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朔维无言的等着,心想她应该会给个交代,例如男人的名字、身分和关系……还有过去,但是她蹲下来帮忙同事一起整理摔坏的蛋糕。
她回避了他的探问。
黑眸窜过愠怒,蓝朔维戴上墨镜藉以遮掩,但是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想被打扰的火气,使想上前道歉的店长退避三舍,装忙去了。
十分钟后,她正在修改订单和刷退。
蓝朔维双手抱胸,抿紧唇,一举一动和姿态都透露出不悦。
“他是以前的高中同学。”赵纸绊突然说,“虽然说是同学,但是我跳级两学年,所以他比我大两岁。”
蓝朔维脸色难看,并没有答腔。
赵纸绊把修改完的资料和卡退回给他,接着说:“是我的初恋对象。”
他仿佛听见内心不安骚动的部分在扩张,然后膨胀到无法克制的地步。
“蛋糕,”他接过卡,但是把订单收据留下,嗓音冷硬,“替我扔到垃圾车去。”
赵纸绊拧眉,沉默的注视他离开。
第5章(2)
PM11:00
赵纸绊在蓝朔维的店门口来来回回。
店面已经熄灯,但是二楼的蛋糕房还亮着灯,她知道他一定还在。
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时,准备下班的简品篆发现她。
“赵小姐,你怎么不敲门?我就在后头,听到就会来替你开门啦!”打开门,简品篆让她进来。
迟疑了一秒钟,赵纸绊决定进去。
“他们还在做蛋糕吗?”
“没有,今天所有蛋糕师傅难得能在正常时间下班,现在楼上的蛋糕房只剩蓝先生一人,你自己上去找他吧,我要先回家了。”简品篆交代她锁门的方法,然后就离开。
赵纸绊依照她的说法,先把铁门降下一半,锁上玻璃门的地锁,才绕到柜台后,穿过一楼的蛋糕房,往二楼去。
在蛋糕房外停住脚步,赵纸绊从上头的小窗往里头瞧——蓝朔维正专注在一个三层蛋糕上铺上似真的假珍珠项链和黑色的玫瑰花。
那是个时尚感十足的蛋糕。
无论任何人看到都会赞叹的蛋糕,简直像艺术品,不过此刻她的注意力只在那个心无旁鹜的蛋糕师傅身上。
如果要说的话,她当然是喜欢他的,所以才会为了早上的事过来。
他的蛋糕在她的主张下,先放在店里的冰柜内,当然不可能真的进了垃圾车的厨余桶……那得要派几台垃圾车来才够?
再说,那是他气头上的话,她不会照做的。
只是她不懂,明明已经老实告诉他田可夫和她的关系了,为何他还是负气离开?
赵纸绊在外头想得出神了,直到察觉有道视线追着自己的蓝朔维,走过来替她开门才反应过来。
“晚安。”不知道说什么,她劈头就这么一句。
他冷冷地睨了她一眼,随后退开,回到座位上,继续还没完成的蛋糕。
这个蛋糕明天一早得送到台北,是给某个小有名气的模特儿的生日蛋糕,也许是太过认真,他一个人只花了三四个小时就快做完,足以见他有多不愿回想早上的那件事,全心全意投入在制作蛋糕上。
从进蛋糕房到现在多久了?听说他已经做了快二十几个蛋糕,虽然并非全靠他一人完成,但二十几个都是特别客订的,已经超前进度不少,所以蛋糕师傅们全都高高兴兴下班去了,而他却打算通宵在蛋糕房做整夜的蛋糕。
如果回家去,他没把握睡得着,所以趁着晚餐的时候回家喂过旺卡又回来。
赵纸绊在蛋糕房内晃了晃,最后在蛋糕的另一边,和他对看,“你今天不回家?”
“旺卡已经喂过了。”他冷漠回答。
“嗯,我的意思是你不回家休息?”
“我正在试图让自己直接累昏。”他讪然道。
“因为可夫?”她不太确定,毕竟他很容易生气。
可夫?那个男人的名字?
蓝朔维回忆她曾经如此亲匿的叫过自己的名字吗?事实是,她连“蓝朔维”这几个字都没提过。
“是不是先给我介绍一下这个没机会当面介绍的人?”他挂着极为虚伪的笑。
“巴可夫,我的高中同学,初恋情人。”她简单扼要的解释。
“喔——巴先生。”他刻意拉了长音,表现出一脸玩味。
但是赵纸绊知道他的怒气未消。
“你干嘛生气?”她直言问。
蓝朔维正在挤奶油花边的手一时失了轻重,挤了一大团出来。
她是直不懂还是假不懂?
不,看她的样子,肯定是真的不懂才会问的……那还真让人生气,是不?
