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媛,总有一天,你会为你这倔强的性子吃足苦头的。”
或者该说,不只是她,先受其害的人会是他。
正待反唇相讥,春、夏、秋、冬之四名丫鬟先后端着佳肴走入房里,四人将菜肴摆上桌后,春儿笑着说:“大姑娘,这些菜看全是少爷特地从龙凤楼里带回来的,每一样都是你喜欢吃的,你和少爷好好用膳吧,我们先下去了。”
四人走后,房里再次剩下两人,原先的不悦在看到满桌的菜肴后,自动消失。
芙蓉蟹黄、莲香竹筒饭、红豆冰粽、芋香包、水晶虾饺、雪花糕、干贝蟹肉粥……等,每一样菜色都是她去龙凤楼必点的,一双明眸复杂地望进他含笑的黑眸底。
这男人……
“媛媛,我们暂且休战,先过来吃吧。”
傅泓尧撩袍率先落座,帮她舀好一碗干贝蟹肉粥,一如每回两人去龙凤楼用餐的情形,他总是先替她挟菜,举止自然得好似这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梅姝媛默然地起身,在他对面落座,两人难得安静地吃上一顿饭,她不时抬头偷瞄着对座的他,直到被他捕捉到;注视着她的黑眸里有抹温柔,迎视着他的明眸里有抹挣扎……
他对她该是有情的。
否则不会这么细心照料她的一切,更不会半夜里将她从镖局带回傅府疗养。
十岁那一年的记忆太过深刻,直到现在依然鲜明地留在她脑海里。
她曾经很勇敢地表达自己的心意,争取她想要的,可这男人却无视她的感情;在这么多年后,即使现在他对她关怀备至……
她依然无法相信他。
谁叫这男人曾教她彻底失望过,现在的她需要更多时间来观察他,确认他真正的心意。
“大姑娘,这伏苓糕很难吃吗?”
夏儿苦着一张小脸,盯着咬了一口伏苓糕即秀眉紧蹙、陷入沉思的梅姝媛。
“什么?”
夏儿担忧的问话,让陷入自己思绪中的梅姝媛恍然惊醒,一抬头即对上一张委屈的小脸。
“大姑娘,夏儿是说她做的伏苓糕是不是很难吃,否则你怎么会咬了一口,表情就变得这么凝重。”
秋儿在一旁掩嘴窃笑,一面替梅姝媛面前己空的瓷杯斟满茶。
“怎么会难吃呢,这伏苓糕很好吃,我很喜欢吃的。”梅姝媛连忙急道,就怕夏儿误会,以后就吃不到她亲手做的点心了。
“大姑娘,你是不是在府里待得闷了?”春儿了然地说。
大姑娘一向就不是个文静之人,这几天能安分待在府里,是因为身子尚虚弱,现在她身子已好了大半,自是会想出去走走。
此刻,四人陪着她在静亭里,而她却径自出神,很明显地心不在这里。
四人美其名是奉命陪在她身边伺候着她,其实是怕她离开;只要一离开傅府,大姑娘马上就会知道二姑娘的事情了,就怕大姑娘又会冲动行事,这是大家所不乐见的事。
“既然大姑娘闷得慌,不如我们陪她出——”
冬儿话尚未说完,随即被三位姊姊眼儿一瞪,暗地里捏了一把,疼得她泪花在眼底滚动。
“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四人的异样反应没逃过梅姝媛一双明眸,狐疑的眸光扫过四人脸上。
“哪会有什么事。”
“大姑娘你别瞎猜了。”
“对啊,没事的。”
“什么事都没有。”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粉饰太平的话,让她愈听愈觉得有异。
“春儿,我爹娘除了在我清醒时有来过一次之外,还有再来看我吗?”
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把玩着手里的瓷杯,精明的眸光在四人间流转。
“没有。”春儿照实回道。
“夏儿,我大哥可有再来看我?”
“大姑娘,没有。”夏儿摇头。
“秋儿,我小妹真的在我熟睡时,有来看过我吗?”
“有。”秋儿回答得十分谨慎。
“冬儿,我跟我失散十一年的小妹,生得是一模一样,就连亲人也难以辨认,你看到她时,可有觉得惊讶?”
“当然有。我看到二姑娘时还吓了一跳,你们姊妹两人,生得是一样美丽,若是穿着打扮区别,还真教人难以辨认。”
冬儿也学着三位姊姊附和着说,浑然未觉中计了。
闻言,明眸微眯,双手重拍桌面,娇躯倏地起身,娇美的小脸一沉,视线扫过四人,娇喝:“你们还不老实说,我小妹是不是出事了?”
四人被她的反应吓着,互视的眸光有抹不安,浑然不知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才会惹她怀疑。
“大姑娘,你别激动,二姑娘人好好的在镖局里,怎么会有事呢。”
春儿急着出声安抚,想破了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才会引起大姑娘那么大的反应。
“你们别再说谎了,我小妹根本就没来看过我,对吧?”
