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娇娘也气得厉害,虽然她也不待见隔壁李大娘,但总是一村人,家里分小猪崽的时候,她也没因为李大娘种种恶习就排挤李大娘。如今看来,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直以来她都不曾给过李大娘什么教训,以至于让李太娘以为不管如何行事,谢家都不会拿她怎样,反倒助长了她的恶毒。
「回家!」
「对,回家,这气说什么也不能咽下去。」
姊妹俩不必商量,一致决定回家「讨债」。
铺子里剩下的熟食都半价开卖,不过半个时辰就卖个精光。赵家食铺开业这么久,第一次提早关门。
谢娇娘姊妹、江婶子母女外加谷雨都坐进马车里,由清明赶车,直接出城回小王庄。
庞大山急得跳脚,想要跟去帮忙,但铺子这边太过重要,他必须留下。若是不留人,被有心人扔些什么脏东西在老汤锅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可不是谢娇娘坐门口吃几日肉就能挽救得了的。
马车到谢家门前,谢蕙娘就跳了下去,江婶子母女也下车。
李大娘正坐在树下磕着瓜子同村人说话,见状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哎呀,这不是小掌柜嘛,城里生意不好吗,怎么这么早回来?」
谢蕙娘冷笑一声,也不搭理,直接进院子。
谢娇娘在车里纹丝不动,马车掉头,很快就奔去陈家庄。
陈三爷等人跟着赵建硕去京都,家里留了六七个兄弟,帮赵家春种之后,就没再主动上过门,毕竟谢娇娘一个妇道人家,即便关系再亲近,他们也不好在兄弟不在时老是上门,免得让外人说闲话。
如今瞧谢娇娘亲自坐车过来,几个兄弟都有些惊奇,还要把谢娇娘往屋子里请。
谢娇娘摆摆手,笑道:「几位兄弟,我今日上门是想请你们帮个忙。你们也知道我在城里开了一家食铺,生意原本算好,但前些日子有人传闲话污蔑我们食铺的吃食是用毒猪肉做成,差点砸了铺子的生意。我刚刚稳住阵脚,查岀了背后挑动这事的恶人,但六爷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底气不足,就琢磨着请几个兄弟与我同去,壮壮胆气。」
陈三爷出门之前可是特意嘱咐过众人要多照料谢娇娘,赵建硕也郑重把妻儿托付给他们,更何况谢娇娘平日待他们热情周到,
几个兄弟听了这话,如何还能忍,吆喝一声,尽皆抓了柴刀,牵出马匹,翻身而上,随着谢娇娘去了小王庄。
王三叔翘着脚半靠在躺椅上哼着小曲。去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村里各家各户养着猪,种地也省心。他家里媳妇儿在赵家做零工,每月赚回的工钱足够家里日用,时不时还能带点吃食回来下酒,这日子真是不能再美了。
可惜,他的小曲尚未哼到一半,就被院外轰隆的马蹄声打断了。
他慌忙从躺椅上爬起来,就连在灶间里做饭的王三婶也跑了出来。
待见到谢娇娘从马车里下来,谷雨扶了她的胳臂,七八个壮汉护在后头,夫妻俩都有些傻眼。
王三婶想起这些时日谢娇娘不在,她多带了两次吃食回来,做活儿也有些敷衍偷懒,怯懦地解释道:「那个……夫人,你可是有些日子没回来了。我做了饭就过去上工,不会耽搁活计……」
谢娇娘笑着点头,开口却是道:「婶子不要着急,这些时日也辛苦你了,等过些时日,铺子开够了百日,咱们论功行赏,还少不了婶子的一份呢。我今日来,是寻三叔说点事。」
王三婶一听谢娇娘不但没有怪罪之意,还有赏钱拿,立刻放了心,笑道:「那好,赶紧坐,你如今双身子,不好累到。」
谢娇娘道谢,就着谷雨的搀扶坐了下来。
王三叔这会儿也缓过神,想了想道:「娇娘,你从城里刚回来?可是有事需要三叔帮忙?」
「没有。」谢娇娘笑得欢喜,半点不像遇到了难事的模样,「三叔,有件喜事呢。你也知道,我家的肥猪每月都有几头是分给醉香居的,醉香居因为有了好肉,生意可是火爆至极,其余几家酒楼听说了,自然都是眼红,纷纷找到我家铺子打算高价买猪肉。我啊,同几家掌柜都说定了,咱们村里家家户户的猪都是一般好吃,待得过两个月肥猪长大后,他们就要派人到村里来收购呢,价格比市面起码翻一倍。」
「哎呀,这么多!」王三叔乐坏了,要知道,他家除了当初那头小母猪,可是又领了五头小猪圈养呢,如今风和日暖,小猪几乎是一日胖一圈,眼见就能卖了,听到价格如此高,销路如此好,他怎么可能不欢喜。
「真是太好了,明日我就同村里的老少都说说,可一定要好好喂着,名声打出去,以后村里只养猪就足够发家致富了。」
谢娇娘半垂着眼皮没有应声。
王三叔笑了半晌,终于发觉不对劲,试探问道:「怎么了,娇娘,可是有事?」
