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大二那年暑假,特特情伤,做了引产手术,为了不让蔓姨担心,她还是决定把大学念完。而他的父亲在开学前,被敌人砍死,他放弃学业,接手爸爸的组织。
那段时间,她拼命学做甜点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顿失依靠的他,则拼命扮演试吃者角色,用甜点来当自己的精神安定剂。
那段时间,他们的脾气都很坏,不安、暴躁、易怒,他们都没有心情去找有趣的活动或话题来安慰彼此,甜点成了他们之间沟通交流的最佳好物。
后来特特说:「我要成为最好的甜点师傅。」
他说:「如果你成功了,别忘记,我是最大功臣。」
话说得很大声,可两人都心知肚明,如果真的有功臣,那个人的名字肯定叫做蒋默安。即使他不在了,她依旧为爱吃甜食的蒋默安,不懈怠地、勤奋地制作甜食。
阿疆回答,「蔓姨说得对,小三的时候,学校把我和特特编在同一班,但是之后,都是靠我家老爸的势力,我才能够和特特变成同班同学。」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有刀有枪,所有的校长主任都乐意为他家老爸当驴子。
「阿疆哥哥,这么小就看上我姊哦?」宁宁问。
「不对,我看上的是蔓姨。」
宁宁吃惊,坐在后座的她,一拳打在椅背上,怒指阿疆。「你、你、你……你居然想当我爸?」
「胡说什么?」特特忍俊不住,终于加入话题。
这让阿疆放下心,从上飞机之后,她就不跟他说话了,他又不是笨蛋,怎会不晓得特特在打什么主意,她啊,在想办法把他推回「朋友区」。
被人往外推的感觉很烂,但她已经为父母亲伤透脑筋,他无法再往她身上施加压力。
阿疆说:「我记得,开学没多久,我就盯上特特。」
宁宁瞄姊姊一眼,调皮问:「为什么,我姊长得又不好看。」
李蔓君推了她一下,轻斥,「有人这样说姊姊的吗?」
「我有说错吗,姊要是长得有我和妈的一半漂亮,早就告别单身生活了。」
特特笑了,掐掐宁宁的脸,说:「对对对,你是天鹅,你家老姊是丑小鸭,你是白雪公主,姊是灰姑娘。」
见特特接话,阿疆笑开。「就是『白雪公主』这四个字,让我很火大。」
「白雪公主惹到你啦?还是因为你当不成白马王子?」宁宁问。
「都不是,是暑假作业惹到我,谁会认真去写暑假作业?我到现在还搞不懂。」
「同意。」宁宁举手接话,瞄姊姊一眼,大力出卖。「我家姊姊就是那种怪咖!」
「同意,你家姊姊就是那种怪物,她不但认真写,还每一份都要拿第一名,她有一篇日记,因为写得太好了,老师让她上台念给全班听。
「开头是这样的——七月十六日天气晴,我的心情也很晴朗,因为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我妈妈是个不会做苹果派的白雪公主,但她会绑很漂亮的花束……那篇日记整整写满三页。
「她把蔓姨形容得太好,于是我嫉妒了,我生下来之后就没见过妈妈,每次我问爸爸关于妈的事,我爸的回答都是——不要提那个贱人,她没有资格当你妈。
「我超不爽的,没资格当我妈,你还搞上人家,我爸骂一句,我就在肚子里骂他一百句。因此特特那篇作文让我对她非常不顺眼。」
「难怪那时你到处找我碴,害我这个班长当得很痛苦。」特特知道阿疆用心良苦,他想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因此她顺势搬台阶下来。
「对,我就是故意的,谁让你有一个白雪公主妈妈。」
「就为那篇文章,你把我飞踢?」特特问。
「喂喂喂,搞清楚,是你先在黑板上登记我的名字耶。」
「是你在早自修吵闹,身为班长当然要禀公处理。」
「老师说我再被记一次,就要叫家长到学校来,我爸的手刀力道有多强你知不知道?你是要害死我?」
「结果呢?我被你飞踢,你爸不也一样来学校报到?我不信,那次你没收到你爸的手刀攻击。」特特得意洋洋。
「你错了,我不但没有收到手刀,我爸还奖赏我一台大电动!」
「打人没事,登记有事?你爸怎么回事?」宁宁很是讶异。
「不,是因为那天我爸来学校,蔓姨也来学校了,然后……看见蔓姨,我和我爸都惊为天人,特特没说谎,真的是白雪公主欸,可白雪公主怎么会生出小矮人?不对,是小丑人,不会是领养的吧?
