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央华宫,沐浴在一片金色的朝阳下,富丽堂皇中显得非常静谧安适。不过在今日,这座雄伟的宫殿却并不安静,反而充满了昂扬斗志。
在央华宫南门前的校场内,龙溪国现任帝王龙御天,正高高举起手里的酒杯,为远去平定北部藩王余部叛乱的大军送行。
过去一年,龙溪国内颇不安定。被撤藩的一些藩王集结了绿林势力,趁着宫内“邪蛊为祸”之际,趁势起兵造反,滋扰民众,动摇社稷。
虽然在龙御天的及时镇压下,各地叛乱逐渐被平息,但北方的一股叛军分子却不断壮大,竟攻占下了北部重镇洛安。
洛安位于边境,也是龙溪国与其它国家通商的重要通道,如若被叛军占领,则将严重影响到国内民生,故龙御天当机立断,派出最亲信、也最精锐的铁骑营与卫国军前往清剿。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与号角声中,由卫国将军秦帅所率领的平乱大军,正式开拔。
就在大军带着雄浑的气势准备出发时,身为龙溪国长公主的齐若馨,也正积极的计划着她的出逃。
跟随大军出发的,还有一小队神宫院御用巫蛊师,由神宫院内的卜祝臣带领,以防叛军内部会有巫蛊师施蛊。
齐若馨此刻身穿神宫院巫蛊师的灰色衣冠,混迹在他们之中,准备鱼目混珠地跟着出城。
而她身边的两个巫蛊师看来脸色惨白,已然被她所制,无法出卖她——因为不小心中了她所施的听命蛊,暂时只能听从她的命令。
于是,她就这样在大军的掩护下,从龙御天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央华宫门。
虽然还是心有愧疚,毕竟她这一留书出走,一定会让关心她的皇帝与皇后为她担心,也引起央华宫内不小的震动。
不过谁让她那个皇帝弟弟三令五申,不准她再修行巫蛊之术,还时时刻刻介绍朝内的所谓“贤能之士”、“国之栋梁”给她认识,每天都有人在皇上的示意下,对她大献殷勤……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她齐若馨,好歹也是曾经被误会当了“灵玄圣女”二十几年,早就做好了一辈子不嫁的决定!她才不要变成某个男子的附属品,她才不要变成唯唯诺诺、以夫为天的女子!
况且整个朝野,不论是文官武将,没有一个是她想要嫁的男子。
所以,她趁着这次大军北征,逃离央华宫内快让她窒息的气氛,也想要自由自在的去游山玩水一番。
至于宫里的情况嘛……她在走出璘阳城门时吐了下小舌头——谁管它呢?
一切烦恼,就留给那个逼她嫁人的皇帝弟弟去解决吧,在他们找到她之前,她可要好好的享受无拘无束的逍遥生活呢!
第一章
龙溪国位于中土东方,国土内多深川大泽,湿润多雨,北部地区虽为平原,却浓林茂密,水泽环绕,进出多要依靠水路航行。
洛安城便是被津河与洛河二条河流所包围,成为龙溪国最大的航运港口,却也因此长期受到各方势力的滋扰,最终落入叛军手中。
洛安城外百里有个洛河镇,由于秦帅所率大军就驻扎在镇外,因此平日里被叛军不断骚扰的小镇又再度热闹起来。
“老四,你今天又进洛安城去贩私盐了?”一家茶馆里,坐着几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刀口上讨生活的绿林人士。
“洛安城被叛军占领,就算我有十颗脑袋,也不敢冒死去和叛军交易。”那个被叫做老四的男子挺了挺他肥硕的肚皮。“只不过在城外转了几圈,那两军对峙的架势,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我告诉你们……”老四开始吹嘘起来。
在他们身后靠窗的座位上,坐着个黑衣男子,头戴一顶黑色大斗笠,帽沿压得低低的,完全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看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也在全神贯注地聆听老四的说话。
“宋绍波可真是个人物,他先是辅佐被撤藩的洛安王之子齐天傲起兵造反,后来又杀了齐天傲自己当了造反头子,还自封什么擒龙大王,想要推翻朝廷……”老四说得口沫横飞,茶馆里众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哼,什么擒龙大王,我看是一条等着被人砍成两段的毛毛虫还差不多。”这时,有个白衣白袍、头戴冠玉的俊俏少年步上楼梯,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话音一落,茶馆二楼里的人全一哄而散,连老四那一桌也急着招呼小二结帐。
“怎么都跑光了?”俊俏少年看着上来招呼的店小二,目露诧异之色。
“这位爷,看您面生,不是本地人吧?”小二见他掏出一锭亮晃晃的银子,这才展露殷勤的笑容。
“是不是本地人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本地人还不能谈论那个叛贼不成?”俊俏少年再度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绍波那样的逆党奸贼,凡我龙溪国子民人人得而诛之。”
“这位爷,您初来乍到,想必还不了解各种玄机。”小二收下他送出的银两,为他斟茶时小声叮嘱。“在洛河两岸,是说不得这位擒龙大王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若得罪了燕云寨可就不得了了。”
“什么燕云寨?”少年有着一双堪比女子的明眸,如若不是目光里那抹逼人的锐气,还真是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也是造反叛贼之一吗?哈,你们这洛河镇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朝廷重兵就在眼前,一个小小燕云寨有何惧怕的?”
