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料到会有竞争者,我不惊讶也不生气,不过我可以告诉妳,我才是妳最好的选择。」他对自己充满信心,毕竟他们有过五年在一起的时光,任何竞争者都别想后来居上。
咦,他在吃醋吗?她不太敢确定,却又不得不确定,在他眼中那股妒意昭然若揭,原来他是真的很介意,但这种占有欲从何而来?因为她曾是他的情妇,所以他不肯让给别人吗?
「对了,他刚才跟妳说了什么?还叫妳要牢牢记住?」戴克任对此颇不是滋味。
若是原本的她,一定会像个好学生诚实以答,但想到刚才皮耶的话,她忽然转了个念头,她为什么要那么听话呢?把自己当成小媳妇似的,太没个性了。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属于个人隐私,恕不奉告。」
他闻言一愣,多凌厉、多漂亮的一个回应,跟他认识的石宛琪截然不同,她变了,她真的变了!
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是迷网和震惊为多,却没有丝毫怒气,这么说来,她以后不用那么乖喽?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和个性,只是过去她和戴克任那种关系,她自认没资格坚持什么,久而久之养成了压抑的习惯,连自己原本的面貌都模糊了。
一阵令人胸闷的寂静后,他再度开口:「妳说得对,我不该过问太多。」
过去她对他太顺从了,让他以为她无论做什么都会听他的话,突然之间被她拒绝,心底多少难受,但是换个角度想想,他们已不再是金主和情妇的关系,这样发展才是对的。
未来,他希望她做他的女友、他的妻子,他不能再当自己是大爷,她也不是可卖的东西,而是他想追求的女人。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没礼貌……」她是不是伤了他的心?那并非她所愿。
「不,是我该学着尊重妳。」他把那束山茶花交给她。「来,这送给妳。」
「谢谢……」她接过那美丽花朵,不知该感动或感慨,他终于记得她喜欢的是山茶,而不是玫瑰。
「我送妳回去。」
「先生,我会开车,真的不用麻烦你。」她该如何让他了解,她不是娇弱的洋娃娃或小孩子,她已是一个成熟独立的女人。
关于照顾她的事情,他可不会轻易让步,温柔而坚定地说:「我只是顺路而已,妳不用介意,今天晚上妳要赶作品对不对?我买宵夜去给妳吃。」
「我如果饿了,自己煮点东西吃就好了。」她不需要保母或司机,她就是想靠自己生活,但他似乎一点都不明白这件事。
「妳要专心设计,不用浪费时间,这种小事交给我吧!」他拍拍胸膛,一副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模样。
她拗不过他的固执,照眼前这情况看来,若不让他做点事,好像他会难过得要死,于是她又妥协了,并非压抑自己,而是不忍让他失望。
坐上他的车,让他送她回家,一路上他又问了许多问题,关于她的生活种种,尤其是她班上的同学,不分男女老少他都想知道。
他的问法不再像是质询,而是谈天说地的语气,因此她也愿意分享,不知不觉中,她说了好多好多话,包括她对纽约的感受,对人们的看法。
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总认为他时间太宝贵,不会有空听她说这些无聊小事,而今她竟能对他侃侃而谈,他也不断点头追问,还不时爆出大笑,简直像天方夜谭!
两人回到她的公寓,一进门他就说:「我买了蛋糕,妳先坐着休息,我来煮咖啡。」
「你会煮咖啡吗?」她很怀疑,他这种大少爷怎么可能自己动手?
「经验不多,但我看妳做过好多次了,应该不会太陌生吧。」他走进厨房,又转过头来,指着她下令:「妳坐在这儿等,什么都不准做。」
「呃……那就麻烦你了,谢谢。」她原本要起身帮忙的,这一来也没辙了。
听到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既担心又窝心,没想到他愿意放下身段,亲自为她冲咖啡,如此角色对调实在不可思议。
他说要追求她,看来是当真的?从台湾飞来纽约,把工作放到第二顺位,每天接送她上下学,不时送上鲜花和礼物,她再否认下去就太自欺欺人了,戴克任确确实实在追她。
更奇特的是,他眼中明明有藏不住的欲望,却迟迟没对她做出亲密动作,若是往常,他绝对是想要就要,没半点迟疑,但那时他是用钱买下她,现在他想打动她的心吗?