「爸夸奖我做的好,要我努力和特特当好朋友,先诱拐特特、再诱拐蔓姨,我爸还开出支票,说蔓姨要是变成我的新妈妈,就给我一张五百万支票。」
「原来那个时候,你接近我姊是有原因的。」
「当然啊,可惜那张支票我始终没赚到手。」
他没得到白雪公主妈妈,却让坏皇后拿回宝座——去年,那个「没有资格当妈的贱人」回来,他恨她,却又渴望母亲,于是给个房子、给点钱,把她给养起来。
因此他能理解特特对父亲的痛恨,也明白宁宁对父亲的渴望。
「我爸太逊,蔓姨看不上眼,可是我已经和特特成了好朋友,朋友这种东西,当久就习惯了,只要不挑剔,勉勉强强也就这样罗。」
阿疆的话逗得宁宁大笑,落井下石说:「对呴,我就想阿疆哥哥身边的美女那么多,怎么会看上我姊,会不会是审美观有问题?」
李蔓君微笑,原来她在女儿眼里是不会做苹果派的白雪公主?
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她没想过特特会点头、还陪自己走这一趟,为了她,特特什么样的委屈都吞过。
她低声说:「对不起。」
妈妈的对不起,让特特无比沉重。
特特记得,那年动完引产手术,她躲在阿疆家里,连电话都不敢打回去,哪知阿疆被妈妈逼急了,将事情和盘托出。阿疆刚说完,就打电话给她,让她收拾行李快逃,他们约在台北火车站集合。
之后阿疆说:「我本来打算带你到法国,如果能够习惯,我们就待下来,你不是很想在法国学做甜点吗?」
幸好他们没走成,因为过不了多久,阿疆的爸爸就被仇家打死,没有爸爸的支持,阿疆没有当纨绔的条件。
接到电话后,她还真的飞快收拾行李,但临出门前,她决定面对妈妈的怒气。
她想,从不打孩子的妈妈,这次肯定要出手了,她在脑海里幻想妈妈愤怒的表情,她还猜想,自己会不会被判终生监禁?
可是妈妈带着宁宁来了,没有打、没有骂,只是心疼地把她抱进怀里,不断对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总是把错归在自己身上。
爸爸的背弃,她怨自己,女儿的委屈,她怨自己,她永远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才害得女儿不开心。
哪里是她的错?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特特笑着摇头,刻意说得轻松,「干么对不起?章律师和我谈过了,妈不离婚是对的,从现在起我和宁宁摇身一变,变成千金小姐了,回去后,不要说一家咖啡店,我连开个十家八家。」
宁宁笑着接话,「姊是笨蛋哦,好不容易当上千金小姐,干么还做得要死要活?依我看,回台湾后,第一件事是买一间又大又新又好的房子,请佣人扫地拖地洗地板,然后从早到晚都去逛百货公司,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千金小姐!」
「傻瓜,不管打不打扮,你都是千金小姐了,干么浪费那个钱。」
「啊不然呢,把自己搞成丐帮公主,有比较清高吗?」
李蔓君左搂右抱,把两个女儿收进怀里。
她知道的,女儿是在安自己的心,眼前最困难的一关,尚未经历,不过女儿希望她快乐,她便为女儿开心。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
「那我可以环游世界吗?」宁宁问。
特特抢话,「可以啊,不过要先把大学念完。」
「厚,哪有这样的啦,那姊的咖啡厅也要等我念完大学才可以开。」
「拜托,那时候我都几岁了?不行,我得先开。」
「不公平,姊姊每次都比我先,连当大小姐都比我快。」
「不甘心吗?拜托,谁让我比你老。」
两姊妹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斗了起来,李蔓君看着、笑着,她希望从现在起,苦尽甘来,所有苦难到此为止。
饭店到了,阿疆说:「蔓姨、特特,你们先上去,我到公司一趟,我那几个小弟已经把饭店的事情处理好,应该已经在大厅等你们。」
李蔓君柔声说道:「阿疆,这次的事多亏你了。」
「这有什么?我和特特是十几年的老朋友。」
依序下车,离开前,特特把头伸进车窗里,低声对阿疆说:「谢谢。」
阿疆拉住她的头发、往下扯,像小时候那样。
头皮一阵麻痛,特特惊呼。
阿疆痞笑,「开心一点,人已经长得够丑,再摆臭脸,你想吓死地球上一半男人?」
特特纵容一笑,说道:「还是谢谢你。」
她转身,阿疆掌心的发丝滑了出去,微微一愣,他掌握不住的……何止是她的头发?轻叹、苦笑,他发动车子万去。
看见两人互动,宁宁凑过来,勾住姊姊的手臂娇笑说:「姊姊,我不怕阿疆哥哥了,如果他想当我的姊夫,这次,我投赞成票。」
特特戳上她的额头。「人小鬼大,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阿疆哥哥看姊姊的眼神就像……」
「像什么?」
「像狐狸遇见甜葡萄。」说完,她松掉姊姊的手,跑上前勾住妈妈。
落在后头几步的特特扬眉说:「哼哈,我待会儿会告诉阿疆,说宁宁——」声音戛然停止,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掌突然掐住、挤压,迫得她无法呼吸。
像是感应到什么似地,特特微侧头,她看见了!
