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看到跟着下车的杜劲中,连美珠立即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求救地望着躲在柱子后的春天,而春天依旧不断地挥着手要她赶紧上前,免得错失了机会。
最后,连美珠咬牙地走上前,站到杜劲旋面前。
“总……总经理,我叫……连美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你……生日快乐……”
结结巴巴地说完话后,她将纸盒往他的手一塞,然后羞红了脸跑开。
她的举动,令在场所有人错愕。
最先回神的是杜劲中,他随即爆出一连串夸张的大笑——
“大哥,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大早就被一头粉红色的恐龙挡住路……”跟着,他凑了过来,目光落在那包装精美的盒子上。“看样子,那只恐龙真的很迷恋你,竟然连你的生日都打听到了,我的天哪……”
“请停止你幼稚的戏谑态度好吗?”杜劲旋沉下了脸。
“对不起,我忍不住,但你不觉得这场面实在太爆笑了吗?天!那只恐龙还化了妆……哈哈!你看过化了妆的恐龙吗?”
这毫不留情的讪笑与批评,已跑离现场的连美珠并没有听到,但,柱子后的春天却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一种说不出的难过随着杜劲中的笑声,袭向她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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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杜劲旋拆开盒子包装,杜劲中的手便伸了过来,取走那张心型的卡片。
“不得了!还香喷喷的呢!我来看看里头写了些什么恶心的东西。”杜劲中夸张地嚷嚷,并打开了卡片。
总经理:
这是我亲手织的毛农,每一针每一线都充满着我对你的祝福,希望每一次你穿上它或看到它的时候,都会想起我。祝你生日快乐!
连美珠敬上
他念毕,一串大笑随即发出。
“拜托,她以为在写作文啊!恶心毙了!”
嘲讽完,他将卡片随意丢到桌上,跟着抢过杜劲旋手中的毛衣,又是一阵刻薄的批判——
“我的天哪!这只恐龙脑筋有问题吗?都几月了,还送这种厚得不得了的毛衣?真是笑死人了!”
说完,他像丢破鞋般将毛衣扔到一旁。
他一连串无礼的举动,超过杜劲旋的忍耐限度,只见他双眼凝上一层寒霜,正待发作时,秘书却正好敲门进入,端入两杯咖啡。
送上咖啡后,邱秘书恭敬地向杜劲旋报告今天一整天的行程——
“总经理,江建筑师十点半会到。下午两点,BBC台湾区总代理杨老板会亲自过来和您谈进柜事宜。
还有,十二点钟部门主管餐叙我也已经安排好了,待会儿我会再提醒各部门主管准时到十三楼。”
她说完,杜劲中随即开玩笑地接口:
“邱秘书,纪伯伯把你让给大哥是他最大的损失,像你这么能干的秘书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过奖了,副总,我只是尽自己本分罢了。”受到夸赞,邱秘书推了推眼镜,不敢居功地笑了笑后,随即告退。
她一离开,杜劲中跟着想把啜了一口的咖啡放回桌上,不料,一时滑了手,黑色汁液快速四处流窜,眼看就要波及他搁在桌上的西装。
他一时情急,抓了毛衣当抹布往桌上抹,虽阻止了咖啡的溢流,纯白无瑕的毛衣却印上一大片污渍,
他这样的举动,立即将杜劲旋的火气引爆。
“杜劲中,你太过分了!”起身,他用力拍了下桌子。
这气势万钧的声音,吓了杜劲中好大一跳。
“大哥,你火气那么大干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他本想为自己辩解,却在瞟到那件已变得斑斑点点的毛衣时噤了声。
“对别人的心意,你都是这样糟蹋、攻讦兼嘲讽?对别人的心意,你都是这样毫不珍惜?”杜劲旋手指毛衣,脸色铁青地说。
杜劲中知道自己过分了点,气焰收敛不少,但,要他拉下脸为一件微不足道的毛衣道歉,他办不到。
“好玩而已嘛!我又没有恶意。”他咕哝着。
杜劲旋不语,只是冷冽地盯着他。
在这样的目光下,杜劲中不自觉有些胆寒,但仍没有认错之意。
“大哥,我拜托你好不好?只是一件普通的毛衣罢了,有什么好宝贝的?大不了我帮你弄干净不就得了?”
他拎起毛衣,将它塞回盒中。
闻言,杜劲旋目光更加冰冷。
杜劲中见状,有些恼羞成怒地说:“大哥,你真的要为了区区一件毛衣跟我翻脸?”
