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一万两害得本少爷无家可归,所以一定要拿回来!”顾行朗咬牙道。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拉着她匆匆地又赶到了怡红院,想不到才来到大门口,却被护院给拦了下来。
“顾大少爷……喔,现在你还是少爷吗?”护院的架子可大了,与以前那鞠躬哈腰的样子大相径庭。“听说你被赶出顾府了,还有银两来嫖妓吗?”
此话一出,四周听到的不管是路人还是恩客还是妓女,全都哈哈大笑,丝毫而子都不给。顾行朗在顾府的遭遇,以及他朝着陆展文叫骂的场景,可是很快地就绘声绘影在京里传了开来,现在谁不知道顾行朗是个父不详的落魄少爷,以前对他奢侈阔气生活感到羡慕嫉妒恨的那些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顾行朗忍住气,冷硬地说道:“本少爷是来拿回我的一万两的!”
“一万两?”此时,鸨母走“出来,故作诧异地回道:“我可没收你一万两啊”
“你敢说没有?今天中午才举办如花出阁的竞拍,本少爷用一万两买下了,银两也付了,但我可没有碰到如花一根寒毛,现在本少爷不玩了,我要把银两拿回来!”他说得振振有词。
“唉,顾大少爷你这是被赶出府失心疯了吗?如花虽说是你顾府拍下,但这一万两银子可不是你交给我的,而是另一位公子给的,何况如花方才早就出阁了,你再来要钱,我都要怀疑你居心叵测了。”
“什么?明明是我拍下的,你怎么可以擅自让如花出阁了?”顾行朗气得大骂。
“啧啧啧,顾大少爷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你们顾府拍下,自然是你们顾府的人前来迎接咱们如花出阁的,我们怡红院童叟无欺远近知名,你可别诬赖我们啊!”
鸨母呸了一声,皱眉道。
穆探花已经听出不对劲了,当初她在竞拍现场时的感觉果然没错,这一切实在太古怪太脆异,顾行朗根本从头到尾被人当个傻子骗了,说不定连眼前这一幕,都是为了打击他而设计的。
“少爷,银两拿不回来就算了。”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劝着。虽然损失一万两这个天价她也很心痛,不过她更不想看到顾行朗受辱。
“你别吵,本少爷今天还非得把这事弄清楚了!”顾行朗甩开她的手,怒气让他根本无法好好思考。“鸨母,你说顾府有人来迎接如花出阁,是谁?”
“是我。”一道清朗的声音从怡红院内传出,接着顾行朝大大方方地摇着扇子走了出来,最气人的是他身边还搂着个绝色女子,正是如花。
“你……”顾行朗指着他,气得都快指不准。“本少爷明白了,又是你!顾行朝,你是我弟弟,我平时并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要这样害我?!”
顾行朝不屑又嚣张地望着他。“呸!少在那里称兄道弟!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是个父亲都不知是谁的贱种,还敢自称少爷往自己脸上贴金,简直不要脸至极!我可不承认与你有任何关系,现在的你,不过是个废物!”
“你太过分了!”穆探花听不下去,抢在顾行郎发飙前先骂了回去,“我看你是嫉妒大少爷受老爷宠爱,才会设计陷害他,让他被赶出府!还有这里也是,你就是嫉妒大少爷在女人间如鱼得水,才会花了天价,就为了搂个妓女污辱大少爷!你可知道在今日之前,那如花还娇滴滴的奉承大少爷呢!”
或许她真的说屮了顾行朝的心态,他不由得脸色大变。“你这贱婢说什么?!”
如花见金主气坏了,连忙嗲声嗲气地搂着他道:“顾二少爷别生气,如花以前是逼不得已,现在如花已经是顾二少爷的人了,当然会一心向着顾二少爷。”
“你听听你听听,她都叫你二少爷了,代表你在她心里永远排在第二嘛!”如花见风转舵之快令穆探花相当不齿,顺便补了她一枪。
顾行朝原本是出现来耀武扬威的,想不到被穆探花两句话弄得丢脸至极,而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怡红院门口,气得朝她出手。“我哪里比不上这个废物了?你这贱婢讨打!”
就在顾行朝一巴掌就要呼上她的脸,而她也闭上眼睛准备挨揍时,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顾行朝的手腕,正是已经怒发冲冠的顾行朗。
顾行朝设计他已经让他够火大的了,现在还敢打他的婢女,更是罪无可恕!他不由分说,另一手紧握成拳,狠狠的朝顾行朝的脸挥了过去,打得顾行朝鼻血狂喷,仰头便往后倒。
“唉呀,顾二少爷你没事吧?”鸨母与如花同时惊叫一声。
“顾行朗!你敢打我……你、你……”顾行朝坐在地上捂着鼻子,血流得话都说不清楚。“你们其它人都是废物吗?老子在你们这里花了一万两,就是让你们看着老子被打的?”
