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钟凌轻飘飘地把大人物给送出门,那几个盯着唐轩不放的彪形大汉早已失去踪影。
是咩,皇子都惹不起了,何况是皇上?!
转身,钟凌满面笑容,几位大官过来同她说话,企图套出她是怎么和皇上搭上线的?
钟凌语带保留,留给众人无限大的想像空间,空间越大,他们买糖就越不手软,转眼,架子上的东西少掉一大半。
名人效应啊!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好的行销手法。
她太快乐了,没发现一双眼睛紧盯住自己不放,那双眼里涌着激动,数不清的情绪隐藏其中。
那是个三十几岁的潇洒男子,身穿月牙白长袍,宽袖大襟,腰束五彩镶琥珀腰带,乌溜溜的长发束在半月冠里,用一根银簪扣住。
他很有技巧地问阿兴一些话,阿兴也傻傻地被套话了。
“白玉糖去年京城里就有人卖,可味儿比不上你们这里的。”
“可不,我们小姐说那是山寨版,真正的好糖只有在唐轩买得到。”
没人知道山寨版是什么意思,可小姐的话对他们来说比圣旨还重要,所以就算不懂,务必要把它给记起来。
“除了这里,其他地方也有唐轩吗?”
“有的,我们小姐在井风城也开一间唐轩,堂少爷在那里主持呢。”阿兴乐津津地回答。
男子捻起一块饼干尝尝,问:“这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是什么味儿?”
“是奶油,小姐说那是边关百姓才会做的,咱们这里买不到,为这东西,小姐还在秀水村盖了牛棚,专门养牛做奶油和起司。大爷,您信我一句,踏出唐轩您绝对尝不到这个味儿。”
“秀水村?你们家小姐是秀水村的人?”
“是啊,我们小少爷还留在那里。”
“你们家小姐贵姓?”
“姓钟。”
几句话,对方套出钟凌的出身来历,而在听见她的姓氏时,他的身子微微一震,隐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
最后,他买下十个礼盒,以及一堆的饼干甜食后,走出唐轩,他的脸色凝重,一上马车便给管事下令——
“你亲自去一趟秀水村,我要知道关于钟子芳的一切!”
第二十三章 不想认亲(1)
一千盒耶!铺子上下沉醉在生意兴隆的幸福感中。
钟凌找来几个临时工帮忙包装、缝制袋子,众人轮班休息才把货给赶出来,为感激好客户,她还附赠了原本在腊月中旬才打算开卖的蛋糕。
当一张张银票贴在钟凌怀里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人愿意为财死。
这阵子除订单之外,铺子的生意也越来越好,旧雨新知全来了。
经验告诉钟凌,生意会一直好到过年前,这段时间大家都要送礼,而且过年期间家里也得备下一些甜食。
忙是一定的,忙是好事,让钟凌没时间被太多的负面情绪困扰。
只是她没想到,她忙,上官肇澧更忙,一道圣旨,原本明年三月才要开拔的大军决定提前出发。
因为,从来没人想过滴水成冰的季节也可以打仗,这个攻其不备,让皇帝和上官肇阳、上官肇澧兴奋极了,他们日夜在御书房里开会,沙盘推演。
当然,他们想出来的法子,不像钟凌说的那样儿戏粗糙。
这日,满脸面粉的钟凌正把一整盘刚烤好的蛋塔送进铺子里,天气越凉,这种高油脂的甜食越受欢迎,到了夏天,就没有这么好卖,所以抓准时机是件很重要的事。
蛋塔才摆上,就有客人上门,只是……客人站在柜子前却半天不吱声。
钟凌皱眉,抬眼,当她看清楚眼前的男人时,一朵笑花漾上。
“徐大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害羞、歉意再加上罪恶感。
谁知徐伍辉一语不发,绷着脸,像是她欠了他多少。
也是,她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如果男友搬家,她是最后一个知道,恐怕就该谈分手了。
钟凌满眼笑,挑出几样甜点,对他说:“徐大哥,我们到楼上说话。”
没征求他的意见,她转身就走,他只好跟着她一起登上阶梯,直到上了楼,两人面对面,他才开始发作。
“为什么到京城没告诉我?”
他非常生气,居然要在朋友那里吃到进士榜,才晓得唐轩在京城开了分号。她是他未过们的妻子不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可以瞒着他?!
钟凌低头,答案有两个,官方说法以及实际想法。
后者肯定会让他心生不悦,但前者……如果他真的会变成自己未来的丈夫,钟凌不想用谎言敷衍他。
见她闷声不语,徐伍辉的眉头皱得更紧,“说话。”
她皱皱眉头,深吸气,反问:“徐大娘告诉你,我娘的事了吗?”
