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俊家那个丫头给你出的主意吗?”
秦豫白没有回答,如此机密的事不应该告诉外人,即使是他的妻子。
梁玄睿也无意追究到底,同意他的作法,“此事不必顾虑太多了,你放手去做。”
“卑职还得请皇上做场戏。”最能诱使妍嫔娘娘上勾的人当然是皇上。
梁玄睿点头应了,随意的转而道:“夜深人静,朕经常想起你娘,敏之呢?”
秦豫白脸上微微一僵,“卑职不记得娘的容貌。”
“这都是朕的错。”最近他常想,若非他迟迟不归,嫣儿应该不会抑郁而终吧。
秦豫白困惑不解。
梁玄睿请温喜将他珍藏的匣子拿来,递给秦豫白,“这幅画朕就送给你。”
秦豫白看了皇上一眼,待皇上点头回应他,他打开匣子取出画来一看,是他娘,因为与他的容貌极其相似,而一旁的题字乃出自皇上之手。
“这幅画是朕亲手为你娘画的,原本是要送给你娘,可是来不及送出去,你娘就与世长辞。”略一顿,梁玄睿别有用意的道:“孩子怎能不记得父母的容貌?”
皇上是想藉这幅画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究竞是谁吗?秦豫白不动声色的将画收进匣子,恭敬的行礼道:“卑职谢皇上恩典。”
梁玄睿张着嘴巴,冲动的想告诉他,你是朕的儿子,可最后还是咽下了。
这个孩子如此聪明,岂会不明白他的暗示?只是跟他一样清楚,就算他们血脉相连,什么也不能改变。
梁玄睿只能暗暗的下定决心,属于敏之应有的尊贵,他会尽最大的能力补偿,名分上做不到的事,至少实权的部分要补上。
第十九章 故意负伤松戒心(1)
永福宫最近气氛不好,皇上已经好些日子不来了,整个后宫的风向在转变,以往其它嫔妃闲着没事最喜欢往章思妍这儿跑,如今都去了和贵妃那儿,倒不是和贵妃有多受宠,和贵妃还是一如既往,一个月能伺候皇上两次,据说这是太后的命令,但不管如何,至少皇上从不缺了和贵妃那儿。
其实,宫中人人皆知皇上最近很忙,除了上朝,几乎都待在御书房,皇上的几个亲信轮流进进出出,其中当然也包括秦豫白。
这种情况下皇上当然没有闲功夫来后宫,只是按例去了和贵妃那儿,这就显得和贵妃在后宫的地位无人能及。
过去章思妍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遇上云嫣然忌日的那一个月,皇上不会去任何嫔妃那儿,当然和贵妃也不例外。不过这一次她有种莫名的不安,也许是蒙鹰和章启华近来闹得不太愉快,蒙鹰甚至表明不想跟章家合作,她突然觉得情况正在失控……早在安平郡主回京,这种感觉就一直存在。
深怕尘封多年的秘密被抖出来,她行事转为低调,不敢再让奴才四处打探消息,自然无法掌握宫中情况,而章家又没什么本事,除了朝堂上的事,根本不清楚皇上都在干什么。
她觉得自个儿不能再处于被动,一定要搞清楚皇上在忙什么,于是又让永福宫的宫女、太监利用各种管道打探消息。
虽然最近她在后宫的地位有下跌的趋势,但是她长期以来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谁也比不上,皇上身边的人还是会给她一个面子,打探消息并不难。
果然不到一日,茗心就有消息了。“娘娘,据说秦副指挥使找到一位前朝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她向秦副指探密报,当初随太子妃跳崖身亡的并非真正的皇长孙,而长孙早已暗中被送至北齐。”茗心越说越急促。
“什么?!”章思妍慌乱的连手上的茶盏摔了都没有察觉。
“娘娘,这是不可能的事,夫人绝不会留下把柄落在别人手上。”茗心口中的夫人就是前朝太子妃。
“当初夫人向那么多人求救,你能保证没有人为了利益,藉此事向秦豫白献媚巴结?”章思妍不曾见过母亲,不过从小听着奶娘说起母亲的故事,她也知道母亲聪明坚强,要不,哥哥和她如何能经历灭国还活下来?
可是,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母亲为了躲过大梁追捕,走过许多地方,这当中有不少人清楚她的身分,而母亲更为了将哥哥送到北齐给姑母,几乎将身边能动用的人全用上了,谁能保证这些人如今还忠贞没有二心?
“可是,娘娘不觉得奇怪吗?为何突然闹出前朝的事?”
略一沉思,章思妍就想明白了,“秦豫白在幽州时必然发现难民有异,进而搜索与前朝太子妃有关系的人。”
茗心还是觉得很困惑,“难民有异应该是跟北齐有关,为何扯上前朝?”
“明华公主,如今是最受齐王宠爱的华妃。”
这会儿茗心知道慌了,“秦副指挥使会不会发现……”
章思妍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若是明华公主连保护一个人的本事都没有,能够掌控北齐整个后宫吗?”
