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至此,气氛顿时僵掉,好心的李大娘连忙开启新话题。“陈大嫂,您小叔说的事是真是假啊?”
她这一开口,许多双眼珠子往陈大嫂脸上瞧去。
陈大嫂的小叔子在镇上当掌柜,每次回来就有一堆人围着他,听他说说镇上发生的新鲜事。
“这还能有假?前几天我家老头去镇上也听说了呢。”王大妈道。
“到底是什么事,王大妈、李大娘,你们说清楚。”没听过这则八卦的小姑娘听得心痒。
“临近几个镇,最近有七个孕妇半夜被人剖开肚子,将腹中胎儿给挖走。”
“那……妇人死了吗?”小姑娘好奇问。
“怎能不死,听说肠子流了一地,死状可凄惨呢。”王大妈这一说,有小姑娘吓得掩面。
孕妇?是富贵人家想盗取紫河车入药?予菲皱眉不语,这种阴损的事,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听闻过。
“巧合的是,那些小妇人年纪都很轻,才十六岁。”
此话让予菲神经一绷,若为盗取紫河车,不必考虑年纪,何况一、两个叫做巧,七、八个年纪相近的孕妇……这不是巧合,分明是有人刻意查明孕妇年纪,这才做下案子。
“这不,听说现在年轻孕妇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在街上走了呢。”李大娘道。
“太可怕了,是哪个狼心狗肺的家伙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王大妈说。
“县太爷一个头两个大,听说现在进出城门,人人都要详尽盘查。”
“还有一件更可怕的呢。”陈大嫂开口。
“更可怕的?不会吧,这已经够吓人的了。”
“好歹杀孕妇的是人,我现在要说的是鬼!”
鬼?予菲眉头扬起,嘴角挂着掩也掩不住的兴味。
“有谁见鬼了吗?”
“可不是,年初城里来了个有钱人,姓孙,听说子孙都在京里当大官,他旁的没有就是钱多,竟用两倍价钱一口气买下几十户民宅,说是要拆了盖一幢大宅子。”
“几十户民宅?那得有多大啊,是要自己住的吗?还是要用来开酒楼做生意?”
“谁晓得,只听说宅子刚拆不久就开始发生怪事。”
“什么怪事?”
“每天都有人死在里头。”
有人倒抽口气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小叔说,连续死过三个工人之后,县太爷开始注意到这件事,派好几个差爷在附近巡守,结果,你猜怎样?”
“怎样?”众人异口同声。
“隔天那些官差左一个、右一个地躺满地,像喝醉似的。县太爷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他们说子时过后突然刮起一阵怪风,他们被迷了眼睛,之后眼前出现一座大庄园,里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他们被主人家请进去一起热闹热闹,吃得肚子都撑了,喝酒喝得醉眼迷离,这才昏倒的。”
“谁家会在子时过后请客?莫不是碰到狐狸精?”
“别急别急,故事还没说完呢。”陈大嫂道。
“那你倒是快说啊。”
“最恐怖的来了,县太爷审到一半,官差们突然捧着肚子喊痛,一个个靠墙吐起来,你可知道他们吐出的是什么?”
“什么?”
“是泥土、草根,里头还有扭个不停的蛆,恶心死了。”
“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见鬼。”
“可不是吗?那个晚上虽然没死人,可事情一闹开,谁也不敢靠近那块地。”
“这样的话,那块地岂不是没用了?”
“不是有没有用的问题,那么一大片地空在那里,别说晚上,连白天看起来都阴气森森的,谁敢靠近?苦了附近的铺子,生意坏得都快关门啦,县太爷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这才往京城里递报,看皇帝能不能让国师下来收拾妖孽。”
予菲想了想问:“孙老爷什么事都没做吗?”
“怎么可能,买那片地可花了他不少银子呐,他到处请道士法师,但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听说前几天他还花大把银子请来慈云寺的道姑,没想到到天才刚黑呢,就听见那道姑在里头鬼哭神嚎,隔天孙老爷过去,发现道姑已经疯了。”
“这么厉害,是哪来的恶鬼?”
“不知道,现在只能盼着慧明大师尽快过来解决,要不三天两头死一个,城里的人岂不是要死绝。”
予菲盘算着,要不要找时间去看看那块地?