“我没有生气!”他把做坏部分的翻糖整个拆掉,扔进垃圾桶中,语气和迁怒的动作都不像没有动怒的样子。
“蛋糕要送到哪里?”话锋一转,她问。
“你还没处理掉?”他开始重新制做翻糖。
“我可以随时让物流车送到儿童之家。”赵纸绊靠过去,看着他揉着董衣草的翻糖。
“我都说倒进垃圾车了。”他不耐的重复。
赵纸绊由此确认他根本就在生气。
“你对我解释有哪里不满意吗?”
“你有解释了什么吗?”他反问。
“都解释了。还是你根本不是为了可夫的事在生气,而是我要不要搬过去的事吗?”还有什么是她错过的?
好个赵纸绊!她怎么问得出口?
虽然知道这个女人的思考方式和普通人不同,但是怎么可能连他在气什么都不懂?
“每一件都让我不爽!”有种浓浓的无力感,蓝朔维赌气道。
他气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气氛,气她不解释过往,气她亲密的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气她不搬去他家,气她连自己在气什么都搞不清楚!
“这有什么好气的?我和可夫不过是恰巧碰到,至于搬过去,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她的表情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平淡正经的语气就像公务人员那套固定且公式的回答。
多么冷静啊。
他的在乎在她心里恐怕像个笑话一样,唉,他有点累了,比做了一整天蛋糕还要累。
“你可以回去了。”他缓下揉翻糖的动作,一手揉捏眉心,心烦的皱起眉。
赵纸绊平静地瞅着他。
她认为自己已经交代的非常清楚,难道非要了解一切细节,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解释吗?
“不是所有回忆都是美丽的,很多时候真相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浪漫。”她的声音也强硬起来。
“有多少人会因为初恋就走入婚姻?初恋之所以最美,不正是因为有所遗憾?”你之所以对他有那样的反应,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最后两句话,蓝朔维藏在心里。
她难道不懂这种要说又不说完全的解释,只是使他更不安,更怀疑他们过去曾有多深刻的感情,才会有那种尴尬的气氛。
“我不懂我们为什么要为一个已经不会再见到的人吵架?”她皱起小脸。
“你就这么肯定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他把刚用压面机压平的翻糖又捏成一团。
“巧合一次就够多了。”
“倘若不是巧合呢?”他挑眉,极为讽刺的问。
他在怀疑她吗?
一股暗影蒙上心头,赵纸绊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不行。
她没有立刻否认。
蓝朔维别开眼,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两个人谁也没看谁,眼神全然没有交集,各有心思,但谁也说不出口。
她有说不出口的理由。
他有不知怎么说的顾虑。
“也许你不相信,但那些都过去了。”赵纸绊说完,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去。
听着关门声,蓝朔维瞪着前方,良久重新打开压面机,让翻糖再度压平,同时低喃:“要我怎么相信?”
他们互看的眼神,和巴可夫回避的态度,一点都不像事情过去的样子!
第6章(1)
虽然很突然,她现在正前往海洋生物博物馆——和蛋糕店的全员一起。
自然也包括蓝朔维。
回想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床上熟睡,却被一通电话给吵醒,简品篆用高亢的声音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海生馆玩……没错,她用的是“玩”这个字。
今天正好没排班,想想又有何不可?但赵纸绊还是仔细问过需要的旅费,毕竟她对这种事一点概念也没有。结果简品篆只告诉她什么也不用,交通和食宿都交给她,早就打理好了。
交通她是没有疑问,但食宿是怎么回事?尤其是那个“宿”!
来不及问清楚就被挂电话的她坐在被窝里好一阵子,半个小时后,尚在冷战中的蓝朔维开车出现在她家门口,面无表情的道过早安,随即替她整理行李,要她去刷牙洗脸,并把带来的早餐交给她,然后送她上车,前往集合地点。
奇怪……真的是奇怪!
打电话给她的不是简品篆吗?怎么来的却是蓝朔维?
而且简品篆明明说是去玩,她后来问其他员工却都说是因为海生馆要请他们做周年庆蛋糕,于是招待他们去参观,换言之是为了“工作”。她这个外人不但没付半毛钱,还跟着去“玩”,是不是太嚣张了一点?
再说——
坐在大巴前头数来第二排的右边位置,赵纸绊偷瞄和自己同一排,却隔了两个位置和一条走道的蓝朔维,只见他戴着墨镜,双手抱胸,微垂的脑袋别向窗子,似乎在打盹,但是从他刻意隔开的距离和一路上冷漠的态度,她明白他肯定还在气那天的事。
其他人也都看出他们之间不自然的气氛,变得小心翼翼,最后干脆远离火线,于是大巴内被划分为两半,前半部是她和他创造出的僵硬冷空气,后半部是愉快吃吃喝喝兼唱卡拉OK,欢笑不断的员工旅行。
哎,好尴尬。
真不该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就答应的。
收回不自觉被他牵引的目光,赵纸绊知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但她对这种从交往以来就不断有摩擦的情况感到厌烦。回想起来,还没答应他之前,她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在意他的想法,或一举一动,只是单纯的欣赏爱慕这个男人。
为什么谈恋爱,不能都是快乐的事?