秀眉微挑,冷冷地逼视着四人;四人不敢迎视她的目光,纷纷低垂着头。
“大姑娘,你是怎么发现的?”
夏儿虚心求教,问出大家心里的疑问,到底她们是哪里说错话了?
“我小妹虽然相貌与我有八分相似,但并非孪生子,所以旁人仍是能一眼分辨出两人的不同。”
她故意迂回问话,果然问出她想要的答案。看这四人的反应,莫非这是大家联合起来存心欺瞒她?
三人一听,同时瞪向不敢抬头的冬儿。这大姑娘还真是聪明得很,她们果然不适合与她斗智。
“还不快说实话。”
梅姝媛只要一想到会让大家决心联手欺瞒她,莫非小妹真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她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听说镖局所有人会中毒,是冲着二姑娘来的。二姑娘为了不想连累镖局所有人,当晚留了张纸条就离开了。少局主在两天前也出发去寻找二姑娘的下落了。”
春儿眼见瞒不下去,只好全盘托出,只希望大姑娘可以冷静一点。
“你们帮我转告秀姨,我回镖局了,多谢大家这几天来的照顾。”
话音甫落,身形一闪,迅速地离开,眨眼间,人已在几尺之外。
“快去通知少爷和夫人!”
四名丫鬟见状,心急地赶忙分头行事。这大姑娘果真冲动,一如大家所预料的,也难怪大家会联合起来瞒骗她了,只希望来得及阻止她。
第6章(1)
她终究还是走了。
傅泓尧望着她暂住过的寝房,如今空荡荡的,人去楼空。
在他接获消息后赶去镖局,仍是慢了一步,她早已离开,跟随在梅子云后头,去寻找梅红叶的下落。对这个刚相认的小妹,两兄妹可谓是尽心尽力,在乎得很。
黑眸微敛,瞧着手里通体血红的珊瑚钗,将它小心地收藏在怀里,留恋的目光一一扫过房里她遗留下来的痕迹,旋即转身离开。
“清风,我们马上敌程去洛阳贺府拜寿。”对着等候在门外的清风扬声吩咐。
他原先并没有打算这么快敌程,但令他牵挂的人儿既已不在,那何不尽早动身。
“是。”清风衔命,正欲离开,却被人给喊住。
“清风,等一下。泓尧,不是打算再过半个月才敢程的吗?怎么突然决定要走的那么匆促?”
甫踏进院落的傅夫人听到儿子交代的话,关心地上前询问,身后跟着四名丫鬟。
“娘,孩儿想早一点出发。我会早去早回的,您别担心了。”
原本他是打算半个月后再出门的,主要是想多陪陪梅姝媛,如今人都不在了,他早走晚走还不是一样。
傅夫人轻叹了口气。儿子的心情,她这个做娘的明白,为免夜长梦多,两人的事情实在是不宜再拖下去了。
“泓尧,等你这趟从洛阳回来,媛媛也该回来了,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可不许你再拖下去了,到时我会亲自去向你梅世伯提亲的。”
“一切任凭娘作主。”
俊雅的脸孔扬起一抹笑。这件事情多少冲淡梅姝媛不告而别令他心中郁闷纠结的情绪。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你一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傅夫人十分开心。儿子一口答应,更加说明了他对媛媛的感情,接下来就等着两人回来办喜事了。
傅夫人径自盘算,笑得开怀,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一个月后。
艳阳高照,日正当中。
一抹娇小身影出现在梅峰镖局大门口,一双明眸先是瞥了眼对街的傅府,犹豫了会儿,这才踏进镖局里,就见她熟门熟路,避开人多的厅堂,一路往内院走去,然即使她刻意掩藏行踪,仍是被发现了。
“大姑娘,你回来啦!”
月虹手里提着水桶,在瞧见她时,兴奋地大叫。
“嘘,别嚷嚷了,我爹娘和大哥呢?”
梅姝媛急忙掩住她的嘴,小心地东张西望,确定没有因她的叫声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这才松了口气。
“少当家前两天出发押一趟镖去准阳城,老局主和夫人说是要去找朋友,昨天才出门的。”
月虹拉下她的手,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大姑娘还知道怕被骂,却老是不听劝,总是任性妄为。
“那就好。”不理会月虹的瞪视,她还真怕回来会被骂惨。“我很累了,先回房睡一下,有事没事都别吵我。”
交代完后,径自往自己的院落而去,无视明显一脸有话要说的人。
“大姑娘……”
月虹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注视着她的背影,急得在原地躁脚。她都快急死了,看来这件事,只好等大姑娘休息够了再说。
好在她不用等太久。
一个时辰后,镖局里出现了几名不速之客。
在这一行人之中,大伙只认得毛桂香,其中为首的男人,浑身散发出的阴邪狂霸气势,让众人不由得升起一股防备。在问明要找的人是大姑娘后,赶忙命人去通报。
约莫片刻,梅姝媛疾步来到厅堂,秀丽的脸上有抹讶异,瞥了六人一眼,最后目光停在欧阳烈脸上。
“欧阳烈,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红叶人呢?”