衣服洗好,她端起木盆,准备往欧阳家去。
何顺娘见她起身,也连忙抱起木盆。“予菲,我跟你一道回去。”
何顺娘是陆予菲的好友,已经及笄,祖父是里正。
何顺娘的爹爹也娶了后娘,因此她们经常在一起讨论如何算计后娘,只不过何顺娘的继母还算温顺恭和,把家里照顾得不错,待何顺娘也没啥不好,最重要的是人家嫁妆里头可没有一个拖油瓶。
照理来说,何顺娘大可平平静静地把日子给过下去,等到成亲后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但何顺娘心气高,多少人来说亲都看不上眼,独独看上从京城里来的宋易禾。
以予菲的眼光,欧阳曜怎样都比宋易禾来得优,模样好、人品佳,没有背景却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小将军,本事肯定不差,这样的人配何顺娘绰绰有余。
可惜何顺娘最大的心愿是进京城,不想一辈子关在小渔村,她想要到更大的世界,见更多厉害的人。
这种野心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她有机会变成女强人,只是在古代……对不起,就算她顺利成为宋易禾的妾室,也只能一辈子关在小小后院,与一群女人大眼瞪小眼。
什么宽广的世界、拓展眼界……通通是痴心妄想。
何顺娘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予菲,你说我们家和你家的继母,会不会被人开肠剖腹,把孩子给取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闻言,予菲心脏抖三下,是渔村女子各个胆大心壮吗?
“不会。”她一口气否决。
“为什么不会,凶手不是专挑孕妇下手?”
“专挑‘年轻孕妇’下手,她们都不年轻了。”
“你家那个是老了点,不过我家继母看起来还很年轻,兴许会认错呢?”
眼看何顺娘满心期待表情,予菲抚额,很想结束这个话题,可何顺娘不想结束,张嘴闭嘴不停说着。
予菲叹道:“顺娘,你继母为人不差,你干么非拿她当敌人看?”
“她要是生下儿子,我跟我弟弟可怎么办?”
“该嫁人的嫁人、该长大的长大,怎么说你弟都是长子,只要他肯上进,长辈定会多看重他几分,你别心思太重。何况你也得替你爹着想呀,他才三十几岁,难道你要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身边连个伴都没有?那不是很可怜?”
“我姑丈死后,姑姑还不是一个人把表哥带大,为什么我爹就不能?”
这是男女平权观念啊,观念没错,只是过度先进,与时代不符合。
予菲还想多找几句话来说服何顺娘,没想到哭声突然响起,悲惨的嗓音让人后背感到一阵阴冷。
两人面面相觑,下一瞬,何顺娘急忙将予菲拉开,低声道:“快走,免得秽气。”
“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那是张家啊,张大叔不好了,请镇里的大夫来看,大夫说得五两银子药费,可他们家穷得都快揭不开锅啦,哪来的钱治病?连请大夫看病的钱都是村里大家十文、五文凑出来的。大夫说不治的话,也就几天光景了,看那模样……”何顺娘眼神微黯,摇头。
一时间,两人无语,走到分岔路上,挥挥手便各走各的。
予菲见顺娘走远了,这才往回跑,一路跑到张家。
张家房子破旧得很,张大叔就躺在唯一一张床上,眼看出气多、入气少,快要不成了。
张大婶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三、四个孩子围在旁边,也哭成一团。
那群孩子当中最大的不过七、八岁,张大叔这一走,这一大家子真是没法子活了。
摸摸怀里的荷包,前世她就有个习惯,看风水面相赚进来的钱都会捐出三成给福利机构,她常想自己能活到二、三十岁都无灾无痛,肯定和自己做好事有关。
昨儿个,宋易禾傻傻的把荷包给了她,里头有二十几两,加上欧阳曜给的将近三十两。
她拿出十两银子,走到张大婶身边,悄悄把银锭子递给她。
看见掌心的银锭子,张大婶傻了。“予菲,你……”
“别说啦,张大婶快去给大叔买药吧。”
“不行啊,这么多钱,我卖掉自己都还不起,何况你哪来的钱?”
“钱不是我的,是欧阳曜的,他和你们不熟,不好亲自给你们,这才托我送过来。人家为善不欲人知,根本没要您还,您可千万别到处嚷嚷,否则以后村里谁有困难全找上欧阳家,岂不是恩将仇报?”她扯了欧阳曜这把大旗当理由。
张大婶闻言头一点一点的。
予菲微笑,把人往外推。“快去给张大叔抓药,迟了可不行。”
张大婶回过神,慌慌张张跑出家里。
予菲拍拍张家长子肩膀。“大宝,你带弟弟妹妹到厨房,找点东西给他们吃,再帮他们把头、脸、手脚都洗洗,我先在这里帮你照顾一下张大叔。”
张大宝乖巧点头,把弟弟妹妹带出房门。
予菲看看左右没人,坐到床沿,打开掌心,心念一起,灵泉顺着手指滴下来。
恰好张大叔嘴巴微张用口呼吸,一滴一滴的灵泉缓缓滴进他嘴里。
没多久,他的呼吸变得绵长,惨白的脸出现一丝血色。
正当予菲松口气时——
“你给他吃了什么?”
第三章 法术只对他失效(1)
予菲侧眼,对上欧阳曜鹰隼般的锐利眼睛,他好像什么都明了,明了得令她心慌意乱。
大步进屋,他再问一次。“你给他吃什么?”
