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友情和爱情之间的差别。
门敲两下,特特打开门,服务生站在门边说:「十分钟后开始,轮到你上场的时候,我会先敲门。」
「好,谢谢。」
特特再整理一次头发,吸气、微笑,她喜欢求婚场合,喜欢喜气洋洋,喜欢当天使公主,即使骨子里,她是个女配奴婢。
灯暗,音乐声响起,捧着蜡烛的服务生站成两排,门打开,特特推着蛋糕从门后走出来,轻快的脚步挪移间,她看见女主角脸上的笑颜。
开口,她轻轻念着蛋糕上的英文诗。
I love you not because of who you are, but because of who I am when I am with you.
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一个怎样的人,而是因为喜欢与你在一起时的感觉。
No man is worth your tears, and the one who is, won\\\\\\\'t make you cry.
没有人值得让你为他流泪,值得让你这么做的人,不会让你哭泣。
It\\\\\\\'s often said that you will have the same life as the person you find.
人们说,找到怎样的人便有怎样的生活。
Therefore, different choices make different endings.
不同选择就有不同的结局。
Choose me, I deserve you to do it.
选择我,我值得你这么做。
耳边,特特彷佛听见自己的声音,甜甜地回答,「Yes, I do!」
回到花店时已将近十点,除了原先讲好的价钱,因为女主角被情诗感动得痛哭流涕,特特拿到一笔可观的小费,男主角允诺,结婚蛋糕由她亲手制作。
「怎么不让小季去接你?」看见女儿进门,李蔓君放下手中的玫瑰。
「店里这么忙,干么让他多跑一趟?我又不会丢掉。」特特笑笑说。
「你没回来,时钟都快被小季盯烂了。」李蔓君意有所指地看女儿一眼。
笑容在颊边微凝,特特把纸袋交给妈妈。「今天的小费不少哦。」
「钱你留着,把花材的钱给我就好。」蛋糕、会场布置都是特特做的,她拿这个钱没意思。
「妈跟我算这么清楚?」特特走到小季身边,递给他一个纸盒。
「你不是想开店?要多存一点钱啊。」
「到时候,妈能不投资我?」
「原来是在算计我的老本?」李蔓君笑着把钱收下。
小季打开纸盒,里头是蛋糕,不是特特做的,是从外面买回来试味道的,特特常夸奖他有个灵敏的好舌头,于是,他自愿当她的试味师。
他走到茶水间拿来两个盘子,把蛋糕一分为二,摆上叉子,递一份给特特。
「放心,不会血本无归,一定会赚回来。」
特特接过蛋糕,先闻闻香气,再嚐一口,这是一家新开的甜品店,刚开幕有不少排队人潮。
「这么自信?」李蔓君笑着说。
「特特只做有把握的事,她有条件自信。」小季接话。
特特笑着看他一眼,这又是「普通朋友」和「知心朋友」之间的差别。
小季认真相信,她是个自信满满的女生,阿疆却很清楚,她的自夸有不少掺水成分。
特特没有反驳,问:「味道怎样?」
「鲜奶油打得很绵密,不太甜,很适合夏天,但是蛋糕体的味道调得不好,有点腻。」
「他们的热销品卖完了,下次再试试。」
「好啊,开在哪里,放假时我请你去吃?」小季接话。
「不必啦,买回来就好,干么浪费时间跑出去?」
李蔓君睨她一眼,说:「又不是七老八十,剩下的时间不多,怕什么浪费?小季,你帮我说说她,赚钱重要,享受人生更重要,有几个女孩子像她,成天往钱坑里挖?不行,这个星期天,小季带特特出去约会,不许待在家里。」
小季知道老板的好意,但他不愿意勉强。「我看到特特的甜点订单,星期天的量多到吓人,要她出门约会,大概要用狗链拉着才成。」
小季的体贴,特特接收到了,对他眨眨眼,感激他给自己台阶下。
李蔓君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才要开口,特特赶紧把话抢走。「妈,我先回去啦,今天累惨了,明天还要早起。」
说着抓起机车钥匙,转身就要跑掉,看她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李蔓君出声喊住她,「等一下,逃难啊,跑这么快?」
「妈……」
李蔓君走进柜台,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箱递给特特。「喏,你的生日礼物。」
特特看一眼上面的住址,撇撇嘴,不乐意接,但在母亲的注目下,还是接手。
「妈,我先回去。」
李蔓君看着女儿的背影,摇头苦笑,她很清楚女儿的心结,却无法改变。
「老板。」小季收拾好蛋糕盘。
「怎么了?」
「其实你可以把外面的纸箱拿掉,就说是你送的,特特会比较高兴。」
她摇头。「这是特特和她爸唯一的联系,如果连这个都没有……」那么,他就好像真的彻底消失了。
李蔓君知道自己没出息,其实分开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一个人,有没有丈夫在身边,她都能活得很好。
只是她依旧害怕,害怕他真的不在,害怕他们之间彻底断线。
依稀彷佛只要他还在,那颗心就有人撑着。
小季无法理解老板的想法,那个不忠的男人,何必为他保留位置?