「是有件大事,」谢娇娘放下手里的茶碗,抬头正色说道:「三叔有所不知,如今城里传言,咱们村里的猪为了尽早出售,喂了毒药,吃了会毒死人呢。虽然几家酒楼都来订货,但若是这流言再传下去,别说卖猪肉,怕是咱们小王庄的人走出去都要被人家吐口水了。」
「什么?」王三叔听完立刻就急了,猛然跳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带倒,他都顾不得扶,大骂道:「到底是谁传这样恶毒的话,这让我们全村老少怎么活?好好的肥猪,谁家不好好养,怎么可能喂毒药!」
王三婶正拿着一碟点心从屋里出来,眼见他这样乱吼乱叫,恼道:「哎呀,你小点声,娇娘肚里有娃娃呢,别吓……呃,你说什么?」
她说到一半,终于反应过来方才自家男人说了什么,点心碟子往桌子上一扔,开始连珠炮似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跟咱们小王庄过不去?不会是大王庄吧?但是市面上有各样的猪在卖,也不至于这样结仇啊!这可太缺德了,大伙好不容易养胖的猪,怎么可能有毒。铺子里不是每日都卖吗,也没见谁中毒啊。」
谢娇娘好似有些疲惫,揉了揉太阳穴,叹气道:「三叔三婶在村里有所不知,城里的铺子已经受连累了,这几日生意差很多,还有上门趁火打劫要买铺子的。我在铺子里坐了几日,客人买的每块肉,我都亲自吃一口以示无毒,这才把生意稳定下来。但这流言实在恶毒,若是再流传下去,怕是整个村子的猪都别想卖出去了。」
「是谁?到底是谁乱传话,我要撕了她的嘴!」
这几日送往城里的熟食少了,王三婶觉得活计轻快,暗自窃喜,不想居然是这个原因。若是这流言坐实了,铺子生意受影响,用不了那么多人手,也许她会没了活计、没了工钱。而家里几头眼见就能出售的肥猪也没了买家,除了自家杀来吃,再没别的出路,兴许送人都要被骂一脸口水……
王三叔到底是男子,经过一些事,气恼过也就冷静下来,眼见谢娇娘喝着茶水,尚且有心思捏一块点心吃,就猜出了大半,「娇娘,你若是知道谁在背后使坏,就尽管说。这事关全村的活路,绝对不能放过。」
谢娇娘浪费这么多口水,其实就等这句话呢,她扯了帕子擦擦手,这才笑道:「三叔猜的不错,我因为恼恨这背地使坏的小人,让人在城里查访了多日,倒真被我问出了眉目。
「七日前,有个妇人在城门口茶摊喝茶,听人家说起我们铺子的生意好,就扬言我们铺子的熟食不好,因为做熟食的猪为了快速长肥,喂了毒药。我猜测了几个人,特意画了画像给茶摊老板辩认,结果他指出了其中一个,并且表示若是有需要,愿意当场对质指认。」
「谁?是谁?」王三叔夫妻异口同声问着。
谢娇娘展开画像点了点,「我娘家隔壁的李大娘。」
「是她!」王三婶第一个骂了起来,「这个烂舌头的婆娘,她家里也养了猪,这么说就不怕家里的猪白养啊!」
王三叔皱了眉头,显然有些不信。
「我猜测她是因为那日咱们进城没有捎带她一起坐车,平日又与我娘家多有口角,气恼之下想坏我铺子的生意,不过她太愚蠢,找什么借口都好,偏偏说猪肉有问题,连累咱们一村子的乡亲断了财路。这事若是只涉及我们一家,我也不会说什么,但如今涉及全村,我只能过来说明白,然后交给三叔处置了。」
「不成,话不是这么说。」不等王三叔应声,一直站在几步开外的几个大汉开口了。
「六爷出门的时候可是嘱咐过我们兄弟,若是谁胆敢欺负六奶奶,直接杀掉都无妨。如今有人害得六奶奶辛苦多日,险些毁了买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否则六爷回来,我们兄弟没脸见他。」
几个大汉说着话,手里的柴刀有意无意动了动,刀刃衬着微暖的日阳,却有几分肃杀的味道。
王三叔想起赵建硕那张被刀疤划过的冷酷面孔,打了个寒噤,「兄弟们放心,赵家也是小王庄的一员,你们不到场,我也不能让娇娘受委屈。更何况这事关乎整个小王庄,必定要有个交代。」说罢,他亲手去敲了门口的铜钟。
如今田里还没开始播种,家家户户平日拾掇着农具,就等下场小雨之后再播种。突然听到里正召唤,每家每户的男人,还有闲来无事的妇人、老人都聚了过去。
王三叔也不啰嗦,三两句把事情一说,小王庄就如同被泼了冷水的油锅,彻底炸开——
「李家婆娘实在太缺德了,大伙儿哪里得罪她了?这么坑人!」
「就是啊,她说什么不好,非说养猪喂毒药,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大伙儿岂不是白忙半年?最主要的是肥猪眼见就能岀售了,价钱这么好,偏偏要烂家里,真是……」
「这烂嘴巴的,平日看在一村乡亲的分上,她就是说些不好听的,也都让着她。如今可不成,没有这么办事的!」
