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肇澧一急便失控了,快步走到皇帝跟前,双膝落地,凝声力争,“臣求过皇上赐婚的。”
黄口小子越紧张,皇帝老子越得意,他笑盈盈地道:“你当朕老胡涂了吗?记着呢,肇澧年纪大了,确实该定一门好亲事,既然你和小丫头是多年情分,感情肯定不坏,朕便下旨赐婚吧……”
皇帝的话让钟凌和上官肇澧坐了一趟云霄飞车,心脏起起伏伏,差点儿罢工衰竭。
钟凌赶紧走到上官肇澧身边,与他并肩跪下,准备好一起谢主隆恩。
却没想到皇帝轻飘飘出口的下半句话,让人喷血。
他说:“梁雨欢是丫头的妹妹,也是个琴棋书画样样通的才女,成亲后,你可得看在丫头的分上要好好对待人家。”
咻咻咻,突然间下了一场刀子雨,转眼钟凌和上官肇阳被砍得乱七八糟。
这算什么啊,乱点鸳鸯谱吗?
上官绍也心急了,他抢上前,急道:“皇上,肇澧这孩子脾气固执,不想做的事谁也勉强不了,皇上指的这桩婚事怕日后会委屈了梁姑娘。”
“请皇上收回成命!”上官肇澧梗着脖子道。
皇帝含笑的目光转为严厉,他这颗龙心天生吃软不吃硬,小子想给他硬骨头啃?他就是不张嘴。
“放心,你替朝廷立下那么多汗马功劳,朕岂会亏待你?朕见过梁姑娘,那是个温婉良善的好姑娘,成亲后,好好对待人家。”
他口气温温的,听不出火气,但话说到这里,谁不明白皇帝火大了。
上官肇澧不死心,还想抗驳,只不过钟凌动作比他更快,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与他相贴。
她豁出去了,私情就私情,名声败坏又怎样,贞节一两值多少钱?反正娘没死、阿静没死、澧哥哥没死,她就不相信这辈子她还得嫁上官肇衡一次!
这回,她要为自己拚,拚一个和澧哥哥在一起的一辈子。
“皇上,我不嫁。”她脱口而出。
她脸上写着“谁都不能勉强我”,好啊,连个小小丫头都敢反驳朕了,皇上的威严何在?
皇帝哼道:“你想抗旨不成?”
她没应是或不是,但两只眼睛一瞬不瞬间的对上皇帝,企图和他拚谁的眼珠子大。
“你想抗旨?”皇帝再说一次,这回沉了声,想用威势吓人。
钟凌没被唬住,回答道:“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
她这是光明正大与皇帝的权威对抗?
皇帝冷冽一笑,“朕倒不知道,你和肇澧有这么深厚的私情。”
他不说感情却道私情,森冷的口气让大厅里的人忍不住兴起一阵心悸,谁说上官肇澧和上官肇阳不知天高地厚,这丫头才是。
“皇上胸怀国家大事,怎可能事事上心,子芳与澧哥哥的‘私情’不过是小事,何足皇上挂齿。”
私情又怎样?私情、感情,能让两人相悦于心,就是好爱情!
上官肇阳急了,这笨丫头是不要命吗?竟公然和皇帝顶嘴,先应下嘛,事后再慢慢同皇上谈条件,她的男人有本事得很,再立几个汗马功劳不就能向皇上求情?
众人脸色大变,连向来与皇帝感情交好的上官绍也噤声不语,他悄悄审视皇帝的表情,防着情况不受控制。
上官肇澧也担忧,但钟凌的态度让他心头甜滋滋的,握紧她的手,与她相对望,他们在彼此的眼里看见不离不弃。
如果他对钟凌的心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那么这一眼,他确知,自己已经深驻她的心。
她是个积极进取的女子,一旦认定他,便会尽心尽力、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他几乎可以看见两人发苍苍、视茫茫,仍旧手牵手、相互依偎的模样。
他会与她共度一生的,他发誓。
她对他微微点头,他也对她点头,她微笑,他也笑,然后转过脸,双双迎上皇帝的目光。
上官肇澧说:“请皇上将梁子芳赐婚与臣,否则臣宁愿终生不娶!”
钟凌说:“请皇上收回成命,粱子芳宁愿削发为尼,亦不愿嫁入皇家。”
皇帝与两人对视,大厅里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闻得见,许久,皇帝冷哼一声,问:“你们这是与朕倔强上了?”
“万望皇上成全!”两人异口同声,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因为他们在重大的压力中,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皇帝大怒,冷笑憋在嘴角,一甩袖,往外走。
师祖见状,快步走到皇帝身后,低声道:“禀皇上,草民略通易经命理,可否赠皇上一卦?”
皇帝停下脚步打量对方,突地一段尘封记忆跳进脑海里——
那年他最落魄时,一个布衣男子为他卜了一个卦象,对方告诉他,他将稳坐朝堂、担起锦绣山河,并且给了他一个锦囊,仗着它,他躲过三场劫难,多年来,他始终在寻找这位高人。
浓眉扬起,眼底隐隐注入一抹笑意,皇帝试探问:“是你吗?”
