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要问她养猫的方法啊!他欲哭无泪地坐在床沿,挫败得想抱头大叫。“悄悄话”醒了,一如平日亲热地挨过来,跟他撒娇。
“喵……”极其讨好的甜柔叫声,还倒在他身边,蹭着他打滚,袒露软绵绵的肚皮。他没记错的话,猫的打滚动作有挑逗异性的意味。
“滚开,gay猫。”他心情够糟了,一只性骚扰的猫更是火上加油!
他情绪恶劣,浮躁地抓着手机打字。“你现在到底想怎样?”按下送出——不对,这话有杀气,他正要营造诚心忏悔的形象,怎可如此咄咄逼人?而她回得更快更杀。
她回传一张离婚协议书的照片。
他只觉从头到脚冷透,寒飕飕。她竟然早就准备好文件。
她不肯原谅他?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连一个悔过弥补的机会也不给他?
而他只能接受吗?
他咬牙盯着照片,再次输入讯息。
“我们谈一谈,好吗?”
五分钟后,两人在凌晨寂静的走廊上,面对面。
单南荻默默凝视妻子,她秀颜憔悴、神色疲惫,原本莹如水晶的眼眸变得浮肿……都是因为他。相对于七日前温存缱绻,七日后,她遥远疏冷的神情令他格外刻骨铭心。
他原本准备好一番忏悔,全都出不了口,他期待在她神情里看见一点原谅的可能,却只看见他令她多么伤痛,他眸光一黯,愧然地沉默了。
“不是要和我谈?怎么不说话?”柏千菡先沉不住气。
他勉强另觅开场白。“你……想起多少事情?”
“大学时代,新婚蜜月,我们已分房数年,中间几年想不起来……家里的大型衣帽间,是我找人设计的,那些衣服是我为了填补内心空虚,胡乱采购的结果……”不是他的疼爱,是她的自暴自弃。
“花的也不是你的钱,我对数字和金融很有天分,进股市厮杀比炒菜还快,而这样口袋满满的我,其实比你更早就动了离婚的念头。”她幽幽地嘲弄。“我们算是扯平了。我想起的够不够多?”
“我们为什么分房睡的原因,你也想起来了?”原来,她早就想离开他?他令她那么……难以面对吗?他怅然,胸膛填满失望的落寞。
“没有。反正都要离婚了,睡在哪里也不重要。”
所以,她并未想起最重要的关键,单南荻稍稍感到一丝宽心的庆幸。
“那个女人是谁?”思及那张猜测想像的面孔,柏千菡只觉浑身似火。
“她不重要,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她问起我时,你也是这样回答她吗?”
他一时被逼问得口拙,是了,这才是真正的柏千菡,尊贵淡然、却总是犀利地直攻要害的柏家小公主,他定定地直视她。“我和她确实结束了,而你,我永远也不会放开你。”
这话令她心窝泛起涟漪,但她神色毫无变化。“你什么时候和她结束的?”
“大约一周前,我和她谈清楚了。”他对蒋棻很抱歉,但无论她如何吵闹,他心意已决。
“一周前?”她幽喃。“所以车祸后这四个月,你时时刻刻、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和我离婚?”
当他悉心照顾伤后的她,讲述他们相恋的情怀时,他真正想的都是如何摆脱她?甚至那晚与她亲热时,他想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心碎得彻底,她满怀破碎的感情,完全没了追究的力气。
连爱他的力气都不再有,因为他连一点让她留恋的勇气,都不给她。
“不,我……”他狼狈。“一开始的确想过,但后来没有……”这样薄弱的辩解,跟承认没有两样。看见她眼底泪花后,他噤声。现在的解释都是多余,都是在凌迟她。
“她哪里比我好?”似乎每个女人都会问这一句,她也无法不充满妒意地问:“比我漂亮?比我有气质?她哪一点吸引你?她有什么我没有的?”
“她……其实没你漂亮,但那时我们的关系很紧张,我跟她相处轻松愉快、没有压力,所以——”
“所以我对你而言,只是个光鲜好看的负担?你的感情早就不在我身上,是不是?你吻过那个女人吗?你跟她上过床吗?上过几次?你跟她——”
“小千,你别钻牛角尖,好吗?”他上前,握住她双肩,语气哀求。“我做错了,你绝对有权骂我、怪我、气我,但你别追究那些细节,这样对事情没有帮助——”
“怎会没有帮助?这些让我更加确定,我们为何要离婚。”
他倒抽口气,执拗道:“我不离婚!我还爱你——”
“你怎样爱我?是一面和别的女人出轨、一面想我那样的爱,还是这四个月来哄我和你同房,却仍盘算着离婚的爱?”她轻声笑了,像车祸前数分钟,令他永生难忘的,讽刺而绝望的微笑。“你的爱,让我恶心想吐。”
他脸色苍白,无话可说。
“你其实没有失忆,对不对?”他对车祸经过了然于胸,再对照他先前言行,事实已昭然若揭。
他无言摇头。
又是一个欺骗。她只觉麻木,绝望疲困,已无心力追究。
“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和我提过离婚,那这四个月在拖延什么?是不是看失忆的我变得这么喜欢你,对你这么热情,像小狗般黏着你的模样很有趣,你想多欣赏几天?”
