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员找钱时我又望向大门,突然发现餐厅里正放着Hohday的歌声,我心里想着:“是不是你?“
第十四章
在栅栏前刷开感应式的控制器,车子离开地下停车场,今天是假日,台北市街头的车子不多,空气感觉起来也没那么混浊,我关掉冷气摇下车窗,让在车子闷了好几天的气味散去。
红灯前的斑马线上行人悠闲的走着,最近大部分路口的红绿灯都装上计时器,让要过马路的行人一眼就知道还剩多少时间可以穿越马路,所以像以前一走到斑马线就快步通行的人减少了,大家可以依计时器上的时间来判断要不要过马路,如果剩余的时间不多\大部分的人都会等下一个绿灯。
斑马线两边走过来的人群在我面前交错,刚刚正面向着我的人群现在都背对着我,看着那些背影,如果其中有一个是你朋友,既使背对着你,也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吧,况且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朋友……
星期六上午,整个天空透着诡异的蓝,街上的空气重的要推开它才能前进,让人只想低着头赶路,突然一个声音让我回头:“先生,麻烦一下做个问卷。”
回头看见一个女孩手里拿着一叠资料,那一双渴望的眼神让我惊讶,我不由自主地回答::好……啊。“听了我的回答她兴奋地从资料夹中掏出问卷,手中的笔还不小心掉到地上,也许是没什么经验,她断断续续地说:“嗯,请问……
你曾经……帮女……性买过……“
“我自己写好了。”“喔……好。”
接过问卷,才发现她的紧张大概是来自这些题目吧,上面尽是一些有关女性卫生用品的调查;资料夹垫着问卷,我开始在上面回答问题,她站在我身边,我可以感觉到一双眼睛灼热的注视。
“这样可以吗?”我说着把写完的资料交给她。
“谢谢,我看看。”
她在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写的问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像是一把锁匙慢慢打开记忆,她专注的神情和某一个记忆里的画面重叠,那也是一个女孩,在溜冰场上专注地低着头,人群像是穿上溜冰鞋在我们周围穿梭着,我和她所处的这一小范围却凝结在流动的时间中,阳光在她身后晕开来,逆着光、我又回到了那年的溜冰场上。
沉重的空气被一阵微风吹开,我伸出手,想拉着她一起进入记忆,女孩抬起头和我四目相接开口说:“麻烦你在这下面留一下联络资料,我们公司会有一份精美的纪念晶送给你。”
被她的话一下子拉回现实,我伸出的手刚好接过递来的问卷,但在那个相接不到一秒钟的眼神里,我看见那抹记忆中女孩脸上的红光还停留在她双颊,让我分不清谁是谁。
在问卷上填写着联络资料,这时候女孩开口:“你……是奶泡男孩吗?”
“什么?”“喔!不是啦!那天我们好像在餐厅见过面。”女孩开朗的说。
“餐厅?”“对了!你是那个吸管女孩!”她是那个在餐厅里咬着吸管的女孩,我记得那双眼神,不过让我觉得她似曾相识却不是在餐厅里,带着不安的思绪一连走过几条街,脑中被满满的影像围绕,翻腾在胸口的血液像是要搅出什么。
是她吗?没错,她是那个餐厅里的女孩,可是那个餐厅里的女孩又是谁呢?
是她吗?那个出现在肋Billie
holiday歌声中的女孩,是她吗?那个刚刚在我面前低着头的女孩,也是她吗?牵着我的手在溜冰场上的女孩,也是她吗?
两股不同的电流合而为一,在我身上产生一股强大的推力,一回头就向刚刚填问卷的捷运口奔去,只要再看一眼,再看一眼我就会知道……
“干嘛?”蓝鸟一开口就问我:“看起来心情那么好?”
“没有啦,刚刚我在捷运站出口填了一个问卷。”“填问卷?”蓝鸟一脸狐疑:“填问卷有什么好兴奋的?”
