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护士提及宋致渊这段时间几乎是把医院当家,她一日不醒来他就放心不下,亲朋好友来看他,想换班让他放松也不肯,她心里不禁既感动又伤感。
他对她越深情,她越舍不下。
但她的未来充满不确定性,听完阿宽的话,之前的决定更加坚定,她该跟他分手,光彭骏庆对她起杀意这次就够惊心动魄,幸好他不在场,没有波及到他,万一两年后她发生意外时他在场……光想像就让她好害怕。
但她不想去比较远的城市彻底避开他了,她想回桃圜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
她心里沉重,借口明天母亲来想穿整齐点,不想穿病服,便叫他从她包包里拿钥匙去她租屋处拿换洗衣物和眼镜,不忘交代要取走她书桌上的瓶子,她记得那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就会完成,她都昏迷半个月了,瓶子里的东西应该早已经长好了。
宋致渊离开病房后,她一直在发呆,回想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胸口又甜又酸。
她太专注在想事情,连有人进入病房,甚至交头接耳都没察觉,直到对方到她床边出声叫唤,她才惊觉有人。
“单姊,你清醒啦?真是太好了,前天来看你时你还在昏迷耶,是什么时候醒的?”马卉琪冲着她露出甜美的笑。
“卉琪?”这声音很耳熟,单沛馨眯起眼睛想看仔细,无奈近视太重。
“单姊,你现在看不太到?”
“嗯,没眼镜。”
“对了,我那个二十四孝哥哥勒?他一天到晚守着你,怎么不在?”
单沛馨的眼睛没漏掉马卉琪身后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她收回眼神,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对马卉琪回道:“今天刚醒而已,你哥他去我租屋处帮我拿东西。”
“这样啊,那我还真幸运碰巧遇到你醒来,你现在身体还好吧?”马卉琪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关切地又问。
“医师说还要住院观察几天。”
“那你要好好休息,早日康复。”马卉琪的眼神飘向章黛儒,“对了,单姊,有个人一直在等你醒来,她有话想跟你说。”
章黛儒上前一步,郑重地道:“单经理,我是黛儒,对不起,我误信你前男友的谎话,害你生命危急。”
单沛馨微愕,先是惊讶原来另一个人是她,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道歉,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本来就是很会装的人,心机很重,我没有怪你。”
章黛儒反而更惭愧了,“之前是我误解你了,你其实是比我想像中还要温柔的人,居然不跟我计较。”
单沛馨轻咳一声,“你这样说我,我会不好意思,我之前呛过你也是事实。”
“其实我想过了,是我先不礼貌,你反唇相讥也是人之常情。”章黛儒诚心诚意地道,“我因为竞争心态,一直想找你的缺点,心态也跟着扭曲了,你放心,之后我不会再和你针锋相对了,我放弃宋致渊了。”
“呃?”放弃宣言来得太突然,单沛馨呆滞。
章黛儒对她锭放笑容,“我跟宋致渊的父亲说过了,如果想要父子和好,应该要靠你,而不是靠我才对。”
“这个……你跟他这样说,董事长应该不能接受吧?”单沛馨颇有自知之明,程方荣对她的厌恶等级就跟看到蟑螂一样。
马卉琪连忙接话,“不,我爸亲眼看到哥哥为你樵悴流泪,睡不好也吃不下,为了等你醒来不肯离开病房,明白了你在他心中有多重要,他有话想跟你谈谈。”单沛馨马上听出关键,“有话想跟我谈谈……不要告诉我你爸正巧也来了。”
马卉琪只能干笑。
章黛儒帮忙护航道:“伯父伯母一向都是和小琪一起来探望你的,他们也很关心你的情况,但没有小琪陪,包括我,都会怕致渊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单沛馨往她们身后看去,虽然她看不清楚,但不至于到有没有人影都看不出来,“那我怎么没看到董事长?”
“伯父和伯母现在在门外,刚才你在发呆,我们看你醒了又只有一个人,怕你一见到宋致渊的父亲会赶他出去,所以想让小琪跟你沟通过后再进来。”章黛儒解释。
马卉琪双手合十请求,“单姊,拜托,跟我爸再谈一次,好吗?”
