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同娇娘商量一下,不去也成,就是我这人,你也知道,上阵杀敌没问题,论权谋诡计,拍马也赶不上你和二哥,平日给二哥打打下手还可以,真要帮忙,还是你出面最好。」赵建硕点点头,末了望向门外的目光带了一丝焦急。
「放心,弟妹不是个娇气的,二哥也说她旺家旺子,不会有事的。」陈三爷开口安慰着,心里不无羡慕之意。
两人正说着,出门去寻大去的兄弟终于回来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漆黑,不知道他们怎么进城抢一个大夫回来的。
花白胡子的老大夫很有年纪了,一路颠簸得头昏眼花,但不知是惧于这一院子的壮汉还是医德极好,居然没抱怨半句,直接给谢娇娘诊脉,宣布了赵建硕即将当爹的喜讯。
院子里一片欢呼声响起,赵建硕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老大夫开了药方,立刻有兄弟跟着他去抓药。
赵建硕欢喜的给了诊金,足足十两银子,让老大夫的脸色彻底好了起来,末了又多嘱咐了几句。
待得谢娇娘被药汤的苦味熏得醒来时,别说整个赵家大院,就是何氏和谢丽娘都到了。
何氏抱住闺女,强忍着眼泪,「好了,这就好了,以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岀嫁的闺女若是没有孩子,极难在婆家站稳脚跟。虽然赵家没有长辈催促,赵建硕又待谢娇娘实在是好,但何氏还是盼着谢娇娘早生孩子,这会儿她真是比谁都欢喜。
谢娇娘还在晕头转向,就被娘亲哄着灌了药汤,苦得鼻子眼睛都皱在一处。
谢丽娘刮着她的脸颊,笑话大姊,「大姊真羞,居然怕苦,我都不怕。」
「好了,别气你姊姊,你姊姊肚子里有你小外甥呢!」何氏笑着嗔怪小闺女一句,却被谢娇娘立刻扯了手臂——
「娘,你说什么?」
「我说你怀了身孕了,你肚子里有孩子了!」何氏想起方才进门看到闺女的模样,忍不住又念叨起来,「你也是,以前那么软的性子,怎么变了这么多?女婿不在家,你一个女子就不能忍忍气,等女婿回来再处置?怎么会同人家打架,万一你有个好歹,你让我……」
「好了,娘,我错了,我错了!」谢娇娘最受不了娘亲掉眼泪,赶紧认错,才勉强哄住何氏。
正巧外间的赵建硕听得动静,推门走了进来。
何氏倒是有眼色,马上道:「娘去给你做点清淡的吃食,你先同他说说话。」说完,她拉着笑嘻嘻的谢丽娘出去了。
谢娇娘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末了望向坐在床边的夫君,「六爷,我……有宝宝了?」
赵建硕把大手盖在娇妻的小手上,心头甜软一片,「是,你肚子里有了赵家的血脉。」
「这些日子太忙,我都没注意到,那个疯女人乱闯进门就算了,还骂你,我一气恼就同她打架,早知道我一定等你回来……」娇娘忍不住后怕,虽然她第一次怀孕,但拜前世传媒的发达,怀孕前三个月要慎重,她还是知道的。万一那红衣女子一脚踹实了,她肚里的孩子绝对保不住。
等等……红衣女子?
「六爷,闯到咱们家的那两人,你可问出是什么来意了?她口口声声喊你的名字,瞧着好像认识你。」
赵建硕打量着烛光下神色有些忐忑的娇妻,睫毛投下的阴影衬得她眼睑越发暗淡,而被打的脸颊却诡异的红。
想起廖红云的狼狈大半出自娇妻的手,他忍不住勾起唇角。
也许,他的小妞儿远比他想象的要强悍,足够同他一起承担某些东西。
谢娇娘半晌没有得到响应,正要偷偷抬头,却突然被抱了起来,重新落在宽厚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六爷……」
「你若不累就听我说,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谢娇娘听得心惊,下意识抱了他的脖子,「唔,六爷不说也好,我……」
赵建硕拍了拍她的背,失笑哄劝道:「别怕,听我慢慢说。」
「唔,好吧。」谢娇娘就像旁观放炮的小孩子,又是好奇又是害怕,但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倒是好过很多。
「你知道,这天下几百年来一直是三国治理,北汉、我们中寰和南边的南疆。几百年前,前朝的亡国之君好大喜功又奢侈无度,以至于百姓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北汉趁着我国内乱之时,伙同南疆一起发兵,差点把我们中寰一并吞没。
「后来当朝太祖皇帝同一众兄弟组织百姓奋起抵抗,散尽家财才护着中寰留下最后气,慢慢的边战边休养生息。北汉和南疆内部因为利益分配不均,引发内乱,给了中寰机会,一举驱除外敌,还了世道清明太平。
