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这些人皮面具确实帮了我许多忙。”修罗简单道谢。
“哪里哪里!”男子挥挥手,随即关切地问道:“只不过经过这么多年,当年我送给你的面具现在已经不够用了吧?”
“……”修罗不语,一双黑瞳瞬间沉了下来。
或许,这就是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当年在他需要许多人皮面具变换身分时,他遇见这个佟姓男子;几年后,当他手上人皮面具就快用完的此刻,姓佟的再一次出现。世上真有这么多巧合?还是,这一切都出自于对方精心算计后的安排?
这姓佟的究竟是刻意接近自己,抑或背后另有指使者?
男子感觉到修罗身上迸射出的冷冷杀意,但他不以为意,甚至大大方方地转过头,从自己携带的行李中取出一个木盒,将它递到修罗面前。
“这些是我这几年闲来无事做的面皮,也送给你吧!”
修罗伸手打开木盒,看到里头叠了约莫七、八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你做面具的速度慢了,是因为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既然始终做不出心里想要的那张面具,时间久了也没这么起劲了。”男子的态度依然从容自在,笑着和修罗聊着自己的事情。“我这些年四处游荡,东做一点生意,西做一点买卖,倒是存了点银子,听说京城繁华热闹、最适合做生意,因此想找个合适的地方顶下来开家铺子!”
他见修罗将木盒重新盖上,再次微笑说道:“能在这里遇见你是再妤不过了!除了兄台之外,佟某也想不出还能将这些面皮送给谁呢!”
“你将这么多面皮送我,难道不求回报?”
“或许有一天,兄台身边会出现佟某需要的东西呢!”男子轻松回答。
“难道你从来不担心我会利用它为恶,甚至牵连到你吗?”见对方不肯回答,修罗再提出新的问题。
“人世间有绝对的善,或绝对的恶吗?”男子笑了。“佟某只相信,将对的东西交给适合他的人。而你,就是佟某认为最适合这些面皮的人。”
“这么说来,你打算一辈子都提供面皮给我?”修罗似笑非笑,不打算让对方以这种似是而非的论点闪躲他的问题,又再好奇地问:“这木盒里只有七、八张面皮,用完了以后又该如何?”
“或许,兄台再也不需要更多的面皮了呢!”男子轻笑出声。“不过,这些都是还没发生的事情,现在又何必烦恼呢?啊!天亮了,雨也停了!”
修罗没有移动,只是看着男子一脸欣喜地站起,慢条斯理地走到外头。
“兄台也打算进城?”男子回头问他。
“我现在还不打算进城。”修罗很直接,说明自己喜欢独来独往。
“那么,佟某不打扰兄台休息,先告辞了。”男子不以为意,随手抓起自己简单的行囊,在拱手向修罗道别的同时,有些戏谵地开口道:“兄台既然不愿意以真面目见人,那么多年前自称姓‘冷’也多半不是真的吧!不知其姓、不知容貌的兄台,咱们有缘再见了!”
“修罗。”平淡的男音响起,唤回了白衣男子离去的脚步。
“什么?”白衣男子微笑回头。
“我没有名字。”出于本能的,修罗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所有认识我的人,都是这么称呼我。”
“修罗?佟某记住了。”白衣男子再次展开和善的微笑。“对了对了!下次若是在京城见到我,说不准你也得改改对我的称呼了!”
男子见修罗露出困惑的表情,笑得更开心了。“侈某刚刚不是说了,此行要到京城顶下一间铺子做生意,若是顺利成功,你下回见了我,不就得改口喊我一声‘佟老板’?”
修罗闻言笑了,随即想起自己即将进皇宫、面临有生以来最凶险的挑战,是不是有命踏出皇宫都不确定,又怎么还有机会谈到未来的事情呢?
白衣男子并未察觉到修罗复杂的思绪,他向前走了几步,跟着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转回头,对着修罗喊道:“别担心!好好使用我送给你的人皮面具!总有一天,当你不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再把它送给佟某吧!”
说完这句让人摸不着头绪的话后,男子再也没有回头,踩着轻松的脚步离开,不一会就消失了。
第三章
皇宫 银舞殿
“皇上驾到。”
银舞殿外,远远传来内侍官通传的声音,这让躺在床上休息的女子浑身一震,一张绝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纤细的身子甚至不自觉颤抖着……
“公主,皇上来看你啦!”女官如梅语调温柔地重复着,随手拿起一件披风准备为司徒宁静披上,就算公主抱病在身,也不好失了仪态。
“不!我……我觉得很不舒服!”
