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必再狡辩了,我们直接请当事人来对质,如何?”朱氏朝着家丁们使了个眼色。“请客人进门。”
一名家丁领命离开,不一会儿便带了两个人回到正厅,其中一名足陆家的家主陆展文,而跟在陆展文身后的,赫然是在妓院里仗义相助的黄公子。
“你!就是你!”顾行朗急急指着黄公子。“他就是黄公子,就是他借我钱,我才到布庄借钱还他的!”
“少爷!”穆探花连忙拉住他,可是却来不及阻止他指认那个黄公子。
现在朱氏与顾行朝算计顾行朗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且黄公子显然和顾行朝有所勾结,所以他认出黄公子,只是让自己的处境更不利。
果然,不用朱氏提醒,顾元鹏就先怒骂道:“孽子!你不是欠口否认没有把钱交给陆家的人?这个人是陆家的账房,你不知道吗?”
顾行朗一手被穆探花拉着,另一手都还指着黄公子,就是这个姿势,让他百口莫辩。
“老爷,你不如问问陆员外当年的事,顾行朗的身世……很可疑啊!”朱氏火上加油地道。
“陆某受邀前来贵府做客,原来是顾老爷想质问我?”陆展文抢白,冷冷一笑。
“陆展文,你、你说,当年你和婵儿是怎么一回事?行朗……行朗的身世与你有关吗?”顾元鹏气得全身发抖,他口中的婵儿,便是刘氏的闺名。
“你这么晚才发现,会不会太迟钝了?当年我确实与婵儿有私情,不过顾行朗是谁的种,陆某就不好说了,但如果你要替我养儿子,我高兴都来不及,放心,我不会和你抢的。”陆展文说得保守,但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
“你、你……”顾元鹏气得差点厥过去,直指着陆展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清。
当年他得到了刘氏的芳心,因而之后的数十年,他都觉得自己赢过了陆展文一筹,想不到此时居然因为顾行朗,让大好的局面倒转过来,风云变色。
“爹,你不要相信他,我相信娘是清白的!”顾行朗恨恨地瞪着陆展文。
“你不要叫我爹,我没有你这种儿子!”顾元鹏已经完全被怒火掩盖了理智,尤其现在又证据确凿,更是怒不可遏。“来人啊!把这孽子给我赶出去!”
“谁敢动我的孙子!”原本坐在一旁不发一语的顾天云突然站了起来,拦在顾行朗身前,恶狠狠地瞪着儿子。“你太冲动了,这件事还没调查清楚,你就这么相信陆家人的妖言惑众?”
“爹,不由得我不信,否则你怎么解释这孽子为什么把钱交给陆家?连碧花和钱管事都作证了,这孽子更亲口承认他认识陆家的人,你要我怎么办?”顾元鹏只要一想到刘氏曾背着他与人苟合,简直要崩溃了。“我绝对不容许这般丑事继续存在!难怪这孽子从小就不知进取,顽劣不堪,原来根本不是我的种!”
“胡说!刘氏身家不凡,嫁入我顾府后也是端正自持,只要查明行朗的血缘,一定能还她清白。”顾天云也知碧花与陆展文的指控是致命的,但他也是看着刘氏过门的,知道这媳妇的乖巧,再加上他对顾行朗的溺爱,所以他根本不愿相信陆展文的话。
“爹,如果婵儿那段时间真的同时与我和陆展文往来,这孽子确实很可能不是我们顾家的骨肉,尤其知道他偷偷把我顾家的钱交给陆家之后,我更加确定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你还要这么是非不分吗?”顾元鹏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口,对着家丁大吼道:“还不快把这孽子赶出去?你们在等什么……”
“不用赶了,我自己走!”顾行朗也被父亲的反应激怒了,他有他的傲气,如今连身世都被怀疑了,硬要留下来只是受辱,他直直地瞪着父亲。“有一天,我会证明你的话是错的,我娘绝对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我的身世,也不容你们质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穆探花想都没想,直直追了出去。
“你居然把我的孙子赶走了?你……你胡涂了啊你!”顾天云也指着儿子的鼻子怒骂,“行朗走了,这里我也不想待了,你连我也赶出去好了!”说完,他也随着孙子的脚步走了出去。
这一场闹剧演到这里,父子决裂,一个家分崩离析,顾元鹏觉得浑身的精力几乎要被榨干,一时间像老了几十岁般,无力地瘫在椅子上。
然而他却没看到,还站在厅里的陆展文与朱氏暗自交换了一记眼神,彼此都心里有数地笑了。
“少爷!少爷!”穆探花追了三条街,好不容易才追上顾行朗。
他一见到她,用力抓住了她的手,神情恍惚地道:“你……你都看到了,这一切根本是一场阴谋,我是被陷害的!”他不敢置信的直摇头,他的天地彷佛一夕间崩溃了。
“少爷你冷静点!”她大声一喝,他果然闭上了嘴。“我当然相信你是被陷害的,二少爷在怡红院怎么说的,我都是亲耳听到,想不到黄公子是陆家的人,这实在是太明显的栽赃了。”
“你也这么觉得?”顾行朗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我不明白行朗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了布这个局,他和朱氏连乳母都收买了,还有,陆展文为什么要帮他们?”