“当然不是……”是省悟得太迟的强烈情感将他留在她身边,但她尖锐的态度让他一个字也无法表达。“要是我不假装忘记,就再也没有待在你身边的借口了。”
她眸光一颤,急促的呼吸变得更急促,却也稍稍柔软了。
“小千,你没有完全想起过去,但这四个月来的每一天,你都是用自己的双眼在看,都是亲身在感受,我对你的感情……就没有一点意义吗?你真的无动于衷吗?”
他神情懊悔,他恳求的眸光有割舍不了的深情,他哀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她为此轻颤,怎会无动于衷?
她还记得那一夜,与他凝视彼此的感觉,她忘不了他柔情似水的凝睇,他呵护她的温柔,她相信他当时是爱她的,她亦然……
美眸涌入刺痛的泪,两度酸楚泫然都不是因为愤恨,是因为断不了对他的情悸。
“但我绝不原谅外遇,单南荻。”她轻喃他名字的语气,意味彻底决裂。
“我不离婚。”言语或恳求皆已无用,只剩执着的恋给他勇气,顽抗到底。
“我们会离婚的。”她柔唇扬起不带感情的微弧。她不哭,不在他面前哭,公主在伤痛至极时不会哭,她只会将伤痛化为反击的力量。
“七天之内,你就会在我面前跪下来,求我离婚。”
第6章(1)
“大嫂恢复记忆了?那——”很好啊?瞧着学长阴郁的表情,曹亚劭的道喜硬生生转成满腹狐疑。“这不是好事吗?”
“她连我有外遇、要离婚的事,也一并想起来了。”对着满桌精致可口的商业午餐,单南荻只觉头晕眼花、毫无胃口。才三天,他已瘦了一圈,气色比幽灵好不了多少。“她已经和我分居了,还撂话说,七天之内我就会主动求她离婚。”
难怪,曹亚劭就觉得学长近日忧郁消沉,工作时心不在焉。“但你不是不想离婚吗?赶快想办法挽回她——”
“想得到的办法我都试了。我想和她谈,打电话给她,她不接;在家门前等她,她当我是墙壁,视而不见;我改用笔谈,提笔写信给她,她有拆开,却全都折成纸飞机,一只只射到我们家的阳台上。”他还纳闷,“悄悄话”怎么老待在阳台上玩,不进屋,打开落地窗一瞧,心凉像到了北极。
他猜,她根本没看内容。
“那……你有没有送花?”曹亚劭帮着出主意。“女人都喜欢花,送花求和最有效了。”这招,他亲身体验过,信心十足地推荐。
“我送过,这三天都交代花店送花给她,她收了,今天早上,还特地为了花的事,找我说话……”三天来的第一次,她主动走向他,他高兴得全身发软,还以为她终于回心转意。
“看吧!我就说有效嘛!”曹亚劭很振奋。“她说什么?”
“她说,她不想再收到任何花束,我再送花去,她会统统转送给别人。之前的花,她也都送给我母亲或她母亲。”她也不借花献佛,就以他的名义转送,两位妈妈为此光彩满面地来跟他说谢,他有苦说不出。
“呃……大嫂真是相当顽固呢。”曹亚劭脑筋一转,贡献新计策。“用苦肉计,如何?女人都有照顾人的天性,要是对你还有感情,绝不会坐视你受苦,袖手旁观,要弄个伤口可能有点勉强,这时候就要装病——”
“这招我昨天就用过了。我感冒了,昨天和她在电梯里遇到,我故意在她面前咳嗽,她看我一眼,从皮包里拿出口罩……”
“然后自己戴上?”不会吧?大嫂不会这么面若桃花、心似钢铁吧?
“她拿给我戴,对我说:我们养的那只猫才半岁,要我别传染给它。”感冒又不是人畜共通的疾病,她这话是有心气他,还是暗讽他和畜牲同等级,又病又累的他已无力分辨。
“那你就放弃了?乖乖同意离婚?”太狠了,曹亚劭也没辙了。
他抚额,无声叹息,眸光却是坚定。“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签字离婚。她可以期待当我的未亡人,但绝对当不了我的下堂妻。”
“好!这话够气魄!”曹亚劭很激赏。“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我还真的想请你帮忙,能不能和你家香香说一声,多陪陪我家小千?她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她断然要求离婚,似乎对他毫不留恋,但她并未将离婚的打算告知母亲们,这意味着她还没有下定决心,这盘离婚的棋,还没有走死,是吧?