“钟三婶怎么了?”徐伍辉问。
她就知道徐大娘不会说,眼下任何事都没有他考试来得重要,她不怪徐大娘自私,这次的春闱将是他人生重要的转捩点,半点都疏忽不得。
她摇头,耸肩,没了说话欲望。
“什么事都等你春闱结束后再讲吧,徐大哥现在不能分心。”
“你什么都不说,我才会担心、挂心、分心!阿芳,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自己人,为什么碰到事我不是你第一个求助的?为什么我们离得这么近,你却不肯找我?”
他口气很差,好像错全在她。
钟凌当然知道自己有错,可要不是因为他有那样一个妈,她需要拿他当小偷防吗?这样就觉得委屈,那他娘在她母亲坟前说的那些话,难道就没让她委屈,家人?哼哈!吸血鬼也不过如此!
一个火大,她被激出实话,“我娘过世了。”
“怎么可能?”徐伍辉心惊,他进京才多久?
那天钟三婶亲手交给他百两银票时,娘还拉着他,笑得满面春风,说:“瞧,娘给你寻的好亲家,可没错吧!”怎么会短短几日便……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问。
“那日我和娘送你进京后,回城的半路上,我二伯父伙同李大户劫持我们,刘爷爷竭尽全力、身受重伤才将我救下,我娘被掳走,为保全贞节,她刺胸自尽。
“为此,我病了大半个月,我再不想待在秀水村,想远远离开那个让我失去爹又失去娘的伤心地,所以办完娘的后事,我来了。我要在京城立足,再把阿静接过来。
“你以为我不想找你吗?可我敢吗?万一你娘知道、万一你没考好、万一……我就是扫把星,我克爹、克娘,又克了你这个前途光明的未婚夫,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话,我只想好好的生活,好好把阿静养大,所以求求你别再生事,就当没在京城里遇见我,专心考你的试,拚你的前途。”
话说到最后,他听见她的心酸,是娘……伤了她?
“这些事我半点不知。”
他很懊恼,为什么几封家书里爹娘都没有提到此事?只是不断地表达对钟家大房的不满,说他们觊觎唐轩,埋怨阿芳没把徐家当亲人,不肯把唐轩交给他们经营。
换言之,那些难听话,全是出自家人嘴里?
羞愧上心,在她需要支持的时候,他的家人不给丝毫帮助,还要强取豪夺,他有什么立场责怪她?
何况阿芳说得对,倘若他真的出师不利,而爹娘知道阿芳和自己联系上,肯定会把所有的罪全怪到她身上。
钟凌看着他的懊恼,苦笑道:“算了,都过去了,无论如何,在科考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和徐大娘一样,你不该分心,应该专心一意地把书念好,迎接明年即将来临的春闱。
“徐大哥,我不想身边的人因为我而不幸,我想带给别人幸福,不想耽误别人,何况只有你好了,我才有机会翻盘,对不?”
“你说错一点。”
“哪一点?”
“我不是别人,是你未来的夫婿,为你分担是我的责任,不是耽误。”
“好吧,是我想太多,但我希望你别为我分心,眼下我还有能力承担,我们各自把事情给做好,哪天我累了、办不到了,需要有人倚靠的时候,我一定会找你。”
他不是傻子,怎么听不出她是想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微微一笑,他柔声道:“记住一件事,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需要,我愿意第一个站在你身边。”
“我明白,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能和你结缘,是我的幸运。”
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定平稳,钟凌很明白,除了徐伍辉,不会有更好的选择,只是……
摇头,她不能多想,再想下去,她就会贪心,就会奢求,就会放手安稳去追逐……不该属于自己的男人。
她提醒自己,千万别忘记,澧哥哥曾经说过的,他心里有喜欢的女子,他对自己不过是好奇、不过是感激,不过是义妹加上朋友。
可,想这些无用的事做什么呢?也许他活不过明年,也许她注定要嫁给二皇子,也许她穿越的目的不过是把钟子芳经历过的再经历一遍。
“知道就好。”他笑道。
“趁天色还不晚,早点回去念书吧,我给你装几匣子甜点。”
“这么快就赶我走?一点都不想我?”
“想是想的,可想到你万一考得不理想,徐大娘的怨气……算了,你还是早点走好了,我才不做耽误男人的祸水姑娘。”
她说得似真似假,惹笑了他。
“我不介意被你耽误。”
“这是考上进士的大才子才有权利说的话。”
“你这是不看好我?”
“不,我这是在激励你。真糟糕,居然连激励和不看好都分辨不清,以后你要怎么弄懂那些九弯十八拐的官员心思。”
“不劳费心,这种事于我是轻而易举。”
到最后,徐伍辉还是留下来,吃了他人生第一片也是最后一片的披萨。
他们约定直到春闱都不再见面,他想像着在不久的未来,能够天天和阿芳在一起,只是阿芳对他的想像似乎不感兴趣,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没有少女怀春的甜蜜感。
徐伍辉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耐心等她三年,会想尽办法留任京官,到时,他们虽然各自努力,却能天天见到彼此。
她对他的信誓旦旦只是微微笑着,淡然的表情让他有一丝慌乱,他突然觉得,她对自己和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了……
钟凌又哭了,但这次哭得没有之前那样放肆,因为心底再清楚不过,有些事不管如何卖力阻止,都会发生。
上官肇澧要走了!