想也知道啊,多看一点宫廷剧就懂了,唉……穆探花在心里叹了口气,直言道:“少爷,这一切就怪你家太有钱了吧,在继承家业上,你与顾行朝是对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这才恍然,虽然顾家两兄弟不亲,他也从来没有把顾行朝放在自己敌对的立场,但顾行朝却是千方百计的想陷害他。
而朱氏肯定是为自己的儿子作嫁,才会找来乳母和陆展文等人做对他不利的指控,只要把他赶出了顾府,家业的继承人就只剩一个了。
“行朝想要接掌家业,跟我说一声就好,我一定不会和他争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卑劣的陷害我?!”顾行朗沉痛的又道:“更过分的是,他们为了陷我于不义,居然拿我的身世作文章,把我母亲说得如此不堪!”
“少爷,这次很显然的,夫人……朱氏与顾行朝布置这个阴谋不知多久了,你只要存在,对他们来说就是顾行朝接下家业的威胁,只能拿你的血缘来作文章了。而且老爷一直希望你能接管家业,就算顾行朝现在进“布庄学做生意,老爷也只教给他一些皮毛,难怪顾行朝和他母亲要陷害你了,即使你相信你的母亲不会做出那等悖德之事,但也要找得到证据啊!”穆探花不禁感到苦恼。“偏偏现在对你有利的人证,几乎都站在顾行朝那边……”
“我一定会弄清楚的!”顾行朗握紧双拳道。
此时,一支轿队从两人身旁经过,而带头那顶华美的轿子,帘子是掀开的,露出了陆展文那张脸。就这么巧合,陆展文微微抬头,与顾行朗对上了眼,未料他彷佛视而不见,拉下轿帘后,队伍继续前进。
“慢着!”顾行朗追了过去,拦住了轿队。“陆展文你给我下来!”
陆展文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是那个拿了顾行朗一万两银子的黄公子走到了顾行朗的身前,嫌恶地大喝道:“大胆!顾行朗,你想袭击我们员外吗?”
“我只想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诬蔑我娘的清白,诬陷我是他的儿子,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顾行朗一把揪住黄公子的领口,咬牙道。
由于这里是大街上,他们的冲突已经引起一些人在远处围观了,顾行朗不想关于他母亲的谣言四处飞传,所以音量并不大。
“我们员外只是说出事实罢了。”黄公子一掌拍掉他的手。
“事实?那是什么狗屁事实!陆展文,如果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为什么不敢下轿与我对质?”顾行朗指着陆展文的轿子怒喝。
“当年的事都事过境迁了,刚才在顾府,我们员外也说得很清楚,你还想对什么质?你有证据证明我们员外说谎吗?”黄公子因为成竹在胸,所以说得理所当然,而且字字在理。
“这……”顾行朗一时语窒,他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对质,他还不见得说得赢对方。
不堪一击!黄公子冷笑一声,“起轿回府,别理这个疯子!”
第2章(2)
“等一下!”穆探花突然跳了出来,她真的看不下去了。“黄公子,你们陆员外口口声声说少爷可能是他的儿子,就当做是好了,那他为什么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想见一面?少爷现在被顾府赶出来了,不是就该到你陆家认祖归宗了?”
“你……”这下换黄公子语塞,他完全没想到穆探花会提出这种要求。如果答应了她,那不等于顾行朗这废物以后要靠他们陆府养,而且还能端着个陆家少爷的架子?但不答应她的话,不就显得陆展文作贼心虚?
在黄公子迟疑的时候,陆展文的随从不知由轿里得到了什么指示,走了过来,在黄公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黄公子大喜。
“好个嘴利的丫头!”黄公子朝着穆探花冷笑道:“我们员外只说顾行朗身世有疑,可没承认他就是陆家的人啊!员外没养过顾行朗,跟他没有感情,再加上顾行朗声名狼藉、品性不端,认了这样的儿子,只是败坏我们陆家的家风。所以顾行朗若能靠自己做出一番成绩,就算他不是我们陆家人,或许我们员外看在刘婵儿的分上,考虑让他在陆家认祖归宗。”
不明内情的人还不明白,陆展文表面上给了顾行朗机会,事实上却是压根瞧不起他,不认为他这纨裤会有成功的一天。
黄公子得意地望向顾行朗。“麻烦顾大少爷让一让……喔,你已经不是顾家的少爷了,你这个贱民给我滚一边去,我们老爷的轿子要通过!”