“爷,您小声点!”小二不安地四处张望,在看到坐在窗前的黑衣男子后,面无血色。“碧螺春替您送上了,您慢用!”说完,一溜烟地跑下楼去。
“喂,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燕云寨呢……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俊俏少年噘了下嘴角,拿起茶杯,一脸不悦。
只见他目光一转,转到了那坐在窗边、压低帽沿的黑衣男子身上。
“这位兄台,看来只剩你一人没有逃走。想必你知道什么是燕云寨,而且也不像他们那般畏它如虎。”俊俏少年语气傲慢。“现在四下无人,不如你就说给我听听,这燕云寨到底什么来头。”
黑衣男子在听完他的话后,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缓缓起身。
“你该不会也怕了那什么燕云寨吧?”俊俏少年神情鄙夷地扫过他挺拔魁梧的身躯。“看起来人模人样,原来也是个软脚虾胆小鬼。”
“燕云寨有何可怕?”男子斗笠下露出的薄唇勾出嘲讽的笑痕,一把抄起放在桌角的那把长剑。“若想知道什么是燕云寨,能跟上我再说。”
话音未落,只见男子身形一闪,如矫燕般就已跃窗而出,立刻失去了踪影。
一抹诧异之色顿时掠过少年的俊脸,又立刻绽放出一抹比少女还要明艳动人的笑容。
“有意思,真是没白来这里看热闹。”缓步走到窗边,他对着空荡荡的街道露出会心一笑。“跟上你又有何难?今日本公主便一定要从你口中,得知燕云寨的底细!”
原来,这俊俏少年便是乔装打扮的齐若馨,她在游览了几处名胜古迹后,听闻秦帅大军与宋绍波的叛军竟在两河流域对峙起来,大战几次后,宋绍波居然还能守住洛安城不被攻破。
这让她微感惊诧之余,玩心一起,就立即飞身赶来。她倒要看看这宋绍波究竟有何本事,居然让龙溪国最精锐的铁骑营无计可施,顺便也能小小地糗一糗向来吹嘘自己百战百胜、无坚不摧,有“铁狼”之称的秦帅了。
此刻,她手里正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白瓷器皿,而其内所豢养着的金蚕蛊虫早已不知去向。
怡香阁,听名字就是个可以让男人产生无限向往的地方,自然就是齐若馨百闻不如一见的青楼了。
这怡香阁同齐若馨印象里声色犬马的烟花场所并不相同,它坐落在一处小桥流水岸边,门前柳树垂坠,石狮把门,整个庭院隐藏在层层绿树之后,还颇有几分雅致的格调。
如若不是匾额上怡香阁那三个大字,还有门廊上挂着的一排红灯笼,以及敞开的大门里隐约传来的丝竹莺燕之声,还真让人不会将其当成青楼看待。
这是齐若馨生平第一次来到青楼,睁大一双玲珑剔透的黑白大眼、身穿青衣华服做富商公子模样打扮的她,好奇地到处张望。
“这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刚跨进大门,一个做小厮打扮的龟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脸相迎的为她指路。
“本公子是第一次来。”齐若馨手拿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昂首阔步的样子倒也像位翩翩公子。“挑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便是。”她一出手,便是十两银子。
“公子爷,您这边慢走。”龟奴立即笑逐颜开的在前方带路。“咱怡香阁的姑娘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梅、兰、竹、菊四位姑娘……”
齐若馨状似认真的倾听龟奴的介绍,实则暗自记下了怡香阁的院落布局,同时也搜寻着她所要寻找的黑衣男子。
真是没有想到,她竟然跟踪了一个好色之徒。
很快她就大致锁定了方向,同时怡香阁那热闹非凡的大厅也已映入眼帘。
老鸨在龟奴的眼神示意下,立刻就明白来了一条“大鱼”,于是带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向她涌来。
齐若馨倒也未被眼前的景象吓住,她悠闲地环顾四周,大厅里喝酒行令、调情听曲的客人很多,不过显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给本公子一间东厢房二楼的雅阁,再请梅、兰、竹、菊四位姑娘过来。”她也不管搔首弄姿的老鸨在说些什么,丢出一锭金子。
一出手就给黄金的恩客显然并不多见,况且她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凛烈的贵气与傲慢,也让人不敢对她有所怠慢。
老鸨立刻就将她迎进东厢房雅阁,雅阁内布置典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倒像个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聚会之所。
齐若馨叫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上菜的丫鬟婢女她也全都大方打赏,一时间整个怡香阁纷纷传开,说东厢房来了一位豪富之客,众姑娘全都争相想要前来伺候。
“公子爷,夏竹正在接待贵客,故无法立时前来。我们梅、兰、菊三位姑娘先陪您喝酒弹琴,等夏竹那边贵客一走,我便让她来给公子爷道歉请安……”老鸨带着谄媚的笑容,娇嗲地说话。
“什么贵客比本公子还重要?”她大力拍下桌子,怒目圆瞪。“怎么?当本公子没钱?还是看不起本公子?”齐若馨学着在那些野史小说里看到的情节,又豪迈地掏出一迭银票。
“公子爷,您可千万别误会。夏竹她实在是脱不开身……”
齐若馨一把挥开老鸨的手,气呼呼地冲出厢房。
“夏竹是在哪间房里接待贵客的?”她脚不沾尘,迅捷地推开几扇厢房的门。“在这里吗?还是在这里?”
