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毕竟是爹爹的女儿啊,为什么爹爹不顾忌一下她在宫中的处境,连她也利用?周夏潋感到心像石子一般往水中沉去。
“潋潋,不要怪你爹爹。”他很明了她的心思,揽住她的纤腹安慰,“人都是自私的,通常都会先想着自己。抛却此事,你爹爹待你一直是极好的。”
是啊,从小到大,论起在家中所得到的宠爱,三姊妹里谁也及不上她,就当这次……是对爹娘的报答吧。
“何况我这么宠你,你爹爹也猜得到我舍不得杀你的。”赵阙宇忽然一笑,贴近她,要轻咬她的耳垂,“对不对,潋潋?”
她被他追得暂且从难受的情绪中抽离,身子一缩,不让他得逞,然而他却立刻展臂牢牢将她控制住,让她不能动弹。
“潋潋,你知道吗?我一直不亲近你,还有一个原因--”他低低道。
什么原因?她瞪大眼睛。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搁到身下,她碰触到她的昂扬炽热……
“潋潋。”他的气息开始不稳,“要了你一次,我就会一天想要十次,到时精力耗竭,该拿什么去处理朝中之乱?嗯,你说说?”
好不正经的禽兽……周夏潋刚想笑骂,却被他狠狠封住樱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个本可以休息片刻的夜晚忽然又被他霸占,变得短暂且不眠。
这里是冷宫,如今她却觉得,生活比从前的寝宫更加舒服自在。
赵阙宇替她添置了许多东西,吃穿玩乐一应俱全,完全不像一个弃妃该有的分例,倒似皇后。
每天下了早朝,他便直奔此处,与她耳鬓厮磨。该在御书房批的折子,他也命人挪了过来,朝堂政事、闺房之乐,倒是两不耽误。
他批折子的时候,她便在一旁帮着磨墨倒茶,或者自己静静绣花看书,偶尔抬头正巧与他四目相对,又笑着别开脸去,其彼此心有灵犀而喜悦。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虽然不再有从前的辉煌与名利地位。但她并不在乎那些虚华之事,能与他长相知、长相守,直至地老天荒,这才是她今生所求
这一天,他不知被什么事耽误了,迟退没有来。
周夏潋坐在廊上逗弄着一只鹦鹉,看似悠闲自在,其实心底倒还真有些焦急。
这个角度可以一直望见大门口,日落西山的时候,他终于来了。
鹦鹉叫着“阙宇、阙宇”,周夏潋飞奔上去,仿佛久别重逢一般。
“不过迟了一会儿,瞧你的样子。”赵阙宇不由得好笑,轻抚她的发丝,“还怕我不来了?”
“哪有?”她偏偏不认,“你来不来,我都不在意。”
“真的?”他挑眉问,“那好,朕这就回去。好久没去瞧瞧别的妃嫔了,可别让她们吃醋了!”
周夏潋嘴里没回答,双于却不自觉地拉住他的袖子,弄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潋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决定不再逗她,换了轻松的语气,“今天朝廷里商议,放你全家到昭平去。”
“昭平?”她一怔。
“对啊,昭平可是个鱼米之乡呢。”
所谓“放”,是指“流放”吧?呵,古往今来,流放一般都是去苦寒之地,而今居然把她全家安置到昭平那气候舒适宜人的地方去,真不知他是费了多大力气才得以说服群臣。
“多谢皇上--”她忽然俯首,盈盈一拜。
这一拜,是为自己,也为家人,而他当之无愧。
“潋潋又客气了。”赵阙宇扶住她的双肘,“也亏得你父亲从前人缘不错,虽然获罪,但朝中对他感恩的人不少,帮着说了许多好话。”
父亲常说:“谦和有礼,宽有待人。”原来这话不仅是让别人得以方便,也是为自己的将来留一条后路……
“他们临走前,朕会安排你与家人见上一面。”他又道。
周夏潋却摇头。
他为她已经做得够多了,何必再添此麻烦?妃嫔出入宫闹本就不易,况且她如今是弃妃之身,如何能奢望见获罪的娘家人?
“见面又如何,不见又何妨?”她答道,“纵使分隔千里,知晓彼此平安,也就够了。”
“潋潋,你发现了没有?”赵阙宇凝视她,“这还是第一次,你反过来替我看想。”
她楞住,没料到他会如此说。
想想,的确,自从认识他以来,她总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帝王,自己曾经求过许多让他为难的事……从没像此刻这般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去想他亦有难处。
“我从前太任性了。”她垂眉自责。
“不,潋潋,这只说明一你越来越喜欢我了。”他揽住她的腰,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满足地笑道。
原来,他是这样解释的。她只退了一小步,他却如获天大恩宠,从前,她到底待他有多糟?周夏潋靠在他的胸前,亦不由得笑了。
“对了,潋潋,”他忽然牵着她的手,“有件东西早想送你了。”
礼物吗?这些日子,他送她的礼物还不够多吗?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郑重?