单沛馨觉得头大,醒来没多久就要面对这样的情况,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但她想到很重要的一点,既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台北了,应该要告诫董事长把握机会,不然少骂几句她可能会后悔。
“好吧。”她点头。
“单姊,谢谢你!”马卉琪握住她的手用力摇晃,兴高采烈地小跑步到门口开门迎接父母进来。
第9章(2)
程方荣偕着马家苓走到病床边,程方荣依然是端着那不可一世的表情,马家苓微笑着将探望的礼盒放到柜子上。
“单小姐,这盒鸡精是我和我先生的一点心意。”
单沛馨淡淡瞥了一眼,柜子旁边的墙上和地上已经堆了不少同样颜色形状的盒子,想必那些都是他们送的礼盒吧。
面前的这对夫妻,就算看不太清楚表情,但她就是可以感觉到程方荣散发的王八之气,此刻大概还是用傲视的表情看她这只蟑螂。
“董事长,你想拜托我说服致渊原谅你?”她扬高细眉问,原谅两个字还加重语气。
程方荣立刻臭脸,指着她道:“别臭美了,要不是黛儒放弃喜欢致渊,无论我怎么劝都不回心转意,你以为当程家媳妇这个机会轮得到你吗?如果你想当不愁吃穿的少奶奶,最好对我和我老婆客气点、孝顺点,否则我还是不会让你进门的!”
单沛馨面无表情地看向马卉琪的方向,像是在说:你确定你父亲是想跟我谈谈吗?
马卉琪歉然一笑,连忙拉着父亲道:“爸,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是说你认清了哥哥很爱单姊,愿意放下成见试着接受她吗?”
马家苓也赶紧亡羊补牢,陪笑道:“抱歉,单小姐,我先生就是很难拉下脸,但他有口无心,你别放在心上。”
程方荣用鼻子哼气,“我还是看你不顺眼,你要是想争取我的认同,最好学学黛儒,当个温柔听话体贴的女人,改一改你的性格,那我会考虑接受你。”
单沛馨脸上三条线,看着这个对她下马威的老男人,不客气地打他的脸,“抱歉,我没兴趣当你家媳妇,把你自以为是的嘴脸收回去。”
“给你脸你不要脸!”程方荣一秒气炸。
单沛馨闻言哂笑,“是谁不要脸,你这是来结仇的吧。”
马卉琪和马家苓连忙一左一右将程方荣往后拉,一边劝着。
“爸,冷静啊!”
“老公,息怒!”
单沛馨深深觉得对程方荣根本不必客气,这个人就是有毛病,她决定从心而为,直言骂道:“不觉得好笑吗?你要修补跟你儿子的感情,就凭你这种态度,只想靠别人帮你解决问题,还仗着自己是长辈高高在上,却不反省自己的问题,自私自利到极点,谁嫁进你家就是衰,无端牵扯进你们父子的问题,如果你觉得道歉会要了你的命和尊严,那这件事情就不用谈了,现在就给我出去!”
程方荣额冒青筋,“你才别自以为是了!”
“我看你似乎挺喜欢找我吵架的,你要是真的想解决问题,就该好好跟人讨论,但你不是啊,你根本听不懂人话!”单沛馨耸肩,“对你,我无话可说。”
程方荣气得呼吸急促,女儿和老婆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安慰,窃窃私语,章黛儒也加入劝说的行列。
单沛馨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十几分钟后,程方荣隐忍着怒气的走回病床边,咬牙切齿地道:“既然你这么有意见,那你最好给出一个有建设性的答案,不然就是欠我骂!”
单沛馨皮笑肉不笑地道:“嗯哼,你听仔细了,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从今天开始学习尊重宋致渊,你们是平等的,不要当自己是皇帝,要别人把你的话当圣旨,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只有你承认过去的错误,从今天开始尊重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而不是用你的价值观批判他,逼他听从你的安排,你让他决定自己的人生,而且在他需要支持时支持他,你们才有和好的可能。”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当然,不是百分之百可行。”
程方荣横眉怒目,“那你不就在说废话!”
单沛馨感到好笑,“这世上哪有百分之百会成功的事情,何况你们不和这么多年了,我的意见听不听得进去随你啦!”
她的笑脸太刺眼,程方荣拳头握紧,牙几乎要咬碎,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你们在干么?!”宋致渊手上提着行李袋,看到他们围着单沛馨,他面色变得凝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介入他们之间,挡在单沛馨前面。
马卉琪连忙解释道:“哥,没事,我们只是和单姊聊个天而已。”
宋致渊没忽略父亲的表情还带着怒意,神色又沉冷了几分,“我看不是单纯聊天,之前我就说过,要进入病房就得尊重病人,既然你们是来找碴的,就给我滚出去!”
单沛馨怕场面太难堪马卉琪会难过,开口道:“致渊,我没事,真的只是聊天。”
宋致渊回头看着她,不是很相信的再次问道:“馨馨,真的没事?”
“嗯。”她回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程方荣冷哼一声,转头离开。
“老公!”马家苓错愕地看他就这么走出去,赶紧对单沛馨微微鞠躬,“抱歉,打扰你了。”扔下这句话后,她赶忙追了出去。
马卉琪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的表情,拉着章黛儒,帮忙说话,“哥,黛儒向单姊道歉了。”
“嗯。”宋致渊不冷不热地应声,没有多余的表示。
章黛儒对马卉琪摇摇头,“能亲自跟单经理道歉已经很满足了,其他我不奢望,小琪,谢谢你。”
马卉琪又看了哥哥一眼,说道:“我明天还会再来探望单姊的。”
宋致渊颔首,淡淡地道:“回家路上小心。”
马卉琪勉强挤出笑,带着章黛儒离开病房。
病房内剩下单沛馨和宋致渊两人,宋致渊坐到病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发和脸蛋,“有什么委屈要跟我说。”
“真的没事啦,我的眼镜勒?”