老鸨与一群女子跟在她身后,却怎么也跟不上她的步伐。
当她来到最左边的那座厢房时,一抹诡谲得意的笑容悄然袭上她嘴角。
齐若馨大力推开厢房的门,并且大声嚷嚷道:“哎哟,这位美貌姑娘是不是夏竹姑娘……咦,姑娘你为何手里拿着个包裹?”站定在厢房门口,她正好挡住了房里二人的去路。
厢房内,先前所见的黑衣男子依旧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而他身后站着个美娇娘,手里抱着硕大一个包袱。
齐若馨带着调侃的目光,饶富兴味地扫过黑衣男子的脸,对于自己撞见的这出好戏显得非常满意。
“夏竹,你这是要做什么?”老鸨与众位姑娘恰好赶到,一看房里情形,老鸨立时发飙。“反了反了,春兰,快去把院里的护院都给老娘找来!”
“让开。”黑衣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双精烁有神的双眸。
齐若馨带着三分戏谑的神情回视着他。
“这位兄台,没想到咱们看姑娘的眼光居然如此一致啊。”她压低嗓音说道:“这下你可跑不掉了,总要告诉我关于燕云寨的事了吧?”
“我说让开!”男子刷地一声抽出手中长剑,剑光闪闪,面无表情。
“徐嬷嬷,你到底是怎么管教姑娘们的?居然会跟男人私奔?!”齐若馨装出一副惊诧至极却又若无其事的样子。“这这这……本公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给我把人抓起来!”老鸨尖叫一声,颜面全失地指着二人大喊。
此时,怡香阁的护院们已经站成一排,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
“徐嬷嬷,我是被逼的!”夏竹眼眶噙泪,颤巍巍地站在黑衣男子身后发抖。“他……如果我不从,他就要杀了我!还有这包袱,也是他逼我的……”丢开手中包袱,夏竹害怕地望向男子手中长剑。
护院们蜂拥而上,齐若馨及时退到一边,闲闲地打了个哈欠。
“原来不止是个好色之徒,还是个采花大盗,劫财劫色的鼠辈。”
男子剑花一抖,反手就抓住身后女子,与护院们瞬间打成一团。
“也是个练家子……”齐若馨见他一招一式沉稳快捷,毫不拖泥带水,招招击中目标,并且力量惊人。虽然剑花舞成一团,却也并无伤人性命的残忍招式。“可惜啊可惜……做什么不好,要做采花贼。”她啧啧摇头,看得津津有味。
“上啊,你们给我上啊……”老鸨见黑衣男子武艺高强,转瞬就从厢房里冲到了走廊,令她惊恐万分,不住后退,其它的姑娘更是都躲到一旁,不敢作声。
惟有齐若馨依旧站在原地,笑颜盈盈,不慌不忙。
男子在击退一群护院后,忽然向她投来阴冷的一瞥,那瞬间,齐若馨以为他就要向她出手了。
她用同样冷酷的目光回向他,带着不自觉的挑衅与无畏。
只见他突然长剑舞动,一阵兵刃交错声后,所有护院都被他击飞出去,许多趴在地上已经不能动弹。
男子没有理睬她挑衅的目光,迅即拉过一直哭哭啼啼的夏竹后,翻身飞掠过屋顶,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了怡香阁里的红牌姑娘。
“一群废物!快追啊,都还愣着干什么?夏竹,我的夏竹啊……”老鸨猛力跺脚,疯狂大喊。“春兰秋菊,赶紧去报官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下公然强抢民女……”
“哪里是什么民女……”齐若馨眼看着好戏已经收尾,她再留下也没有多大意思。最重要的是,她不会让那个黑衣男子就这么掠人逃逸。
“徐嬷嬷,你别急,那个采花贼跑不远的。本公子一定帮你把夏竹姑娘给带回来!”她懒散地走到老鸨面前,拍了下老鸨的肩膀,抽出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这个先给徐嬷嬷你压压惊,接下来就等我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