司徒宁静泛白的嘴唇吐出颤抖的句子,直接躺回床上,紧紧拉住被子,动也不敢动。
“公主?”如梅和另一名女官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自宴席发生意外后,昏迷的银镜公主一连发了三天高烧,好不容易烧退了、人也醒过来了,却变成现在这副仿佛是惊弓之鸟的模样。
不管谁到访,司徒宁静都不愿意见,就连从小到大最疼爱她的父皇也一样。不论皇帝何时到访,她总是怕得浑身发抖,躲在床上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
最伤脑筋的是,公主嘴里嚷着要见太子司徒炘,但听说皇帝对那天太子处理刺客的方式不满意,暂时要他在东宫闭门思过。
既然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谁也不敢有异议,而唯一有机会为太子说情的银镜公主,却连向自己的父皇请安、说话都不肯,更不可能为太子讨人情了。
“公主……”如梅无奈地轻叹一口气。
再怎么说皇帝贵为九五之尊,公主若是再这么拒绝下去,她真担心会出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公主对皇上特别惧怕,光是听到他来就吓得不停发抖。但……这没道理啊!银镜公主从小到大受尽皇上的宠爱,她没理由对疼爱自己的父亲感到害怕啊?
“皇上驾到。”寝宫外传来内侍官响亮的通传声,不一会,身穿龙袍的璇武皇帝踏入司徒宁静寝宫。
“参见陛下。”寝宫内的女官们纷纷低头跪安。
皇帝随意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双眼热切地寻找唯一关注的人儿,但当他见到自己一心挂念的司徒宁静,整个人仍蜷曲在床上、像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动物般颤抖不已时,他眉头不悦地皱起,心里的恼怒和不耐烦已到达了临界点。
“公主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今日太医来看过了吗?”皇帝一开口,嗓音就冷得让人害怕。
“启禀皇上,太医们都来过了。”如梅身为女官之首,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我等按照太医开的方子让公主按时服药,不敢怠慢。”
“哼!按时服药?”皇帝瞪视回话的如梅,叱道:“既然按时服药为何不见有任何效果?究竟是太医无能,还是你们这些奴才在搞鬼?”
“奴婢不敢,请圣上饶命。”殿内所有女官“啪”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
“嘿。”皇帝冷笑一声,大步走向司徒宁静床边,过去他不忍让爱女受惊吓,因此不靠近她,但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确定她的状况。
当他坐上床沿时,原本的怒容敛去、转为十足的怜惜,语气宠溺地问道:“静儿?静儿,父皇来看你了。”
听见声音靠得这么近,藏在被子下的人儿抖得更厉害了。
“静儿,你这样闷着,病怎么会好?”皇帝一边温声哄着,一边伸手要将棉被掀开。“快让父皇看看你,你哪里觉得不舒服,不说出来,父皇要怎么帮你呢?”
被子掀起,露出司徒宁静绝色的脸孔,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失去了平日健康的光泽,惨白得近乎透明,澄澈漆黑的眼瞳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写满了恐惧和不安,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像是再触碰一下,就要支离破碎了!
“不……不要!我要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她的唇瓣宛如失色花朵般颤抖着,不断吐出相同的字句。
“天啊!”皇帝被爱女憔悴的模样彻底震住了,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利剑狠狠刺穿了似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朕的静儿会变成这样?”
皇帝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整个人“刷”一声站起,震惊万分地看着司徒宁静在他松开手后再次飞快拉起被子、紧紧缩回床的角落。
皇帝踉跄退了好几步,直到撞上跪在一旁的女官们,他突然愤怒地朝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人狠狠踹了一脚,发泄似地咆哮道:“你们这群废物!说!为什么朕的银镜公主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皇上请息怒!”
皇帝瞪视着跪了一屋子的女官和侍从,心里巴不得将这些人全都拖下去斩了,但他心知爱女暂时还需要这些人照顾,就算心里气恼,此刻也只能容忍下去。
“立刻宣太医来见朕,倘若明日公主仍然不见好转,朕要你们和太医院里所有人的脑袋统统落地!”皇帝一甩袖,满脸怒意地说出结论。
见皇帝转身就要离去,如梅突然大声喊道:“皇上请留步!”
