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不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气息,宁千羽失望地跟在仇释剑身后。
“这半年来,你都在做什么?”宁千羽想要多了解他,想要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事。
“杀人。”仇释剑回答得云淡风轻,一副杀人之于他是平常之事。
宁千羽一怔,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他是杀手,自然会去杀人,她这般问他,似乎太笨了。
“你怕了吗?”仇释剑眸光淡扫,带着阵阵冷意。假如她不能接受原本的他,那么他会选择放下。
“是有些害怕,可是,我不会被你吓着。”宁千羽不愿欺骗他,说自己完全不害怕,但她已经不会吓得将他推拒开来,她想要顺从心底的渴望更亲近他。
“是吗?”感受到她的接受,仇释剑的冷意褪下,心间浮现浓浓的喜悦。
“对,不过你除了杀人以外,总还会做其它的事吧?”她继续追问。
“你想知道?”这一说,恐怕是会让她更踏入他的心了,他在说与不说间反复思量着。
“所有关于你的事,我都想知道。你会介意告诉我吗?”她厚着脸皮请求。假如他真的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他,她希望他是自愿与她分享生活中的大小琐事。
“我的好友要成亲了,我去见他和他未来的妻子。”仇释剑向来很少与人谈及私事,想了会儿,终于作下决定,缓缓道出。
“你的好友要成亲了,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是你说的那个吃了君若兮亏的朋友吗?”听见有喜事,她开心地笑扬了唇。
“不是,是另一位,他叫雷刹托,你可能不知道他。”她不是江湖中人,不曾在江湖上走动,应该不知道雷刹托是谁。
“雷刹托?来自关外,有一双蓝眼的那一个吗?”平时她老爱缠着父亲、哥哥们与秦可晴,叫他们讲述江湖事迹给她听,一搜索记忆,马上将雷刹托给想起来。
“正是他,原来你知道。”她会晓得雷刹托,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听说他入关后,在江湖上喧腾过好一阵子,许多人皆败在他手下,想要研究他手中的弯刀,还特地上门请教我爹呢!不过我听说他回关外去了,他是特地回来通知你,他要成亲吗?”能够知道他好友的事迹,使她沾沾自喜。
“是也不是。”仇释剑模拟两可地说道。
“怎么说?”
“他未来的妻子,你也晓得是谁。”他故意先透点口风,引发她的好奇心。
“是谁?”听他这么一说,她更加急切地想知道雷刹托是要和谁成亲。
“关红绫。”仇释剑缓缓道出。
“关……关红绫?!怎么可能?她不是和雷刹托有仇,还一路追杀他吗?”宁千羽完全无法置信,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可能一路打着打着就打出感情来了,两人决定成亲后,便回到中原请关山河同意他们俩的婚事。”仇释剑耸了下肩,对于雷刹托与关红绫的情事,他并没有追问,仅知他们两个人要成亲了。
“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江湖上两大美女中的“北红绫”就要成亲了,而且还是嫁给她曾恨之入骨的人,这要宁千羽如何不惊讶?
她那充满惊骇的小脸逗惹出仇释剑微微一笑,原来和她分享无关紧要的事是这样有趣,他总算尝到平淡中带着趣味的滋味了。
“那你另一位好友呢?是不是像雷刹托一样,也有喜讯传出?”
“他习武已经习得半癫半狂,不走火入魔就要额手称庆了。”仇释剑话中隐隐带着无奈。
“你没劝他别再练了?”虽然未见过他的好友,但她也为那人焦急。
“有些人是听不进劝的,练绝就是其中之一。”劝得了早就劝了,岂会拖到现在?
“练绝?人称“刀狂”的练绝?”宁千羽又是一惊。听说练绝一身功夫邪门得很,为人行事与他的功夫一样邪,一般的江湖人士多不愿与他往来,想不到他竟会是仇释剑的好友之一。她突然发现,仇释剑的朋友都不是在江湖上循规蹈矩的人物,应是与他的性情和杀人为业有关。他不是个会与人热络掺和在一块儿,也不是会为别人而改变的人。
“正是他。你呢?被你爹娘禁足,无法出门了?”仇释剑将话题转到她身上。
“是啊,莲香刚说的你全听见了吧?“雁翎山”的事被我爹娘知道了,他们很生气,不准我出去。”感受到他不愿多谈练绝的私事,她故意为遭到禁足一事,摆出哀怨的表情。
“你是该受点教训。”明明觉得她爹娘罚得好,为何见到她苦闷的小脸,就感到心疼?唉,他的淡漠冷绝只要一碰上她,就全都化为乌有了。
“我已经在深刻反省了,只是老闷在家里,再一直这样下去,我肯定会发霉。”她皱拧着鼻尖抱怨道。
“你……想出去透气吗?”仇释剑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询问的话已自有意识地脱口而出。
“想!”宁千羽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线曙光,连忙用力点头,一脸期待。
“那今夜别太早睡,三更时我会来找你。”仇释剑实在不忍见她失望的表情,遂冲动地说道。
“好,我等你,不管多晚都等!”宁千羽听见他要带她出去透气,开心得不得了。
“三更见。”大掌终于顺从心里激切的渴望,轻抚上小脸,如阵轻风,与她订下约定。
“嗯,三更见。”温热的大掌不仅熨烫了她的颊,连同她的心都服服贴贴地臣服于他。
他可知道,她已经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他了?