闻言,茗心稍稍缓和下来,“是啊,秦副指挥使也只知道皇长孙去了北齐,不会知道他如今的下落。”
这是当然,不过章思妍突然想起蒙鹰递进来的话,章家可能为了自保出卖她。
这件事会不会是章家惹出来的?可是,章家并不知道哥哥还活着,更不知道齐其阎就是大魏的皇长孙,章家若要出卖她也只能冲着她来。
“茗心,你亲自出宫去见蒙鹰,让蒙鹰去一趟幽州警告哥哥最近当心一点。”无论如何,她要确认哥哥平安无事。迟疑了一下,茗心不放心的道:“娘娘,要不要等风声过去再行动?”
“不行,哥哥如今急着将他的人弄进大梁,我怕他不小心将自个儿暴露出来,还是让蒙鹰亲眼确认,本宫比较安心。”她当然知道此时贸然行动太危险了,但是无风不起浪,至少可以确定一事——皇上已经知道大魏的皇长孙还活着。
“是,娘娘。”
“还有,你叫蒙鹰别乱来,万万不可招惹秦豫白,也别跟章家过不去,我们如今还在同一条船上,窝里反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虽然她更偏心蒙鹰,毕竟蒙鹰才是真正属于她的人,可是章启华派人递进来的话也有道理,蒙鹰的身手再好也只能算是在市井打混的无赖,根本比不上在铁衣卫磨练的秦豫白。
茗心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道:“章家真是可恶,他们能有今日全是娘娘的功劳,他们竟然想过河拆桥。”
章思妍不以为然的冷冷一笑,“章启华会生出那样的心思乃人之常情。若二皇子能够坐上那张椅子,本宫和章家就不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结果不是本宫的势力取代章家,就是章家的势力凌驾在本宫之上,这当然不是章启华乐意见到之事。若章启华能得到我手上的势力,将来二皇子能继承大统,二皇子就不可能舍弃章家。”
可惜他不知道,蒙鹰真正效忠的并非她,而是她哥哥。
“娘娘要不要给章家一点教训?”
“这会儿闹出皇长孙的事,章家迟早会得到消息、生出疑心,本宫只能安抚章家,免得章家为了自保出卖本宫。”
“章家不敢。”
“两害相权取其轻。”章思妍举起手阻止茗心,“好啦,赶紧出宫找蒙鹰,记住千万别招惹秦豫白。”
“是,娘娘。”茗心吩咐其它宫女收拾地上的破碎瓷片,便领命出宫。
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看见主子伤到见骨了,常安哭得好像死了爹娘似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让所有的人看了实在不忍又很想摇头叹气。
常安这个人总是忘了自个儿是小厮,不是奶娘,将主子当成儿子照顾,这不是很可笑吗?
“公子,我告诉您多少次遇到敌人来袭,第一步先跑,跑不了就躲,躲不了再战,可是为何您老是冲第一个跟敌人对战?”常安哀怨的控诉了箫河一眼,近卫好好的,主子却伤成这副德性,这像话吗?
箫河好无辜,公子为了让蒙鹰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生出轻敌之心,坚持自个儿给对方砍几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只能配合,还能如何?
不能实话实说,箫河只能安抚道:“刚刚孙太医不是说了,这是皮肉伤,没事。”
常安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用衣袖抹去眼泪和鼻涕,转身往外冲,“我还是请严姑娘过来。”
“回来,你会吓到她。”秦豫白几乎是用吼的,吓得众人很自然往后退了一步,再小心翼翼看他,还是原来那一位,没有变脸,纷纷松了一口气。
常安差一点栽倒在地,她不是大夫吗?不过,他还是乖乖退到床边。
“箫河,秦烈和秦英送消息回来了吗?”
箫河点了点头,“他们的人跟上了。”
“我们也应该部署了,只要确定目标,我们就行动。”秦豫白的声音刚刚落下,就听见安国公扯着嗓门道。
“皇上,敏之应该歇了,明日他好一点,微臣让他进宫见皇上。”
“你一个大男人像个姑娘一样罗唆,不觉得害臊吗?”梁玄睿真想拿一块臭布塞住他的嘴巴。
“微臣是担心皇上吵醒敏之,受了伤,这会儿需要的是休息。”若非人家是君,他是臣,秦少阳绝对请他吃闭门羹。
太医院根本是三姑六婆聚集的地方,孙太医一离开太医院,皇上就得到消息,然后后脚跟过来,这事传出去怎能不招来闲言闲语?皇上根本是存心玩他,教他成日担心皇上会不会哪日不管不顾地抢走儿子。
“朕还没见到他,你的嗓门已经先吵醒他了。”梁玄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微臣情绪太激动了,请皇上见谅。”
除了秦豫白,房内其它的人都为安国公捏了一把冷汗,即使亲兄弟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安国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梁玄睿和秦少阳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众人纷纷行礼下跪,连受伤的人也赶紧下床迎接圣驾,不过教梁玄睿给挡下来。“你们都出去。”梁玄睿将秦豫白按回床上,随兴的在床沿坐下,却发现秦少阳还杵在内室和侧间之间的拱门边,忍不住懊恼的一瞪,“你怎么不出去?”
