
看着那个不断的对着警察鞠躬、道歉的男人,看着那个不断的对着才刚赶来、神情不满的受害者家长道歉的男人,于悠不禁哭出声。
心痛痛的,好酸、好涩、好苦,看着他凝望她的眼神,看着他眼底流露出要她别担心的柔和光芒,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错了,真的错了,真的好抱歉,她一定会和他道歉。
从今天开始,她再也不学坏了,再也不会给他找麻烦,再也不会让他困扰,她会乖乖的听话,会当个好女孩,她……她要做他的家人,要他成为她唯一在乎的家人,就像他对她好一样的对他好……她要成为毕震齐的家人。
“来,这个送给你。”晚上六点,毕震齐出现在家里。
于悠刚下课,满脸惊讶的接过他交给她的一只包装得十分漂亮的礼盒,忍不住开口,“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我以为你又要忙到半夜才会到家。”
“本来今天是要加班的,可是……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晚归。”他神秘的笑说。
“为什么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晚归?”放下书包,她好奇的问。
“先把它拆开,看看里头是什么,我再告诉你。”他微笑,指了指她拿在手上的礼盒。
“干嘛这么神秘?是发生什么……”打开盒盖,于悠一脸惊喜,“这是……这不是那天我在杂志上看到的限量表吗?怎么……怎么会……”
“十八岁生日快乐,小悠。”毕震齐大声公布答案。
“十八岁……今天是我的生日!”于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
“你十八岁了,不送好一点的东西,如何表达我的心意?这可是一个值得庆祝的大日子。”他笑咪咪的说,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
“十……十八岁……”她十八岁了,今天是她的生日,而她忘了,他却还记得,送她一只表,它可不便宜,少说也要上万元。
“嘿嘿,吓一跳吧?有没有很感动?我可是一直都记得。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迈入第三年的同居生活。还有,为了庆祝你成为小大人,我特别订了餐厅,你快去换衣服,我们今天到外面用餐。”毕震齐咧嘴大笑。
“毕震齐,你记得……”他竟然不只记得,还要带她去庆祝……这三年来,每次都是他记得她的生日,每次都是他给她惊喜,每次都是他让她感觉到他对她的用心和在乎。
“当然,我可是你的家人,怎么可以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感动得想哭?”瞧见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他明明心慌,却故作痞样的调侃。
自从三年前看过一次她流泪的模样后,他可是作了好几个月的恶梦,心疼好久。
“别哭,我不是想看你哭才送你东西,也不是为了得到你的眼泪才记得你的生日,你可别吓我。”
“谁……谁哭了?无聊!我只是眼睛有点酸。”就算她真的想掉泪,也因为他说的话而隐忍住。
为了这一点点小事就哭,她才不做这么丢脸的事。
“嘿嘿,是吗?既然不哭了,就快点去换衣服,否则要来不及了。”毕震齐松了一口气,拿起手表,戴到她的手腕上,然后将她推进房里。
当房门被关上后,于悠忍不住笑了,低下头,看着闪闪发亮的手表,伸手摸了摸。
十八岁,她长大了……是个小女人了……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眼里闪动着柔和温暖的光芒,脸蛋霎时浮现羞怯的晕红。
第3章(2)
坐在奢华的餐厅内,身边的男男女女皆是盛装打扮,室内回荡着宜人的轻音乐,于悠既惊讶又好奇。
这时,服务生来到她的身旁,轻声仔细的介绍手上的酒的年份和口感。
她对这种事完全不熟悉,愣愣的望着毕震齐。
他故作顽皮的对她眨眨眼,然后替她解决了困窘的难题。
待服务生离开后,他发现她仍持续发呆,于是好奇的问:“怎么了?不喜欢这里?还是觉得这里的食物不好吃?”
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为何,于悠有些羞慌和不知所措,“没有,只是不太习惯,总觉得这里好像是大人才能来的地方。”
想要踏进这间餐厅?可以,必须盛装打扮,这和她平时穿着便衣牛仔裤就走进快餐店完全不同。
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她不懂如何点菜,如果只有她一个人来,说不定早就吓死了。
“大人?不就是你吗?小傻瓜,我以为你会喜欢来这种高级餐厅用餐。”瞧她一脸害羞不安,毕震齐的神情更加柔软。
“我……是啊!我十八岁了,当然是大人……你不可以叫我小傻瓜。”她不满的噘起嘴。
“是的,美丽迷人的小姐,请问你满意今天的惊喜吗?”他大笑出声,就是喜欢开她玩笑。
于悠感觉心口微微暖热,故作高傲的仰起头,睨着他,“虽然不算好,但是勉强可以接受,马马虎虎啰!”
“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被她的表情逗笑,毕震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
他的温柔疼爱,她不是感觉不出来,眼底充满愉快,痴痴的笑了。
她总觉得今天的自己变得不一样,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多了些令人别扭的陌生感受,有一点点幸福,有一点点甜蜜,还有一点点连她都形容不出的异样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