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绍惊疑的质问:“几位侍卫,为何拦住我们夫妇俩?”
其中最年长的那名侍卫出声道:“从你们一踏出惠安宫,太后便命我等一路暗中跟着你们,太后让我们将你们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倘若证实真是你们对济王下毒,便带你们回去覆命。两位请吧。”他们可是御前带刀侍卫,并非一般的侍卫,身手不凡,能无声无息的跟踪他们而不被发现。
裴绍夫妇闻言,惊得脸色遽变,钟氏连忙道:“那毒不是我们下的,你们听错了。”
“咱们有四个人,八只耳朵,是不是听错,等到太后跟前再做分辨,请。”那侍卫嘴上虽说得客气,但另外三人已上前挟住他们,前往太后的寝宫。
待裴绍夫妇被带回惠安宫,见到原本已死去的裴念玦,竟好端端且活生生的端坐在椅子上。
“你、你没死?还醒来了!”裴绍看见他宛如见了鬼似的。
看着被带回来的大伯与大伯娘,裴念玦心绪复杂,他自嘲的冷笑一声,“这些年来我真是瞎了狗眼,才把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夫妻当成亲人看待。”
钟氏震惊之后,明白他们是中计了,他分明是故意诈死来诱骗他们,连忙喊冤,“念玦,你怎么这么说呢,这些年来咱们对你可是比对自个儿的亲儿子还疼,不管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弄来。”
“那倒没错,我不想读书,你们便让我不要读;我想玩乐,你们找来很多人陪着我一块玩,我有瞧不顺眼的人,你们告诉我,我可是堂堂济王,看谁不顺眼,尽管打杀了。你们还告诉我,皇上和太后疼爱我,我可以在京城里为所欲为,不会有人敢说句不是,要是真有人敢说就杖毙那人就是。你们蓄意把我养成一个任性妄为、骄纵无礼、不会明辨是非的纨裤子弟。”
而他们却不会这么教自己的亲生孩子,反倒逼着那几个儿子读书识字,还不许几个儿子跟他玩乐。他们唯一不让他做的就是接近女色,每次他若有稍微中意的姑娘,两人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把那姑娘说得极是不堪,因为他们早就打定主意不想让他有后。
以前他真以为他们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疼,现在他知道不是了,这是捧杀,他们是想借此来毁了他,让他成为一个恶名昭彰、被百姓们怨恨的济王。
这心思比直接杀了一个人还要歹毒,何况他们还真对他下毒,想毒杀他。
明白裴绍夫妇会被带回来,定是被那四名带刀侍卫听见毒确是他们所下,太后满脸寒霜的扫了裴绍夫妇一眼,朝四名带刀侍卫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四名带刀侍卫轮流说出一段自己记下的话,合起来刚好就是裴绍夫妇适才所说,且一字不漏。
听完,太后震怒,“为了谋夺念玦的爵位,你们竟然如此狠心的算计他、对他下毒,亏他还一直拿你们俩当成自个儿的爹娘那般孝敬!”
裴绍夫妇吓得面色如土的跪下求饶,“太后息怒,绝无此事,是他们听错了,我们绝没有做出这种事来!”
太后怒斥,“他们四人是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耳目比常人还灵敏许多,岂会听错冤了你们。”不愿再多见两人一眼,她沉声下令,“来人,将他们两人拖下去,择日处斩。”
被侍卫拉下时,裴绍夫扫惊恐的大叫着,“念玦、念玦,你相信我们,那毒真不是我们下的,我们绝没有说出那种话,你快求太后饶了我们……”
裴念玦冷冷回道:“苍天有眼,报应来了,该你们的,躲不掉。”
第11章(1)
另一边,卓天扬在听完裴念玦所说的话后,本要亲自提审吕昌,不想却得知吕昌在认罪后已在牢房里“畏罪自尽”。
此事令卓天扬大怒,这分明是被人给灭口了,立即下令将刑部相关的数名官员以及裴念玦曾提到的刑求他的牢头全都一并下狱候审,另外再派去了人重审此案。
在此期间,袁莱安见到裴念玦后,便准备带姜知乐的遗体回乡安葬。
裴念玦不愿让她离京,不赞同的道:“本王命人在京城里找块福地安葬他就是了,何须千里迢迢把他的遗体运回去安葬?”
