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亨在心里叹了口气,将琴谱捡起。其实他愿意一再给舒芙蕾机会是有原因的,她的领悟力高、记琴谱的速度快、指法平时也没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太随性了,喜欢改曲子。
他承认她的改法并不完全是错,但毕竟历练不够,如果基础没打好,只凭天分迟早会遇到瓶颈,这块璞玉就要永远是璞玉了,所以他才会这么严格的指正她,偏偏这丫头老以为他在找麻烦,总是跟他作对。
舒芙蕾手指听话的弹着,心里却觉得很委屈。难道音乐是不能创作的吗?
低头深思的她,完全没想到有一群因她而来的人,在校门口引起了骚动——
严子峻天生就是有引人注意的本钱,高大的身材、俊逸的脸庞,不苟言笑的他看起来虽不好亲近,浑身散发孤冷气质,不过仍吸引不少女生流连校门口,不出不进就为了看他。
“奇怪了,为什么现在女生的喜好都这么诡异,像我这种亲切型男她们不欣赏,就爱子峻那张扑克牌脸,我真搞不懂女人。”看众女的目光都被严子峻吸走了,身材圆滚的小胖不甚满意的嘟囔。
话落,小胖被其余几个男人狠狠瞪了一眼,又再次下定决心要好好管住自己的嘴。
“我来接她就好了,为什么你们也要跟来?”严子峻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几个人都能听见,也正好把他的不满表达清楚。
PC没说话,拍了拍达叔的肩,示意他上前送死,自己则对着校门口几个对他傻笑的学生点点头,顿时又多了几个女生脸红,还有……男生。
达叔被迫开口,“大家说怕你会吓到她,所以就都跟来了。”自己明明也长得壮,但就是怕被严子峻的冷眼瞪。
哼,明明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早就见过面了,哪可能吓到她,要说会吓人嘛……“那雷公跟来干么?”
“呃,他最近生意忙都没空休息,带他出来散散步。”达叔的冷汗都飙出来了。
雷公没听到几人的谈话,自个儿坐在校门外的花台边,周身像是有防护罩似的,方圆两公尺内都没有生物靠近,他不过打个喷嚏,就有个胆小的路人跌倒。
“我长得高、看得远,等一下才不会错过她。”长脚自己找了理由,免得扫到台风尾。
严子峻才不管他们找了什么理由,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多事。”
长脚哆嗦、达叔滴汗、小胖躲远、PC笑了,还有一直没有参与的雷公都莫名觉得冷,再一个喷嚏,又害惨一个路人。
另一头,钢琴教室里,浑然不察校园蚤动的舒芙蕾则继续跟她的莫扎特奋战。
她时而纠紧眉头,时而撇着嘴,一边弹奏她的C大调钢琴奏鸣曲,心里还嘀嘀咕咕的没玩没了。
教授的表情怎么那么痛苦?他很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帮他打电话叫救护车?
正当她神游太虚,思绪又飞出窗外时,忽地,久违的琴谱又猛地要往她后脑勺招呼——
所幸人再不济,经过几十次经验,也会记取教训,像是能感觉到风劲般,经由反射神经的牵引,舒芙蕾迅速的低下头。
啪——怎么可能?噢,痛死了啦。无辜的皱着眉头,想哭又不敢哭,“教授,你很卑鄙耶,直坠变速球你也用上了,我是你的学生,不是仇人耶。”
“这是配球,身为好的投手都该知道的。”
“你是教授,又不是投手。”
“很好,你终于搞清楚了,那么请记住,你以后是在台上弹钢琴的演奏家,不是观众,不能什么都随心所欲,要有基础才会有个人风格,取得平衡是你现在最需要学习的。”语重心长,但不知道她能不能了解。
“教授,我不是很懂耶。”舒芙蕾疑惑的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教授又变脸了。“呵呵!我懂我懂,我再弹一次。”
趁教授失控杀人前,她赶紧重新弹过,好浇熄他的怒火。真不知道教授是不是有兼差当投手啊,怎么每次丢琴谱都又快又准?
“舒芙蕾,你究竟是笨蛋还是故意跟我唱反调?到底要我提醒你几次?不要随便在曲子中添加你的创作,没有拉拉拉也没有答答答,更不会有答拉答拉的玩意儿!”林亨激动的大吼。
啪——上飘球。
“把你耳朵的毛剃掉,我说最后一次,没有答答答!”
啪——滑曲球。
“舒芙蕾!”
下课钟声当当当的响起,重重的叹了口气,林亨无奈的离开,留下舒芙蕾继续她的“答答答”。
终于尽兴的弹完两回,看看时间该去找找看有没有晚班的工作了,她拎起包包往校门口走去。
想起工作,就想起那个请她吃御饭团的帅哥。她好后悔喔,没谈过恋爱就这点麻烦,脸皮太薄,匆匆跑回家才发现没跟人家要电话。
唉,学业、恋情两头空啊!