怡红院的护院们这时才反应过来,全围了上来对顾行朗一阵猛打,而顾行朗早就抱着与顾行朝同归于尽的打算,也不闪躲,只是一个劲儿的想冲上去再给顾行朝一拳。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穆探花想推开打人的护院们,却被挥到了一边,差点就受了池鱼之殃,之后她见顾行朗都快被打死了,一个心急,连忙喊道:“唉呀!顾二少爷昏倒了!”
她这一嗓门果然有效地让打人的全停了下来,全都望向了顾行朝。
“我哪里昏倒了?”顾行朝怒喝道。
“这不就昏倒了?”只见穆探花不知从哪里抓来一把小石子,恶狠狠地朝顾行朝扔去。“看我的必杀绝招——天女散花!”
在护院的眼中看来,就是一堆不知什么的暗器丢向了顾行朝,为了保护这个花了一万两的贵客,每个人都想以肉身护着他,便极有默契地全扑向了顾行朝。
顾行朝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先是被穆探花的天女散花攻击到,马上又被好几个大男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还一个个压了上来,这下不昏也得昏了。
至于被打得浑身是伤的顾行朗,早就不知被穆探花拉着跑到哪里去了。
第3章(1)
穆探花拉着顾行朗在大街小巷里逃窜,幸好天色已暗,最后两人逃到了已然收市的西市,躲到暗巷里,才逃过怡红院护院的追打。
松了一口气的她,本能的看向了一身伤的他,只见他沉默不语地倚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最后双手捧着头埋在膝间,不知是伤口痛到不行,还是心痛到不行。
“少爷……”穆探花觉得心酸酸的,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个傲气十足、虽然嘴贱却对她非常好的大少爷,何曾像今天这般狼狈落魄,犹如丧家之犬?
她蹲下身凑了过去,硬是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却见他目光空洞,面无表情,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少爷,你还好吧?是哪里被打伤了不舒服吗?”她怕了,她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因为她发现这样的他让她的心好痛,于是她更用力地摇了他两下,连嗓音都变成哭腔了,“少爷,你回答我!不要不说话……”
“不要管我……”顾行朗别开脸,低声说道。
“少爷,我怎么可以不管你呢?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穆探花想看他的伤,却被他推开。
“我叫你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以为你是谁?”他突然对着她大吼,像头受伤的野兽,想把心里的委屈与不甘都发泄出来。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着实令人不悦,但她也知道他的苦,随口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是你的婢女啊,我的卖身契还在你手上呢!”
听到她的理由,顾行朗突然从怀里掏出她的卖身契,在她面前撕成碎片,接着失控地大吼道:“滚!都给我滚!”
穆探花这下子也火了,她虽然无奈为婢,但也是有自尊的。“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到时候你一身伤死在这个暗巷,还是被野狗追,我都不理你了!”赌气的话说完,她当真袖子一甩,气呼呼地起身离去。
他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她离去的方向。月光将她的背影拖得老长,直到连影子都出了巷外,再也看不到了,他才默默地低下头,自嘲的笑道:“哈哈……连你也不要我了……我果然是个废物!是个废物!”