蓝朔维其实没睡,从窗户倒映的影子察觉她追随的视线。
冷战到现在几天了?三天了吧。
说长不长的时间,他忍着不去找她,她也不来店里,他们好像从彼此的生活中淡出,奇怪的是明明才交往两个多礼拜,却有一种已经把交往过程中会碰到的事,集中在一次发生的感觉。
其实他是想和她和好的。
这几天他冷静想过,确实如她说的,那天不过是巧合重逢,从他们彼此看对方的惊讶眼神就能理解,尤其巴可夫似乎也有意避着她,她也一副不想谈的模样,应该真的不是愉快的结束,所以才互相忌讳。
这样的话……他们不会再见面,是吗?
问题是——到底要怎么开口和好啊?
“哎……”
同样的叹息,由不同人口中发出,但是卡拉OK的音量太大,加上各有所思,赵纸绊和蓝朔维完全没发现对方和自己心烦。
巴士一路南下,要和好,还难咧!
PM6:30
由于他们是在非假日,由馆方招待前来,得在过了营业时间后进场,于是他们白天都在高雄玩,在旗津吃过海鲜大餐后,于约定时间到达海生馆。
“馆长,你好。”蓝朔维摘下墨镜,率领蛋糕店的全员,向前来迎接的馆长表示荣幸之意。
“蓝先生,你好。”馆长对他愿意前来非常感谢。
两人寒暄了一阵,馆长领着他们进入海生馆,先放下行李再进入餐厅。
“已经是用餐时间,馆方替大家准备好晚餐,先吃完,再参观海生馆。”
所有人入座,虽然中午吃得饱饱的,但是免费的还出来玩,岂有不吃的道理?于是大伙儿愉快开动。
毕竟和蛋糕店的人不太熟,一整天里,赵纸绊不是独自一人,就是有简品篆陪着,现在吃饭刚好坐满三桌,多出来的剩下落后的她。
“再拿一把椅子来吧。”简品篆发现了,立刻说。
“不用了,她跟我一起。”和馆长在另外一桌的蓝朔维开口。
赵纸绊瞥了他一眼,最后没得选择,乖乖坐下。
她原本想要隔个座位再坐下,但是他拉开身旁的位置,用动作暗示她该坐哪儿,同时还和馆长畅谈中。
赵纸绊入座,决定默默吃饭就好。
倘若是平常,一定会对他留心她的举动感到窝心,但是现在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的情况下,他们坐在一起不是更尴尬吗?
想是这么想,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也是坐在隔壁,况且在这个团体里,她最熟的人就是他,不坐他隔壁要坐哪儿?
“馆长这次想要订做的周年庆蛋糕大约多少人吃?”
“馆方的工作人员个员工的亲人家属外,还会邀请媒体以及一些学者,初估大概三百人吧。”
“嗯,那将会是一个大蛋糕。”蓝朔维已经在心里构思蛋糕的大小和设计。
“没错。我们听说蓝先生做的蛋糕是业界出名的,大家都想在重要场合拥有蓝先生的蛋糕,另外,我们馆内的女员工一致希望在蛋糕上放上蓝先生闻名世界的巧克力。”馆长热情澎湃,毕竟面对的可是世界有名的甜点大亨,能请到他可是莫大的荣幸,所有人都等着饭后要他的签名以及拍照。
“馆长,我的本业是蛋糕,巧克力不过是副业。”很多人把巧克力当成是他的本业,但是他喜欢的,也最想做的是蛋糕,所以他不喜欢别人误会。
“副业比本业有名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不过蓝先生无论副业本业都是业界顶尖,令人心生钦佩啊!”馆长也不知道是拍马屁还是真心话,至少羡慕他功成名就、身价亿万是真的。
蓝朔维对馆长的话笑而不答。
事业有成又如何?
最近他的烦恼和事业全然无关。
“我看过有关蓝先生的报导,听说你从小开始做蛋糕,原本在法国也是某间蛋糕店赫赫有名的师傅,还是许多知名人士争相邀请到家里或宴会场合,替他们制作精致的法式甜点和蛋糕的名师,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去做巧克力呢?”
听到馆长谈起蓝朔维的过去,赵纸绊不自觉竖耳聆听。
在她的想法中,一个人的过去并不能代表他是什么,或者那个人的一切,所以她总不在意,但不知为何就想了解他的。
“其实也只是凡夫俗子贪财而已。”蓝朔维喝了口不怎么样的果汁,“当时继续做下去,我永远只是拿那份死薪水,要如何能过更好的日子?我思考许久,最后想到,只有自己当老板才是最好的方法。”
所以他选择巧克力,因为那是世人都爱的甜点。
“没有任何报导写到蓝先生小时候的家境不好,原来——”
蓝朔维截断馆长的话,“我的家境没有糟到需要人担心的地步,”否则怎么可能出国留学?“只是谁不想赚更多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