袁莱安温言解释,“落叶归根,我想将知乐哥的遗体送回家乡安葬,金花村毕竟是知乐哥出生长大之处,我相信知乐哥若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希望埋葬在家乡二
若换作以前的他,定是不顾不管的依着自己的意思,强行将姜知乐的遗骨葬在京城,但在经历了这大半年来的遭遇,裴念玦已不是以前那般蛮横不讲理之人,心知她说得有理,也不再为难她,松口道:“那等我康复后,再去沅阳城接你回来。”
“太后不是已为你赐了婚?”袁莱安神色淡然的说了句。这事她是从其他宫人那里得知的,在知晓他贵为济王后,她一边高兴他终于达成心愿回到自己的身子里,一边又为两人的身分犹如云泥般悬殊而黯然。
太后赐婚,他不可能不娶,那么届时她要用什么身分留在他身边?她是想与他相守一生,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他们之间再多了其他人。她想趁着带知乐哥的遗骸回乡时,让自己也让他好好想清楚这事。
见她已知晓此事,裴念玦也没瞒着她,“这是太后想为我冲喜而赐下的婚事,如今我已清醒过来,我会请太后取消这桩婚事。”他握住她的手,神色无比认真的接着说:“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女人为妃,你在沅阳城等着我带人前去提亲。”
袁莱安注视着他,轻声问:“你当真要娶我这样的村姑为妃?”她不是不相信他的心意,而是两人的身分相差太多。
“没错。等本王娶了你,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不再是村姑,”霸道的说完。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捧住她的脸狠狠封住她的唇瓣,向她传达他娶她的决心。
她轻阖着双眸,惶然不宁的心情被他给抚平,她也将自己满腔的情意倾注于这吻中,回应着他。
久久,一吻方毕,她被吻得水润嫣红的唇瓣绽开甜笑,“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还请王爷好好保重身子,早日康复,我会在沅阳城等王爷前来。”她不再怀疑,相信他对她所说的承诺,她会在他们沅阳城的家中等候他的归来。
随袁莱安一块带着姜知乐遗骸回去的,还有郝大通和邰青与载他们来京的那位马夫。
当初在姜知乐与袁莱安被抓后,三人并未离开京城,而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暗中打探两人的消息,如今为了袁莱安要送姜知乐的棺木回金花村的事,裴念玦特地派人找到他们三人,让他们陪着袁莱安一块返乡。
三人不明原委,突然被召进宫中,被告知姜知乐在牢里被刑求而死的事,三人义愤填膺,既怨吕昌不仗义出卖了他们,也自责当时不该没拦住姜知乐,让他回了客栈。
裴念玦没打算将自己那离奇的遭遇告诉他们,安抚他们几句,“你们放心,本王不会让他白死,他的仇本王会替他报,你们回去的路上照看好袁姑娘就是。”他将他们三人召进宫里,为的就是亲自嘱咐这事。
三人委实很好奇,不知恶名昭彰的济王为何会突然插手管这事,更令人纳闷的是,他怎么识得袁莱安和姜知乐?看起来还对袁莱安极是关心,但三人不敢多问什么,只得应是。
裴念玦不放心的又派了几名侍卫随同他们回去,三人在第三天陪着袁莱安扶着姜知乐的棺木启程返回沅阳。
郝大通已事先传信回沅阳城,禀告刀强,姜知乐不幸亡故之事,因此数日后当运载着姜知乐棺木的马车一驶进沅阳城,已接获消息的沅阳城百姓们在刀强的带领下,扶老携幼的夹道前来迎接。
前段时间在裴念玦被逼着日日行善之下,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都来了,这些人甚至跪地哭迎。
百姓们一时之间哭成一片,被二哥姜知进带来迎接兄长遗骨的姜知平和姜薇薇更是哭得两眼通红,涕泗横流。
“大哥、大哥,我要大哥,呜呜呜……二哥,我要大哥……”姜知平嚎陶大哭。
姜薇薇拿着手绢捂着脸,哭得都抽噎了。
一旁的姜知进红着眼,紧据着唇不发一语,万万没有想到大哥和莱安姊这一趟去京城,竟会再也无法活着回来。
扶棺归来的袁莱安见他们哭成一团,也不禁染上几分哀伤。她无法告诉他们,他们真正的大哥早在从屋顶摔落时便已身亡,这段时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个人是裴念玦,如今他已回到他自己的身子里,并非死了。
但不管如何,真正的知乐哥已死,也该让他入土为安了。
姜知平一瞧见她便扑上前扯着她的手,直哭嚷着,“莱安姊,大哥呢?我要大哥,我要大哥,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他死掉……”
袁莱安抱住他那小小的身子,眼里泛着泪光,向他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莱安姊没办法把你大哥带回来……”