这个男人不是执意要将红叶带回毒王谷的吗?怎么这会所有人全都在这里,反倒不见红叶的身影?
“红叶失踪了。她没有回来吗?”
欧阳烈黑眸如炬地直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红叶会失踪?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的吗?”
梅姝媛一脸震惊。她离开时,红叶还躺在床榻上无法下床,怎么过了半个多月,这个男人却突然出现,告知她红叶失踪了。
“确定红叶没有回来过镖局吗?”
欧阳烈黑眸精锐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确定她并不是在作假,而这一证实,更让他心急如焚,无法冷静。
“没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欧阳烈的脸色,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红叶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梅姝媛着急地问。
“我们走。”
一得知红叶未回来镖局,欧阳烈脸色沉重,一刻也不愿多留,率先离开。
“桂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梅姝媛急忙拉住毛桂香,她都急得要跳脚了,总得有一个人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了吧。
“大姑娘,在你走后不久,红叶就被人用迷药给带走了,我们找了半个多月,都找不到红叶的下落,少主都快急疯了。不多说了,我们后会有期。”
毛桂香满脸忧愁,叹了口气,简短地交代完,就急忙跟上已走远的众人。
闻言,梅姝媛脸色倏地刷白,朝着身后的镖师道:“麻烦目前在镖局里的几位大哥帮忙寻找小妹的下落。”
就在她准备跟着出门寻人时,月虹再也忍不住地拉住她,急道:“大姑娘,求求你,就别再管二姑娘的事了,有那么多人帮忙寻找,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事吧。”
“我会有什么事?”
梅姝媛挑眉,秀丽的小脸上尽是不解,望着一脸着急的月虹,她人好好的在这里,又没发生什么事。
“不是你,是傅少爷他两个月后就要娶妻了。”
月虹一口气说了出来,她就不信大姑娘还能无动于衷。由上回大姑娘出事时,她就看出来了,这两人平时斗个不停,却比任何人都要在意对方,两人一样的嘴硬。
“你说什么?”
梅蛛媛浑身一震,小脸微白,盯视着一脸认真的月虹,忙不送地旋身,疾奔离开,往对街傅府冲去。
那个可恶的男人要成亲了!
她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有情的。
他对她的气怒、关心、无可奈何和温柔,一幕幕在脑海里飞掠而过,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在作假。
两人虽从未对彼此许诺过,但她一直以为有些话不需言明,两人心照不宣即可,但如今……
她只是离开一个月,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路通行无阻地冲进傅府,直奔傅泓尧的院落,却扑了个空;他不在他房里,也不在书房,那他到底在哪里?就在她打算问人时,身后传来一道惊喜声:“媛媛!你终于回来了。”
傅夫人在听到丫鬟提及曾看见她时,马上就往儿子的院落来了。果然真的是她回来了。她盼了许久,若她再不回来,她还真怕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秀姨……”
梅姝媛欲言又止,贝齿轻咬下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做齿。
“先跟我回房,我再慢慢告诉你。”
傅夫人了解地轻拍她细致的小脸,牵起她的柔夷,一路走回她房里。
第6章(2)
一回到傅夫人房里,关上房门后,这才开始述说事情的经过。
“一个月前,你不告而别后,泓尧也跟着做程去洛阳贺府祝寿。当时我曾跟他提及回来后,要着手筹办你们两人的婚事,他一口就答应;哪知一趟祝寿之行,他却带回贺府千金,还说要即刻办两人的婚礼,是我硬将婚礼拖成两个月后,好在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傅夫人还真怕等不到她回来,好在她终于回来了,希望可以来得及阻止;不知为何,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自洛阳回来的儿子,变得有些怪异。
洛阳贺府?莫非就是曾经将玉佩托她交给傅泓尧的贺姑娘?难不成两人真有什么事,所以他才决定要娶她?想到那块刻着“与子偕老”四个字的玉佩,俏脸一黯,觉得胸口紧 窒难受到无法呼吸。
“我曾问过清风,在贺府到底出了什么事。清风只说刚到贺府时,泓尧与贺姑娘之间,客气有礼,并无任何特别之处;但在一夜之后,泓尧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贺姑娘温柔体贴,甚至主动在贺老爷的寿宴上,开口提及与贺姑娘的婚事,贺老爷开心得合不拢嘴,一口便答应了。”
到底在贺府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事,让儿子有那么巨大的改变?儿子对媛媛的感情,那么多年来,吵吵闹闹始终都没变过,她这个做娘的看在眼里,心里可是明白得很,绝不可能轻易说变就变;问题就在连清风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该从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