无论如何,当她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不禁涌上一股心动和感动,当她服务他时,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当她被他服务时,觉得自己是被珍惜的。
十分钟后,戴克任端出托盘放到桌上,有蛋糕和两杯咖啡,芬芳四溢,没想到他煮咖啡的技巧不错,两人都因此松了口气。
傍晚时分,一边喝咖啡、吃蛋糕,一边聊彼此的工作和学业,如此情景竟能出现在他们之间,人生变化真是难以预料。
「我打算在长岛买一栋房子,请几个佣人,还有司机,妳就不用做家事,也不用自己开车,只要好好念书。」他已做好打算,既然要等她完成学业,不如他就在此定居,照顾她的一切。
她闻言一惊。「不用了,我喜欢住在这里。」
「妳喜欢这栋老房子?那我把它买下来打通,变成我们自己住的地方。」
「我不是这意思!」她心一急,不觉提高了音量。「你不懂,我不是宠物,我要靠自己的力量过生活。」
「妳在说什么?我没有把妳当宠物,也不是要妳再做我的情妇,我只想让妳过得轻松舒适而已。」他很不高兴,她怎能曲解他的意思?
她不知该怎么对他说明。他是个拥有一切的男人,他能了解她的心情吗?在这世上,她除了相信自己,什么都不能仰赖,这是无奈也是无解的一个事实。
「我不想依靠任何人,那只会让我觉得脆弱,万一有天不能再依靠了,我该怎么办?所以我只能靠自己,要取得谋生的能力,我不需要一个保护者或王子来解救我。」
当初她离开他、离开安逸的生活,像只金丝雀飞出豪华的笼子,而今怎能再回到那种日子?
「换言之,妳不想依靠我,也不需要我?」
她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动摇,怕一切都不受控制。
以往她拒绝过不少追求者,从未有这种不舍和痛楚,唯有他带给她如此矛盾的感情,然而思绪汹涌到最后,她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既沉重又伤人,他忽然想起一首歌,名叫「原来你什么都不想要」,歌词他不太记得了,但这歌名实在太贴切,原来他满心真诚想奉献的一切,人家却什么都不想要!
低迷气氛中,总要有个人先打破僵局,终于她想到另一个话题。「你买了一整盒蛋糕,我想今晚的宵夜已经够多,你不用再特地送来给我了。」
一切都不必说破,但他已明白,原来她什么都不想要,这事实重重打击在他心头,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说话都变得有气无力。
「那我先走一步。」
「路上开车小心。」
他们不会吵架,那是情侣之间的特权,而他们都太小心、太拘谨,演不出那种轰轰烈烈的情节。
走下楼、坐上车,戴克任想到一件事,他的初次求婚失败、初次追求失败,都是败在石宛琪身上,想到自己可能不会有翻身的一天,他忽然觉得生命无望、前程黯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以前他认为这句话太夸张,事情哪有这么严重?如今他终于领悟,心痛是真的会致命的……
第八章
「故技重施,又想金屋藏娇,结果当然是铩羽而归啦!」电脑萤幕那端,邓芷萱正一心二用,一边对前夫指点战局,一边对情人情话绵绵。「亲爱的,妳穿这套好看,腿好长,就决定是它了!」
戴克任没想过自己得受这种折磨,既被批评得一无是处,又得容忍别人的卿卿我我,教他情何以堪?
「我不懂,我想照顾她,为什么她要拒绝?」
「她又不是小孩或猫狗,你不能只给她吃饱穿暖、住好用好,就算她是小孩或猫狗,你也还要顾虑到她的心灵层面啊!」邓芷萱摇摇头,心想这家伙资质驽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跟她聊天的时候,明明她都很开心,也会一一回答我啊!我还买蛋糕、泡咖啡给她喝,那时她也很愉快的样子,等我说到要买栋大房子,请佣人和司机,她就突然变脸了!」
他自觉无辜极了,女人心海底针,他又不是名探李昌钰,怎能查出那种蛛丝马迹?