姜知进过来抱走姜知平,“知平,莱安姊也很伤心,你已长大懂事,别再为难莱安姊了。”
“大哥、大哥……”姜知平将小脸埋在二哥的胸前,呜呜呜呜哭得伤心不已。
袁莱安则搂着姜薇薇哭得颤抖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刀强上前来劝慰了他们几句。
而后,在城里停留一晚,翌日一行人送姜知乐的棺木前往金花村,准备安葬在金花村山上。
袁莱安回头,看见满城的百姓主动前来为姜知乐送葬,那送葬之人绵延数十里之外,她动容的心忖,曾做过的善举,或许在当时未必能得到回报,但终究会被人所感念。
数日后,被皇帝另派来审理六皇子盗卖宫中宝物一案的官员,重新仔细调查审问六皇子身边所有的亲信手下。
最后查出五个六皇子身边的亲信也全都被人收买,帮着掩护背着六皇子暗地私卖珍玩的张家兄弟。
这日他进宫里禀告皇上调查的结果——
“……臣审问后,那几人供称他们乃受了张家兄弟收买。”至于这些人为何会为了些钱财就帮着瞒骗主子,在他审问后得知,这是由于六皇子平素严以律己也严以律人,他们这些属下若犯错皆会被六皇子重惩,也不像跟在其他皇子身边偶尔还有油水可拿,故而不少人心中生怨,才会帮着张家兄弟瞒着私卖珍玩之事。“那收买张家兄弟的又是何人?”卓天扬追问,这才是重点。
“回皇上的话,因张家兄弟在事发之后就逃逸无踪,至今尚未逮捕归案,所以臣只能到他们家中搜查,最后臣搜出了这几张字条,皇上请看。”他呈上几张字条,内侍太监接过递到皇上御案前。
那官员续道:“他们似乎是担心自己会被灭口,所以把这些字条藏在一只花瓶中,在这次搜查时有人不慎摔破花瓶,这才发现这些字条,其中一张字条上写着,‘我们兄弟若死,那杀我兄弟之人定是写这些字条之人’。
“看其他那些字条上的字,全都是同一人所写,显然是幕后之人在指示他们兄弟俩用从宫中窃来的宝物卖进哪位王公贵族的府上,并构陷六皇子之事。字条上提到的就有亭国公府、陈侯府、永昭郡王府、还有赵驸马府和随亲王府。先前查获的失窃宝物便是先后在这几家王公贵族家中被发现。”
卓天扬看着字条上的字迹,面沉如水的出声询问:“那依你看,这些字条是谁所写?”
“这……臣尚未比对过字迹。”他曾奉皇命教授过几位皇子,早已认出字条的字迹是何人,但不敢明说。
儿子的字迹,卓天扬不是每个都能认得,但这些字条上的字迹,他刚好认得,重重拍了下御案,怒骂了声,“孽障!”而后命令道:“给我把老七抓来!”
卓天扬派人审问七皇子身边的亲信手下后,证实张家兄弟已遭灭口。
而七皇子卓远则在卓天扬亲审之下,道出他精心布下这桩阴谋诬陷卓盛,全是因他与卓盛身边有个侍女暗通款曲,那侍女因而有孕。他极喜爱这侍女,但因七皇子妃善妒成性,故而迟迟未将她纳入府里。
那侍女未婚有孕之事不久后遭其他侍女发现,并向卓盛揭发,卓盛遂将她逐出府去。那侍女想去投靠卓远,却被七皇子妃私下给撵走,最后侍女走投无路,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
卓远在侍女死后才得知她已有身孕,认为这一切都是因卓盛将侍女逼走才害死她和腹中骨肉,对他怀恨于心,为报复他,因而设下此毒计。
对儿子仅为了区区一名侍女竟不顾手足之情构陷亲兄长,卓天扬震怒之下,命人将卓远终生圏禁,卓盛则被从牢里释放。
当卓盛得知卓远是为了一个侍女之死,而处心积虑的收买他的手下,设下此毒计来陷害他,且他的亲信竟有如此多人联手背叛欺瞒他,以致令他背上盗取宫中宝物变卖之罪,愤怒之后他沉默良久。
而后他再从父皇那里得知,此番能洗脱冤屈多亏裴念玦为他说情,在闭门思过数日后,这日他特地前来向裴念玦致谢。
他过来时,正好遇上裴念玦求太后取消那桩赐婚的事。
“这婚事哀家懿旨都下了,岂有收回之理!你看中那姓袁的小丫头,纳她为妾就是,她那身分哪里当得起王妃,这王妃的人选得要是出自名门的闺秀才成,哪里是一个小小的村姑能当得了的。”太后虽宠孙儿,却不愿让他拿婚事来胡闹。
“太后,我都亲口说了要娶她为妃,岂能纳她为妾,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太后这是让我做个食言而肥、不守信诺的人吗?”
太后瞟他一眼,哼道:“你这辈子不信守诺的事还做得少吗?”
“那是以前,孙儿现在已改了,以后孙儿要做个信守承诺之人。”裴念玦信誓旦旦表示。
“不管你怎么说,哀家绝不会答应让你娶个小村姑为妃,这要让其他的王公大臣知道,岂不笑话你一辈子。”在她眼里,婚姻大事就得门当户对才成,他可以纳那小村姑为妾,要抬她为正妻,那绝对是不行。
“他们要笑就让他们笑,我这一辈子又不是为他们而活!”裴念玦握着她的手软语求道:“太后,孙儿这辈子只得这么一个合意之人,您若不让我娶她为妃,我会遗憾一辈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快活,您忍心吗?”换了他以前的性子,说不得就同太后闹起来,但他现在明白太后也是为了他好,只能慢慢磨着太后改变心意,成全他和莱安。