「天下大定之后,太祖同一众兄弟论功行赏,鉴于前朝国君无牵制监管才酿下大祸,于是建了月隐阁,一众兄弟都在其中,太平时日隐居田园,一旦中寰有战事起,或者国君过于昏庸,月隐阁就会出世,匡扶正义,驱逐外敌。
「我自小就是孤儿,年近六岁时被义母收养,义母虽然是妓子,但性情极温柔,行事大气,待我极好。后来,义母病故之前把我交给了至交好友,也就是我的师傅月隐阁阁主宋之问。在我之前已经有五个师兄,平日带我一起学艺读书。这般长到二十岁,如今的国君因为宠爱贵妃,惹得皇后母家不满,引北汉蛮骑来犯,百姓死伤惨重,中寰江山不稳。
「师傅带我们六兄弟出山,以日隐积累多年的财力,化身富商供给粮草,我们兄弟也各有化身。我在北征大帅襄阳侯身边做亲卫,襄阳侯勇武,但谋略不足,我在其中左右过几次战局,险险获胜。但刀剑无眼,大师兄和四师兄战死,师傅早年暗伤发作,不小心又添了新伤,没撑过两个月也过世了。
「师傅过世前把月隐阁阁主之位传给我,如今北汉伤了元气,二师兄派人刺杀了南疆的一个王子,引起南疆内斗,无暇外犯,中寰二十年内暂时无外敌困扰。且二师兄坐镇京都,监管月隐的财源和天下情报,我和其余兄弟得他的指点,归隐庆安城。」
赵建硕说得不快,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怕谢娇娘听得胡涂。
他的话声落下好半晌,也不见谢娇娘应声,低头去看的时候,却对上一双满含委屈的眸子。
「六爷,你还没说外边那个女子是谁,同你有什么干系?」
赵建硕愣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过谢娇娘会惊恐害怕,会顾虑以后的安危,想过她会因他能左右天下而骄傲崇敬,却从来没想到这些在她眼里居然只是故事,只有他最让她在意,甚至心念念惦记的都是那个闹上门的女子同他是不是有干系?
这口醋吃得诡导又不合时宜,却极大的取悦了他。他的女人心里只有他,天大的事也没有他重要!
「爷的妞儿啊,你……」他低声呢喃着,忍不住覆盖上了娇软的唇。
谢娇娘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却依旧不肯罢休,「唔,你还没说,唔……」
赵建硕恋恋不舍的放过那两片越发红润饱满的唇,低声笑道:「廖红云是襄阳侯夫人的侄女,自小习武,当年女扮男装混到军营。她刁蛮任性,差点坏了大事,我关键时刻出手救她,实际上是为了四师兄,但……最后四师兄还是战死了。她却因此对我生情,求襄阳侯做主许婚,我没同意,战后以伤病为由退伍,隐居到此,没想到她居然找来,让你受惊了。」
谢娇娘眼珠转了转,嘴角终于翘了起来。六爷同陈三爷几人每次提起战死的兄弟都是想念至极,这廖红云就算是有天王老子撑腰,只要同四爷战死的事有关,就别想靠近一步。
「六爷,你是不是要出门?」
赵建硕点头,「是啊,师傅过世之前嘱咐过,月隐阁今受当朝皇帝忌惮,出山是为百姓苍生,归隐则为休养生息,保存血脉,这次廖红云找来,恐怕会有些牵扯,我要去一趟京都见见二师兄,他一个人在京都操控全局,最是辛苦。我们兄弟已经安家,我更是成亲生子,怎么样都要去帮他分担一下,彻底解决一些麻烦事,,以后回来就能同你安心度日。」
谢娇娘心里实在舍不得,特别是刚刚诊出有了身孕,她很想要夫君陪在身边,但她既然误打误撞抓了这么一个身分不凡的「金龟婿」,不能只同他亨受富贵,也要共担风雨。
她伸手摸了肚子,小声道:「六爷尽管放心出门吧,我定照管好家里和孩儿,等你回来。」
赵建硕小心收拢臂膀,将她往怀里搂紧,低头嗅着娇妻的发香,声音里透着几分愧意,「我一定尽快赶回来,你不要因操持生意太过疲累。月隐阁的财力虽然多半要储存,但我们兄弟每年都有几千两的分红,足够养家糊口,不开铺子也饿不到你和孩儿。」
谢娇娘怕他让她待在家,赶紧道:「铺子如今生意好呢,以后还要开分店,兴许一年赚的银钱比月隐的分红还多。」
「好,你欢喜就好。」赵建硕听着好笑,却也没拦着。
夫妻两个这般抱着说了很多,彻底解开心结,不再有隐瞒,倒是越发亲近了。
此时谷雨小翼翼地敲门,送了红枣粥和两盘小菜,红着脸小声禀告,「老夫人方才带三姑娘回去了,她留话要我转告夫人,嗯,如今坐胎不稳,行事要谨慎小心。」
谢娇娘听得脸红,猜测娘亲是见他们夫妻久久不开门,以为他们在做羞人之事,伸手掐了一把赵建硕,这才大口喝粥吃菜。
吃饱枕着夫君的胳臂,沉沉睡了过去。
赵建硕这一晩倒是几乎没合眼,搂着谢娇娘想了很多。
再如何不舍,分离总是要来临,因为不知道廖红云寻来的事到底有多少人知悉,为了保全庆安城这个归隐之处的安稳,赵建硕决定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
天色刚刚透亮,赵家门前就拴了十八匹高头太马,墨玉自然在其中。
陈三爷带了几个兄弟,背了个简单的布包在身后,只有赵建硕望着桌子上的硕大包裹苦笑不已。