“重点不是问卷,是填问卷那个女孩。”“看到美女啦!”讲到蓝鸟有兴趣的话题他连声音都不一样了。
“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跟蓝鸟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不过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你发烧啦?“
一到捷运站出口,我垫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行人依旧匆匆,不过已经找不到她,但是我知道她的存在,因为空气中有熟悉的味道,那是属于你的味道。
现在我知道你了……
你知道我吗……
第十五章
绿灯亮起,踩下油门让车子继续在忠孝东路前进,右转中山北路之后快车道两旁出现绿油油的行道树,据说以前是因为日据时期的总督要到圆山的神社参拜,所以规划了从总统府前的中山南路、中山北路一直到圆山沿途都种满了树、这样一来总督在往神社的沿路上都可以看见绿意盎然的路树。
不管种这些树的目的是为了让总督不至于受到日照的骚扰,还是为了掩盖路树后台湾人民的生活,大热天里车子开在洒满树荫的马路上确实会让人心情愉快起来,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不是总督,我一点都没有感染到那份愉悦。
我关上车窗,打开冷气、将自己与外面的空气隔绝……
接到电话之后我没有一点惊讶的感觉,一切是那么自然,就像是在什么时候早已经约好了。
因为那个地方停车位不好找所以我提早下班,进门要了靠窗的座位,这样我一眼就可以看到她出现在街道上。木制的桌面铺着暗红色的桌巾,放纸巾的盒子里有几张顾客意见调查表,水杯里还漂浮着柠檬的果肉,我拿着菜单看着对面空着的座位想像她坐在上面的笑容,相较于长久以来的盼望,这几分钟等待的时间竟显的更加难挨。
我不断拿起桌上的东西来掩饰不安,喝了一口水,放下菜单,拿起纸巾擦拭手心里微微冒出的汗,放下纸巾拿起顾客意见调查表,重新放回调查表再度拿起菜单,这时候我看到窗外她的身影。
像是一道旭升的阳光,她慢慢走过来,经过的街道在她的照耀下亮了起来,那道阳光一直照进我心里,照开了我脸上的笑容。
她向着挥手的我娇羞地走过来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这句话轻易地满足了心中这么多日子以来的遗憾,我不由自主说:“喔…是啊……“你确实让我等了好久,心里这句话没出口,我接着说:”不……我是说不会。”“点餐了吗?”
“没有。等你……等你来了一起点。
“你说话怎么结巴啦!”
“大概饿昏头。”“那赶快点餐吧!”
坐在位子上的她脸上的笑容就跟刚刚我想像中的一样,我们轻易地就打开了话匣子,她发笑时嘴角上扬的角度,拨弄发丝在空气中划出的线条,每—个动作对我来说都那么熟悉,熟悉到我可以猜出她下—一个动作。
时间在我们之间仿佛停止了,或许说是倒转。思绪像几千尺下的深海被慢慢搅动,无重力的水流向四面八方散开,顺着水流而起的是沉寂已久的沙子,几万亿的沙子不断地旋转上升,到了接触的到阳光的深度,它们就像播放电影的白布,光线交错其中上演着我期待的剧情。
我回答着她提出来的问题,她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我,对话间的字汇像一阶阶的梯子,随着字汇的累积我踏着阶梯前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楚,在那双深邃的眼神里我几乎看到自己的影像。
如果说那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像是一座城堡,现在我就站在城堡前面对深锁的大门,我不知道门后的一切是否完好如初,唯一可以得到答案的方法就是拿出钥匙打开它,我慢慢地从喉咙间掏出那把沉重的钥匙小心地问……
“你……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断了原本自然的交谈,不安地离开接触的眼神,放下手中的刀叉,推开椅子。
“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的背影消失在洗手间门口,我不知道我打开了什么,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打开什么、只能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像是等着聆听审判的犯人不敢移动。
时间又停止了,但感觉截然不同,刚刚不去在意时间所以它停止了,现在是太在意时间所以它停止了,我可以看见每一秒钟在身上痛苦地爬过,而我只能再等待。
停止的也许是我,周边用餐的人们动作还是那么流畅,墙上时钟的指针也没有因为我的感觉而慢下来,只是相对于正常的周边环境我像一棵山里的神木,寒暑的变化早就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我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中山北路旁闪烁的电虹灯,现在我还清楚记得它们的颜色,红的、蓝的、黄的和紫的,像一张网子挂在树上,灯光从树的两旁开始亮起,在中间交叉然后暗的变亮的,亮的变暗的、三次循环之后全部熄灭再全部亮起,也是循环三次,然后从头再全部循环,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是一切的起点,快乐、悲伤和遗憾都从那开始。
终于她的身影再度出现在洗手间门口,脑中的霓虹灯宿命般又循环了一次,而这次也会从结束的时候再一次开始吗?