他从行李袋拿出她的眼镜替她戴上,她眼前一片清明,清楚看见他面色樵悴,两颊微陷,不只有胡碴,头发还白了几根,没戴眼镜时像隔层纱,只觉得他有点瘦,视线清晰才知道他的模样多让人心疼。
她不禁鼻酸,“真是的,把自己搞成这样,都不帅了,要好好吃饭知道吗?”宋致渊微微一笑,望着她的眸中充满柔情,“我知道了。”
“不是知道了,是一定要做到。”她嗔他一眼。
“是是。”他颔首,从她的行李袋又拿出一个东西,“你吩咐要拿的我都拿了,这是什么?”
她看向他手里拿着的玻璃瓶,粉红色的水里有像结晶的东西,她印象自己有把瓶塞打开,大概他怕带过来水会倒,又把瓶塞塞了回去。
一想到他为她樵悴,分手礼物这四个字就不忍说出口,她别开眼,巧妙回道:“秘密。”
他唇角微勾,“这么神秘?”
“帮我把里面的水倒掉好不好?”她拜托道,瓶子里的晶体已经长得快有瓶子一半高了,不能再长了。
“好。”宋致渊去浴室帮她把瓶子里的水倒掉,将瓶子还给她。
没了有颜色的水,里面的粉红晶体露了出来,像水晶一样透明漂亮,她满意地捧在掌心里观赏。
他伸手揉着她的发心,“医师说了,你最好休养半年以上,我希望你工作就暂时别做了,嗯?”
单沛馨点点头,其实她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再找时间递出辞呈。”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处理辞呈的事情就好。”
“嗯,好。”她没有异议。
宋致渊拿出笔电放在病床边,低着头专注敲打键盘,单沛馨静静凝视着他,用视线描绘他的轮廓,烙印在心里,感觉酸甜苦辣皆有,拿着瓶子的手微微一紧。虽然想要好好的道别,但是每看他一眼,对他的爱意就撕裂着她。
就算下定了决心,但她果然还是很不想跟他分开……
隔日,单沛馨吃完早餐后,就让宋致渊扶她进病房内的浴室洗澡,换了一套有气质的碎花洋装,头发也仔细吹过,希望母亲能看到她有精神的样子。
不过没想到她先等到的是宋致渊的外公外婆。
他们一来就关切地围着她叽叽喳喳——
“昨晚看到阿渊传讯息说你醒来,我和老伴好高兴。”外婆和蔼地道,提高手中的保温瓶,“这是中药,补身体的。”
单沛馨客气点头,“谢谢。”
外公笑咪咪地道:“这中药可是早上特地熬的,趁热喝吧。”
外婆积极地再提议,“馨馨,出院可以考虑来我们家住,我帮你补身体。”
她对他们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不用这么麻烦……”
外婆不认同地道:“说什么客套话,阿渊可是跟我们说过想娶你,既然以后是自家人,干么这么客气。”
宋致渊不悦地插嘴道:“外婆,这是我们私下聊的,我不是说过暂时不能讲吗?”
“唉唷,抱歉,忘了。”外婆掩嘴呵呵笑,对着单沛馨又道:“馨馨,别紧张,又不是现在就要你嫁。”
宋致渊无奈地再喊,“外婆!”
“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年轻人就是害羞。”外婆笑得很暧昧。
外公中气十足地帮腔道:“有什么好不能说的,我们阿渊这么好,这样没日没夜地照顾馨馨,我们想换班照顾都不肯,这么痴情的男人摆在眼前,馨馨怎么可能没被打动。”
单沛馨闻言更加惭愧了,“我……我很谢谢致渊这么照顾我……”
她话还没说完,外婆便一把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馨馨,上次是我和老伴没顾虑到你的心情,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来我们家住吧。”
“是啊,让我们弥补你。”外公附和。
看两老这么低声下气,单沛馨叹了口气,“是我该说对不起,那时候是我失态了,我真的没生气,我只是……有点难以接受。”
外婆沉默了片刻,幽幽地道:“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苦衷。”
外公在一旁默默点头。
单沛馨明白他们话中隐晦的含意,他们依然坚定着要复仇。
她垂下眼眸,半晌,抬起眼道:“我可以理解,没有谁必须要原谅谁,我能想像你们当年有多失望有多痛,这份恨就有多深……”她停顿了一下,续道:“但致渊是你们唯一的外孙,是你们最挚爱的人,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还重要,可以让他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