他话刚落,杜劲旋手中的文件啪地一声落在桌上。
“到现在你还不知道问题点吗?”他痛心地说,“我难过的不是那件被你糟蹋的毛衣,而是你那种丝毫不尊重别人的恶劣态度。”
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后,走到门前,然后用力地打开,再关上门,离开了办公室。
“什么嘛!”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杜劲中心中一股鸟气没地方出,一回头,瞥见纸盒,他像找到替死鬼般,用力将之扫下桌,并气愤地用脚踩了几下……
出够气后,他将它丢进了垃圾桶。
第三章
难得连美珠会在早晚班交接前三十分钟出现在办公室,一见到她,同事欧阿姨故意张大眼,夸张地看着手表嚷嚷道:
“哎呀!我有没有看错啊?不到最后一秒不打卡的人,竟然这么早就到了?!是我的眼睛有问题,还是表坏了?”
对于这样的讥讽,连美珠一反常态不反击,还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你的表没坏也没看错,我只是突然发觉……原来在这儿工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像是不相信这样的话,会出现在老是发牢骚的连美珠口中,欧阿姨一下无法反应地眨了眨眼。
连美珠没理会她,朝一旁的李春天笑嘻嘻地走去。
“春天,我带了蛋塔给你,还是热的喔!快来吃!”
她的好心情,李春天自然知道原因,一抹苦涩却浮上心田。
见春天动也不动,连美珠殷勤地将蛋塔推送到她面前——
“你不要客气嘛!这算是谢谢你今天帮我的忙。”
春天想说声谢谢,声音却被突然进门的江阿姨盖过——
“唉,这些有钱人真是浪费!这么漂亮的毛衣,竟然拿来当抹布用,真是可惜……”
这带着无限惋惜的声音,让所有人反射性地回过头看她。
然,一见到毛衣,春天与美珠均错愕的彷佛遭到雷殛。
而欧阿姨则是走向前,问道:
“阿娟,怎么回事?”
“你瞧!”江阿姨将手中的毛衣凑向她,“这毛衣是我刚刚打扫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在垃圾桶捡到的……你看看,只不过沾到咖啡而已,洗洗不就得了,他们这些有钱人却整件丢掉,实在很浪费!”
欧阿姨接过毛衣,跟着附和、谴责。
连美珠所有热情的血液瞬间被抽干般,不可置信地向后退,心口的剧痛让她手中的蛋塔滑落地面……
她看着那件污渍斑斑的毛衣,最后,屈辱与难堪的泪水无声地落了下来。
春天见状,焦急地握住她的手,想出声安慰,不料,连美珠却甩开她的手,转头奔了出去。
“美珠!”她随即追了出去。
连美珠不顾一切地向前跑,春天在她身后追着,还好,在通往地下二楼的楼梯间,她终于拦住了伤心欲绝的连美珠。
情绪已然崩溃的她一被抓住,立刻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不要管我!不要管我!你是想来看我的笑话吗?”
“美珠,你不要这样!”
她歇斯底里的模样,让李春天忍不住鼻酸。
“他怎么可以这样!那是我好几天不眠不休做出来的,他怎么可以这样丢掉!”连美珠大声地痛哭着,“为什么男人都那么现实?难道人长得丑,就没有权利追求幸福,也不能拥有梦想?!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美珠……”
她的心情、她的控诉春天完全懂,却不知要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能搂着她跟着不断落泪。
“春天……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连美珠靠着她,无奈的呜咽着。
此刻,春天瘦削却有力的臂膀,像一座山,让连美珠那颗破碎的心有了支撑、依靠。
她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哭出了春天原本被压到最角落的不平情绪,她迅速抹掉泪水,安慰地拍着连美珠的肩。
“美珠,你不要难过,我会替你讨回公道,他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这样践踏别人的尊严与真心,他们完全没有权利!”