他为此稍感安慰,还叮咛花店,照样送花给她,而且要送更多、更漂亮的花儿。
“如果她不麻烦的话,顺便帮我美言几句,我就感激不尽了。”
“呃……学长,我的确很愿意帮忙,不过,最好不要把我家香香牵扯进来。”刚才还两肋插刀地表达义气,曹亚劭现在却面有难色。
“对了,弟妹怀孕了,这样可能太劳心……”单南荻一愣,随即明白学弟的顾虑。
“不,也就谈天几句,还说不上劳心。”曹亚劭摸摸鼻子,坦承道:“我怕她跟大嫂学了这些招数,往后用来对付我,我就头大了。”
单南荻一愣,笑了,笑得感慨,曹亚劭也笑了,两个男人相对苦笑,笑得心有戚戚焉。
“我还是会跟香香说一声,让她抽空和大嫂作伴,她们俩很聊得来,至少让大嫂心情好一点,说不定对你也会仁慈一点。”发展成这样固然不可取,但眼看学长这么惨,而且悔意十足,曹亚劭很同情。
“你别灰心,大嫂还是愿意给你机会的,否则何必订下七天期限?早就派律师过来了。这件事你有告诉任何人吗?”
单南荻摇头,他连自己的妈都没讲,怕让母亲担心。
“要不要考虑听听别人的意见?也许你觉得这种事不要张扬,很没面子,但若有第三人介入,适时劝劝大嫂,反而能让她回心转意,到了非走这一步时,你就暂时放下自尊吧。”
面子?自尊?掏出信用卡结帐时,单南荻反覆想着曹亚劭劝他的话,他并非拘泥在这些心态,而是求助无门。
当年他与柏千菡的关系恶化前,他是不是也早该向外发出求救讯号?
但他没那么做,他以为碰到无解的问题,最好的处置方式是搁置、忽视,让它被生活淹没而淡忘,没想到它会化为婚姻的毒瘤。
他保持沉默、无视问题,必要时由他做出牺牲,却不敢要她做同样的付出,他以为她会明白,他的做法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和心疼,却被她视为对她的幸福的剥夺。
现在他懂了,婚姻属于两个人,不应该有自以为是的付出,不求对方明白的单方面心意,即便是出于爱,也是压力。
他只是选了最笨拙的方式去爱她,她能明白吗?
“……先生,您这张卡片不能使用喔。”服务生歉然的提醒将他自恍神中唤回现实。
单南荻不以为意,又换了一张卡给对方。
服务生将卡刷过机器。“抱歉,这张也不行。”
“怎么?这张也不行?”第三张卡仍被机器拒绝,单南荻警觉有异。
“信用卡公司会提供一些超刷的额度,您的卡片都已经超过了。”服务生解释。
在一旁打手机的曹亚劭闻声过来。“是被盗刷吗?”
“不可能,我的信用卡都放在皮夹里,皮夹随身携带,我这个月都还没刷过卡。”而且三张同时超刷?更不可能,大惑不解的单南荻只能推测是机器出问题,向服务生道:“请你再试一次——”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单妈来电。
“唷,阿南!飞机快起飞啦,妈只能和你讲三分钟,这次谢谢你啦!我今天出门前还跟管理员炫耀咧,他羡慕得要命,我儿子这么会赚钱,又这么有孝心,我是老来好命,有子万事足,生你一个抵得过五个——”
“妈,你在说什么?”单南荻打断老妈以子为傲的演说,听得一头雾水。
“就是这个欧洲一月游啊!喔呵呵呵,全程包住五星级饭店,安排专属司机、导游,还配翻译,还请你岳母一起来,我们还担心让你太破费了,不过小千说,这是你为子为婿的孝心,我们就不推辞了……”
曹亚劭注意到学长脸色瞬间变得青笋笋,仿佛刚被恶少抢走零用钱的乖乖牌学生,满腹委屈却不敢声张,他面色为难地低声对着手机说话。
“总共花了多少?”俊脸宛如被电击似地扭曲了下。“喔,没关系,你们去玩吧,难得出国,好好放宽心去玩……嗯,我会照顾小千……”收起手机,乖乖牌依然一副忍气吞声样,只能幽幽向好友倾诉。
“我知道卡片为什么会超额了。”
“果然是被盗刷?”
“不,这三张卡,当初都办了附卡,小千是持卡人,正附卡的额度是共享的,所有消费都挂在正卡名下,她送我妈和岳母去欧洲豪华一月游,说是我慰劳她们这阵子辛苦照顾我们俩的礼物,刷的是附卡……所以全刷爆了。”
这招狠、太狠,狠得让曹亚劭哑口无言,五体投地。大嫂的目的当然是要惩罚出轨的丈夫,却选了一个让他无法反抗的方式,她替他做了个阔气的大面子,却让他的荷包暗暗大失血,她形同公然抽他一鞭,他还得陪笑说:抽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