原本低低的笑声,最后成了疯狂的大笑,但那笑声里所含的哀伤与自怜,在夜晚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凄凉。
终于,顾行朗笑累了,没有力气了,他算是彻头彻尾的明白了,他这个人人吹捧的京城第一纨裤,在失去了顾家的权势之后,根本什么都不是,连他最信任的小木炭,最喜欢和他斗嘴的小木炭,都放弃他了。
就在他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他的时候,月光突然暗了下来,一种哀极生怒的情绪突然在他心里爆发开来,让他猛地抬起头,然而他连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到那个早已离去的小木炭站在他面前,表情难辨。
他一直觉得这个小木炭又黑又丑,但今晚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居然让他觉得好漂亮,漂亮到他都别不开眼了。
“你……怎么回来了?”顾行朗本能地问道,现在的他,连闹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心却异样地跳得极快。
“我……因为我是个好人啊,而且我有原则。”穆探花没好气地道:“虽然你撕了卖身契,但你当时可是帮我们那些佃户垫了三百五十七两,我还没还清呢,所以我当然要继续跟着你。”
事实上,她方才真的差点就走了,可是离他越远,她就越挂念他,心也莫名地越来越痛,从她穿越至今,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好像走马灯一般在她脑海里转了一遍。
明明他就是这么机车的人,可她知道他本性不坏,否则不会容忍她这嚣张的小婢这么久;在顾府时,朱氏曾想把她调去做一些粗重的活儿,是他一手挡了下来,还叫朱氏一辈子都别想动他的人;在她工作偶尔没做好时,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替她掩饰;还有,老爷骂她时,他会替她出头,因为她是他一个人的人,不是顾家的下人;方才在妓院里顾行朝要对她动手,他也替她挡了下来……
他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她是他的人,而他确实也做到了替她挡风遮雨,现在他蒙难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或许她真被他给洗脑了,认定自个儿就是他的人……不知为什么,这句占有欲十足的话,一直在她的脑子里转着,令她的脸有些热、有些红,不知不觉又引导她的脚步走回了暗巷里。
沉默了很久,顾行朗才沙哑地道:“跟着我干么?我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不会重新开始吗?反正你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穆探花不顾他的意愿,硬是把他由地上拖了起来,牵起他的手。“你还有爷爷要养,还有个小婢也就是本人我要养,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别继续龟缩在这里了,知道吗?”
他也不反抗,就这么被她拉着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心头有种异样感流淌而过,似乎把他的悲伤冲淡了点。他突然觉得,她就算要拉着他到天涯海角,他也愿意。
至于穆探花,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这么牵着他是有些逾矩了,但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觉得两人离得好近,不管身分合不合、气氛对不对,总之她现在不想放手,即使一直这么牵着,会把她深埋在心里的悸动牵起也一样。
这一晚的月光,成了两人心头永远都忘不了的风景,不过现在的他们还未想到这么远。
顾行朗坐在一个只有一张桌子、三张椅子的厅内,先不说这厅比他以前在顾府的房间还小一半,这桌子断了一脚还是用石头先顶着,墙壁薄到他一拳就可以打穿,阳光透过屋顶直射在他身上,要是下起雨来,屋里恐怕要淹大水。
再往左边看看,那是两间并排的房间,一间现在是他和顾天云先挤着,幸好床够大,只不过木板硬邦邦的,睡起来不舒适,要是到了冬天,冷风从破掉的窗户灌进来,恐怕会让人冻僵。另一间则是穆探花的闺房,他没有看过,不过里头的摆设由眼前寒碜的景况大概可以推知一二。
右边那道门通往厨房,从灶炉破烂的程度看来,应该甚少开伙,可以猜到大概是因为这屋里也没什么米粮可煮。
此时穆探花正在用各式各样的木枝、稻杆尝试生火,但听她不时传来被呛到的咳嗽声,就知道很不顺利。
是了,这里便是京城小贫区内穆探花的老家。以前顾行朗完全不把这里当一回事,永远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寄居在这里的惨况。要说这屋子有哪里勉强让他可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屋外竹篱围住的那个小院,因为那里视野还不错,顾天云正在院里赏景沉思,不过他心忖,开阔的视野应该也是因为四周的人都穷,根本盖不起大到能遮蔽风景的房子。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顾行朗只觉得自己悲凉到了极点,光是周围邻人的目光,就几乎让他羞愤欲死,完全不想和他人打交道。他都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因为他就算在这里发他的少爷脾气,也不会有人买帐。
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只有他没事做,因为他是个废物,废物啊!
“咳……咳……唉呀!糟了!”厨房里的穆探花突然往屋外冲了出去,还顺手拉上顾行朗。
他还搞不清楚什么情况,回头一看,就见厨房居然冒出阵阵黑烟,他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哪里遇过房子失火,一种行到末路的觉悟让他几乎动弹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大火。
是否上天真的要收了他,连这么破烂的容身之处都要剥夺吗?
“少爷,你站那么近做什么?等会儿被呛着了!”她硬是将顾行朗拉开了几步远,来到早就逃开的顾天云身旁。
不多时,附近邻居看到了这里的异状,纷纷取水前来救火,也幸好小贫区唯一的井水就在旁边,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大伙儿在屋旁指指点点,庆幸只是虚惊一场。
顾行朗也被熏得一脸黑,可是他仍是呆立当场,默不吭声。
顾天云看着这一片混乱,皱着眉道:“探花,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探花苦笑道:“那个……老太爷,我方才想升火升不起来,就想在木头上淋点油比较好生火,结果火是升起来了,却一下子烧得太大,很快就蔓延到一旁的木柜,整个厨房都是烟……所以我就拉着少爷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