她眼中带着好奇的神情,任由他拉着走,来到一间偏厢。
她从不知道这宫里还有如此所在。只见四周摆放着各式雕刻器真,亦有上色的漆,着色的笔。
“那日得了块上好的紫檀木。”赵阙宇道,“命匠人制了副桌椅之余,还剩下一小块,便做了这个。”
他捧出一只紫檀的匣子,只见其上雕花繁复华美,木香扑鼻。
“首饰盒子?”周夏潋双眸一亮。
“你打开来再说则他神神秘秘地指引。
她不解,将那精致小锁轻轻打开,掀开匣子。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惊呼。
匣中躺着一套首饰,有发钗,有手珠,有梳子,均是用檀木所雕成。木上雕了花,依纹着了色,以赤黄与明蓝为主,看上去朴拙可爱。
“是你亲手做的?”她想起新婚之夜,他曾带她看过小时候的雕刻作品。
“如今可比那时精进了许多?”赵阙宇反问。
“现在可比我厉害多了。”周夏潋连连点头,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他再度开怀朗笑。
“来,潋潋,为夫替你戴上。”他取了手珠轻轻绕到她的腕间,不知如何一碰的,便扣上了。
“咦?”她瞪大眼睛,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怎么戴的?”
“这儿有个巧处。”他颇为得意地分享,“我想了很久才想到的呢。”
原来,其中一颗珠子做得像只小小的锁,按动其中机关,手珠串两端便能严密合缝。
“好不好?”他问。
“东西是好,不过……”周夏潋故意卖个关子,看到他一脸紧张,朝着他扮了个鬼脸,“送东西的人一更好。”
“好啊,你敢吓我则赵阙宇一把捉住她,“看我怎么收抬你”
她想反抗,却已被他牢牢锁入怀中,惊呼声霎时被一股灼热的气息堵住,接看是春光旖旎……
听说,三日之后,她的家人便要做程前往昭平了。
虽不见面,但她总觉得要捎上一句道别的话语,好让家人心中有几分宽慰。
正在想着该传什么话,余惠妃却来了。
她入冷宫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来看她。本以为此生不会再与她来往了,没料到,她却还是如从前那般可亲。
“妹妹,我明日要出宫拜佛。”余惠妃如姊姊般和蔼地问:“你可有什么要我送至丞相府中的?”
周夏潋一怔,当下明白了她的心意。虽然她想传话回娘家只要找赵阙宇就易如反掌,但余惠妃此举还是让她感动满溢心中。
“也没什么要送的。”她轻轻答道,“请姊姊替妹妹捎一句话就好,说我一切安好。”
余惠妃点头,当下与她话了些家常,便去了。
第8章(1)
第二日,周夏潋等到晚膳之时,余惠妃才回来。
那时赵阙宇正巧有事往皇后宫中一趟,于是她打算请余惠妃一道用膳,余惠妃进门时披肩上沾满了风霜冷露,她特意叫人备好火锅烫菜,替她驱寒。
“妹妹,恭喜了。”
“恭喜?”她不明白。
“秋霁小姐即将要嫁给右相为妻了。”余惠妃喝口热汤又道:“那江映城已经将秋霁小姐接入府中,听闻过两日便要成婚。”
“什么?!”周夏潋大惊,“怎么……我从未听晓?”
“我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余惠妃笑得眉眼弯弯,很为她高兴,“自从丞相府出事后,那江映城态度不明,也没说退婚,也没说成亲,皇上不好逼问他,便拖到了今日。或许因为秋霁小姐后天便要与家人启程了,他只好做出决定。”
闻言,她心中的大石落地,霎时轻松起来。
她一直担心着妹妹的婚事,秋霁从小心高气傲又那般迷恋江映城,若真被退了亲,还不知会伤悲到何种境地……现下可好了,总算圆满。
“姊姊可替我捎话回家?”周夏潋舒了口气地问道。
“那是自然。”余惠妃自袖中掏出了一封信函,“这个是秋霁小姐回的信,她说,遗憾大婚之后不能进宫,向你请安,亦不能在爹娘身旁伺候,以尽孝道。”
“昭平虽远,却有仆婢随侍,爹娘那里不必挂心,我这里就更不必了,二妹顾好自己的婚事,便是尽孝了。”
那月白色信封,素来是秋霁爱用的。周夏潋将封口打开,抽出笔纸。上头娟秀字迹是秋霁亲笔,读完前面话家常与关切话语,她内心温暖,欣慰于二妹的关心,可读到最后却心下一紧。
……日前所托之事,已经查清。红丸非但无助孕之效,服之反而伤阴损血,切记,切记。
什么意思?那红丸,那余惠妃亲手所赠的红丸却是暗害她的毒药吗?
周夏潋抬头看看她,难以置信。这看来敦厚可亲的女子竟有如此阴歹的心肠?!