看,现在还被教授打到脑震荡,出现幻听幻觉,她竟看到帅哥在校门口等她,对她说要带她回家。
她是很高兴啦,但幻觉是不能相信的,她只好当做没看到他,自顾自往前走,结果一个不注意,脚拐了一下,她的脸就要跟地板亲亲了,喔,和地板她很有经验,这种亲法虽然没有法式舌吻激烈,但也绝对叫人难忘……
咦?怎么不痛还四周都暗了?是去地府了吗?
人家说死前脑子会浮现一生的走马灯,所以刚刚看到帅哥的影像,就是因为这样喽?但不会吧,不会有人跌一跤就跌到死翘翘吧?
“我知道你每次看到我都迫不及待想吃我豆腐,不过也不用每一次都跟我分享你的内裤花色。”
闻言,回到现实的舒芙蕾很糗的抬头,视线立刻就对上严子峻放大的嘲笑俊容。
“啊!色狼——”她赶紧一把拉下翻飞而起的裙子遮掩春光。
忍住想笑的冲动,他实在不懂,为什么接连两次见面,她的内裤总是会先迫不及待的跑出来说哈罗呢?
“如果我是色狼,那你是什么?色女?”
对厚,她还趴在他身上耶。她连忙想起身。
“不用了。”严子峻制止她的动作,他起身将她整个人抱起,“等一下要去的地方你不认得,我带路吧。”
“啥?喔,我懂了,可是我等一下要先去找工作耶,要约会可不可以等我解决这问题再说?”真是令人害羞啊,其实两人还不熟耶。
这次他笑出声来,“不是约会,应该说是……绑票才对。”
临走前,舒芙蕾果然未能免俗的留下一连串的惊声尖叫。
其他几个没作用,的确是来看热闹的男人也想惊声尖叫。不公平,严子峻对他们就冷冰冰的,对她就很有笑容,嗯……有问题。
一排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对她行九十度鞠躬礼,齐声喊老大——没有。
格局高雅日式建筑、金碧辉煌欧洲别墅或是雕梁画栋的中国庭园——没有。
一皮箱的千元钞、一保险箱的金条还有一屋子的古董——没有。
舒芙蕾叹了一口气,“你们应该是找错人了吧,我不是身世不明的孤儿,我有妈,我妈六年前才去极乐世界,我妈说过我爸在我出生前出车祸死了。”
这几个“兄弟”将她抓来后,就硬说她是他们未来的帮主,老实说,她一开始眼睛是有闪了一下,冒出两个金钱符号,但没多久就转为惊叹号,现在则是想闪人了。
这个三龙帮上上下下,军师打手加小弟不过才六个人——达叔、雷公、长脚、小胖、PC加严子峻,一下子就能把帮众名字背齐的小帮派,她没兴趣。
俗话说得好,一切与钱抵触者无用,这话是谁说的已经不可考,但事实证明这帮派除了这栋旧别墅,就什么都没有了,哪来的钱。
身材高瘦、目测有一百八十五公分的长脚说,以前三龙帮是有辉煌过,但前帮主步入中年后想解散帮会,指导大家走回正途,后来三龙帮就萧条了,留下来的他们都各有工作,没有家的他们,只是把这里当家住了下来。
把这里当家?那现在是要找她当妈吗?她才不要,她还得打工赚钱,哪有时间当这些男人的保母?
“你亲生父亲就是刚过世的前任帮主,他没有出车祸,是猝死的,他死前的遗言就是要我们找你回来当帮主。”达叔这话是真假参半,前帮主要他们找她回来是真的,但让她当帮主的事,就是权宜之计了。
她看了说话的男人一眼。这男人虽说叫达叔,但看起来不过三十几,五官很深邃,体格还满壮的,应该可以一拳把她打飞,让她黏在墙壁上三天下不来。
为了不被揍,她决定提出证据。
“就跟你们说找错人了,我有我爸的照片,你看,”舒芙蕾从皮夹抽出一张照片,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但里面没有她,只有爸爸跟妈妈,“我爸哪里长得像你后面那幅照片里的男人……呃,眼睛有一点啦,神韵有一点啦,但不是同一个人嘛。”
身材圆滚,人如其名的小胖笑了出来,“帮主,墙上那是老帮主的照片,是你爷爷啦,你这样乱认人,是乱轮喔。”小胖说起话来生冷不忌。
嘴角抽搐,她绝对不要当这帮讨厌鬼的帮主。“所以你们没有证据喽,那就不要随便挟持良家妇女,不然来验DNA啊。”看他们去哪找有前帮主基因的东西,谅他们也不敢大逆不道的挖他们前帮主的坟。
PC站起身,吓得舒芙蕾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他只是走到她身后的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将纸袋里的文件抽出来,平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动作优雅得像是去拿了一瓶红酒。
“不用麻烦了,你们父女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了,你自己看看资料。”PC坐回座位,他的声音很平,嘴角又扬起应该是笑容的弧度。“里面还有几张照片,你应该认得前帮主夫人吧。”
舒芙蕾低头,先是看了几张照片。没错,这是爸爸跟妈妈,而且……看到照片里的婴儿,她的手不停的颤抖,不一会,她将照片放回桌上。
再看了一下文件。没错,是她跟爸爸的亲子鉴定,她记得妈妈说过爸爸叫舒步德,虽然那时年纪还小,不过因为名字太好记了,她再也没忘过,但她不免疑惑,看数据做鉴定时她才出生不久,一般人会特地去做亲子鉴定吗?那又如果她爸没死,为什么不来找她们母女俩?