“这儿总要有人伺候。”
“朕只是跟敏之说几句话,用不着人家伺候。”
“卑职是伺候儿子,又不是伺候皇上。”不过,秦少阳也不敢真的跟皇上对着干,退出房间,只是,依然紧贴着房门口。
只要不碍着他的眼睛就好了,梁玄睿也懒得跟秦少阳计较。
第十九章 故意负伤松戒心(2)
“你怎能如此乱来?不过是引蛇出洞,有必要拿自个儿的命来玩吗?”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梁玄睿也知道秦豫白正忙着引蛇出洞,想必受伤一事与此有关。
“皇上,唯有让对方生出轻敌之心,更能确保引蛇出洞。”从妍嫔娘娘派自个儿的大宫女跟蒙鹰接触,再到蒙鹰亲自前往幽州确保皇长孙平安无事,这不过是整个计划的前半段,最重要的是接下来的部分——从京城到盛安路途遥远,若其中一处的安排教蒙鹰察觉,他的努力就白费了。
老实说,蒙鹰比他想象的简单多了,他正在想如何跟蒙鹰过招,没想到蒙鹰在离京之前先出手暗杀他。
这事他有点意外,不过从他们交手时,蒙鹰随口说了一句话“你的身手也不过如此”,大概是想证明自个儿比他强;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也许蒙鹰觉得他出事了必须养伤,就不会留意幽州那儿的事。
“别忘了你是快成亲的人,若出了意外,安平只怕要埋怨朕给你们赐婚。”
“卑职自有分寸。”
“你有分寸?”梁玄睿冷哼一声,“朕还会不了解你吗?你就是个任性的! ”
秦豫白闻言一怔。虽然名义上他们台无关系,但事实上爹还不及皇上了解他。这么多年来陪伴他成长的是皇上,皇上在他心目中一直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所以他们就算不能相认,那又如何?
梁玄睿显然意识到南个儿的口气根本是一个父亲,连忙正了正自己,不当一回事的道:“无论如何,那只蛇藏着也无妨,朕就不相信他能掀起多大风浪。”
“皇上千万别小看他,他在北齐待了三十几年,想必已经培育一支属于自己的北齐勇士,要不也不会大胆的潜入大梁,他是有恃无恐。”
梁玄睿目光一沉,“你认为他手上的兵力不是只有那批难民?”
“这是当然,恐怕只是前锋。”隐忍那么多年,当然不会莽莽撞撞将人全弄进来,总要先掌握情势再来布局。
“有法子一网打尽吗?”
秦豫白摇了摇头,“不清楚他手上有多少人马,只能尽力而为,总之,唯有群龙无首,再多的兵力终究也只是一盘散沙。”
“你何时去幽州?”
“卑职预计十日后出发去幽州。”
梁玄睿微皱着眉,“你不是要成亲了吗?”
“正因为卑职要成亲,妍嫔娘娘绝不会想到卑职会挑在此时行动。”
“若是来不及回来成亲呢?朕听阿俊说,你未过门的妻子是个难缠的狠角色。”梁玄睿显然很高兴他要娶这样的对象。
提起严明岚,秦豫白的目光更温柔了,坚定的道:“卑职一定会赶回来成亲。”
瞧这模样,这小子一定很喜欢阿俊的女儿,是啊,要不,如何会求他下圣旨赐婚?梁玄睿放心了,可是当父亲的总要唠叨几句,“总之,你只要保护好自个儿,别再闹出今日这种事,知道吗?”“卑职……是。”他原想说:“遵旨”,可是眼前这个人更像父亲,而不是帝王,他不愿意父亲的关心变成帝王的命令。
无论秦少阳有多讨厌蓝玉欣,待在国公府的日子,一个月他还是会有两个晚上回芳欣院睡觉——单纯睡觉,他通常窝在榻上看书,然后在蓝玉欣没完没了的唠叨下忍无可忍的睡着了……
真的是忍无可忍,蓝玉欣的声音很尖锐,教人恨不得拿两块布塞住耳朵,可是他对芳欣院不熟,连块布都找不到,更别说她还会耍狠,跟你哭闹不休,还不如两眼一闭睡觉。
当然,一开始她不会善罢干休,但很快她也累了,没力气说了,而他当然就睡着了。
今日秦少阳一如往常带了一本游记,不过蓝玉欣却一反常态的先给他送茶送点心,然后静静坐着看他。
他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主动问她,“夫人有事?”
蓝玉欣显然很满意他的识相,给他一个笑容,然后急急忙忙的道来,“那个妖孽……我是说,敏之是不是受伤了?我听说皇上来看他。”眼下一层黑,自从雨花惨死后,她夜里睡得不太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