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高调宣示什么,但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中午偶尔被逮到窝在一起用餐、有时不小心被看到走在路上手牵手……
十指紧扣耶,没奸情我头给你!
我也来爆一下。昨天在某家日式定食餐厅,他们就坐在我前面桌,面瘫经理一点都不面瘫,还温柔喂食杨总监,两人有说有笑。
根据可靠的内线消息指出,已经见过家长了,还参加男方的家族聚会,俨然一家人。
案发现场被拍照上传,目击者绘声绘影、指证历历,两造事主未提出反证,于是权当默认,全案定谳。
在公司里,不晓得谁先开始的,提到某个人时,偶尔嘴快说了句“你家”杨总监、“你家”虞经理,因为不曾被当面反驳,而后约定俗成,变成名词前的固定冠词。
一年,再一年过去,杨叔魏过完三十岁生日后,身边的人开始有意无意暗示他:“年纪不小,是时候考虑定定心了。”
于是,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
好像——不排斥。
现在的状态,其实已无异于夫妻,就差那纸证书而已。嗯,找个适当的时机,问看看她愿不愿意把名字签一签。
当然还是要灯光美气氛佳,不会用这么挑葱卖菜的欠揍口吻说啦。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计画往往赶不上变化,这一年,反而是他们感情考验最严苛的关键点,一度几乎分手——
加了一天班,爬出办公室时,整个人已快累瘫。
搭电梯下停车场,一边打起精神回讯息:“忙完要回家了。”
对方很快回覆:“嗯,路上小心。”
杨叔魏看完,将手机收进口袋,走入停车场,听见激烈的争执声,交叠着男人与女人。
他寻声望去,监视器死角的那个柱子旁,一对男女正进行到肢体冲突,拉拉扯扯的,吵些什么听不清楚,双方情绪都处于火爆激动的状态中。
看起来像是情侣吵架。
这种家务事,他很有自觉,最好少碰,每次管的下场都不太好,最后人家亲亲爱爱大和解,管闲事的反而成了炮灰。
本来想路人甲默默飘过就好,但是当男人拳头落下来,他脸色丕变,迅速上前制止,不让对方继续动粗。
“先生,理性点!”吵架是一回事,肢体暴力又是另一回事了,无论如何,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可以。
“关你什么事,滚开!”男人挣开被他擒住的手腕,又欲上前,被他坚决隔开。
“有什么事,用说的,不要动手。”他动作还是不够快,女人被揍了好几拳,看起来很痛,跌坐在柱子旁完全站不起来。
男人若真要使起蛮力,那破坏力道是很可怕的。
“你算哪根葱!”男人呛他。
“我不算哪根葱,只不过刚好是这里的主管。”他淡淡地回应,瞥了女子一眼。她穿的是公司的制服,上面挂着顾服人员名牌。“而她,是我公司的员工,我有义务确保她上班时的身家安全。”
“主管又怎样?我教训我女人,需要你鸡婆?”
“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们早就分居了。”女人不顾伤势,大声反驳。
杨叔魏挑挑眉,大致了解状况。
原来是曲终人散,偏偏前任不想散,回头纠缠,上演恐怖情人。
“你有事,在这里说,否则就请离开,至少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不容许有人使用暴力对待老弱妇孺。”
“我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
“贱女人你说什么——”
“好!我报警。”杨叔魏扬嗓,插入两道高分贝的争执声浪当中。“有什么事,你们去警局谈。”
男人一听到报警,脸色变了变,啐了一口,转身离去。
好,至少处理完一个了。
他回过身,关切地垂眸俯视她:“你还好吗?站不站得起来?”
“头……有点晕……”方才拉扯中,撞到柱子了。
他弯身检查对方伤势,在她头上摸到一个肿包,脸部也有几处瘀肿,原本整齐盘在脑后的发髻微微散乱。
“起来,我送你去医院。”他伸手扶她。
“不用,我自己回家休息一下就好……”
“不用不是你说的,要听医生说。”说不定有脑震荡或内伤什么的,何况她站都站不稳了,还想自己回家?