她没有问出口,这些人只是爸爸的手下不见得知道内情吧,而且这些事情让她有不好的联想,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再抬头,她问出更重要的问题,“好,就算我真的是你们前帮主的女儿,但以你们现在的情况,有没有这个帮主有差吗?反正你们也没有帮派行动了不是吗?”
难道是穷到要她挂帮主之名行女佣之实?她哪有那么笨。
第2章(2)
一直隐忍情绪的雷公开口了,声如洪钟。“你这女人怎么废话那么多,叫你做你就做,你是想吃我一拳才会听话是不是?”
雷公长得很壮硕,就像电影里的大只佬一样,一张脸横眉竖目的,他,真的很像黑道份子,是六个人里最像的。
看到雷公的白色“吊嘎”,因为一声怒吼快要裂开,舒芙蕾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果达叔的拳头可以让她黏在墙壁三天下不来,那雷公的拳头绝对可以让她三秒升天去找无缘的阿爸,还得四处寻找有没有人会“还我漂亮拳”,不然她升天了也只能当凹脸仙,好恐怖哦,她不要。
看她一脸受惊的小可怜样,一直没说话的严子峻走近她,语气放软的说:“虽然我们都有正当职业了,但毕竟曾是黑道份子,这是一条不归路,我们不找人麻烦,不代表别人会放过我们。”
她看了他一眼后把脸别开,没说话。她不想跟他说话,这家伙早就知道她是谁了,那天却什么也没说,还装巧遇,害她以为他是好心人,对他萌生小小情愫,没想到不过是自作多情,糗毙了。
刚刚还以为他是要带她去约会咧,他还用开玩笑口吻说绑票,结果真的是绑票,害她的爱情小花都“会花”了,罪加一等。
不介意她的冷淡,他自顾自解释,“你这帮主什么都不用做,你存在的意义是代表三龙帮还没解散,只要三龙帮没有解散,至少我们就依然算是三龙帮的人,都还有个归处,其他帮派的人也比较不会找我们麻烦。”
舒芙蕾蹙了眉。她爸爸之前不是希望三龙帮解散吗?怎么他们说话颠颠倒倒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她?
她来不及提出疑问,严子峻从口袋拿出一条银项链递给她。
链身比较粗,一看就知道是男士饰品,项链上的坠子是条镂空雕刻的三头龙,上面镶的不晓得是水钻还是真钻,闪闪发亮的,让舒芙蕾看得眼睛又冒出金钱符号。他为什么要把这条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项链递给她?
“这坠子是三龙帮的图腾,这项链是传帮之宝,只有历任帮主能佩戴。”他顿了顿,眼神直视她,“我们不会逼你,你自己选择要不要戴上项链,选择要不要我们这些‘家人’。”
舒芙蕾看着手中的项链,另一只手忍不住想摸摸看,耳边传来‘家人’两个字时,她的手顿了一下,喉咙有股酸楚。
以前她有两个家人,妈妈死后,她只剩一个家人,她把自己也当家人,不然她孤单一人实在不知道要为了什么而活,为了什么而坚强,但现在她只要戴上项链,就可以多六个家人,可以感受到和妈妈以前时的温暖,不再寂寞。她心下有了决定。
链身很长,她低头轻易的就套上项链,抬头,她对着严子峻漾开笑容,“我累了,你们有帮家人准备房间吗?”
听到她的话,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小胖马上热心的说要带路,可听到他保证绝对不会带她去前帮主情妇的房间,让她脸又黑了,其他人她还认识不深,但她绝对能确定小胖是白目鬼。
严子峻很贴心,帮她把租屋处的东西都搬来了,就不知道他怎么晓得她的住处,也不知道他怎么跟房东商量的,她这样临时退租的行为,大都是要罚违约金的,但他居然帮她把押金拿回来了,看着信封袋里的千元钞,她笑开了。
妈妈死后,只留下一小笔积蓄,她们没有亲人,妈妈没说,她也没问为什么,所以没有人能帮她的忙,丧事花掉了大部分的钱,留下的仅够付几个月房租,她便也舍不得花。
刚独自生活还没找到工作的时候,她靠变卖一些电器家具,凑到一点生活费,如果当时她就去找寻一份正职,日子大概还不用过的这么辛苦,但她不想放弃梦想,最后靠着教会清寒奖助学金的赞助得以进入音乐大学就读,不过因为上的是日间部,她只能找假日跟晚班工读,通常这种工作都算时新,她拼命的上班也只能赚到生活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