看见一部黑色轿车,朝着妈妈的方向加速……看见驾驶座上的人,目光锁定,表情镇定,像杀手似地冷静与狰狞……
彷佛是慢动作播映,车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特特直觉朝妈妈飞奔,直觉用尽全力推开宁宁和母亲……一个踉跄,她成功了!
千钧一发之际,母亲避开汽车撞击,只是她自己却再也避不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撞上自己,眼睁睁看着地面离开自己的脚,她变成风筝……
同一时间,在饭店大厅里正准备出来迎接特特母女的兄弟们发现不对劲,他们快步冲出饭店。
一面跑,一面抓起任何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棍棒、立形花台、旋转门前拉红线的小柱子……
特特被撞飞那刻,尖叫声、怒喊声、玻璃碎裂声……所有让人惊慌的声音同时出现。
身子像破布似地飞起来,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可是她脑海里却迅速地出现无数的画面与认定。
肇事者的目光、态度、气势、表情,那是蓄意谋杀,绝对不是意外……
特特的身子高高飞起,重重落下,疼痛塞满了她的神经,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听见宁宁的哭声,这一刻她突然觉得高兴,因为妈妈逃过一劫……
「姊……妈、妈,姊流血了……」宁宁抓住她的手,语无伦次的喊。
李蔓君看着眼前一片混乱,心惊胆颤,她需要帮忙,需要……拿起手机,急急拨出章育襄的电话。
「您好,李女士?」
「特特出车祸了,伤得很重,我们需要帮忙!」
「你们在那里?我马上赶过去。」
同时间,车祸现场的另一边,红色小柱高高举起然后落下,挡风玻璃碎裂。
正准备逃走的肇事者被猝不及防的突击惊吓,他用力踩下油门,不料下一刻,更大的撞击声出现在车顶,车顶凹了一个洞。
他镇定的表情出现裂痕,而袭击他的人越发勇猛,再一次两个同时出现的重力撞击,震得肇事者耳膜嗡嗡作响,车窗破了!
一个人从破掉的车窗中伸手,猛拳往肇事者脸上砸去,他头被打偏了。
抢走钥匙,打开车门,他把肇事者拽出车外,其他三个人抢身过来,一阵拳打脚踢,短短几秒钟,那人已经看不清楚原本面貌。
不多久,喔咿喔咿的警铃声在寂静且几乎四下无人的深夜中响起,混乱惊恐的表情、破碎杂乱的场景……这场车祸太怵目惊心。
第8章(1)
二0一六年六月二十八日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好像谁拿了把尖刀,将她分割成一寸一寸的碎肉,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凌迟处死?
痛一阵一阵,眼前的黑暗渐渐出现光明,特特以为自己死了,只是,眼前的不是医院、不是奈何桥,而是……是一条她从没见过的道路?
小季慢慢地走在她身后,低声问:「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除此之外,我还能怎样?妈妈已经死了,这家店除你之外,谁还能接下来?」
「蔓姨的心血,你就这样白白给人?」小季说。
「不然呢?」她停下脚步,连日的奔波让她心力交瘁,母亲刚刚入瓮,她一身的白衣还没换下来。
宁宁恨透她了,她说:「如果不是你坚持我去考什么鬼指考,如果我陪妈妈去上海,妈妈就不会死。」
爸爸抛弃她们,宁宁怪在她头上,现在连妈妈的死,也算在她的帐上,她多冤啊!
「我可以跟你一起经营,像过去那样合作无间。」
「不了,我还是想开咖啡店,谢谢你,以后花店和那些老顾客就麻烦你,小季,过去几年、谢谢你,今天的事也谢谢你。」
「谢什么?蔓姨照顾了我那么多年,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你先回饭店,我想一个人走走。」
「你走吧,我在后面不吵你。」退后五步,是他一贯的体贴。
特特没有坚持,继续往前走,只是脚步变得更加沉重。
她始终觉得不对,始终觉得母亲的死因太诡异,怎么会……就这么死了?也许不该拒绝和杨慕生见面,至少她得弄凊楚,妈妈的出现会妨碍了谁?
拿起手机,点开通讯簿,她决定打电话给章育襄,她要见杨慕生一面。
此时奇怪的第六感出现,她觉得不安,迅速转身,却发现有个黑衣人高举棍棒站在小季身后,她扬声大叫想给小季示警,可是……来不及了,随着棍棒落下,小季的身子瘫软在地。
凶手与特特对上眼,她瞬间明白,自己才是对方的目标。
飞快转身,她抛下小季,拼命往前跑。
她几乎能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眼角瞄见左方五十公尺处有一间超商,她想也不想,直接冲进超商里。
她躲到最边角的货物架旁,拿起手机,点出宁宁的LINE,飞快地打下几行字——
妈的死音不单唇,怀遗谋沙小季背打氲,有任跟宗我郑件存款不在毛怪肚子里仙回外婆加,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