即便这般,谢娇娘依旧在灶间忙碌,很快又捡了一个圆篓子递给他,「绑在马鞍上,路上饿了就摸一根出来吃。这是我最近新琢磨的红肠,放了家里的猪肉,出门做干粮最好了。」
赵建硕有心不带,但眼见谢娇娘忙碌得额头都是汗,还是伸手接了过去。
「你在家凡事不要受委屈,有事就往陈家庄送信。」
「好,六爷放心,我娘和妹妹都在身边呢,不会有事的。」谢娇娘极力忍着不舍,笑容如同往日般甜美。
赵建硕扫了一眼院里院外的兄弟,到底没有把她揽在怀里,只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
「我走了。」
「早去早回。」
「好。」
赵建硕一挥手,早有兄弟开了柴房的门,捡了半死不活的廖红云和男护卫出来。
廖红云嘴里塞了东西,眼睛里却满是狠毒,死死瞪着谢娇娘。
谢娇娘半点也不怕,冲着她挥挥拳头,做了个鬼脸,气得她几乎要疯魔,惹得陈三爷等人笑了起来。
很快,众人上马,迎着晨曦踏上了进京的征程。
晨风有些寒凉,吹得人神清气爽。
陈三爷眼见赵建硕眉头紧皱,打道:「老六,你就放心吧,弟妹看着柔弱,其实也是个凶悍的性子,廖红云头发都要被扯光了,这可不是我们干的啊!」
赵建硕想起谢娇娘一直以来害羞又调皮的模样,会这般凶悍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想必他不在身边,日子也不会差。
这般想着,他松开了眉头,手下鞭子挥了起来。
墨玉气愤的晃晃大头,主人刚出门就想媳妇儿,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急着赶路呢,它罢工成不成啊?
第十二章 生意兴隆遭污蔑(1)
世人都是尝过了甜美的滋味,就再也受不住苦涩的折磨。
谢娇娘习惯了身边有夫君依靠支持,赵建硕一走,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哪里都寻不到熟悉的身影,那种难受简直不能形容,特别是到了晚上,被窝里冷得厉害,她恨不得蜷缩成一团。
这般忍耐了一日,她果断抹了眼泪,收拾几件简单的物品搬回了娘家。
何氏倒是欢喜坏了,谢娇娘岀嫁,谢蕙娘住在城里的铺子,家里整日只有她和谢丽娘两个大眼瞪小眼。洗衣、做饭、喂猪,除了这三件大事,就没别的事可做,实在是清闲得有些无聊。
这会儿谢娇娘回来住娘家,省得她整日惦记,身边又有人陪伴,如何会不欢喜?
谢丽娘跑进跑岀,恨不得把家里的吃食都搬来给大姊。
谢娇娘见此,终于见了一点笑脸,喊谷雨回去搬几匹上好的细棉布,缠着何氏一起给如今还是豌豆一样大小的孩儿做衣衫和小被褥。
何氏兴致勃勃,手下剪刀翻飞,针线不停,几乎一日就做出一套小衣衫,惹得谢娇娘和谢丽娘都爱不释手。
原本谢娇娘还想躲几日懒,可城里的谢蕙娘坚持不住了,派了庞大山回来送信。
谢娇娘赶紧喊来清明,套了赵建硕留在家里的那匹枣红马,搭马车直接去城里的铺子。
抵达时正赶上午前,铺子里人满为患。
江婶子母女手脚麻利,但吃食种类多,客人也多,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谢娇娘赶紧救场,她从外边进来,没有洗漱换穿白棉布做的「工服」,于是接手了算账的活计。
江婶子改为专管熟食和称重,芽儿则负责用油纸包装,这般一来,母女俩压力大减,生意顺利很多。
有客人不常见到谢娇娘,忍不住询间,待得知道是铺子的老板娘,都很好奇,毕竟谢娇娘看着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这个时候都是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伏低做小的时候,偏偏她能岀来开铺子做买卖,这在女子中可是不多。
若是一般女子,被这么多人瞩目,就算不害羞,起码也会不舒服,但谢娇娘前世可是打工女王,服务业做过非常多,哪里会惧怕别人多看两眼。
她说话客气,笑得甜美,行事落落大方,倒是让众人好感大增。
趁着这个机会,谢娇娘又喊在后边帮忙的谷雨切几根红肠。
「各位贵客,敝店开业没几日,但受大伙儿许多照顾,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献丑把家里新制的红肠拿出来,送大家品尝。这红肠若是风王,极耐保存,出门带着方便又顶饿。就是家里来人,一时没有可口饭菜,切一根炒盘青菜都是极好的。」
谷雨端了盘子,一块块红肠堆栈在其中,小小的牙签扎在其上,瞧着就方便又美味。
客人们纷纷伸手去取了一块,送进嘴里,有好酒的熟客道:「咦,这可是好东西啊,过几日出去踏春带上几根,碰到好景致,一壶好酒,切一盘红肠,最是安闲自在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