他坚决将对方扶上车,扣好安全带,目标:医院。
路上,她告诉他:“那个人是我丈夫,我们分居两年了。”
“我有听到。”
“结婚以后,他一直伸手向我拿钱,不肯脚踏实地好好工作,而且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打我,我真的无法再忍受,想离婚,可是他不肯放过我……”女人疲惫地靠向椅背。“我也想不通,刚认识时,他不会这样的……”
热恋时,哪个女人眼睛是雪亮的?她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公司的客服是门面,聘用的人年龄、相貌都有一定的要求与水准,年纪轻轻就结婚,应该也是早恋,八成青春年华,风花雪月当饭吃。
这错托良人也让她付出够惨痛的代价了,好好的秀丽佳人,却已是饱受折磨,身心俱伤的模样,他不免有些同情。
去了一趟医院,做完检查,再送她回家。
怕那男人蛰伏在她家附近,亲自送她进门才离开。离去前,将刚才特地请医生开的验伤单交给她。“建议你去声请保护令,有需要我可以出面替你作证。”
“谢谢你,杨总监……”接过验伤单时,手都在抖。
她到底是被凌虐多惨?一点点顺手施予的小温情也让她感动成这样。
他叹息,语气不觉软了些。“有需要帮忙,可以来找我。”
这一折腾,回到家时已过凌晨。
走道预留一盏晕黄小灯,他脱了外套,整个人瘫进床上,便再也不想动。
挪了挪身,将枕边那人抱进怀里,埋头蹭了几下。她好温暖,又香又软——
虞晓寒一直都没睡,他没回来,她睡不着、也睡不好。
但她不会说,他总是说困了先去睡,不用帮对方等门。
她假装被扰醒地睁开眼。“不是说要回来了吗?怎么这么晚?”
“中间发生一点小事。”他埋头,在她颈侧吻了吻,将稍早的事简单带过一遍。
“总是有这种人的。”人渣败类,就跟蟑螂一样,不会灭绝。“你能做的已经做了,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就得自行承担,没得怨尤。”
“嗯。”他哼了哼,脸埋进枕头,没再接续这个话题。
她推了推他。“起来,先洗个澡再睡。”
“等一下——”完全没了早前的霸气主管范儿,活脱脱就是个赖皮鬼。
“你早点洗就可以早点休息。”
变成三娘教子。
连衣服都没换,怎么睡得好?至少冲个澡会舒服些。
“……你愈来愈像黄脸婆了。”连“没洗澡不能上床睡觉”都要管,一整个人妻路线,有够碎念。
虞晓寒好气又好笑。“快去!衣服帮你放在浴室架子上了。”
“在动了咩。”就像每次被差遣去跑腿买酱油时、慢吞吞由电视机前移开的死人德性,颓废地爬下床执行老佛爷懿旨。
一场会议开得冗长又疲惫,中午休息时间,两人草草在楼下美食街吃了点东西。
“你先吃。”杨叔魏顺手帮她将鸡腿剔骨。
虞晓寒也没亏待他,挑拣餐盘内他偏好的食物,夹到他嘴边。
他张口吃掉,一边接受喂食,一边抱怨:“洪协理那个老番颠,浪费我的青春。”一个会议开下来,血压都升高了。
“好啦,别生气,我再想办法说服他。”
他哼哼叽叽了两声,将肉拨到她餐盘,啃起鸡骨头。见她目光落在他身后,他顺着看过去,对方步履有些迟疑,似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走过来。
他放下鸡骨头,接过晓寒递来的纸巾擦擦手,站起身。“有事吗?”
虽然在虞晓寒眼里,形象早就大崩坏,但在外人面前,还是挺人模人样的。
“没、没什么事……”女人走上前,弯身鞠了个躬。“昨天,谢谢总监。”
只是遇到了,想过来道声谢。
“那没什么。”今天看起来没那么狼狈了,仔细上过的妆容将脸上瘀伤遮掩住,一整个端丽秀致的美人胚。
他看了一眼名牌,那个没在他脑海停留超过一晚的名字,田湘琪。“希望你的事情能早日解决,田小姐。”
“谢谢……”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打扰了小俩口的独处时光,田湘琪拿捏好时机,赶紧退场。
临去前,再悄悄回瞥那头一眼。男人已将目光收回,专心注视他眼前,那与他共餐的佳人。
就是这种微妙感,好似在他们眼里、身边,任何一丝丝杂音的插足,都是突兀且不识相的。
刚刚在远处,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男人体贴的照料、女人温浅的柔情,那是一种不刻意营造,相知相惜的契合。
她从来、从来不曾拥有过这样的感情,不曾有人,如此专一地凝视她,目光从不在别的女人身上,多浪费一秒。
她真的……很羡慕。
一人一款命,她没有虞经理幸运,能遇到那么好的男人,感情路走来,只有遍体鳞伤,不曾被如此呵护怜惜过。
如果,她也能拥有这样一段感情,多好……
***
假日加班,已经是很悲情的事了,加完班,车子才开出停车场,就看到浪费地球空间的垃圾在当街洗劫妇女,心情很难太好。
外头下着大雨,田湘琪颓然跌坐在雨幕中。
杨叔魏靠边停车,撑起伞走向她。
她茫茫然回神,仰首望他。“杨总监……”
“来——”
看着朝她伸来的大掌,一瞬间,泪水决堤,淹没了不知是雨是泪的清丽脸容。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避雨、避事,就是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主持正义,只有他,是唯一那个向她伸出手来,拉她一把的人。
他的手……好大,好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握牢,不愿放开。
杨叔魏替她打开车门,她迟疑了下。“会弄脏你的车……”
“没关系。”车是死物,怎么会比活人还重要?