她睁眼说瞎话,翻掌覆掌,笑得自然大方。“你看错了吧,什么都没有。”
冷眼看她,他很清楚自己这副表情会让人心生畏惧,但她还是眉开眼笑,好像他有多温和亲切似的。
目光对峙,第一回合,欧阳曜落败。
好,暂且当他眼花,当他没看见她掌心滴下来的东西,那……眼花之余,他不会也耳背了吧。
“说说,什么叫做为善不欲人知,什么时候我托你赠银?”
他从村外回来,碰见要离村的张大婶,看见自己,她二话不说就跪下来,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为善不欲人知……他这才晓得,在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成了张家的大恩人。
予菲歪着头看他,然后长叹一口气道:“我实在不想说你难搞,但你真的很难搞,凭白无故送上门的好处收着就是,何必追根究底?就让张大婶拿你当救命恩人,不好吗?”
“不好。”
“不好?”她冲着他皱眉、摇摇头,而后朝他伸手,“既然如此……十两。”
“做什么?”
“你给十两,不就落实我的话,你确实为善不欲人知,确实是张家的救命恩人,张大婶的感激可以收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不会有半点罪恶感,行了吧?”
这是哪门子说法,他几时有罪恶感?几时想要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陆予菲。”他严肃面容。
“我在。”她嘻皮笑脸。
“不要替别人作主,尤其是作我的主。”
“行,欧阳公子说的算,今日本人犯的过错,保证日后不会再犯。”说着她摊摊手退后几步,退到门边抱起木盆,转身就想跑。
可他速度更快,她才跑过三五步,他就一把抓住她的后领,将她提起来。
要不是她手脚灵活,要不是她死命抱住木盆不放,这会儿她又得去河边一次。
“君子动口不动手哦。”她警告他。
“我从没说自己是君子。”
“有没有人教过你,对于淑女应该体贴温柔。”
“你什么时候变成淑女?”
“就算我不是淑女,也请放开我。”
“凭什么?”
她用力吐气。“你这样很不行欸,你知不知道,对女人动手的男人都是废渣,知不知道有本事的男人靠智力征服人,没本事的才靠武力征服人。”
原来他不但是个废渣,还没本事。
欧阳曜不想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她明明很生气,明明咬牙切齿的表情一点都不美丽,可他竟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到……心脏莫名其妙地怦怦怦连跳三下。
“怎么办?我就是喜欢以武力征服人。”
哼!欺负她没有武力吗?予菲手抱木盆,没办法动手,只能用脚踢,可她踢到的……是肉腿还是铁柱子啊,他文风不动,她的脚却隐隐作痛。
“欧阳曜,你放手!”
“不放。”他眉开眼笑,果然,以智取人远远不如以武服人来得爽快。
不放?他知不知道这种提小鸡的动作很污辱人?前世她可是人人尊敬的大师,别说被人提领子,就是碰一根寒毛也不行,偏偏来到这个万恶的古代,这个没人权、不懂男女平等的时代……呜,她想回家……
突然间就委屈了?欧阳曜下意识松手,没想到她整个人就这样摔在地上,这一摔不打紧,护上半天的木盆掉到地上,衣服全白洗了。
予菲气极败坏,决定代替月亮惩罚……坏人!
她手指掐诀、嘴巴念念有词……
先说哦,这是不对的行为,身为学道者,不能以法力欺人,但她这、这是……自尊严重受损,需要弥补。
“……法法奉行,急急如律令,开!”予菲引阴煞上他的身,可……
Why?为什么没作用,她的法力呢?为什么阴煞缠不了他的身?
不信邪,她再来一次,指掐诀、口念咒,往他身上一点……
丝、毫、无、用?
她的法术对他无用?活两辈子她还没碰过这样的事,怎么会?会不会是她的法力失踪?
刚穿越而来,为保障自身安全,上面那位让她保有短暂法术,现在、没了?
如果真是这样……完蛋,她啥都不会啊,不会做菜、不会医药、不会从商……她连这时代女子最基本的女红都不懂,日子要怎么混?
见予菲一动不动,欧阳曜怀疑,她被点穴了?
他弯腰与她平视,见她在怔忡中,他轻轻推她。“你怎么了?”
她呆呆抬头,呆呆摇头,呆呆地捡起弄脏的衣服,呆呆往门外走,她很呆,呆得无法想像未来要靠什么生活。
他跟在呆呆的她身后,再问一次。“你怎么了?”
她无法回答,如果知道怎么了,情况会容易些,可偏偏就是不知道呀。
垂眉、垮肩,无奈压得她挺不直背,她低着头缓步往前走。
他不放心,跟在她身后。
这时,一声尖锐叫喊破空而来。“陆予菲!”
远远地,予菲看见一张发青变黑的脸,陈媄……才几个晚上她就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她的法术还在?
试试……吧?予菲悄悄念咒,手背在身后掐诀,飞快朝她一指,瞬间,缠在陈媄身上的煞气消失,脸上的黑雾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