师祖点点头,回答,“封阳城郊清风观。”
顿时,龙心大悦,摊开掌心一比,皇帝道:“师父请!”
第三十一章 母女两人都是宝(1)
梦越来越清晰。
卢清华愣愣地坐在床沿,望向窗外的破晓晨光。
断断续续的梦境,拼凑起卢氏的人生,她终于明白这副身体的原主曾经有过的经历。
真惨,卢氏是个时代悲剧,好不容易嫁人,生下一对子女,生活渐入佳境,丈夫却遇难,她又碰上李大户和钟理那种流氓,屋漏偏逢连夜雨呐。
比起卢氏,生活在现代的自己实在太幸运,她可以选择不要老公,选择当女强人,选择独力扶养女儿,选择让自己开心过每一天。
但,她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倒楣女人的身体里。唉,不知道她有没有本事把生活过得像过去那样有滋有味?
不对、不对,她用力摇头,提醒自己道:“正面思考,不要沮丧。”
沮丧又帮不了忙,事已如此,就算日子缺少滋味,也得好好过下去,除非她打算跳楼,不然就是硬着头皮过下去。
再叹口气,她试着正面思考。嗯,对,她有一对优秀子女,女儿能力不错,儿子也是个上进的,至于男人……前辈子她没有男人也能过得不错,这辈子没有男人相信也不会太差。
所以,加油、加油、加油!她鼓吹自己,迎向每个起跑点。
“太太!”小春走到屋前,敲叩房门。
她套上衣服,打开门。“这么早,有事?”
“阿六哥哥来了,他有事想对太太说。”
阿六在卢氏的记忆里是清晰的,她知道对方是上官肇澧的随身小厮,帮过钟家许多忙,在阿芳摆摊的时候他日日早起,送阿文和阿芳进城卖糖果。
为此,她讶异于卢氏的迟钝,女儿年纪小,或许不理解男女情爱,但她怎会看不出来上官肇澧对女儿有意思?就因为当时他是“贺瘸子”,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万恶的阶级观念啊!
“请他稍坐,我马上过去。”
卢清华走到妆台前,打理好自己,这才来到厅堂。
“太太。”阿六起身,拱手行礼。
“公子请坐。”卢清华坐下。
她审视着阿六,他浓眉大目,双眼微敛精光,这不是个普通男子,能让这样的人心甘情愿为仆,上官肇澧也非普通人。
她是看好上官肇澧和阿芳的,只不过现在女儿入了安平王府,寄名在华恩公主名下,和她这个娘亲切断关系,就算她想要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这对好男好女凑在一起,也有技术上的困难。
新茶奉上,她开口问道:“公子今日来访,有何要事?”
“不知太太是否听说寿王府发生的事?”
“听说了。”
事情发生不久,贺大娘就派人过来传话,说皇帝赐婚,阿芳大胆拒绝,还当面与皇帝对呛,若不是没人拿卢氏当阿芳的母亲看,恐怕她会蹲在牢里数馒头,罪名是教女不当。
她正想走一趟寿王府,看看有没有办法改变皇帝旨意,虽然她只是个平民百姓,是条天外飞来的穿越灵魂,但阿芳是她的女儿,她愿意尽最大的努力为女儿谋幸福。
“太太有没有想法?”阿六这是病急乱投医了,能找的人大伙儿都分头找过,但下文都……他也疑惑自己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能帮得上忙?
“先告诉我,世子爷和阿芳现在状况怎样?”前辈子她是主管,习惯掌握情况、一一分析后再作出决定。
卢清华的态度让阿六吃惊,似乎仿佛好像是她真有那么几分本领。
“世子爷跪在御书房前求情已经一天一夜,皇帝依然不松口,小顺子公公往寿王府传话,现在王爷已经进宫,但世子爷与梁雨欢、钟姑娘和二皇子的婚期已经定下,下个月初五,两桩婚事同日进行,不会更改了。”
这么快,皇帝在想什么?
怎么说,堂堂二皇子、寿王世子的婚事断无决定得如此草率之理,就算皇帝心中已有定见,下了赐婚旨意,但筹办起来也得要大半年时间,哪能如此仓卒举行?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一府里两个女儿同一天举行婚礼,在古代……这种情况合理吗?
“阿芳呢?我听说,你是世子爷指在阿芳身边保护她的?”
“是。如今钟姑娘被关在安平王府,不得轻易进出,圣旨下,两位姑娘备嫁,王府里忙乱成一团,钟姑娘想找机会逃跑,可皇上在姑娘的屋里、屋外派上几十个人守着,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把钟姑娘带走,阿六没这本事。”
她找到不合理处了,古代筹办桩婚礼是大事,这里没有宅急便,没有良好的交通运输和机械制造,光是操办嫁妆、嫁衣就是大工程,所以把两个女儿安排在同一天出阁,目的为何?