她回到座位上,眼神若即若离地搜寻我,我的眼神也偶尔和她相接,但每当别开视线的时候,却彼此都在顾忌,同时若有似无地追逐着情感的变化。她拿起茶匙搅动杯子里的花茶,这次不像刚刚平静的深海,而是在已经翻滚的思绪里用力的搅动。
随着杯子里花茶旋转的越来越快,我的指甲也开始不安地在指头上用力,也许她会当刚刚一切都没发生过、也许她只当作这是一句玩笑话,也许她会以为我不怀好意,也许她会站起来掉头就走,也许我太莽撞了、也许……一切的也许都停止了,因为她开口说出来了……
“我相信。”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那种感觉。”
“那你呢?”
“我也相信。”“好。”
这几句简单的话让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终于回来了……
第十六章
中山北路三、四段是有名的婚纱摄影街,短短一二百公尺的距离两旁都是摄影店,几乎没有其它种类的商店参杂其中,它们不仅在店名、装潢摆设上争奇斗艳,还都强调自己特有的风格,有欧洲宫廷的古典浪漫、中国传统的温文典雅,还有后现代主义的简约前卫,也许是竞争太激烈,不管你走进那一家,只要提出需求,通常都可以拍到所有不同风格的相片。
如果再仔细一点观察,像以前上学时每天经过,会发现有一些店家的装潢摆设没变但已经悄悄把名子换掉,也许是因为名子不够响亮还是不能引起顾客的幻想而换掉,虽然换掉名子但所有的摄影师、礼服、店员都是同一批,不同的名子还是一样的东西,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会不一样吗?
我相信,不管名子是什么,摄影师拍出来的照片才是最重要的。向前开了几个路口,车子里的温度明显的下降,打开音响,传来的还是伍佰的《夏夜晚风》……
上午上班时接到蓝鸟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不安的思绪在脑海中闪动着。
“喂,兄弟,在忙吗?”
“蓝鸟啊,没有啊,可以说话。”“嗯……”
“千嘛,什么事啊?”“那天吃饭的时候你带的那个女孩子?”
“你说雅筑吗?怎么了?”“她就是你那天跟我说在捷运站出口作问卷那个女孩予吧。”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一定会再遇见她的,后来我们又见面了,而且一见面就像是很久不见的老朋友,怎么?你觉得她怎么样?”“可以感觉的出来是一个不错的女孩,做兄弟的也很替你高兴可以找到一个好女孩,可是……”
“可是什么啊?我送她回去的路上她还一直说起你呢,对你可是佩服的不得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啊,帅哥大家都喜欢嘛,哎呀,我要说的不是她,是你。”
“我?我怎么了?”“你不觉得吗?她……她长的好像惠雯,不只长的像,连说话的方式和一些小动作都很像。”
“嗯……是啊……”蓝鸟一句话亳不留情的掀开了心中那片模糊的地带:“她跟惠雯……”
“我是很高兴看到你从那件事情之后现在可以找到一个你喜欢的人,但如果你不是跳出那个圈圈而是又拿一个圈圈往自己身上套,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
“……”“之前的小菁就是这样啊,你没忘记吧,雅筑跟惠雯这么像,你到底是真的喜欢雅筑还是喜欢她像惠雯?我看得出来雅筑也是喜欢你的,你要问清楚你自己不要伤害到自己也伤害她。”
“也许是我想太多,不过兄弟看到这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她受伤的。”“你要想清楚,你知道吗?你刚刚说不会再让她受伤,你为什么要用“再”呢?”
“我……我不知道。”“唉,感情的事如果都能那么理智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故事了。”
电话中蓝鸟的话像一个个大问号不断塞进脑中,一点一点地挤掉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心中愉悦的感觉。我开始感到害怕,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电话再度响起,这一次是雅筑打来。
“你今天几点下班?”
“六点啊,有什么事啊?”“我要带你去吃饭。”
“可是,我……我要去看一个老朋友。”“可以改时间吗?今天我爸妈从南部上来。”
“改时间啊?可能不行耶,这个老朋友……很久没见面了,下次要再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从国外回来的啊?”
“国外……对,从国外回来的,马上又要出国了。”“那好吧,下次还有机会。”
一阵莫名的心虚让我拒绝雅筑的邀约。蓝鸟的疑问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心头恐惧的种子悄悄地发芽,一不注意,很快的它已经在心头盘根错节,我没有能力阻止、只能眼看着它恣意破坏。我真的害怕,害怕在这样长下去我会负担不了它的重量。
下班后走进一家酒馆,店里放着有点吵的流行音乐,在吧台坐下来,很自然的点了Kamikaze,我不让脑筋有多余的时间思考,一杯接一杯,用酒精来麻醉那颗在脑海中不知名的恐惧种子,不让它有时间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