她的女红很糟糕,但她熬夜不睡,给他做一件羽绒背心和外套,做几双露指手套和毛袜,她也做暖暖包、做姜糖,做所有能让他觉得更暖和的东西,她一再叮咛他,要平平安安回来、健健康康地站在她面前,因为她还要他当靠山。
他应允了。
那天下午她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转身回房后把泪水留在被窝里。她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事情都改变了,她没有惧他如蛇蝎,她与他建立起交情,如果死亡是他们躲不掉的命运,至少她珍惜了每个短暂相聚。
然后,在他离开的第一天,她开始写信,在每个无人的深夜里,写信,并且思念他。
钟凌知道这样不好,知道这叫作精神外遇,很要不得,但她自制力不够,只好安慰自己,万一命运不可逆,自己终究得嫁给二皇子,那么偷偷喜欢澧哥哥,有什么关系?
十二月中,瑞士卷和海绵蛋糕开卖。
圆圆的蓬松蛋糕象征圆满,有人在祭祀上用它们,新开发的蛋糕盒小巧可爱,一时间形成风尚。
这是她的习惯,心事越多,她便越忙,只要忙得够呛,就会忘记思念有多么磨人。
时间一天天过去,过年前,钟子文送帐本过来的时候,把钟子静、刘星堂和阿志一起带过来了,两姐弟好久不见,自是一番亲近。
腊月二十六,铺子休息准备过年。直到这时,大家才有时间打扫家里、采办年货。
事情办妥,钟凌每个人都发五两银子红包,让大家开开心心过好年,也放大家回去和亲人团聚,只有小春、小夏以及没有家人的杜氏、青儿留下来。
今年井风城的铺子生意平稳,略有成长,但成长不多,钟凌也慷慨一回,让钟子文有点不好意思。
时间匆匆,来到小年夜,该做的事都做了,一早起来,杜氏就带着小春、小夏在厨房里忙做年夜饭,钟凌无聊,想到城里逛逛,却不料刚走出大门就被人堵了。
她抬头看向对方,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她认识他!不,正确的说法是钟子芳认识他。
他是安平王梁玉璋,钟子芳的亲生爹爹,也是把钟子芳代替梁雨欢给二皇子的男人。
看见他,钟凌气不打一处来。
前世的钟子芳傻,代人出嫁还嫁得满心欢喜,却没想过娶她的男人乐不乐意迎个私生女进门,她以为温柔婉顺就可以得到男人的心,哪知道男人心大,不会轻易让女人得到。
钟子芳的身分远远不及梁雨欢,人家要的是华恩公主和安平王的女儿,她再贤良敦厚、再纯善体贴,也无法帮自己在二皇子的后院里多活几年。
梁玉璋心里想的和钟凌南辕北辙,他望着和妹妹玉娘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尘封旧事在心头翻搅,眼眶微润。
他想起和自己亲厚的妹妹,想起镇北将军府里的那场丧事,也想起那些年和玉娘形影不离的表妹……他以为她死了,死于妻子的毒手,怎么都没想到,钟明是那样值得信任的男子,他为自己留下这条血脉。
“钟姑娘,我们可以谈谈吗?”
一个不小心,嫌恶与讥诮浮上脸庞,梁玉璋何等心机,怎会看不出来。所以她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安平王?既然如此,为什么宁愿在市井间讨生活,也不愿意上门投靠?
“对不住,我不认识你。”钟凌绕过他,欲转身回家。
然而一道更快的身影拦在她面前,她仰头与对方互视,她不让步,他也不退。
这人显然是安平王的护卫,他面无表情地道:“请姑娘留步,王爷有事与姑娘相商。”
这是赶鸭子上架?以权势迫人?她就不能选择不想谈?愤怒扬起,她猛地转身瞪视梁玉璋。
钟凌怒目一横,梁玉璋心头一阵阵发紧。玉娘生气的时候也总是这号表情,每每软声温语求和,百般哄慰不成,他只好求表妹出面。也不知道为什么,旁人都说不通的事,表妹几句话就能抚顺玉娘的心情。
那日消息传出,皇帝退朝后和二皇子一行人来到唐轩。
众臣官不约而同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铺子能引出皇上的兴致,他也去了,却是怎样都没想到会在那里看见这张脸,一股怪异的情感涌上,他几句话便从伙计嘴里勾出钟子芳的来历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