不过连特特都没办法改变老板,他能多说什么?望着老板,他抓抓头发,犹豫片刻,才说:「老板,今天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宁宁。」
算算时间,李蔓君摇头苦笑道:「她又没去补习班?不晓得这孩子在想什么?她要是能像特特那么懂事就好。」
看着老板的苦笑,小季有点后悔,只是他看见宁宁和一群男生进了KTV,那些男生看起来像不良少年。考虑片刻,还是决定算了,讲这个只会让老板担心,又改变不了什么,还是私下找时间提醒特特两句。
「放心,宁宁有特特管着。」
李蔓君同意。「特特姊代父职,她管宁宁比我还凶。」
「宁宁是该好好管管,老板,你太宠宁宁了。」宠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不晓得家里困难,不知上进。
「她没有爸爸疼,我就想着多疼她一点,弥补对她的亏欠,没想到把她惯得娇生惯养,没人治得了她。」她也后悔啊,可是宁宁越大越说不得,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理。
「如果宁宁真的不想念书,先让她到花店帮忙,别成天无所事事。」
「你以为我没说过?讲了,宁宁不愿意。」
「那她想做什么?」不念书、不工作,只想在家当米虫?老板和特特不容易,宁宁应该懂事一点。
「我问不出来,老是觉得她好像在和世界赌气,别别扭扭的,不知道哪条筋没摆正。」
看老板忧心忡忡,小季叹气,他知道对宁宁老板有心无力。「我找时间和宁宁谈谈。」
「好啊,也许换个人,她能把话听进去。快做事吧,早点把花弄好、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忙。」
「好。」小季弯腰,抱起一大把香水百合,放在花台上。
李蔓君看着小季的背影,他是个好孩子,如果特特愿意……再好不过。
第2章(2)
同样的话,特特在心里骂过一遍又一遍,却是怎么骂,都无法出气。
她不懂,「他」每年送礼物代表什么?如果「他」还在乎妻子女儿,为什么二十年了,不肯回来看一眼,如果不在乎,为什么每年都要假惺惺地演这一出?
难道「他」以为礼物可以取代亲情?
如果可以选择礼物的话,她宁愿「他」寄一纸离婚协议书回来,直接了断他和这个家庭的关系,放自己、也放妈一马。
忿忿不平地停好机车,她想把礼物直接丢掉,可惜台北推行垃圾不落地,她不想为这种事被罚款。
明知道无法出气,她还是幼稚地踹礼物一脚,把它从摩拖车脚踏处踢下去,再狠狠瞪它十几秒,才弯腰把礼物捡起来。
拿钥匙打开大门,这是间老旧公寓,没有电梯可搭。
特特抱着礼物爬到三楼,开门进屋,屋里黑漆漆的,宁宁还没回来?这么晚,她跑去哪里?
屋子里很闷热,特特随手把礼物丢在桌上,走进厨房,倒满五百CC的开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两杯,泄恨似地。
走进房间拿衣服,进浴室洗掉一身疲惫后出来,懒得吹头发,她打开冷气,再把电风扇开到最大,两条腿盘坐在沙发上,把电脑放在腿间,打开。
她并不想,却……还是违反心意,点入网页。
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告诉妈妈。
有一次,她在Google里面输入杨慕生三个字,跳出来的资讯吓坏她。
能相信吗?在短短的二十年里,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商人变成瑆璨集团的董事长,他的百货公司在大陆能够排上前五名。
厉害吗?确实厉害,难怪妈妈常说:「我相信他会成功,而我也一直相信,自己会是在旁边,陪着他走向成功的那个。」
他确实成功,只是陪在身边的不是妈妈,而是另一个女人。
江莉雰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杨嘉比宁宁大七个月,这代表,在祖母向妈妈提出离婚之前,两人早已暗渡陈仓勾搭上床。
她为母亲不值,因此怨怼父亲、憎恶祖母。
她认为,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原谅杨慕生。
看一眼手表,十一点半了,宁宁还没回来?
放下电脑,回房间打开手机,拨出宁宁的电话号码,不多久,有人接起。
「宁宁,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手机被挂掉!