“可恶!”顾行朗何曾受过这种侮辱,他不顾一切气愤地扑向了陆展文的轿子,硬是想把人抓出来。“陆展文你这缩头乌龟,给我出来!”
然而陆家的家丁哪里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硬生生拦住“他,几个人把他架到路边,照面便是一阵痛打,连穆探花想救都被挥到一边去,直到顾行朗站都站不起来了,陆家的人才扬长而去。
这件事发生在大街上,自然有许多路人都看到了,不过顾行朗平时名声不佳,再加上今日爆出来的消息实在太惊人,兼之陆府也算是有钱有势,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过去帮他,免得惹祸上身。
“少爷,你没事吧?”穆探花连忙将顾行朗扶了起来,拿着手巾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该死!我一定要报仇!”顾行朗挥开了她,又想朝着陆展文的轿队追去,想不到他才刚起步,却看到爷爷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心痛与哀伤。
顾天云离开了顾家,虽是气急败坏什么都没有带,身无分文,不过他的骨气是不会在孙儿的冤屈洗刷前,再向任何人低头的。
“不要追了。”顾天云叹了口气道。
“爷爷……”顾行朗看向一向疼爱他的爷爷,突然觉得满腹的委屈和浑身的痛楚一下子全涌“上来,让他不自觉红了眼眶。
“你现在斗不过他们的,不过爷爷相信你,你父亲不认你这个孩子,爷爷认。”顾天云豪气万千地拍了拍顾行朗的肩头。“我们现在身无长物,那就从头开始,爷爷也是这样一步步走来的。活下去就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揭发所有的阴谋!”
顾行朗也有他的傲气,自然不会回去顾府摇尾乞怜,更不可能去求陆府。可是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连下一顿都不知道在哪里,他还要顾着一个老人和一个婢女……于是,他想到了与他齐名的几个绔裤子弟,以他们多年的交情,借个千儿八百两的应该不是问题,毕竟平时众人一起喝酒赌博狎妓,随便一出手就大于这个数字。
顾行朗想定了,便先找个借口让顾天云到附近的寺庙参拜,替孙儿他祈个福,接着自己便带着穆探花先来到了尚书府。
赵公子平时最爱喝酒,与他时常在怡红院喝个酩酊大醉,两人交情也最好,于是他第一个找上他。
想不到顾行朗一到尚书府,门房直接告知他们家少爷到山上别庄避暑去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天知道都快入秋了,这时候是要避什么暑?
没有办法,顾行朗只好来到家里开钱庄的钱公子府邸,心忖既然这钱公子平时经手这么多银票,借个几张给他应该不是难事。想不到来到钱府,钱公子没见到,却是见到了脸色难看的钱庄主。钱庄主喝斥了他一顿,怪他平时不该带钱公子吃喝嫖赌,还冷冷地送客,顾行朗再次铩羽而归。
忍住气,他又到了孙公子及李公子的府上,这两位公子都是富商之家,结果一上门居然两位公子结伴赶考去了?明明还不到应试的时间,平时也没听过这两个家伙在读书,偏偏这么巧,选在这时候去赶考?
这里就是京城,是要赶到哪里去?
顾行朗再怎么傻都知道,自己被拒于门外了,果然贫在闹市无人闻,富在深山有远亲,如今这世态炎凉的味道,他算是尝到了。以前他对赵钱孙李四大纨裤多有照顾,也因为顾家最是有钱,所以很多酒钱赌债都是他大方付了,现在他需要人帮忙,那些开口说会两肋插刀的朋友一个个都现出丑陋原形。
在李府下人鄙视的目光中,顾行郎与穆探花灰头土脸地走出大门,接着对方轰然一声将门关起,深怕恶鬼缠身似的,让顾行朗脸都黑了。
“少爷,看来从你以前的刎颈之交身上,应该是借不到一毛钱了。”穆探花苦笑道。
她从来不觉得赵钱孙李四人是好人,吃喝嫖赌老爱占顾行朗便宜,还以身为纨裤而洋洋自得。真要说起来,身为五大纨裤之首的顾行朗至少纨裤得有格调、有原则,在她眼中不知好上多少倍。
然而顾行朗还是很爱面子的,想想自己以前在穆探花眼前是多么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现在即使被逼到绝境快走投无路了,他还是想要保住最后一分颜面,于是他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冷哼道:“这群人欠我的,以后本少爷会一一讨回!现在就当本少爷的银两暂时放在他们那里好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呢?”穆探花巴巴地望着他。
“这……”他沉吟了一下,突然眼睛一亮。“对了,本少爷在怡红院花了一万两买到了如花的初夜,当初陆家那黄公子确实付了银两,现在本少爷可没享受到,应该可以去把那一万两给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