众人不等里正开口,直接挽了袖子冲去李家院子。
李家老俩口连同儿子都是老实人,平日家里大半事情都是婆娘做主。前日李大娘嘴馋想吃肉,又舍不得家里的母鸡,就让李老实上山去套野鸡,结果野鸡没套到,李老实反倒扭了脚,所以方才钟响,李家无人到场,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没用的窝囊废,套个野鸡都能搭条腿,让你去打老虎,还不得把自己送去给老虎当晚饭啊!」
李大娘一边数落李老实,一边把院子扫得尘土飞扬,眼见吹了东风,又拼命往西扫灰尘。可惜那尘土根本飞不过谢家高高的院墙,反倒弄得她自己一脸都是灰。
「呸,呸!」她狠狠吐了两口,正要偷偷骂两句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去看,立刻被满院子的村人惊得跳了起来,「啊,你们干啥都跑到我家来了!」
「什么叫都跑你家来了?你以为你家这烂地方,我们稀罕啊!」
「就是,一看就是做了亏心事,见到大伙儿心虚呢。」
「这样的害人精就该扔出村去,平白祸害大伙儿,真是恶心透了!」
男人们还好,碍于颜面没有说什么,但女人们可是嘴巴不饶人,毕竟自从养了那些肥猪,她们没日没夜的伺候,就指望养得好了,能卖个高价给闺女添嫁妆或者给儿子做聘礼呢。
如今因为李大娘的碎嘴造谣,好好的财路马上就要断了,她们怎么可能不气恼?嘴里的话如刀子一般,扎得李大娘透心凉。
她根本不明白,平日一起说闲话的同战壕好友,怎么突然倒戈了?
第十三章 寻出恶人游街示众(2)
这时候谢家众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谢蕙娘一见到李大娘,恨得眼睛都红了。
这种人就是阴魂不散,谢家根本没有得罪她的地方,结果这么多年,她事事都要欺负谢家一头,坏话说尽就罢了,如今居然还如此狼心狗肺地造谣诬陷,若是不给她点教训,以后这块臭狗屎怕是要一直恶心下去。
谢蕙娘口齿本就伶俐,在城里开铺子又锻炼这么久,那更是炉火纯青。
她直接把铺子如何生意不好,大姊如何处置、如何寻人打探,最后茶摊老板指认李大娘,以及城里如今流言纷纷,小王庄以后怕是再也卖不出一头猪的事从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耳力不好的老人家也听得咬牙切齿。
李大娘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岀来了,她这会儿终于知道害怕了,极力辩解着,「不,不,我没说村里的猪不好,我只是说谢家的猪肉不好……」
「放屁!」一个妇人狠狠一口唾沫吐了过去,骂道:「谁不知道娇娘家里的猪肉好吃,那些酒楼就是因为咱们养的猪同娇娘家里的一样才愿意花大价钱买。你说娇娘卖的猪肉坏话,那不是坑了全村人,是什么?」
「黑心肝的玩意,你家里还养着娇娘送的猪崽呢,回头你就这么坑人家,简直是狼心狗肺!」
「就是,白眼狼也比你好。」
李大娘傻眼,她当初不过一时生气,想给谢家上上眼药,实在没想到那些话会连累村人。如今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想否认也不成,只能……
「哎呀,李老实啊,你是要看着你媳妇被冤枉死啊?」李大娘「扑通」一声直接坐到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开始撒泼,「你个窝囊废,人家都打上门了,你还不吭声。不就是几句闲话吗,平日谁不说几句,怎么就揪着我不放?还不是欺负我们李家没有人,欺负我们李家穷啊!呜呜,老天爷,祢开开……咳咳……」
她哭闹得厉害,一边的谢蕙娘实在恼怒,抓了一把灰土塞进她的嘴,她呛得咳嗽不已,哪里还骂得出来。
江婶子母女还有谷雨一见谢蕙娘动手,也一同上前,这个掐、那个挠,甚至干脆脱了鞋底搧巴掌。
李大娘身板很壮,若不然平日也不能称霸李家,但如今被四五个人按在地上,想起起不来,想骂骂不出,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李家公婆和李老实原本羞臊难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这会儿眼见自家人挨打,到底是忍耐不住,想上前拉架。
但步刚迈出去,陈家庄的几个兄弟就拦了他们的去路。话也不必多说,手上的柴刀耍几个刀花,李家人就迅速退回去。
村人见此,再傻也知道谢娇娘是打定主意要收拾李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