“妹妹,怎么了?”余惠妃察觉到她眼神中的异样,不解地问。
本想忍住不开口,但她实在讨厌装模作样,况且假如对方真的居心巨测,她也没必要再与对方虚与委蛇。
“姊姊。”周夏潋沉声道,“我一向敬重你,入宫以来,视你为闺阁挚发,却不知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如此待我。”
“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让妹妹不高兴了?”余惠妃惊讶道。
“以前你赠我的红丸,说是有滋阴助孕之效,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周夏潋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吗?”她脸上的表情更为愕然,“妹妹,实不相瞒,那药是……皇上给的,我也不知情啊。”
“皇上?”此言一出,倒把周夏潋吓了一跳。
“皇上希望我们姊妹好好相处,让我送些礼物来,我实在不知该送什么,拿得出手的妹妹你也早有了。”余惠妃的态度十分坦然,不像在说谎,“皇上便给了那些红丸,说药材名贵,妹妹你一定会喜欢的。”
是他……真是他吗?
没错,他一直不希望她怀上龙嗣,因为忌惮着她娘家,这她是知道的,原本,她也能体谅他的处境。
可……如今知晓他如此处心积虑,暗中设计,仍叫她一颗炽热爱他的心瞬间冰心凉了。
“怎么,那药有什么问题吗?”余惠妃追问,“妹妹,我实在不知情啊,要不叫太医来瞧瞧?别吃坏了身子。”
“不必了。”她涩笑着摇头,敷衍过去,“也没什么大碍,既是皇上所赐,想必有什么深意吧。”
余惠妃眼中似有迷惑,然而也没多问什么,只点了点头。
待她走后,周夏潋想了又想,起初对她还有的几分怀疑,现在已基本排除。
若真心存歹意,余惠妃也不会替她传书了,取得秋霁的信后也必会瞧瞧内容,看是否有供利用之事,要知道,那书信里可写明了红丸的厉害,余惠妃若偷偷看上一眼,势必会作贼心虚将之销毁。
但见对方态度坦荡,便可知她是错怪了人。
能怨谁呢?只怨她爱上了不该眷恋的人……
赵阙宇昨夜没有来。听闻,是留宿在皇后宫中了。
他一年半载也不去皇后宫里一次,若去了,肯定是有政事要求于皇后……
在他眼里,大概这世间只有两种人一可用与无用之人。
帝王之心,令人齿冷。
周夏潋不禁想,她在他眼中又算什么呢?想必也是可用之人吧……只不过这种“用”,更多的是感情上的“用”。
她自嘲一笑,信步走出寝房,来到花园,站在一株树下,忽然想起,之前与赵阙宇的一个约定。
一名宫妇正在阶前打扫,看着面生得很,想必是新来的。
“过几天就是寒露了吗?”周夏潋问打扫的宫妇。
“是的,娘娘。”宫妇欠了欠身,态度有些冷淡。
看来此人对冷宫之中的情形并不知晓,还以为她真是一个失宠的弃妃。
“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吗?”她又问。
“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宫妇答。
“皇上说,寒露之日能看到北芒星一他不会骗我的。”周夏潋微微笑。
“既然皇上这样说了,那自然是不会错的。”
“到那天,这院子得打扫得干净些,”她忽然道,“皇上说,要陪我一起看星星的。”
宫妇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怎么了?”她有些莫名地问。
“娘娘忘了,这里是冷宫。”宫妇再度欠了欠身,继续低头打扫,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这番在她看来颇为无聊的对话。
周夏潋却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是啊,其实,错的是她才对……世人皆知此处为冷宫,就算赵阙宇每夜都悄悄前来、就算这里修缮得再美,她终究是弃妃。
无名无分无位,她算什么呢?终究,也不能有皇嗣吧?否则,弃妃产子,想必会成为宫闹中最大的笑话。
再过几年,他玩得厌了,大可一脚将她踢开,她连怨,恐怕都无法怨。
“怎么站在风口里?”
赵阙宇黄昏时才前来,看见她怔怔伫立廊下,连忙将自己的披风覆到她肩上。
周夏潋回头看他,明明只隔了一日,却仿佛隔了一世那么久。眼前的这个人,似乎再也不是昨天离开前,还与她温存的人了……
“皇上回来了,”她挤出一丝微笑,“妾身这就叫人摆膳。”
“皇上?妾身?”他觉眉,“潋潋又与我生分了,怎么,又听说了什么?”
呵,他果然聪明绝顶,细微之处便能察见究竟。
“我明白了。”他忽然笑道,“昨夜我留宿在皇后那里,潋潋吃醋了!”
她没有反驳。将错就错吧,她也不想让他察觉太多。
“最近季涟一族有异动。”赵阙宇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不断搓揉,“迫不得已我才去向皇后求助的。潋潋,你不必担心,我和皇后之间,向来只是同盟之情,从无夫妻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