望着她兴奋的小脸,仇释剑强压下想亲吻她诱人朱唇的冲动,朝她微微一笑,旋即自窗口跃离。
宁千羽心荡神驰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啊!莲香还在煮他的鱼片粥呢!”这下可好,她得塞爆肚皮了。
不过没关系,一想到今晚的约定,她心头就甜滋滋的,就算要她吃再多,她都会带着雀跃的笑容吃下去的,嘻!
第6章(1)
半夜三更,一大一小的身影借着月光引路,并肩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原先仇释剑无法理解,自己使轻功将宁千羽自“龙渊山庄”带出后,她竟提议要他别再施展轻功,说希望两人可以就这样不做任何事地在街上晃晃,现下仔细一想,她或许是想要他感受一下寻常人闲适地在街上游走的感觉吧。
从未如此轻松惬意的仇释剑,此时方赫然发现,原来在黑暗中,他也可以心平气和地漫步而行,不必为了要取人性命而心情阴暗地飞掠于屋舍街道间。
和仇释剑一块儿走在街上,宁千羽的唇角始终挂着喜悦的微笑,虽然他抱着她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时,会让她自觉像个精通武艺的侠女,但是今夜她就是想和他在街上信步,欣赏沉静的月夜。况且两人漫步而行,更可以让她拥有更多与他相处的时间。
不过,教她感到遗憾的是,他们俩无法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看教人惊叹的江湖卖艺、逛新奇有趣的杂货摊、品尝可口美味的点心,但仔细一想,目前这样已经让她很满足了,做人不可以太贪心,她得珍惜眼前的美好才是。
“你打算花一整夜走遍全城?”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仇释剑很难不做此联想,遂打趣问道。
“才不是呢,我是想要去城南的王家大宅。”宁千羽的双眼带着兴奋的光芒。
“王家大宅?”他眉一皱,不懂她要到姓王的家做什么,毕竟夜深了,根本不可能上门拜访。
“就是我们头一回见面的那个地方呀!”她快乐地提醒他。
“去那里做什么?”他不懂她为何要特地到那里,照理说,她在那里有不愉快的记忆,应该不会想再去才是。
“上一回我到王家大宅是因为听说里头闹鬼,想进去探险,却没能去成,现下想想实在不甘心,我真的很想进去看看里面是怎么回事。”假如是她自己一个人,自然没办法生出勇气直闯王家大宅,可现在有他陪伴就另当别论了。有他在,就算是刀山火海她都敢去,更何况是座小小鬼屋。
“……”仇释剑沉默地看着她,她一个姑娘家,长得娇娇弱弱、不堪一击,居然会想要到闹鬼的房子去?且之前为了这么点无聊的事,还差点受辱,她果然是笨得可以!
“你不会是怕鬼吧?”一个怕鬼的杀手?传出去好像不太好听。
“该怕的人是你不是吗?”他双手环胸,睨眼看她。
“可是我有你陪伴,就什么都不怕呀!”她对他非常有信心。
“你不怕我会撇下你不管?”他故意吓唬她。
“你才不会!”宁千羽根本没被他吓着,反而娇嗔地横了他一眼。
瞧她眼波流转,天真中带着一丝迷人风情,教仇释剑心弦悸动。
“我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不管你是否为杀手,我一直都知道,你值得信赖。”她定定地看着他,认真答道。在她心底的仇释剑不是冷血无情的杀手,而是个会在她陷入危险时,不顾自身安危挺身相救,有血有肉、充满吸引力的男人。
她的一句信赖,使他冰寒的心为之化开,瞬间漾满柔情,动情地伸出大掌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宁千羽愣了愣,心下又惊又喜,怎么也想不到仇释剑竟然肯握她的手,她开心地低垂着头,小脸害羞得差点埋进身上的黑色暖裘中。
“我从来都不懂,怎样待人才算是好。”他苦涩着声,望着远方的明月低道。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听到他话中隐藏的痛楚,宁千羽的心宛如遭到利刃划过,热辣生疼。
“你是在安慰我吗?”向来被众人捧在手掌心呵护的她,会说他很好,这不是安慰是啥?