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今天他会为了追女不成而受挫,恐怕他会笑得找不到下巴,谁知命运难料,而今他不只重重受挫,更是深深迷惘。
「你们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前,她不是你包养的小老婆了,她正努力探索自己的生存之道,不需要你告诉她该怎么生活,你想提供她一个无忧无虑的环境,只会让她无法成长,无法独立罢了。」
邓芷萱自己也是过来人,当初她对乔怡一见钟情,想出钱捧她成为超级名模,此举却引来超大反效果,乔怡有她专业模特儿的自尊心,若能走红一定要靠实力,若不能走红也留点骨气在。
所以说,爱一个人不用把所有珍宝都捧到对方面前,而是要陪对方一起成长,手牵手走过人生路。
一番话有如当头棒喝,他哑口无言许久。「我没想到这么多……」
「谁教你头脑简单呢?没办法,关于爱的课题,你还是幼儿班的阶段。」邓芷萱刻薄数落完,又转向情人温柔说:「乔怡,妳化妆的速度真快耶!好,等等我们就出门,今天的演唱会一定很精采!」
转过头,她看到视讯那端的戴克任,仍是一脸呆滞加无助,心想干脆送佛送上西天,给他几句嘉言锦句,以免他被自己的挫败感淹死。
「你要先了解她需要的是什么,才能知道该怎么做对她最好,懂不懂?你忘了我说的四大原则吗?聆听、倾诉、包容、珍惜,照着去做,保证你起死回生!依照我的观察和判断,她对你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不敢打开心门,你要就此放弃当然也行,但是不要哪天告诉我说你后悔了,到时我可不想听了!」
噼哩啪啦说完一大串话后,邓芷萱立即关上电脑,开开心心地陪情人去看演唱会,身为孕妇也是需要娱乐的,尤其是听她们都爱的女歌手唱歌,那对胎教更是太有帮助。
网路的另一端,戴克任望着已失去影像的视讯画面,眼前一片空白,脑袋也呈现同样状态。
对自己认错是不容易的,但在这时他不得不承认,也许他真的爱错了方法……
无眠的夜,不只他的心情辗转反侧,还有另一颗心也在受苦,在爱与不爱之间徘徊,永远是恋人们解不开的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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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石宛琪背起背包,缓缓走下楼,赫然发现大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对她说:「早!」
那是戴克任,他脸上挂着笑容,但看得出他过了一个难熬的夜,其实睡不好的人除了他还有她,眼底都有淡淡的黑眼圈,嘴角都有沈思的味道。
「早……」她心头狂跳,不知他一早来找她要说什么?经过昨天那番争执,其实也说不上是争执,应该是观念不同而已,但总之他应该放弃她了吧?
自认配不上他的她,老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丢开,那是她内心挥之不去的阴影。
「放心,我知道妳会开车,妳可以自己行动,所以我今天不是来接妳的。」他表明来意,措词客气。
「喔……」她也跟着客气起来。「那么,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要跟妳说对不起。」他深吸口气,鼓起莫大勇气。「我不该自以为是,把我认为好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叫妳接受,这是我的错。」
不知是谁唱过这么一首歌:「Sorry seems to be the hardest word」,此刻他才深深体会,果真是犯错容易认错难。
多年来的工作经验,让他习惯主导一切,反正听他的决定准没错,是石宛琪让他上了崭新一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不是他认为好就是好,要看对方的价值观而定。
她彻底吓着了,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昨天我……我的口气也太冲了,其实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可是我……」
他连忙打断她的话。「不!这都是我的错,妳的回答非常清楚,也非常正确,我是该反省自己,老是要别人听我的话,真是太糟糕了。」
现在这什么状况,他们俩居然会互相道歉?还争着自己才是最错的那一个?石宛琪失眠了大半夜,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
然而,他越是反省自己,她就越是深感歉意。「请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你更关心我、更照顾我……」
「就算为妳好,也要妳真的开心,不该让妳有丝毫勉强。」短短一夜,他长大了,忽然看透很多事,也解开许多心结。
是他大男人主义的症头太严重,以为替她打点好一切就是爱她,但她并非小婴儿或缺乏行动能力,她有思想有感受,她才是她生活的主人,而他能陪着她一起走,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听着他的话,望着他的眼,石宛琪只觉得想哭,好想拜托他别这么温柔,这比霸道更具强大威力,害她整颗心都被揪得好疼。
「好了,」瞧她一脸忧伤,他主动打破僵局。「再聊下去,妳可能会迟到了,这几天我先不打扰妳,等妳交完作品,放假后留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她试着微笑,她永远记得,那天他曾说过喜欢她的笑。
「加油!祝妳一切顺心。」
「你也是。」
他对她挥挥手,转身离开,神情爽朗毫无勉强,而她站在楼梯口,静静目送他的背影,舍不得离开视线,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高高在上、自信自满的戴克任,居然会拉下脸来向她道歉?还愿意让她决定要怎么过,不再用他的方式替她安排?
半年前她离开了台湾,但他们的关系仍是不平等的,她总觉得自己亏欠他,随时有机会就要回报,所以那天他要她的时候,她根本想都没想过要拒绝,只要是他的意愿,她就该去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