皇帝脚步一顿,一脸不耐烦地瞥了跪在地上的如梅一眼。
“皇上,奴婢斗胆,恳请皇上让太子殿下来银舞殿一趟。”如梅冒着性命安危开口。“公主自苏醒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人也不见、什么人也不认得,嘴里直嚷着想见太子殿下……”
皇帝一双眼危险地眯起,明显因为如梅的提议感到不悦。
“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者,公主此刻需要的并不是太医的药方。”如梅整个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心里明白说出这些话是大大不敬,但如果公主一日不痊愈,他们这些人同样要死,倒不如趁这个机会说出心里的话。
整个银舞殿寂静无声,皇帝瞪视着如梅许久,最后目光移向蜷缩在床上的司徒宁静,终于,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传朕旨意,解除太子的禁令,命他立刻到银舞殿一赵。”
下达命令后,皇帝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银舞殿。
危机解除后,如梅立刻起身,还来不及擦干脸上的冷汗,就急忙奔到司徒宁静的身边,欣喜地说道:“公主你听见了吗?皇上已经答应让太子殿下来看你了!你别怕!太子殿下马上就来了!”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救我……”
“公主别怕!你期盼的太子哥哥马上就到了!”如梅忍不住流下眼泪,心疼地柔声安慰她。“别怕!公主别怕!太子殿下很快就来了!”
或许是如梅的安慰起了作用,原本缩在被子底下不停颤抖的司徒宁静慢慢恢复平静,不一会,她的呼吸变得十分徐缓,如梅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这才发现司徒宁静已经放松地睡着了。
“唉!公主您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如梅轻抚着主子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口气。“奴婢真心希望太子殿下能解除你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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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萧妃娘娘!你的银针剌得我好疼啊!”
“闭嘴!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让你疼得更厉害!”
一针、两针……又冰又疼的银针一根接着一根,无情地从头顶刺到了脚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明白萧妃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父皇不是说萧妃娘娘要教自己读书?为什么她要拿这些针剌自己呢?好疼:真的好疼啊!谁来救救她?
“司徒宁静,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开口回答我。”
她听见萧妃娘娘冰冷的声音,想试着开口回答,但不知怎地,她的嘴巴似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开口回应。
“娘娘,是不是锁心咒开始有效果了?我瞧小公主动也不动,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
“嗯,虽然我完全按照邾雀巫女传授的方式施展锁心咒,但我和司徒宁静并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这锁心咒的效能可以维持多久,连我都没有把握。”
锁心咒?邾雀巫女?
那些是什么?自己为什么一点都听不懂?
“娘娘,那要怎么办?那以后要是失效了怎么办?”
“没关系,这点我旱就想好了。”淡漠的女音再次响起,她举起手在少女额头的位置喂入一根银针,然后以更冰冷的语气说道:“司徒宁静,你莫怨我,我也只是奉旨行事,要我对你施展这锁心咒的不是别人,就是表面上疼你入骨的皇上!”
父皇?为什么?
这锁心咒到底是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萧妃娘娘这么做?
“要怪,就怪你那个早死的母后吧!你长得越大,就越像皇上最爱、也最恨的女人。因为你像极了那个女人,所以他爱你;但也因为你像极了那个女人,所以他也恨你!这锁心咒能锁住你的七情六欲,让你从此无心也无情,一辈子不懂情也不懂爱,这一生都得像个木头娃娃似地留在他身边!哈哈哈哈……”
不!不可能!父皇不可能会这么对她的!萧妃说谎!她一定在说谎!
“最后再扎下一针,锁心咒就完成了。”萧妃从她额头上拔起银针,最后露出残酷冰冷的微笑说道:“即将无心又无情的司徒宁静啊!记住我最后的忠告,一旦锁心咒解除、你恢复记忆的时候,一定要远远躲开表面上最疼爱你的皇上喔!他可是一个爱你入骨、同时又恨你入骨的恐怖男人呢!一旦你想起这一切,就是那个男人要取你性命的时候!”
“娘娘……您这么说不好吧?”
“怕什么?我早就准备好另外一份药,只要将这药方……”萧妃说到这,将手上最后一根银针往司徒宁静头顶扎下,后者只觉得脑门传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完全听不到萧妃的最后一句话,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不要!我不要!”
“宁静!你醒醒!”从东宫赶来的司徒炘,将睡梦中恐惧地哭喊着的司徒宁静揽入怀中,她异常的模样让他耽忧得蹙紧了双眉。
这阵子他人在东宫,听说司徒宁静在意外发生后整整发了三天高烧,退烧后情况也不见好转,但怎么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人不但瘦了一大圈,一张脸更是惨白得吓人,像是个一碰就损毁的水晶娃娃。
“不要!救我……太子哥哥救救我……”睡梦中,司徒宁静哭泣地发出呓语,本能地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