再者,皇帝为何铁了心要阿芳嫁进皇家?
因为她聪慧可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媳妇人选?她可不认为,自小在乡野长大的钟子芳,想打进上流贵妇圈根本是痴人说梦,这样一个媳妇能替二皇子造势吗?大家不都说二皇子是皇帝最看重之人,既然看重,就不能轻易许个媳妇,一个不小心二皇子妃是要当国母的,所以皇帝此举不合理……
不行,掌握的状况太少,她需要更多的资讯才能确定下一步方向。
“阿芳状况还好吗?她……伤心欲绝吗?”言下之意是她有没有哭死哭活,成天闹着上吊?
“没有,钟姑娘心里清楚得很,她正在想办法抗争。”
“抗争?”卢清华扬起眉眼,这年代的女孩子能想到什么办法违抗圣意?“她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阿六忍不住想笑,越发欣赏这个小丫头了,不枉费他家主子喜欢她一场。
“她被架回安平王府第一天,便向属下要了点药粉,隔天全身长满紫斑,她将谣言传得满府皆知,道是梁府大小姐身患隐疾。”
卢清华微微一笑,这丫头有意思。“然后?”
“皇上派姜御医过府。”他叹气道:“姜御医的医术极好……”
“火眼金睛,三两下就看出阿芳在搞什么鬼?”
“是,这场戏是白演了。”
“也不算白演,至少让所有人晓得她对这门婚事不满意。”那丫头是想把事情闹到二皇子那边吧?如果对方是个傲气的,也许能在皇帝跟前使上力。“后来呢?”
“后来钟姑娘做一些不着调的事儿。”
“多不着调?”
“姑娘画了张自己的画像,贴在墙壁上,屋里屋外供上白菊花,桌上还摆了香炉、水果,门口贴两道符纸,写着:本人已殁,有事烧香。摆明谁也不见。”
“最有趣的是,画像很糟,看不出来像谁,她还在画中人胸口写上:‘钟子芳本尊’。
胡闹成这样,她也算奇葩了,主子就是因为她这样闹,决定既然要闹索性闹大一点,干脆进宫去跪皇帝。”阿六止住笑意后才又续道:“钟姑娘不见任何人,也不吃东西,她说这是绝……”
“绝食抗议?”
这丫头以为自己是反对党领袖,还是在进行饥饿三十活动?卢清华摇头,这法子太蠢,除非她有本事鼓吹成千上万人陪自己一起绝食,才会有影响力,否则自焚效果更好。
不过这招……卢清华笑开。要不是穿越的机率比中十亿大乐透还低,她会以为钟子方是同路人。
“对,华恩公主找她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阿六的话又让她寻出蛛丝马迹。
二个时辰?这种事有什么好谈,皇帝发话,只能乖乖照做,又不是亲生娘亲,难不成还会耐心劝说?阿芳真不从,把人给强押上花轿不就成了,所以……华恩公主对这两门婚事,也不全然欢喜的?
太好了!敌军阵营中有“人在曹营心在汉”分子,这场仗,有机会赢。
“阿六,既然王爷进宫,世子爷应该会很快回来了,你让他来见我一面,尽快!”
阿六看她一眼,不明白为何,但他在她眼里看见上位者的威严,不自觉地臣服了。
“是,我马上传话。”
两天没刮胡子,上官肇澧有些狼狈,他眼底挂着红丝,但脸上无半点倦容。
卢清华不欲露出手中牌,她缓声问:“世子爷觉得御书房前求情,有用?”
“没用。”
“既然如此,世子爷为何要做这些无用之功?”
他望向她,隐约觉得经过一回生死关,印象中那个柔弱妇人不同了,虽然还是同样的一张脸,但笃定自信的目光表情让人感觉……不是同一个人。
“虽是无用之功,但今日之事传出去,有些台面上不好说的话会在台面下流传,或许二皇子会对此有些想法。”
看来,这两个人还真是想到同一处去了,他们不要名声,全豁出去了。
“虽然阿芳现在是安平王和华恩公主之女,婚姻大事该由王爷作主,但阿芳毕竟是民妇所生,我不会放任别人糟蹋她的幸福。民妇有几句话想问世子爷,还请世子爷帮个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话见外了,阿芳的幸福与我绑在一道,如今不是我帮钟三婶,而是钟三婶在帮我,如果您有任何想法,还请示下。”
卢清华直指重点,问:“二皇子真如外传所言,是皇帝欲取太子而代之的人选?皇上是否对安平王府有疑,想测试其忠心?对皇帝而言寿王府是个怎样的存在?威胁还是信任?”
她的每句话皆是一针见血,听得上官肇澧心惊胆颤。她……真是那个足不出户的婉约妇人?
见他久久不语,卢清华问:“我这话不好答?”
他摇头,一一作答,“二皇子不是皇上心目中的那位,二皇子也不会做此想像。”肇衡与肇阳兄弟情深,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不熟”,但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防范庄皇后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