进到车内,翻出置物箱里的干毛巾。“先擦一擦。”
她没有动,手中紧紧握着毛巾,眼泪滴滴答答地掉。
“我刚刚录影了。”虽然只来得及拍到尾巴,但也足够证明她被当街洗劫。
田湘琪扬睫望去,一脸茫然。
“我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送你去警局报案。”软饭吃成这样,他同为男人都觉得丢脸。
“要,我要去!”她受够了。
于是,他听懂了,开车送她去警局。
虽然报了案,这类小案子多半会被当成夫妻间的家务事给冷处理掉,但总是一个由头,如果她有心想摆脱这桩婚姻的话。
后来,他替田湘琪介绍律师,打离婚官司。
这一打,前前后后近一年,他出庭了几次,替她证明她在婚姻里受到的暴力与压迫,还被那男人反咬他与田湘琪有染,藉职务之便暗度陈仓,暧昧已久,威胁要告他妨碍家庭,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田湘琪对他感到很抱歉,明明是好意帮她,却反害他惹得一身腥。
“无所谓。”他不是很在乎。反正对方也知道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只是想在这当中把自己的立场站稳受害者位置,他要敢告,也得有接妨害名誉官司的准备,他杨五爷的名声不是谁都能污的。
虞晓寒后来,若有所思地对他说:“你不觉得……你做得太多了吗?”
“你想说什么?”他直觉,她有话没说出口。
“你,并不是她的谁。”
这句话——有点解密失败。
他好像听懂了,又不太懂。
她说的,应该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都做到这当口了,要他抽手不管吗?
一个女人的后半生,也许可以因此解脱,海阔天空活出全新的自己,而他能做得到,为什么不去伸这个援手呢?
是,这件事确实有给他带来困扰,人言可畏,何况一整个公司那么多张嘴,背后不会没有人谈论,但是他一时的困扰,可以换一个女人半辈子的自由啊。
他无法解读的是,晓寒也是个心软的人,换作是她,她一定也会做跟他一样的事,可是为何……总觉她没有很赞同?
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明确地表态过她反对,但这也不代表她就是赞成的。似乎一直以来,他想做的事,她从不曾真正去阻止过,就像当初小陈的事,她明知对自己不利,还是选择挺他,所以他也弄不太懂,她究竟是支持?还是不支持?
他其实……不太摸得懂她的想法。
在田湘琪丈夫有意散播的谣言之下,一开始他听到,怕她误会,回来赶紧向她解释,她淡淡地说:“我知道。”
最初他觉得,她相信他。
后来,他也就没再刻意向她澄清什么,因为她的反应(其实就是没反应)让他觉得连解释都不太需要。
虽然……这让他莫名地有点小落寞。
偶尔吃一点小醋也好嘛,膨胀一下他的男性虚荣啊。
这是不是老夫老妻的缺点?感觉好像被放生了。
信任的另一面,是不是就叫满不在乎?
他不愿意这样想,但念头一起,无论如何抹除,总有一丝余烬盘旋在心底深处,挥之不去……
第九场 自寻烦恼
田湘琪的离婚官司,判决下来了,她顺利离了婚,摆脱那个男人。
她开心地来找他,向他道谢。
“真的很谢谢你,也很抱歉这段时间带给你这么多困扰。”
“无妨,事情能顺利解决就好。”杨叔魏回道。“恭喜你得回自由。”
她说要请他吃饭,聊表谢意。
其实不用,而且现在这种气氛下,他们应该要避个嫌才对。
但是不知怎地,他当时脑袋一定进水了,居然回她:“我问一下我女朋友。”
然后传讯给虞晓寒:“我晚上跟朋友去吃饭。”
没有意外的,回传的是一句:“嗯,自己小心。”
她从来不会问——跟谁?哪个朋友?去什么地方?几点回来?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闷闷的。
席间,田湘琪有意无意地问他:“虞经理不会误会吗?”
“不会,她相信我。”这句话,他回得有点憋。
女朋友不吃醋,不知道是他做人太成功,还是失败?
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过去的历史,绝对无法让人将他与坚贞不二画上等号,反倒是花心、博爱、滥情……一堆人在说。
田湘琪是当顾服的,处理客诉最主要就是察言观色,安抚顾客情绪,因此不会察觉不出几分他话里的微妙情绪。
她顺应着道:“一句也没问吗?”
“没有。”更闷。
“这……”她顿了顿。
杨叔魏挑眉回视。“会很奇怪吗?”
他没交过几任女朋友,真正定下来交往、会思考未来的那种,几乎是没有,晓寒是他交往最久的一个,他其实不太懂女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