她泛红的眼睛透出决绝,接着她挺直胸膛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连美珠虽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她那些铿锵有力的话,就像穿了线的针,稍稍缝补了她那颗残破不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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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楼——
杜劲旋正与邱秘书讨论着下午会议的细节时,办公室大门突然被用力推开,他们同时错愕地抬起头。
然而他们还没从错愕中回神,一件白色有污点的毛衣,伴随压抑着愤怒的吼声,同时落到他们的眼前——
“你以为你是谁!竟这样践踏别人的一颗真心?!”春天原本清亮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闻声,杜劲旋立即看向她,却在见到她的刹那间怔住。
那条因愤怒而扬起的长辫,那纤细单薄的身影,他再熟悉不过……
望着长辫的主人,那张清丽的小脸令他的心无来由地一震,接着,他视线停留在她那双发红的眼。
最后,他将目光慢慢地栘向桌上那件白色毛衣,这让他立即对她无礼的闯入有了底。
然,还来不及开口,邱秘书已先暍道:
“你是谁?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原本她的声音还有些顾忌,但一瞥见春天胸前的名牌,她立即换上一种对下属的嘴脸,教训地道:
“清洁部人员不好好去打扫环境,跑到这里撒野做什么?请你立刻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
“我话说完立刻就走,不用你赶我!”李春天冷冷地打断她,丝毫未因她的话退怯。
她笔直地越过邱秘书,来到杜劲旋面前,然后仰起头,以一种悲愤的语气道:
“杜总经理,你很看不起我们这些劳力工作者是吗?但我要告诉你,每个人被赋予的社会责任不同,只要是靠双手脚踏实地工作,就对得起自己,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凭什么这样践踏别人真心的付出?”
说着,她抓起毛衣,痛心地说:
“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件毛衣,美珠花了多少时间、心血?她熬了好几天的夜打这件毛衣,她对你的心意,全在这件毛衣里头……”
说到激动处,她泪水又落了下来。
“但,你不珍惜也就算了,竞还践踏、恶意丢弃,把它当抹布用,丢到垃圾桶……
你有没有想过送礼者的心情?这样伤别人的心,对你们这些有钱人来说,是司空见惯吗?”
她偏过头,抹掉了泪水,续道:
“你不要以为穿名牌、开名车,就比别人高一等、就可以这样狗眼看人低。在我眼中,你们也只不过是一群靠着祖上庇荫的富家子,只会啃蚀、践踏穷人的自尊,这样的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这些自贪其力的人?”
她一连串的指责,毫不留情地射向杜劲旋沉重的心。
看着她那双愤怒的眼,他明白此刻作任何辩解都无法还他的清白,只会加深对方对他的反感。
所以,他选择沉默地接受她的指责,纵使心中的沉重以一种他自己也不明了的速度持续增加中。
然而,一旁护主心切的邱秘书沉不住气,春天以下犯上的高涨气焰让她再次走上前,以严厉的口吻指责道:
“你太过分了!你以为你是谁,不怕被开除吗?”
春天愤恨地瞅了她一眼,接着,扯下胸前的识别证丢到桌上,看向杜劲旋。
“我区区一个清洁工,敢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呢?杜、总,经、理!”说完,她用力甩头,推开了邱秘书,昂然地走出办公室。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望着她高傲离去的身影,邱秘书气得发抖。
此刻,杜劲旋的脸色却更加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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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回到办公室,王领班立即迎了上来——
“春天,美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要离职,还说走就走……”
听到这样的话,李春天并不讶异。
“王领班,对不起,我可能也做不久了,你最好赶快找人,免得到时候人手调不过来。”
抛下话后,她拿了自己的打扫用具,默默地走出办公室。
王领班顿时目瞪口呆,不明白事情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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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人事课刚刚送上来的资料,杜劲旋的眉头越蹙越深。
李春天,女,二十岁,私立高职补校毕。
年资:一年十个月。
紧急事故联络人:李春金。
坦白说,这样的背景资料让他感到有些矛盾,一个高职补校毕业的清洁工,怎么可能有那种胆识,说出那种句句带刺的“大道理”教训他?
脑中不自觉地又浮起那张虽然气愤,但依然清丽出尘的脸,那气质、那神韵,绝不是一般庸俗之人可以媲美。
他摇摇头,苦笑一下后,把资料移开,想让沉重的心沉淀下来,他拿过一份公文,执起笔批阅着。
然而,勉强看了两份文件后,他颓然地丢下笔,因为他无法忘怀那张愤慨却依然迷人的容颜。
那双痛心泛红的眼、那声声愤怒的指责,一直环绕在他脑海,侵蚀着他的专注力。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受到如此强烈的指责,而且还有口不能言,因为整件事虽不是他直接造成,却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完全没想到,劲中竟会以如此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对待那件毛衣,但两人当兄弟近三十年,他早该要猜到那件毛衣的下场。
如今,伤害已造成,追究责任已不是当前最重要的课题,他正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弥补……
壁上时钟敲了八下,早已过了他下班时间,但他却浑然未觉,思绪慢慢飘离,与辫子主人的身影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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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李春天没有了平日的好心情,对于下午的“冲动”行为,她并不后悔,只是,要离开这个待了快两年的地方,她有着遗憾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