“才不是安慰,我说你很好就是很好。”她可以清楚看见隐藏在他冰冷脸孔下的真心,所以不许他自我否认。
“你这是在护短。”
“护短就护短。”她满不在乎,就是要维护他。
仇释剑凝望着她,释然一笑,埋藏在心头的百般苦涩滋味,因她的维护而消弭。
宁千羽握着他的手,想象会不会有一天,他们两人都已头发霜白、牙齿掉光,他依然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一块儿闲散地走在街上?她悄悄渴望着。
两人的双手紧紧交握,沉静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夜风带着寒气迎面吹来,照理说宁千羽应该冷得直打哆嗦,但有仇释剑在身边,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而还觉得很温暖舒服。
他们很快便走到外观破败的王家大宅前,宁千羽望着斑驳的大门,心里有点紧张。
“你确定要进去?”仇释剑发现她神情紧绷,遂给她机会反悔。
“嗯!”宁千羽用力点点头。
“那就走吧。”从不信鬼怪的仇释剑并不认为大宅里会有鬼,但见她想要一窥究竟,他不想扫她的兴,且这样也能和她有更多时间双手交握,是以对于进入王家大宅一事,他毫无异议。
“好。”
见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仇释剑抱着她,自外跃入王家半是倾倒的围墙内,再轻柔地将她放下。
“为什么你要施展轻功跃进来?”进入闹鬼的王家大宅,宁千羽不由自主地压低音量询问。
“尽管早已无人居住,但夜闯他人宅邸就该有夜闯他人宅邸的模样,从大门进来,会失了那份趣味。”
“你这话真是说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常常夜闯他人宅邸的人。”她嘲笑他。
仇释剑不介意她的嘲笑,再牵起她的手,与她开始夜探。
一阵寒风吹来,使杂草丛生、四处破败倾倒的王家大宅更增添了几分鬼影幢幢的味道。
“你觉不觉得这里似乎真的住了鬼怪?”宁千羽倚偎在他身边小声问道,双眼忙碌地张望着各个暗处。
“并不觉得。”在他看来,王家大宅不过是一般久未住人、已颓倒毁坏的屋舍罢了,会有虫、蛇之类的动物出没,至于鬼怪则是完全不可能。
“瞧你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我倒是期望真的会蹦出一、两只鬼怪来证明你错了。”她不以为然地皱着鼻尖。
“你就这么想看我吃瘪?”他扬了扬眉。
“对,这样子你就不会显得与我距离太遥远。”总觉得她很多方面都不如他,所以若能有鬼怪出现来证明他错了,那便可以让她的心理平衡些。
她说的没错,只是他们的位置该对调,真正距离遥远的人是她才对。纵然此刻他们俩并肩牵手,也无法拉近他们本质上的距离,不管他再怎么往上挣扎,他们始终是天差地别,她纯净美好、他晦涩丑陋,就算穷其一生,他也永远都构不着她的边。
仇释剑与她避开丛生的杂草,进到布满蜘蛛丝的大厅。
“这里面好像真的没有鬼……”这一路宁千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可什么都没发现,心下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
仇释剑环视了下四周,开口问道:“这里弃置多久了?”
“至少有十年,怎么了?”宁千羽不解他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不对,这里还有人在出入。”靠着投射进屋内的月光,让他发现地面上纷乱的足迹。
“大家也都跑到王家大宅来探险吗?”原来城里有这么多大胆的人哪!
仇释剑正要开口时,突然眉一揪,仔细侧耳聆听。
“怎么了?”宁千羽见他一脸认真,突地感到紧张,又想到他刚说这里有人出入,不会不是人,其实是鬼吧?
“有女人在哭。”已听分明的仇释剑对上她的眼说道。
“什……什么?有女人在哭?!那、那不就是多年前死在大宅内的女仆吗?”宁千羽吓坏了,原先还在期待有鬼怪出现,这样就可让仇释剑吃瘪,但现下可不敢这么想了。她靠仇释剑靠得更近,就怕鬼怪突然出现抓走她。
“这宅子里死掉多名女仆吗?”依他敏锐的耳力听见的,不仅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还有别人的呼息与说话声音,他敢肯定,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至少有五个人此刻也在这座大宅院里。
“没有啊,我听说是死掉一个。”她摇摇头,不敢猜测他话中的涵义。
“你别怕,鬼是不会呼息的,我听到的是很明确的呼息与谈话声。”见她吓坏了,仇释剑不舍地低声安慰她。
“呼息声?那就是人了。”果然人吓人会吓死人,她松了口气,不过大家也太有志一同了,全都选在今夜前来王家大宅探险。
仇释剑轻轻应了声,眉心忽然攒得很紧,唇角抿成一直线。
“怎么了?”宁千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不快,便轻问道。
“有些令人不齿的杂碎在这里作怪。”已听得更加分明的仇释剑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