特特错愕,挂她电话?这是怎样?想造反吗?
再打一次,这次连接都不接,直接拒绝接听。
特特一肚子闷气,进房间换上牛仔裤,准备出门找人。
这时大门出现开锁的声音,特特大步上前,猛地一把拉开,喝得半醉的宁宁靠在阿丹身上,笑得很欠扁。
阿丹是她们的邻居,住在五楼,和宁宁同年。
两人从小就是死党,都不爱念书,国小时期就相约翘课,国中偷骑大人的摩拖车。
有一次被警察追,阿丹骑得飞快,最后虽然摆脱警察,却也犁田,两个人一个摔得左手打石膏、一个左脚打石膏,两人住在同一间病房,从此成了歃血为盟的难兄难弟。
高中毕业后,两个人学测都考得不理想,阿丹直接宣布不念了,宁宁竟也学他,理直气壮宣布要进入职场。
特特哼哼两声,说她只要有本事找到月薪三万块的工作,就放弃逼她念书。
结果……当然是不可能,但宁宁居然为了不肯在姊姊面前低头,跑去当KTV伴唱。
这是什么鬼职业啊,幸好阿丹还有一点理智,偷偷把宁宁的决定告诉特特,气得特特提起棍子,差点没把她的腿再打断一次。
到最后,特特拎着宁宁到补习班报到。
特特没有多高的要求,只求她补完这一期,指考拿一点漂亮成绩,好找到一间「听过名字」的大学,乖乖窝上四年,毕业后她想做什么、随便,特特再不管她。
她的低阶要求,却仍让宁宁痛苦得尖声惊叫,抱着她苦苦哀求。
「姊,你不知道,补习班真的不是人在过的生活,我每天坐在小小的位置里,都觉得自己是被压在一零一下面的白娘娘。」
特特横了她一眼,没好气说:「白娘娘不是压在一零一下面,而是雷峰塔。」
「姊怎么确定白娘娘没有办移民?」
碰到这样的妹妹,特特没有吐血,已经是修养到家。
她只好开出优渥条件,从零用钱到国外旅游、一双名牌高跟鞋……条件好到让她惊声尖「笑」,才乖乖上补习班。
结果呢,才多久时间,她又受不了了?补习班三不五时打电话来说宁宁又没去上课。
双手横胸,她冷冷地看着宁宁和阿丹,阿丹被盯得头皮发麻,偷掐宁宁两下,让她清醒一点。
「你又没去上课。」
「对。」她抬高下巴,满脸桀骜不驯。
「你答应我,会忍耐到指考。」特特试着压下怒气。
「不要,我连一天都忍不下去,你知不知道那里有多闷,闷得我喘不过气,要不,你去对着法海那颗光头看看,保证不到一堂课,你就想吐。」宁宁借酒装疯,指着特特大喊大叫。
「大姊,你不要生气,宁宁今天心情不大好。」阿丹连忙挡在两姊妹中间,给彼此缓颊。
「心情不好就不念书?那我心情不好,是不是就可以不要赚钱?」
「够了,不要老是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赚钱很了不起?养我很了不起?没有你,我一样会长大。」宁宁伸出一阳指,不断朝姊姊肩膀上戳。
「是厚,你一出生就会自己洗澡换尿布,一出生就会自己觅食,不简单!」特特冷笑,不知感恩的坏家伙。
宁宁是她把屎把尿养大的,那时妈妈为着赚钱,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她才七岁,就必须学会照顾妹妹。
小小的身子背着重重的婴儿,在家里走来走去。
别人的童年是卡通、游戏、故事书,她的童年是奶粉、尿片、婴儿哭。当时她有多辛苦,现在她就有多少权力说话。
「够了,你要讲几次啊?好,你很伟大、很了不起,没有姊姊,我早就死过一百、一千次,行不行?那又怎样?看清楚!我已经长大,已经不是那个必须乖乖跟在姊姊屁股后面,学姊姊说话的笨小孩。」
「所以呢?你现在聪明了,就可以不听姊姊的话?」
「为什么要听?为什么我的人生要让你安排?为什么我不可以自由自在选择自己的未来?就因为你把我带大,就有权力指挥我过什么样的生活?哈、哈、哈!搞清楚、杨小姐,这是二十一世纪,不是白垩纪。」
「你的意思是我在害你?」
「对,你在谋杀我的意志力,你在谋杀我的未来人生。」
「我辛辛苦苦赚钱给你交补习费,竟是在谋杀你的人生?」
手指着妹妹的鼻子,特特快被气疯了,可不可以来个什么人,告诉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跑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